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心智老成,身材远比同龄少年人高大,但乍一看来仍是稚气未脱。若是身着长衫,泛起一脸人畜无害的憨笑,谁都会以为他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书呆子。
在程朱理学尚未大行其道之前的历代王朝,社会风气其实颇为开放,人们在思想上没有那么多禁锢,女子抛头露面的行走在外乃是常事,通常不会动辄上升到道德纲常的高度。大夏国势强盛,四方宾服。上至朝堂,下至商贾,与外邦多有往来,风气之防尤显宽松。
虽说如此,待字闺中的妙龄女子亲身相亲,却也少见。跟随那俏婢上楼之时,张雨一脸疑惑的望向杨照,杨照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刚一踏进雅间,张雨顿时眼前一亮:房中确有一位美女正在啜饮香茶等候。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似乎能滴出水来,吹弹可破的奶白鹅蛋脸上透着一抹粉红。云髻高挽,淡扫峨眉,略施粉黛。由于时已入夏,着装清凉。身着一件月白薄纱长裙,水绿抹胸之中成色饱满,衬托得身材更显凹凸有致。清丽脱俗,又不乏妩媚动人。我喜欢!
傻不拉几直勾勾的盯着一位美女看个没够,就差没流哈喇子了,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不礼貌的。初次见面而已,你跟人家很熟吗?
美女一双妙目中掠过一丝恼怒之意,仍是起身相迎,优雅的向张雨福了一福道:“小女子卫氏冰如,见过张公子。不约而至,公子请恕小女子冒昧了。”
杨照正自满脸尴尬的准备出言圆场,不想张雨很是光棍,恭谨的拱手还了一礼:“卫小姐风华绝代,光彩照人,以致小生一时失态,万望小姐见谅!”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但凡稍有几分姿色的美女,大多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信,十之**不会对别人的夸赞心生厌恶。张雨先前确有失态之嫌,但并未油嘴滑舌的推诿否认,而是彬彬有礼的坦然承认,表达歉意。这与他貌似憨厚、不谙世事的书呆子形象,倒也十分契合。
卫冰如嫣然一笑,大大方方的道:“张公子大可不必如此拘束。大家还是落座奉茶说话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张雨脑子里那股热乎劲一过,便立马冷静下来。谁知道卫冰如的姣好容颜之下,又是一副怎样的心肠?仅仅是因为沉迷美色而把一辈子都搭进去,未免过于轻率。何况人家看不看得上你,那还得另说呢!
只听卫冰如说道:“张公子年纪轻轻就已考取秀才功名,近日又被县尊大人礼聘为西席幕宾,学问想必是极好的。”
话音方落,张雨才刚入口的茶水便噗地一声喷了出来!
“极好的”这个字眼实在太过耳熟,这位小主,不,这姑娘待会儿不会蹦出一句“臣妾做不到”吧?
显而易见,人家只是寒暄罢了。张雨一边手忙脚乱用衣袖抹拭着几案上残留的茶水,一边语无伦次的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个……这个茶水有点烫,有点烫啊!”
不仅是卫冰如与侍立一旁掩嘴偷笑的俏婢,就连杨照都把张雨莫名其妙的行为,理解成了美色当前、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的慌乱。面对卫冰如这个档次的美女,试问哪个男人见了不会心生遐想?
杨照笑道:“阿雨,卫小姐好端端的与你说话,你慌什么?”
卫冰如莞尔笑道:“无妨,无妨!都说了张公子不必拘束的。”
拘束?拘你个头啊!张雨赔笑着敷衍道:“那是,那是!”
卫冰如收敛笑颜,问道:“杨少东,小女子这就算是与张公子认识了,咱们言归正传吧!是你来说呢?还是由我来说?”
杨照正色道:“表弟,今日约你前来,实有一事相商。卫小姐对此十分关心,是以一同在座。若有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事关终生,自然关心。当面了解,已属难能。张雨谦道:“承蒙卫小姐抬爱,不胜荣幸。表兄不必过于生分,尽可直言。”
杨照说道:“这几年来渭南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多亏神明庇佑,更是仰仗县尊大人勤政爱民、治理有方之功。城西的城隍庙始建于本朝太宗皇帝年间,历经数十年风雨,已然破败失修。诸多百姓为表感念之心,有意重新加以修缮。因庙址附近田地,大多是杨、卫两家产业,由我们两家牵头主事,较之外人无疑方便许多。”
“庙宇原址乃是官地,又关乎全县百姓福祉,所以我与卫小姐都想借助表弟在县衙高就的便利,帮忙探询一下县尊大人对于此事有何钧见。另外待到开工之后,亦望表弟从中周旋,多加美言。”
卫冰如随后补充道:“张公子若能帮上这个忙,必有重谢。不过此事宜早不宜迟,最好尽快有所答复。”
原来如此。敢情不是相亲啊!张雨情知自己完全会错了意,不禁稍感失落。不动声色的道:“表兄与卫小姐客气了。我就聘尚且不到十日,人微言轻,未必帮得上忙。只能说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勉力一试。”
卫冰如起身又是一福道:“公子有此心意,小女子业已十分感激,岂敢让公子为难?公子尽力就好。小女子另有要事,不便久留。张公子,杨少东,这便告辞了!”
卫冰如主仆二人出了茶楼,一同上了早在街边等候的马车。俏婢噘嘴埋怨道:“亏得小姐对那杨少东软硬兼施、又哄又吓的,我还以为他的表弟真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不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傻大个、书呆子吗?”
“你懂什么?”卫冰如轻斥道:“若不亲身一见,我怎么知道是个什么人?杨照是个精明人,这样一来,日后两家分账之时,他若想以这个表弟作为要价的筹码,恐怕是难了。仅凭这一点,今日这一趟就来得值!”
卫冰如主仆离去之后,张雨戏谑的道:“那是你的马子啊?”
杨照茫然问道:“……何谓马子?”
“这么跟你说吧!文雅的说法是意中人,粗俗的说法叫做姘头。”
杨照顿时哭笑不得:“我倒是想啊!可人家看得上我吗?就算看上了我,我敢娶吗?她压根儿就不是我的菜!”
“真的?”
“那还能假?”
张雨颇为不解的道:“你们约我来的目的,我大致听明白了。不就是个重修破庙的活计吗?能有多大油水?不瞒你说,估计县太爷对这事不会反对,但也不会有太大兴趣,无非是公事公办。庙址原是官地,既是重修,便不存在售卖,也无须另作变更,问题自然不大。”
“至于重修费用,本地县衙不可能负担太多,给几百两应个景已经很不错了,也不会以任何方式垫付,开工之前只会逐级向上请示拨款。且不说朝廷能够下拨多少银两,三五几个月内有个批复,那都算是快的了。这根本用不着去打听,更没必要通过我去县太爷那里撞木钟。本来挺简单的事,你怎么把卫家大小姐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