这一声吼,让萧予绫身体一僵,男子刚才说的是……刘蛮?几乎快被她忘记的人,被她封存的记忆,又鲜活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今天,难道是‘真相日’,不到片刻,就让她接连受到两次惊吓。
她下意识的抓紧了周天行的衣袖,脚下步子加快。
刚才没有注意时,她只觉得街上嘈杂,四周嗡嗡声响,根本听不清路人的谈话。
可现下,她却能清晰的听到刘蛮沮丧的声音。
“我、我为了找我媳妇儿,已经久未做活,现*无分文……各位兄弟,可否容我赊账,日后定然悉数奉还!”
“赊账?那可不行,不过我见你腰间佩刀值两个钱,你若愿意,便拿它抵账。我等,定会帮你找到你的媳妇儿!”
“不行……这……是我的宝贝!”
“既是如此,别无它法了,你令请高明吧!”
萧予绫听到这里,下意识的回头,隐隐约约间看到熟悉的虎臂动作。
刘蛮……竟然将佩刀给了对方!
她心一揪,想到那天逃离时他发了疯一般的嘶吼,虽然他和他名字一般是个野蛮人,可细说起来,却并没有伤害过她。
此番,他为了找寻她,被人骗了钱财不说,还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佩刀!
周天行早已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一双深邃的眼眸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不过就是街上几个粗鲁的大汉谈话,还有一群小贩叫卖。
他蹙眉,道:“阿绫,我见你面色凝重,可是有什么心事?”
萧予绫收回目光,笑了笑,答:“无事,不过是听见那边几个大汉的话,心生好奇而已。”
周天行没有再问,实在是她刚才视线所过之处,没有什么值得他注意的人和事。
他牵着她迈向岳计粥店。
萧予绫站在店门前,抬首望去,难怪这岳计被他赞誉,单从外面看去,便是飞檐反宇、钉头磷磷之像。在灼灼旭日之下,更显光彩夺目。
他轻车熟路的领着她走到厅里,许是常客,管事的先生和伙计都认识他,却并不出声行礼,而是恭敬的对他一拜,便各自走开了。独留管事站在原处,招待道:“小的不知贵公子要来,实在是招待不周,请公子见谅!”
“无妨!”周天行摆了摆手,径直带着萧予绫举步上楼,对陪在一边的管事嘱咐道:“你将你店中的拿手点心上几样来,其余照旧!”
管事领命而去,萧予绫和周天行正要进到雅阁,忽听几个女子惊唤:“是郡王吗?”
“果真是郡王!”
“郡王殿下,请留步。”
几个身穿华服的女子逶迤而来,纷纷在周天行面前站定,人人面上都有不能忽视的喜悦,亦有绯红的娇羞。
其中一人开口道:“郡王殿下,我是淮山侯的族妹,名唤……香染,曾在侯府中与郡王有一面之缘,不知郡王殿下可否记得?”
周天行微微颔首,表情柔和,举止儒雅。
忽然之间,萧予绫有点弄不清楚,他的心到底是怎么样的,他对莺莺燕燕的态度又是怎么样的。是出于礼貌的敷衍,还是他真的就能记住面前的女子。
另一个女子手拿折扇,小心的遮住了口鼻,仅留一双翦水明眸痴痴看着周天行,道:“郡王殿下,我也是淮山侯的族妹,单名絮。那日在侯府,郡王殿下还曾夸赞我蕙质兰心……”
萧予绫的嘴角,不由挂上了冷笑。她觉得厌烦无比,面前的女子一个比一个*,身上的香味一个胜过一个浓郁,令她想到拥挤的地下商场中弥漫着的令人窒息的香味。
周天行斜睨萧予绫,发现她脸黑若玄铁,眸沉如寒潭,忙牵了她的手,对大家说道:“今日本王还有些事情,各位贵女见谅,本王先走一步!”
说着,他牵着萧予绫就要往旁边的雅阁走去。
哪知,那个手拿折扇的女子着急起来,高声问道:“殿下这是要做什么事情,若是无甚要紧,还请允许我等陪伴!”
“这……”周天行再次看向萧予绫,显然是等她的回答。
见到周天行的神色,众女皆恍然,纷纷跟着看向萧予绫。
那个叫做香染的女子甚至不以为意的笑笑,道:“你便是上次在侯府时被我族兄看上的萧姓少年吧?我等今日与郡王巧遇,有心陪伴,还望你不要介怀!”
她的话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可她的口气很傲慢,她的目光更是饱满深意。
萧予绫冷笑一下,反正以后都是要离去的,不给这些贵女的面子又如何?
她现下不舒服,也懒得应付众人,只是对周天行说道:“王爷若是想要众女陪伴大可请便,我生性不喜闹热,只想要一处清静之地!”
此话一出,众人怔愣,就连周天行也微不可见的蹙了眉头,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不留情面。
“你……你……”香染怒得双颊胀红,咬牙切齿的看向她。
拿折扇的女子许是因为年纪小些,所以心思稚嫩,大声喝道:“你不过是郡王的男宠而已,竟敢如此放肆。我等,都是阿英小姐的族妹,以后便是郡王的媵妾,你难道不知道主从有别吗?”
萧予绫先是呆滞,待反应过来所谓的媵妾便是贵族之间嫁女子时,将庶出或者族中姐妹作为陪嫁给姑爷做妾做陪房。
她脸上更冷,正欲张嘴,被周天行一把拉住,道:“卿等太过放肆,本王下次见到阿怀,须得让他找几个老人教教卿等礼仪规矩。且,本王素来也喜静不喜闹,卿等自便吧!”
话落,他牵着萧予绫,走进了一件雅阁。
身后,传来莺莺啼哭。
“郡王,郡王……”
“香染姐姐,郡王这是厌恶我们了吗?”
“郡王怎可如此无情,难道他真的喜爱男子吗?”
……
萧予绫临窗而坐,被徐徐晨风吹拂在脸上,只觉得异常开怀。她知道,若是此时高兴也不过时沾沾自喜,她更知道身为女子不该如此肤浅。可她就是喜悦,隐不住藏不了的喜悦。
见她嘴角上翘,周天行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萧予绫的顺畅心情没有保持多久,因为她听到外面有女子怒道:“絮妹妹不必伤心,你以后便是郡王的媵妾,那个少年再受宠,位置也在妹妹之下!”
是呀,这些女子有什么可伤心的,而她萧予绫又有什么可高兴地?
再怎么样,外面的女人们都是他的媵妾,再怎么样,她和他终是情深缘浅。
她敛住了笑意,无声的将头侧向窗外,霍然发现,刚才走过的街角,从这个位置看去十分清楚。
没有了佩刀的刘蛮,正沮丧的走到一家客栈中。他本是魁梧的彪汉,此番却微微佝偻,看上去好不凄凉。
她本就难受的心更加不畅,虽然对刘蛮从来没有感情,但是她见到他不遗余力的找寻她,她便不甚唏嘘。
或许当初不逃离,她也能得到一份真诚的感情,过上平淡的生活。
周天行见她双眼空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刘蛮已经走到了客栈里,十分不解,问:“阿绫,你在看什么?”
“我想看看四处有什么风景。”
看风景?看风景怎么会双眼中有沧桑之感?
周天行不点破她,暗道她定是妒性大发,因为刚才的一幕而生出不快。
说话间,粥和小点都已经抬上来,面对精致美食,萧予绫却觉得索然无味。
她机械的重复着咀嚼的动作,时不时的看向窗外。
眼见着半碗粥下肚,刘蛮从客栈中走出。事实上,是他的包袱被客栈的活计扔到了街上,他脸色难看的奔出来拾起他的包袱。
萧予绫看见客栈的活计脸色不善,嘴巴一张一合,因为隔得太远她听不清活计的话,但是可以想象,定然是不好听的话。
她握着筷子的手一紧,耳边回响起刚才刘蛮说的话,‘我为了找我媳妇儿,已经久未做活,现*无分文……’。
他为了找她,已经身无分文,就连那把佩刀也被抵了出去。所以,现下没有钱住店,才会被无情的客栈活计撵了出来。
刘蛮显然是被人骗了,想到他一向是粗中有细的人,此番却轻易上当受骗,定是关心则乱。
她生出念头,要助他一臂。
可她打定主意再定睛望去,哪里还有刘蛮的影子?
来往行人络绎不绝,街道依然热闹非常,但是刘蛮魁梧的人影,已经融到人群中,让她找也找不到。
萧予绫意兴阑珊,王虎端了热面进来,她也毫无食欲。
周天行举箸夹了面条,俯首一尝,笑道:“此面味道甚好,难怪被贵女赞誉!”
他戏谑的口气令她难以忽视,下意识的将注意力从街上转到他的身上。
又听他说道:“阿虎,你不是说赞誉面馆的贵女与本王有些渊源吗?那你可曾打听到是哪家的贵女?”
“听说,是那日在城西卖身葬乞人的贵女,当时王爷称她是大义之人,被许多百姓看到。”王虎并不知道其中的实情,径直将听到的事说了出来。
“哦?原来是她!”周天行满含笑意的注视萧予绫,道:“那个妇人确实大义,可惜一时半会找不到她,不然可以为阿绫引荐。”
这话,让萧予绫顿时紧张起来,哪里还会去想刘蛮的下落,悻悻的笑了两声,端起自己面前的面,呼呼的吃起来,含糊不清的说:“王爷莫要说话了,我们还是快些吃面吧,糊了可就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