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疑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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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7年2月5日,德意志帝国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州,基尔市郊区。

  非常不喜欢飞行,并发誓谁也甭想再将他塞进那些在空中飞的一堆架子里去的詹姆斯。布莱恩教授又飞了一回!

  他没办法,那天晚上是德国人用枪逼着他上了“哥塔”轰炸机改装的运输飞机,把他从曾经留下过美好回忆的瑞典哥德堡押送到基尔的。基尔这个城市他很不喜欢!原因很简单:战前某次他路过基尔时,钱包居然被贼给偷了!

  一个人是喜欢一个城市,还是讨厌一个城市,其实真的都是由他亲身经历的一些小事所决定的。

  “蓝男爵”领着人将他空运回德国后,把他安置在基尔郊区的一个小庄园内,此后几天每天都会来这里和他单独相处1个多小时,但什么实质内容都不说,就只是聊会儿闲话就走了!布莱恩教授猜测:这或许是对方故意在向自己心理上施加压力,让自己胡思乱想,增加自己的精神压力。他的对策就是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每天坚持做2小时各类运动,丝毫不去理会周围看守们的惊异神情。

  今天下午,蓝男爵又按时出现了。

  今天的天气是基尔这个季节最正常的:天空灰蒙蒙的,空气湿度很大,说不上有多冷,但人在室外多站一会儿还是容易被那湿冷的空气浸泡得逐渐感觉到难受。这样的天气时,基尔码头那边肯定会起雾,德国人的水下狼群又可以趁机进出港口了。

  布莱恩教授正在小庄园主楼阳台上进行他的每日例行运动:蹲下又起来,中间夹杂着一些举臂和转腰的动作。2名腰里别着手枪的德国小伙子正懒洋洋的站在阳台边上,无聊的看着这个老头在这么个灰蒙蒙的日子里折腾他自己。一辆“benz”从庄园外开进来,一直开到主楼前停下,然后蓝男爵从手下打开的车门内下来,站在那儿饶有兴趣的看着阳台上的老头运动。他一直耐心的等到老头折腾完了这段动作,走到椅子旁拿起毛巾擦汗时,这才彬彬有礼的叫道:“布莱恩教授,我想请你喝下午茶,可以吗?”

  布莱恩教授将毛巾搭回椅子扶手上,又端起凉水杯喝水,直到把杯子放回小茶几上后,这才慢吞吞地说了声:“好吧。”

  蓝男爵根本不在乎他的态度,对身边的助手说道:“去,在教授换完衣服以后,请他到温室里来用下午茶。”

  北欧人是如此的热爱阳光和温暖,在玻璃工业普及后,几乎每个庄园都会有自己的温室。这个被德国情报机构买下来做当地活动点的小庄园也不例外。

  在一大堆亚热带植物的簇拥中,蓝男爵笑呵呵的亲手给教授倒茶。布莱恩教授坦然受之。他喝了口大吉岭红茶,扫了眼周围的植物,毫无感情地用德语说了句:“蓝男爵,你的花匠得换了!这里有好几种植物都放错了地方。比如那盆文竹是就是喜阴的,不应该放在最容易被阳光晒到的地方。”

  蓝男爵笑起来:“管他呢!在普通德国人心目中,来自温暖地方的植物都喜欢阳光。我们这个可怜的民族在这种灰蒙蒙的气候环境里,呆的实在是太久了!”

  “你们不是在非洲还有殖民地吗?那么喜欢阳光可以集体移民啊!”布莱恩教授知道他在说什么,尖酸刻薄的反唇相讥。

  蓝男爵爽朗的大笑起来:“真是好建议!千年以后一帮黑乎乎的德意志人给约翰老爷们种香蕉?这个建议真不错。”

  “有什么关系呢?去年我在瑞士碰到过一位荷兰人类学专家,”詹姆斯。布莱恩嘴角堆起笑意,刻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这位荷兰学者在瑞士告诉我说:很有可能人类的祖先都是黑乎乎的。”

  听他提到去年的瑞士,蓝男爵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看到自己的话效果不错,詹姆斯。布莱恩教授发自内心的高兴起来。他抓起桌上小筐中的荷尔斯泰因黑面包,撕下来一块,蘸着碟子里的橄榄油香甜的吃着,边吃边赞:“嗯哼!味道真不错啊!你要不要也来一块?”

  蓝男爵没有理睬他的挑衅,只是端起杯子喝了口红茶。放下茶杯后突然问道:“教授,你喜欢看世界地图吗?”

  不等布莱恩教授回答,蓝男爵起身走到一旁的小温室那面唯一一边非玻璃的水泥墙墙边,在那面墙上挂着一块天鹅绒的垂帘。蓝男爵拉开垂帘,露出镶嵌在图框里的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蓝伯爵指着那幅地图,对布莱恩教授说道:“教授,你来看:布列颠的国度已经是遍布地球,为什么在这个大多数国度还处于蒙昧状态的世界上,德意志人就不能再有几块更适合养家糊口,生儿育女的土地呢?”

  布莱恩教授心理觉得异常失望:在他原先的计算中,今天的这场谈话应该比这有趣的多!但对方既然已经出牌了,自己不可能不应。他也将手中剩下的面包放在碟边,站起身走到那面地图前,随手抓起图框下部放置的指示棍,象是给学生上课那样指着地图说道:“布列颠的领土看上去是很广袤,可问题是你我都明白:因为你们挑起的这场愚蠢的战争,可能要不了10年,这块地图上就剩不下多少还继续悬挂布列颠之旗的地方了……就算还悬挂,我也敢担保那也多半只是悬挂着一面旗帜而已!这2个国家将开始主宰世界!”

  他用教鞭一样的指示棍指了地图上的美国和中国。

  蓝男爵走回自己的椅子旁,面朝着教授大声说道:“所有的战争都是愚蠢的!但这场战争我们不得不进行。这个规矩难道不是你们定的吗?新兴的工业化国家总是要通过该死的战争才能赢得自己的生存地位!”

  “不要把人类的愚蠢都强加在我们头上!”教授又挥舞起手中的教鞭,微笑的敲击着身后的地图:“这是人类从所谓文明开始之后就奉行的原则。文明的过程其实就是暴力由个人行为上升到群体行为的过程。”

  蓝男爵干脆在椅子上坐下来,用学术交流般的语调说道:“既然教授你也不否定这种战争暴力的历史合理性,为什么你还要对我们德国人这般的仇恨?而且,你也知道,这场战争不是由我们单方面提起的,在战前,是你们伙同中国和其他国家已经逼得我们不得不战……”

  “我仇恨德国人吗?”布莱恩教授宽容的笑起来:“不要把我的思维与我的情绪等同起来。在情绪上,我一直对德意志民族抱有好感……”“那我就不理解了!”蓝男爵甚至微微举了举右手:“既然是这样,如果你的观念也是布列颠精英们的典型观念的话,这几十年来对德意志的围堵就不应该如此的凶狠啊?你们应该也很清楚,德意志人从来没有梦想过做世界的统治者,我们只是希望能获得应该有的贸易和原料空间……”

  布莱恩教授心中在发笑:对方竟然按照所谓的高级谍报人员策反惯例,对自己来这么一通价值观和世界观的交流。这种把戏他自己也曾经对别的阵营的高级谍报人员用过。那就来吧!教授心中笑着叫了声,嘴角浮现了讥讽的微笑。他开始了他的课堂演讲:“男爵阁下,请原谅,为了回答你的问题,我不得不从欧洲工业革命开始讲起:纺织业的兴起让约翰牛获得了这样的一个机会――不用依靠太多的人力和太多的土地,约翰们就有可能过上好日子。之前,除了种地之外,约翰牛们只懂得掠夺。可是任何一个发展完备、物质平均水准逐步提高的社会都是不可能建立在单纯的农业和掠夺之上的。中世纪的中国人和维京人都在证明着这个道理。商业,只有持续不断并且形成所谓三角贸易关系的商业活动才能支持长久持续的社会发展……”

  蓝男爵很有耐心的听着教授的演讲,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认真的做起笔记来。

  教授很久没有给学生上过课了,自从去年8月份以后就再也没有获得过上课的机会。此时的面前虽然只有这么1个特殊的学生,但手里的教鞭还是使他兴奋起来。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后,那张本来悬挂着世界地图的图框,在他滔滔不绝演讲的时候无声的下降,被一幅画着各种图案的世界地图所替代。如果教授此刻转身回去看一眼,他就会吃惊的发现:几乎是他所知道的圆点和ci6在全球的情报机构秘密驻地都被很清晰的标注在上面!

  可是蓝男爵用一个又一个恰到好处的问题惹得教授不会掉转头去。

  教授身后的布景被神奇的调换后,在对着温室的那栋庄园主楼里,刚才那位给蓝男爵开车门的手下,“将军”的另外一个儿子弗兰克举着望远镜站在一楼的某个窗户里看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放下望远镜,对身边另外一个人简短下令:“放迪考斯过去!”

  迪考斯(decoys),假鸟,专门用来在诱猎真鸟的时候用。此刻,那个被德国人称做迪考斯的男子身穿庄园花匠的衣服,被通知立刻去修剪草坪附近的松树。因为刚才上面来的大人物对庄园草坪附近松树的修剪情况非常不满!

  在伦敦,这位迪考斯先生的代号是鸽子。自从他将有神秘人物被关押在这个秘密据点的消息传回伦敦后,他就接到指令:密切关注,并尽一切努力搞到更详细的资料。

  这些天,庄园里的其他工作人员是严禁接近那位被关押的老头的。伦敦没有告诉鸽子那个老头是谁,但是从老头换下来的衣服上,鸽子还是猜测出:这回,多半是伦敦的什么大人物被德国佬抓住了。正宗邦德街出品的三件套西装,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穿,或者穿得起的。

  鸽子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拿着大剪刀走到主楼和温室之间草坪旁,专心修剪起那些低矮的松树起来。当他在温室附近停留了大概有那么3分钟多,而且掏出1盒香烟给自己点上1支烟后,在一楼房间内的弗兰克又下令道:“可以了,收回迪考斯!”

  主楼里跑出来1个非庄园工作人员的小伙子,他的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跑过去花匠身边要求他立刻离开!拿着大剪刀的鸽子先生老老实实跟着这小伙子回到主楼侧门,正好迎面出来了庄园的管家。没两句,管家就和那个腰间带枪的小伙子争吵起来。鸽子手里拎着大剪刀,一脸的无所适从站在争吵者的旁边。

  教授身后的布景又一次被调换回去。他面前的蓝男爵一直保持着聆听的状态,感觉目光完全是集中在教授的脸上。

  在布景被完整的换回后,蓝男爵突然对着滔滔不绝的教授又一次举了举右手。

  “……所以,大英帝国不是在梦想成为千年帝国,而是希望在列强间的游戏规则再进一步的演变后,保持住自己应该有的地位与商业环境……嗯,你又有什么问题?”

  “教授,”蓝男爵脸上露出公事公办的表情:“最后一个提问:你有没有考虑过给我们干?”

  布莱恩教授被对方的粗鲁和直率吓了一跳!他想都没想就摇头说道:“不!……”

  蓝男爵立刻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帽子,对教授说了句:“那好,希望战争结束后我们再进行历史和地缘政治的讨论……送教授回房间去!”他大声对站在温室门口的那名手下下令。

  从温室里出来,上了弗兰克亲自开过来的“benz”轿车,汉斯简短问了句:“都安排好了?”

  弗兰克笑着说道:“今晚上那只迪考斯就有机会放风了,就怕这只鸟太懒太胆小。”

  “没办法,有时候不能做得太过,只能靠对方自己的反应。晚上回柏林的飞机安排好了吗?”汉斯已经在后座拿起几张报纸看了起来。都是境外的英文报纸。

  “都安排好了,”弗兰克从镜子里看了眼后座的哥哥,接着又说道:“爸爸干吗让我们这么帮那个混血儿博士?”

  “没有办法,这场战争德国已经是输定了,我们得为战后的日子……以及可能还会有的下场大战做各种准备。”汉斯头也没抬的看着报纸说道。

  “汉斯,”弗兰克语气中突然出现了浓浓的伤感:“你不要笑话我,也不要骂我……这半年一想到这场战争我们已经输定了,我心里面就很难过……”

  “我心里也很难过。”汉斯低头看着报纸,语气异常的平静,一点也没有任何难过的迹象。片刻之后,他抬起头,伸手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温和的说道:“好好开车吧,爸爸还等我们回去一起吃晚饭呢!”

  于是哥俩谁都不再说话,在一片沉默当中,汽车在道路上奔驰着……

  詹姆斯。布莱恩教授莫名其妙的在瑞典哥德堡受到追杀,接着又被德国情报机构莫名其妙的绑架,然后受到好多天莫名其妙的对待后,1917年2月7日又在瑞士苏黎士被莫名其妙的交换回英国人的手上。

  教授回到伦敦后,立刻被有关方面的人员带走,进行被俘情报人员回来后惯常的例行安全检查。然后,他就在约克郡的某个小农庄里一直呆着,呆到13个月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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