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2月12日,下午2点51分,上海。
这家位于愚园路,由一个不算大的花园,一栋不算高的主楼,以及主楼后面三栋很普通的小洋房构成的会所,在上海应该不很出名。以往来这里消费的客人,主要是一些各地来上海旅行的小商人,以及家底殷实的本地普通市民。向有需要的客人提供中医按摩的是几个从江西请来的盲人男子,会所里端茶送水的也是一些姿色平庸的大龄女人。
可能是因为没什么漂亮女服务人员的原因吧?要不就是营业环境装修太一般?总之,在上海混得开的人物都不会来这。要是偶尔有人请上海的消息灵通人士到这里来消费,也都会被他们立刻微笑着谢绝。通常在上海官场上混的人们,甚至会在交谈中刻意回避愚园路这家小会所的名字。
普普通通的小会所花园内,从大门一进来20来米就是主楼。三层的主楼是会所平日的会员活动中心,餐厅、咖啡厅、阅览室、棋牌室、台球厅……自然,按照上海目下的消费习惯,在地下室还顺理成章的有间不大、但却设施还算齐备的桑拿房。
不过从今天早上开始,小会所这栋主楼内外就开始忙碌起来。花园的大门时不时的开关,让一台台汽车进出。一些身著各类服装的男男女女或是从汽车上下来,快步走进楼内,或是从楼内小跑出来,上车离去。要不是大门口放置的那块“内部装修,暂停营业”的牌子,以及门口板着脸的2名保安的阻挡,如果谁能进得来他就会吃惊的看见:在今天的会所花园里,一名挎着菜篮的中年保姆可以对着一位低头的小开指指点点,厉声呵斥!或者一名背着工具的垃圾工可以和一位夹着高档公文包的银行高级文员一起同车离去,而且上车时还是那位高级职员给垃圾工开车门!当然了,在这种梦幻般的情景内,某个坐着轮椅被人推进会所内的残疾人士,在大门关好后,突然从轮椅上跳下,敏捷的跃上楼前台阶的行为也就不算什么了……
二楼原本用来当餐厅的大厅内,此时椅子大都被堆到了边角上,中间腾出的空地上用餐桌拼出了一张大的条案,条案上铺着大比例的上海及周边部分地区的城区交通图。几名工作人员在条案前忙碌着,或整理刚刚收到的消息,或拿着电话筒和其他地方的人员联系。
吴剑峰坐在离条案稍远的地方,一边心不在焉的往嘴里划拉着一碗米饭,一边听上海总站的余副站长给他介绍最新情况。小桌上的托盘里放着一荤一素两碟简单的菜。
“……我们的人跟着姚家班到了苏州的话,江苏站将派人手进行配合。南京总站的人手吴局长您看要不要往苏州方向调配一下?江苏站不少人马最近下去无锡、常州了,据说那边的业务压力很大……”
吴剑峰摇摇头,咽了口饭,说:“不要,南京总站把自己的事干好就行了。我们的重点还是要放在上海。百川入海。王佐最终还是要进上海的!我们盯姚家班,除了怀疑姚和王佐有关联,主要也是因为姚家班明天晚上就要回上海……”
一名助手放下电话跑过来报告:“领导,9号报告说,那位陈总可能是发现了我们的跟踪,他摆脱掉我们的监视了!”
吴剑峰急忙扔下碗筷,走到条案前大声问道:“他在哪儿失踪的?”
“闸北!”那名助手跑过来后,飞快的指点了一下:“就在这片……我们陶总站长正好在附近,他已经领着人赶过去了。”
“晤……”吴剑峰沉吟了片刻,突然提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中午的游艇比赛出结果了吗?”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余副站长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抬头大喊:“谁知道中午黄浦江上面游艇比赛的结果?”
大厅的另一头,正坐在台收音机前忙碌的一位小伙子大声笑着回答道:“冠军是那几个英国佬的‘鳟鱼号’!本来他们是第三,可第一和第二快到终点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撞一块了……”
“知道了!”吴剑峰挥挥手,接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衣袋,愣了愣,随后对余副站长低声问道:“你身上带钱了吗?先借我十块,晚上我还你。”
位于这幢楼地下室的桑拿中心内,这天下午格外的冷清。中午以后,只有倪小峰一个人在这里健身。
只穿着件运动短裤的倪小峰做完最后一组快速负重深蹲,喘息着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很不满意的摇摇头。他对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今天桑拿里唯一那名服务员示意了一下。那名中年服务员急忙小跑过去,帮他把背后40公斤重的杠铃取下。
浑身大汗的倪小峰走到毛巾架子前,脱下被汗水浸透的运动短裤,扔在一旁,随手拿起条大毛巾向干蒸的木头小房内走去。中年服务生拿着他脱下的短裤,向更衣室内走去,正好和匆匆下楼来的吴剑峰迎面相遇。
吴剑峰问了声:“倪经理还在吗?”
中年服务生脸上陪着笑,指了指里面。他帮吴剑峰换了衣服,又拿着运动短裤去清洗。这几天大部分工作人员可都放假了,留下来的都是组织上最信任的人。一定得服务好执行正式任务的领导们,这就是他们的光荣职责。
吴剑峰同样赤裸着围条浴巾进了雾气腾腾的桑拿房,对闭目享受高温的倪小峰说了句:“嗬!又这么高的温度啊?”
倪小峰笑了笑,让开了点木架上的位置,抄起木勺又往烧红的石头上浇水。吴剑峰不再说什么,爬上木架,坐下来也闭着眼开始忍受高温水气的蒸腾。
终于,倪小峰下了木架,推开木屋小门,大步向冷水池冲去。“扑腾”一下,冰冷的清水将他掩没。许久许久,他才伸出上半身来,大吼了一声。接着,他出了冷水池,走进一旁的温水池里,开始闭眼休息。
吴剑峰这时才走出桑拿的小木屋,不紧不慢来到温水池旁,逐渐将身体泡进温水内,嘴里笑着唠叨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岁月不饶人啊!”
倪小峰闭着眼微笑了一下。
吴剑峰把身子都埋在水中,只露出头部,说:“抑扬,你赢了!丁震浩果然作了弊。我还是不明白:明明进前三名就可以赢钱的,他干吗非得要这个第一?”
倪小峰睁开眼,四处找寻了一下,然后对着离池边很近的一个通风口大喊了一声:“我命令,现在把设备都关掉!”
吴剑峰坐起一点,“嘿嘿”的笑起来。
倪小峰也笑了,他愉快的问道:“老吴,你猜现在他们关了吗?”
吴剑峰往脸上撩了撩水,笑呵呵的答道:“我想,也许本来就没开吧?”
倪小峰瞪大了眼睛,半开玩笑的说:“你是行动的总指挥,你居然不知道?”
吴剑峰将身子躺平点,双脚脚尖稍稍露出水面,语态轻松的说道:“我是忘记吩咐他们关掉这儿的监听设备了,可他们会不会长点脑,根本就没开呢?”
倪小峰从水池里站起,走向淋浴的地方,嘴里打着哈哈说:“呵呵,无论如何,我敢担保,至少现在他们已经把设备关了。”他打开淋浴喷头,把头从水柱下伸出来,对还在池子里泡着的吴剑峰喊了句:“丁震浩这种江湖上血拼出来的主,只要有捞钱的机会,他是不会少捞的。锐意进取,或叫贪得无厌。此等江湖枭雄,往往成于此,亦往往败于此。”头缩回水柱中,倪小峰仰面让脸上溅满水花,大张着嘴,含糊的补充了句:“江湖最难知进退啊!”
吴剑峰愣了愣,从水池中慢慢爬上来。走过去木架那边,给自己换了条浴巾,接着慢慢走到淋浴这边。他没进倪小峰隔壁的淋浴间,而是站在倪小峰这间的口上,很认真的说道:“倪局长,过去您屈尊给我当过下级,那时候我处理很多事情都很意气用事。我那时也年轻啊!可现在您给我当领导,我吴某人心服口服。您不但现在是我的领导,以后您永远都是我的领导,我……”
“老吴,”倪小峰从水柱下探过身来,在哗哗作响的水声中对吴剑峰沉声说道:“除了在北京准备的伤残军人闹事,你们在上海是不是还做了什么准备?”
吴剑峰困惑的摇摇头,低声说道:“连北京的伤残军人准备闹事我都是前天才知道的,李部长亲口给我暗示的。上海……要不然就是李部长给陶安排过什么?上周三,据说陶秘密和李部长见了面,在场的还有一位海军复姓司马还是欧阳的少将。谈的什么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水声哗哗的响着。倪小峰看着吴剑峰那张表情真挚的面孔,两人都不说话。许久,是倪小峰先打破了沉默。倪小峰对吴剑峰认真的点了点头:“老吴,我相信你。当年是当年,那时我比你还意气用事。现在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人。李叔叔是我爸爸的老部下,我相信他很多事不让我知道肯定是有他道理的。”他轻轻拍了拍吴剑峰的肩膀,因为大家皮肤刚蒸过又都带着水,这两下轻轻的拍击还是在空旷的地下桑拿中心内很大的响了两声。“冲一下就上去吧,要不,别人又会多想的。”
倪小峰似乎没有注意到,在他说最后的那点真情告白的时候,吴剑峰抽空向他的手部扫了一眼。当吴剑峰看到倪小峰说话时的手,是虚捏着的时候,他心里顿时轻松了很多。吴剑峰没有说什么,等倪小峰话说完后,他真诚的看着倪小峰,郑重的点点头,走进隔壁那个淋浴隔间去冲洗。等他开始痛快的冲洗时,倪小峰举起自己的双手,举到眼前,无声冷笑着开握了几下,然后他关掉龙头,拿起自己的浴巾,打了声招呼要先离开。
“抑扬,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吴剑峰亲热的伸出头来叫他:“厨房今晚上准备了淮扬乡野风味,据说有条十五斤重的大鲢鱼!”
“不了!”倪小峰说着进了更衣室:“晚上得去接我岳父。这不是还有任务嘛!”说着,他别有意味的大声笑了几下。
当倪小峰在赶进来的中年服务生的帮助下快穿好衣服时,吴剑峰裹着浴巾急急忙忙的跑进更衣室:“抑扬,聊天聊得高兴,我都忘了――这还有你打赌赢得十块钱呢!”说着,他打开衣柜,真的就将刚才借来的10元纸币递给了倪小峰。
倪小峰笑着说道:“得,老吴你这么认真,那我就暂时收下了。不过呢……”他从衣袋里掏出钢笔,笑呵呵的在这张10元钱的钞票上做了个记号。“……你老吴敢不敢再和我赌一次?还是赌着十块钱。我赌这星期天北京会刮大风。”
吴剑峰回水池间内去,边走边笑着说:“成,我赌星期天肯定不会刮大风。这十块钱你可要帮我收好!”
“那你就等着吧!”倪小峰爽朗的回应道。他将钞票折好放进上衣口袋内,冲中年服务员礼貌的点点头,风度翩翩的离去。
中年服务员冲他背影说道:“再见!您的运动裤干了后,会给您送回房间。”目送着这位大领导离开,中年服务员心中羡慕的想:这些北京来的大领导真有意思!彼此之间关系这样友好,开起玩笑来那么的轻松。要是自己这个小单位的人际关系也有这么轻松就好了!
1917年2月12日,下午4点55分,宁沪高速铁路线。
辅都南京和上海之间的高速客用列车每天对开8对。此刻,这趟即将到达苏州站的列车是今天第4班从南京发出的。这条列车线是目前全世界行驶速度排在第2名的铁路运营线路。
1870年12月召开的全国制宪大会经过1年又7个月的研讨,于1872年6月初通过并颁布了宪法。在1872年宪法中,鉴于新国家政权与太平天国革命之间的历史关联,以及江浙地区在建国战争中的卓越贡献,参照明代的设置,法定南京为中国辅都。据说这也是当时以左宗棠为首的南方籍制宪大会代表们强烈的要求。甚至有一广东才子,此人做为制宪代表为此写下《新两京赋》,热情讴歌这一伟大的民族复兴标志事件。据说,在当时国家主席史秉誉的亲自干涉下,该广东才子几经忍痛,才割舍了《新两京赋》当中的如“灭狄夷兮含泪披发,尽驱鞑虏兮复我中华。”之类带有强烈民族复仇主义的词句。尽管如此,《新两京赋》当中的类似“两京强则中国强,两京雄立则我之大中华雄立。”等口号似的语句依然流传至今,连《新两京赋》本身也成为不少地方中小学校语文课指定的课外欣赏读物。
还好,和明代大不相同的,新政权的财务规划中没有留出在辅都南京另设一套中央政府部门的预算,中央政府只是在南京设置了一个“辅都建设规划指导委员会”的常设机构。辅都,某种程度上只是一种政治上的荣誉称呼。甚至南京人会经常抱怨:辅都在税收、外资、金融等经济政策方面的优惠度,别说和上海比了,甚至连远在岭南边地的香港也不如。上海人对这种抱怨嗤之以鼻:你们倒是琢磨得出来适合自己的优惠政策再说啊!没有专业人才,没有良好的国际商业运行环境,就算给你们优惠政策也没用啊!
总之,到了1910年,总人口300多万的辅都南京别说是比不了上海,就连在省会苏州带领下,经济发展蒸蒸日上的无锡、常州地区都大有风头盖过它的味道。还好,1910年辅都南京地方选举中,获胜的自由党政府制订了旗帜鲜明的南京发展战略:辅都的荣誉不应该成为南京市发展的包袱,放下架子,低头前行。在与上海共同发起,并动员江苏、浙江、安徽、江西、湖北、淮海等省份一起签署了《大长江三角洲发展合作协议》之后,南京迅速加强了和上海之间的合作关系。南京港成为上海港进口物资的货运周转延伸港,同时,南京也开始做上海通往中国内地的商业基地。利用辅都的政治优势,1911年,南京率先全国获得了国家议会批准的“进出口加工保税区”项目,划定在江宁区的“进出口加工保税区”成为在上海的中外进出口企业的投资热门。为了提高和上海之间的人货交流效率,南京还争取到了国家议会的“高速铁路试点路段”的预算,在1913年年初建成通行了最高时速可以达到每小时125公里的宁沪高速专用铁路。
苏州,是南京上海高速客运列车唯一经停的站。总共不到3个小时的高速行程,南京-上海高速客运列车上因此不设卧铺,只分普通软席位和包厢软席位两种。包厢软席位票价比南京-上海飞艇航线的普通位便宜20%,每位45元。普通软席位每位30元。
“……战前,大中华香烟每包两块六,现在每包四块钱。战前,最便宜的长寿牌香烟每包八分钱,现在是两角六分。这说明了什么?”列车上的某个包厢内,著名经济学家厉杰正咄咄逼人的向他旅途中刚刚认识的伙伴,自称是某航空研究中心的工程师莫怀仁问道。厉杰教授是在南京参加完一个学术交流活动,要去上海参加另一个会议。他很高兴,能在旅途上碰到这位混血的工程师莫先生。莫先生显然是个社会学爱好者,他的英语非常流利,这让自诩为经济学大家马歇尔弟子的厉教授很高兴。而且,莫怀仁先生的名字让厉教授觉得有点耳熟,他料定这多半是因为在某个上流场合听过这个名字的缘故。这样的旅途伙伴,厉杰教授很喜欢。
“因为战争的缘故,物价大幅度增长……”托马斯。莫兰特看了眼厉杰教授身边那位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助手,怯生生的回答道。
“这是表相!更本质的是什么?是什么?”厉杰推了推他的眼镜架,继续追问道。战争爆发前,厉教授只不过是中国经济学者中较出名的一位,随着战争的爆发,率先鼓吹“战争经济学”的厉杰成为最出名的经济学家。据传闻,他已经开始介入政务院重大经济政策的研讨和制订。他的学术态度,就和他的学术理论阐述方式一样,比较喜欢力量的体现。
“这个……”托马斯想了想,吞吞吐吐的说:“高档的香烟涨幅比低档香烟要低,这是不是意味着不同阶层的人承受的战争成本有差异?”
“这还是现象而不是原因!”厉杰教授说道,但脸上已经露出了赞许的微笑:“不过这已经是深层的结构特征了,你再想想。”
托马斯尴尬的样子,惹得厉教授的女助理咯咯的笑起来。她亲热的拉了拉厉教授的袖子,语气嗔怪的说:“厉教授,您别难为莫先生了,人家是造飞机的。”
厉教授看了眼女助理,愉快的笑起来:“好了,莫先生,你只是个经济学爱好者,我就不为难你了――这种高档烟价格涨幅没有低档烟价格涨幅高,是目前社会资源分配趋向合理的表现!抽最低档香烟的是收入最低的人群,他们对物价的心理承受能力反而高。只要某种香烟的单位消费价格还在他们的整体经济能力承受范围内,他们就会接受。而抽高档香烟的人群……”他举了举靠窗小桌上的半包“大中华”香烟:“……譬如你我之辈,消费取舍更趋向合理,如果某个牌子的香烟价格涨幅太高,我们就会选择其他品牌的香烟,甚至选择抽价格相仿的进口烟。高收入阶层的消费选择余地大,低收入阶层的消费选择余地小,因此在承担战争成本方面,前者是单位绝对值高,后者是单位相对值高,这是社会资源配置合理化的一种必然趋势……”
托马斯有点头晕,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被厉教授一根接一根的香烟给熏的。他茫然的问道:“这难道不是一种在社会经济制度方面人群话语权差异的反映吗?”
“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馀。这是老子总结的。”厉杰微笑着说:“欧洲有个激进派的经济学者说过:资本来到世间,每个毛孔里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这就是现实。整个社会的发展,是以提高社会整体生产效率为前提的。在这个过程中,穷人势必要牺牲更多的利益。虽然从人道主义的角度看,这是一种罪过,但从社会整体发展上来看,这是必须要支付的成本。因为以资本为度量标准来进行社会资源配置,是人类目前所能寻找到的最合理的配置方式。”
“孰能有馀以奉天下?唯有道者。这也是老子说的。”托马斯不服气的反驳道:“一个良好运行的社会,它的发展方向还得让这种差异逐步缩小而不是扩大……”
厉教授打断了他,严厉的反问道:“问题是,谁能是圣人?!”
火车开始进站了,车速开始明显降下来,包厢内只能听到“哐当,哐当”的顿挫声。
“我……我去欧洲开会的时候,听过一个说法:善待穷人,是富人们保护自己财产和安全的最好办法。”托马斯嘀咕道:“这些都是我不太懂的。我想,凡事都应该有个尺度吧?我需要去站台上走走,教授。”他逃也似的打开头顶行李箱箱盖抓起小皮箱离去。这两个小时的“富人经济学”讲座,他觉得自己都快崩溃了,感觉上仅次于被人追杀。就算在伦敦的上流社会,如此赤裸裸“劫贫济富”经济理论的宣扬,都会让那些最为富不仁的女士先生们退避三舍。
等托马斯出去后,厉杰教授叹了口气,对女助理说道:“唉!看见了吗?我们最精英的、最国际化的工程技术科专家,也普遍在社会经济学方面受东方玄学的影响。精英阶层缺乏正确的共识,是当前中国社会发展最大的问题。”说到这里,他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唉!有人最近散播谣言,说我站在富人的立场上讲经济理论,是因为我有具体的利益在那些财团当中。你是理解我的,我哪里是站在富人们的立场上?我是站在整个社会,整个民族的长远立场上思考啊!”表情痛心疾首。
刚才还一本正经的女助理摇晃着他的胳膊,发着嗲说道:“人家不管这些啦!反正这回到上海啊,你得给人家把那枚六克拉的南非油钻买下来。上次你送人家的那个翡翠戒指太老土,小姐妹们聚会时都被她们笑话……”
托马斯拎着皮箱,向后面的那节普通车厢走去。上车时他就注意过:整节列车的乘客并不算多,最多只坐满了60%的座位。随便找个座位,到上海再说吧。按照事先交待小戴的,此刻苏州应该有个体形和自己相仿的欧裔男子神秘出现了,追捕自己的人都应该正在苏州郊区的影视基地周围忙碌。
“埃瑞克!”身后,一个年轻女子突然高声叫道。
托马斯几乎是机械的继续匀速前行,他的右手轻轻的、很自然的伸向大衣口袋内。
“埃瑞克!别跑那么快!”面前的车厢通道门口处,一张很漂亮的男童的脸露出来。7、8岁左右的小男孩在冲托马斯的身后调皮着笑着。那张混血血统明显的脸上,有着一双黑色的大眼睛。
托马斯慢慢送开右手,侧身回过脸去。他看到:在自己身后5、6米远的距离,一位欧洲血统的女子抱着一个小女孩,正冲那个男孩叫着。女子身后,一名中国血统的男子正拎着两只大皮箱,身上还斜背着一只挎包,嘴里叼着车票,对那个男孩极力威严的瞪着眼睛。
看到托马斯好奇的眼光,这位欧洲血统的妈妈友好的笑了笑,擦肩而过的时候改用中国话说道:“您好!孩子调皮,让您见笑了!”
托马斯轻轻笑了一下,眼睛看着那名年龄和自己相仿的爸爸,说:“男孩子调皮点好,长大了聪明。”
“您说话时的神情和我的一位中学同学有点象!”那位爸爸经过他面前时,费力的用提着箱子的手拿下嘴唇上粘着的车票,爽朗的说道:“尤其是刚才看到您的背影。那是我的好朋友,他的英文名也是埃瑞克。呵呵!”
其实托马斯早就认出这位是自己初中时的同学,而且也想起了他的名字。可这时他只能微笑的说道:“是吗?我初中是在北京四中读的,没准咱们就是同学。我叫莫怀仁。”
“扑哧!”男子笑了:“怎么跟那部音乐广播剧上的坏人一个名,噢,对不起!”接着他摇摇头:“看到脸就知道不是了,虽然您的眼睛和他还真有点象。我们的学校是在江西……呵呵,我叫林……”
他那位太太这时又在前面叫起来:“埃瑞克。林先生!你不要跑那么快!你是男子汉了,你应该帮爸爸干活!”
那个漂亮的小男孩高声叫道:“我还是小朋友呢!小朋友拿不动东西,只有爸爸能拿!”
托马斯紧走几步,站在车厢门前没开门那侧的开阔处,让开通道,笑着说道:“林先生,您的家庭真幸福。”
男子感激的点点头,提着沉重的行李走过,嘴里唠叨着:“谢谢您!不过那小家伙都快把他妈妈和我烦死了!就盼着他再长大点,可能会好点。呵呵……再见。”
托马斯微笑的对路过自己面前的男子点点头。等那男子过去后,托马斯没有立刻走回到通道上。他好像很累的样子,将皮箱随手放在车厢地板上,背靠在车门通道的壁板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听着在另外那节车厢内远去的孩子和妈妈的叫声,从未有过的一种酸楚涌上来――不,这种酸楚的感觉虽然陌生,但以前有过,那是在很多年以前,自己看到苏珊死去的时候,或者更早,是自己爱上苏珊的时候,或许更早是在……
你疯了吗?在这种时候犯病!托马斯心中痛骂着自己:如果你想送命的话,那你就放纵下去吧!来吧,小伙子,快想点开心的事情!什么事情开心呢?对了,你选择的这个临时化名,你现在总算知道它的来历了吧?怪不得你脑子里那么熟!这名字可不是来自你的灵感,这名字是你在东方快车上听过的某个音乐广播剧里恶霸地主的名字。怪不得厉教授说他有印象呢!呵呵。高兴了吧?高兴了就赶紧去找个角落坐下来吧,平平安安的到上海。乖――感觉自己的心情已经好起来,托马斯拎起皮箱,准备再去换个车厢坐。他很自然的转身准备向通道上走时,伸出头去完全是下意识的将视线瞥向这节车厢的走道。他立刻退回到车门通道里,紧紧的靠在壁板上!几乎同时,他很自然的松开手,让小皮箱贴着腿垂落在地板上,右手插入到大衣口袋中!
火车车厢狭窄的走道里,竖琴和一个年纪显得略大的女人快步朝这头走来!
竖琴正不满的说道:“……这个项目是我负责的,请你不要插手!”
长笛跟在她身后,宽容的笑了笑:“不是我要插手,是公司来急电,让我们改变业务方式。先陪客户到上海,再进行业务……”
竖琴猛的停住脚,扭回脸去看着长笛,神色严厉的说道:“我会安排好自己的客户的……”
长笛几乎是在竖琴站住脚的那一瞬间就轻轻的,几乎不带任何重心调整动作的站住了,就好像她早知道对方会有这么一个突然停顿似的。这时,长笛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了差不多10岁的同伴,温和的笑起来,眼角浮现很多细小的皱纹,但这些皱纹并没有破坏她的端庄秀丽,只是让她的笑容显得更加的亲切:“噢,亲爱的。他们都是公司的客户。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对吗?”
竖琴看着长笛,眼睛里闪现出一丝冰冷。长笛的表情没有变化,她继续用那亲切的笑容迎着竖琴。
托马斯看不见走道上的情景,也听不清楚那2个女人的谈话。他用拇指将口袋中的“06”式自动手枪保险打开,这种参照勃朗宁自动手枪设计出来的武器他以前没有用过,但几乎和勃朗宁fn型一样的枪型让他很自信:在狭小的空间内只要先开火,就有机会赢。他没有办法越过这个走道,那样会暴露自己,会把后背暴露给对方。而且,这里是苏州火车站,枪一响,大批警察就会蜂拥而至。他不知道走道里那女杀手为什么还不走过来,因而也无法做出自己的选择。这时,他的左手正好碰到了左边的衣袋,这让他有了一个新主意!
竖琴瞪着长笛,深深的吸了口气,正准备说什么,发车的哨声响了!
长笛做了个善意的鬼脸,耸耸肩膀:“再不走就要开车了。”
竖琴恼火的调转回身,加快脚步向门口行去。长笛得意的一笑,跟紧了她。她们走到那个车门通道,两人都向另外一侧车门方向扫视了一眼:那儿,在没有打开的那侧车门旁边,一个男人斜靠在壁板上,正举着报纸看着,脸刚好被遮住。经过已经准备放下车门口小梯盖板的列车服务员,提着小行李箱的竖琴,空着手的长笛先后下到站台上。
列车震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向前方顿挫着移动起来。竖琴站在月台上,问长笛:“现在呢?”
长笛低声说:“去苏州郊外的影视城那边,阿尔发先生据说在那里露面了。放心,贝塔先生会在上海等你的。”
竖琴好像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似的,回头又看了眼正在慢慢离去的列车:她看到,那个客人还在刚才那地方看报,并没有马上消失。列车驶离了月台,竖琴一直盯着远去的列车。
长笛有点紧张,低声问道:“怎么了?”
竖琴收回眼光,苦笑了一下:“阿尔发先生真的在苏州?”
“消息来源可靠。”长笛也情不自禁的看着加速的列车,有点困惑的说道。
竖琴耸耸肩膀:“那好吧,咱们走。”
列车已经远去。
1917年2月12日,下午6点,上海火车北站。
从南京开来的高速列车停稳后没多久,车上的旅客们就下光了。足够细心的旅客会发现:今天火车站出站口检查车票的工作人员比平时多,几名身穿不太合身的铁路制服的男子站在出站检票口,仔细的打量着每个经过的旅客。
人流逐渐散尽的月台上,停着1台铁路部门的专用小卡车,陶斐然站在小卡车前,失望的看着他带来的10多名手下,这些手下一直分散站在各节车厢前。看着旅客们都走光了,陶斐然脸上的失望之情越来越重,他冲着分布在月台上的手下们,举臂做了个手势,随着他的这个手势,手下们纷纷掏出工作证向各车厢门口的列车员示意,开始要登车检查。
“老板!吴大老板电话找你!”就在这时,1名特工快步向月台上跑来,边跑边大喊着:“你得去那边接!”
陶斐然愣了愣,回身看着小卡车驾驶仓。本来弯腰坐在驾驶仓内的一名男特工从打开的车窗内,向陶举起连在背携式步话机上的话筒和耳机,神情无奈的解释道:“这儿的信号太差……”
陶斐然悻悻的转回身来,向着已经登上各节车厢门,回头看着自己的手下们又做了个手势。在手下们开始了对车厢的搜索后,陶斐然快步跟着刚才那名跑来传信的手下,向车站大楼底层的某个办公室走去。
托马斯就窝在某间包厢上方的行李箱中。列车刚进站,他就明白对方已经控制了车站:在列车减速进站的过程中,列车另一侧,隔着另外一条铁轨的相邻月台上,几名便装男子跟着这趟列车方向小跑着,眼睛一直盯在这列火车的窗户上。托马斯不用去看列车将要停靠的一侧就明白,在那边,在列车即将停靠的月台上,更多的特工肯定都已经等候多时了。
托马斯的体形使得他无法藏匿在列车上更隐蔽的地方。本来他是准备在列车退出站台,去车场维护清洁的时候想办法下车,可现在他已经明白:对方肯定是要登车检查了!他全身开始拼命的流汗,握枪的手已经滑得快抓不住枪了。他把手枪轻轻的放在一旁,右手在自己裤腿上蹭了蹭汗,然后抓住枪管在衣服上蹭了蹭握把,又重新握紧手枪。他开始认真考虑一个其实他一直都在回避,此刻已经令他痛苦之极的问题:要不要对自己的同事们开枪?
这节车厢的走道上,在相貌秀气的女列车员陪伴下,1名年轻的特工右手塞在衣袋中,小心而仔细的搜索着每间包厢,他离托马斯藏身的包厢还隔着4间!每间包厢,他都会仔细的上下打量一圈,包括打开行李箱检查。
望远镜镜头里,可以清晰的看见陶斐然在车站小办公室窗外,抓起手下从室内递出来的电话及其接电话时的表情。端着望远镜的男子手放下来,嘴里嘀咕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姓陶的家伙,就有一种想宰了他的念头!”
“陈大哥,说不定姓陶的也有这种念头啊!上海滩谁不知道,你们俩不是冤家不聚头!”他身旁,另外一个年轻点的男子笑着说道。
他的陈大哥,这位刚刚在今天下午3点半被正式公告,已经获准辞去东方快车公司总经理职务的中年男子苦笑了一下,回过头看了眼房间中另外4名默不作声看报读刊的手下,又焦急的看了眼手表。
就在这时,车站外传来两下响亮的枪声!
听到枪声,铁道旁小楼上的那间屋子里,老陈的那4名手下只是互相看了看,接着毫无表情的继续看着自己手中的各类报刊。没有一个伸手去碰自己的腰间的左轮枪,也没有一个去看面前破烂的车站办公用茶几上放着的那4把接驳了木壳,并换上了长弹匣的硕大的军用自动手枪。老陈满意的点点头。他身边的那名年轻人笑着低声说道:“怎么样?陈大哥,我帮你带出来的人马还可以吧?”
老陈没有理睬他,而是转身又举起望远镜,看着打电话的陶斐然,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您倒是赶紧领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啊!你这个混蛋……”
“……怎么回事?是你那里在响枪吗?”电话里正在给陶斐然介绍最新情况的吴剑峰中断叙述,大声问道。
“是车站外的枪声,情况我也不清楚。”举着话筒的陶斐然回答道。这时,伴随着车站外尖利的警哨声混乱的人群喊叫声传了过来,接着,警车的警笛声也开始响起。
“那就这样吧!把人撤回到医院附近,以不变应万变!不要再犯刚刚在苏州犯过的错误了!”电话里吴剑峰严厉的说道:“执行命令吧!陶总站长。”
听到枪声后,已经走到托马斯所在的包厢门口的特工急忙抽出枪,跑回到车厢门口。各节车厢门口,手里都亮出武器的特工们扒在车门上,探头相互询问着。一名年龄稍长,带着几个人在列车外来回警戒的特工制止了大家,他嗓音洪亮的喊叫道:“抓紧时间工作!这不关我们的事!”
负责搜索托马斯这节车厢的特工回到走道里,看着他手中亮出的手枪,这节车厢的女列车服务员看着那只手枪,惊恐的用手捂住嘴,以制止自己想发出尖叫的冲动。特工注意到了她那张秀气的脸上的惊吓反应,嘴里含糊着哼了声,表情冷酷的走回到自己刚才中断了搜索的包厢门前,冲女列车员严厉的摆摆头。女列车员身子打着哆嗦着走过去,用专用钥匙打开停车前锁上的包厢门。
包厢门上哗啦哗啦的开锁声让托马斯听着很难受。他无声的张大嘴,使劲吸了口长气,再一次放下手枪,迅速擦了擦手上的汗,接着便坚定的握紧了手枪。他已经下定决心:等一下对方一打起行李箱箱门的时候,只要对方枪口不是预先冲着自己,自己就出枪制服他,然后再跳出车窗去,边开枪边向出站口相反方向跑!希望那边的路轨上刚才看见的列车没有开走,希望站台上特工们的反应迟钝些,希望……那些特工不会朝自己身上开枪!
要是行李箱门打开时,对方的枪口预先就冲着自己呢?或者对方不顾自己的枪口相逼,冲动的强行把枪也举起来呢?托马斯苦笑一下,沮丧的在心中说:那你就束手就擒吧!
这间包厢门被打开了,年轻的特工身体掩在门口外,双手握枪小心的扫视了一眼,他特别仔细看了看座位低下,接着,他高举手枪煞有介事地倒退着进入包厢内,一直等枪口指向门上方的行李箱后,这才简短的说了声:“打开!”
女服务员扶着门,迟疑的不敢过来。她刚才就知道这些人是干吗的,也知道他们是来抓人,可刚才这些人的武器都没有掏出来,也没有响起那2声枪响。现在的这架势,已经让女服务员觉得今天情形不同往常的警察抓逃犯,年轻特工那种刻意表现出的专业谨慎,更让她觉得非常危险!
青年特工忍住心中的笑意,很男子汉气概的对这名容貌秀气的女列车服务员说:“不用怕,这有我。”
就在女服务员闪着惊吓出的泪花,很不情愿的准备上前去开行李箱箱盖时,列车外又传出刚才那个年纪大点的男特工洪亮的嗓音:“下车集合!快!都快点!”
青年特工开颜一笑,收起手枪,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女服务员,亲热的说道:“阿拉这种帮国家做特殊生活的人啊,平常日脚都是这样扳命厄。诺,格张是我掩护身份的名片,假使侬打格只电话,我再远也会寻侬来了,格辰光侬就讲阿拉勒咳轧朋友就可以了。”
他向车厢门口跑去,跑到车门通道处还回过头来喊了一句:“等侬电话哦!”
女列车员身体一软靠在门上,大口的喘着气,她刚才的确是被那名年轻特工的举动吓坏了。过了阵,站台上传来开车哨音,列车开始慢慢启动。女列车员想起自己的工作,急忙挣扎着直起身来。这时走道上她的同事们已经开始集中了,大伙快速在狭窄的走道上走过,大声谈论着刚才的场面。女列车服务员终于缓过神来,她将手中的名片撕了个粉碎,扔到包厢的小垃圾桶里,骂了声:“十三点!”,从行李箱下走过,出门去和自己的同事们汇合。
1917年2月12日,晚上7点35分,上海。
已经开始陷入夜色的车场内,托马斯小跑着穿过两节车厢之间的铁轨,费力的翻过车场边缘的铁栅栏。翻过栅栏时,一不小心,他的薄呢料大衣还被扯破了一块。落地后他喘着气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抬起脸看周围的道路。最后,当他确定了自己方位后,便极力用正常的神态沿着一条小河向远处的灯光走去。
他刚走上亮起路灯的马路,迎面过来3个穿着怪异的男子。其中一个男子穿着长到膝盖的长褂,袖口怪异的翻出来老大一截的白色衬里,另外那两个男子,都是短打扮,一个穿着西裤皮鞋,上面却套件对襟的棉袄,另一个穿着夹克衫,戴着鸭舌帽,脚下却打着短绑腿,穿着一双圆口绸缎面的青色布鞋。
“站住!”长衫男子在托马斯走过后突然叫道。
托马斯右手塞在大衣口袋内,径自向前走着,不紧不慢。
3个男子追赶上来,挡在托马斯面前。那个戴鸭舌帽的男子掏出1张相片看了看,然后对托马斯厉声喝道:“侬拿眼镜摘下来!”
托马斯用英语回答道:“你说什么?先生。”神情非常的困惑不解。
那3名男子互相看了看,戴鸭舌帽的男子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托马斯留着点胡子、戴着眼镜的长相,冲长衫男子摇摇头。托马斯耸耸肩膀,镇定的从他们之间走过。
3名男子失望的转回身,准备走。那个长衫男子突然想起什么,急转回身向托马斯的身后看去,他在路灯的灯光下使劲盯着托马斯大衣下摆那撕破的地方,脸色逐渐的难看起来。
“站住!”长衫男子一撩下摆,从腰间掏出一把土制的单发手枪,跑动着向托马斯追来!那2名短打扮男子也回过味来,每人举着一把匕首也跟着追上来。
长衫男子这句呼喊声响起时,托马斯已经飞快的甩去大衣开始奔跑,以肥胖的身躯用别人难以相信的速度朝前奔跑!他真不想开枪,至少不想在上海的马路上开枪。他边控制好奔跑节奏边在心里骂:国内什么时候也学会利用黑社会来办案了!感谢多拉!自己在莫斯科街头被她吓过后,还算重新锻炼过一些日子!感谢教官!多亏自己少年受训时还跑出过12秒05的百公尺成绩,还算有基础!
这个胖子的奔跑速度显然出乎后面那3名男子的预想,他们立刻被甩脱了一大截!一个壮实的男子握着手枪在前面跑,后面3个白相人挥舞着凶器在追赶,这奇异的景象让这条本来行人就不多的城边马路上立刻变得空空荡荡。
大约跑了500多公尺,托马斯的奔跑速度开始下降,胸腔里跟着了火似的,大腿也开始发软,于是他明白自己的体力即将耗尽,只好无奈的回头一瞥,他意外的发现只有那名穿对襟棉袄的男子跟在身后,另一名短打男子跑在后面好远,再远的地方,那名长衫男子正弯着腰喘着气。托马斯想都没想,他飞快的将手枪递到左手,停步急转,将枪口对准跟在身后的棉袄男子,右手同时握成拳,努力让因为疲惫而颤抖的肌肉放松下来。
穿棉袄的男子正使劲追着眼看到手的赏金,没想到对方手中竟然出现了一把手枪!等他拼命停住脚时,那枪口已经差不多顶到了自己的面门。穿对襟棉袄的男子反应飞快!他大叫一声:“饶命!”,松开匕首,立刻跪倒在地!
托马斯飞起一脚,踢在这名跪地者的脸上!接着又一脚踢飞了地上的匕首,看也不看这名已经被他踢晕过去的男子,喘着粗气,向后面那个头上鸭舌帽已经不见了踪影的短打男子大步走去。路灯下,他边走边将手枪举起晃动着,嘴里大声用汉语叫道:“别逼我!不要逼我!我不想杀人!”
这名男子手中抓着匕首,张慌失措的站在路灯下,不知道该不该逃走。最远处那名长衫男子这时声嘶力竭的大喊道:“吓啥!伊手里面厄家生是摆噱头厄!”喊叫完,他直起身,端着手中的土制手枪向这盏路灯下赶来。
拿匕首的男子看来是相信了自己同伙的判断,他调整着呼吸并沉下腰身,左腿弓、右腿蹬,站了个弓步,将持匕首的右手藏在右腿后以隐蔽攻击线路,左臂向前抬起,张开五指,拉开了格斗架势。托马斯将手枪递到右手,持枪的手自然垂落在腿侧,迈着大步走过去,快走进对方的攻击范围内时,难以遏制的极度愤怒和厌恶使得他宛若野兽般的大吼了一声!怒吼在这条寂静的城边马路上造成了阵阵回音!
这声怒吼让短衣男子紧张的挥动起左手企图扰乱并格挡托马斯可能发起的攻击,右手的匕首握法飞速调整成虎口朝前正握准备采取上刺攻击。托马斯没有给对方表演匕首技的机会,他稍微抬起胳膊来,在很近的距离内冲对方弓在前面的那条左腿膝盖上开了1枪!
枪声响过,这名男子惨叫一声,捂着被打碎的膝盖翻滚在马路上!古怪的是他手里的匕首还被紧紧的攥着,好像他可以用那把匕首抢救自己已经破碎的膝盖一样。托马斯眼睛里已经变得血红!他走过去,一脚踩住倒地男子持匕首的小臂,右手举枪对准稍远处那名已经被吓呆的长衫男子,弯腰用左手去拿脚下男子手中的匕首,嘴里完全是下意识的大声喊道:“别逼我!不要逼我!”
“轰!”后面那长衫男子惊恐之下开了枪,子弹从托马斯头顶掠过。托马斯右手举着的枪紧接着也响了!
长衫男子胸口出现一个弹孔,他瞪大眼睛,松落手中的那支其实已经没有子弹的土制手枪,似乎是慢慢的向前软倒在地。在他脑袋和水泥路面发生接触时,又1颗子弹伴随着闷闷的震响,从托马斯手中的枪管里钻出,金属弹丸瞬间穿透灯光下冰凉潮湿的空气,钻进长衫男子的头骨,在原本就即将丧失活动能力的大脑中翻滚撕扯着,又裹着脑浆和碎骨破出了一个更大的创口从下巴处翻滚而出。这时,从托马斯举着的手枪中抛出的第1粒弹壳其实才刚刚落地。
依旧举着手枪的托马斯的眼睛循着第1粒弹壳的落地声看去,他似乎看见在夜晚的路灯下,第2粒弹壳正好抛飞在灯光最明亮的地方,锃亮的铜质弹壳外表在不同的角度下反射着路灯的灯光,翻滚之中,弹壳的开口处还溢出点淡淡的白烟,弹壳沿着一条不规则的抛物线消失在路灯灯光外的黑暗中,随后黑暗中的路面上又传来一记金属与水泥撞击的轻响……
幻觉,全是幻觉!你的视力不可能这么好,你的大脑也不可能对如此高速运动的物体做出这么细致的反应!得了,干活吧!既然这一切已经开始了。这样在心中疲惫的对自己说着,托马斯闭上了嘴,默默的将枪口处还没散尽白烟的手枪递到左手,反手握着刚拿到的匕首,半蹲着注视着躺在地下的男子。
“饶命!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地下的男子已经被吓得不敢动弹,恐惧甚至压制住了膝盖破碎的疼痛,他两眼看着托马斯,嘴里喃喃的哀求着。托马斯发现倒地者其实还是个最多20岁的小伙子,而且长相还很清秀,此刻那张清秀的脸扭曲着,上面满是眼泪和鼻涕。
“饶命!不要杀我……”这句话却是用蹩脚的中文说的,说话者也有张同样清秀的亚洲小伙的面孔。这张面孔的主人是某支受雇渗透进中国蒙古境内,企图支援喀尔喀人独立暴动的雇佣军小队的成员。6分多钟的徒手格斗中,18岁的埃瑞克。亨特凭借平日残酷的训练还有他天生的膂力,终于将对方击倒。因为被捕后被关押生活导致的体力锐减,虽然对方娴熟的格斗技巧、丰富的实战经验给埃瑞克。亨特制造了不少麻烦,但此刻他已经被彻底击败了!他的脸在埃瑞克的臂弯间,张着嘴用他所会的所有中文哀求着,一双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睛里流露着对生命的渴望。
“杀了他!”刺眼的汽灯灯光下,站在空旷的宛若仓库一般房间角落里的教官沉声下令,那声音远远的从持枪站立的教官那边传来,带着点隐隐的回声。埃瑞克左臂熟练的固定住对方的肩膀,右臂用力的按照千百次练习的角度转动了一下,空旷的大屋子内,一声很清脆的骨节断裂声响起,同时好像还有一声极低的、短促的惨呼……
托马斯的眼神渐渐的平静下来,他松开插在那名已经永远不用为膝盖被打碎而痛苦的男子心脏上的匕首,站起身,重又将手枪递到右手,朝那名依旧昏倒在地的男子跑去。这次他没有片刻的迟疑,小跑着经过那名男子身边时,只是略微的停了停,对准那名男子额头就是一枪,然后继续向前小跑……
当警笛声由远至近的传来时,寂静的马路上,路灯灯光下只剩3具逐渐冷却的尸体。
当那边马路上远远的第一阵几声枪响传来时,正在客车车场内搜寻的人们急忙向枪响方向跑去。当他们跑到铁栅栏前时,第二次枪响传来。在隐隐的警笛声中,老陈摆摆手让大伙停下。
“是他吗?”老陈手下的那名带队的年轻人问道。
老陈走到铁栅栏前,将刚才托马斯留在栅栏顶部铁尖上的碎布片取下,看了看,冷淡的说道:“反正是不是他,警察都已经快到了,看他自己的命了!走吧,我们去想别的办法。”
1917年2月12日,晚上8点05分,上海。
警车上的警笛声尖叫着穿过窗外的马路,窗内,已经在过去近2个小时的晚餐中谈论了文学、艺术、海外奇闻、财经消息的人们为此都皱起了眉头。
“看来中国这块还没被战火涉及到的土地也变得不太平了!”晚餐的贵宾,美利坚合众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总领事喃喃的叹息道,随后,他转过脸,对长桌上端的女主人礼貌的说:“不过,斯泰德夫人,您给我们准备的这顿晚宴还是让我们享受了一个美好的夜晚。非常感谢!不过中国人常说一句话――”他清了清嗓门,用汉语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接着他用回英语解释道:“世界上没有永远进行的盛宴。”
坐在他斜对面,斯泰德夫人的那位年轻英俊的中国情人笑着用法语说道:“巴黎人喜欢把这叫做流动的圣筵,阁下。”
坐在总领事夫人下手,虽然也穿着晚礼服,但举止军人气十足的那名30多岁的美国男子轻轻的鼓了鼓掌,同样用流畅的法语赞扬道:“徐先生,想不到您的法语也说得这么地道。”
看着自己的中国情人羞红了脸,斯泰德夫人笑着说:“亲爱的约瑟夫,我的朋友徐是位很谦虚的君子。听说你在申请回国参战?少校。”
约瑟夫正了正自己其实已经很笔直的腰身,郑重的说道:“是的,斯泰德夫人。虽然美丽的中国让我流连忘返,和在座各位外交家的共事更使我身心愉快,但我不敢忘记自己是一名联邦军人,我已经多次向华盛顿方面提出申请,请他们尽快结束我在中国的军事外交工作,派我去战场为合众国浴血拼杀!”
美国驻上海总领事馆商务参赞第一个带头为这番铿锵有力的爱国言辞鼓掌,餐桌上的掌声响彻了一片。诗人小徐礼貌的跟着鼓掌,但满脸的不以为然。斯泰德夫人巴掌拍得很响,眼睛却带着别有意味的笑意。
掌声逐渐平复后,总领事微笑着赞叹道:“少校,你不愧是西点的精英!所以,女士们先生们,我也得告辞去为某位尊敬的大叔工作了!”
又寒暄了几句,按照礼节大伙先送总领事夫妇离开这家豪华的小宴会厅后,其他两对夫妻也告辞离去。斯泰德夫人叫住了正在帮太太穿大衣的约瑟夫:“助理武官阁下……”
约瑟夫转回身,欠欠身说道:“斯泰德夫人,我只是合众国驻华武官在上海总领馆联络办公室的负责人,我在北京的直接上级才是助理武官。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或者跟朋友们一样,叫我乔。”
斯泰德夫人左右看了眼,认真的说:“乔,我们在华盛顿共同的朋友托我带句话给你。”
少校微微愣了愣,接着便疑惑的点点头,于是,已经穿好大衣的太太由斯泰德夫人的中国情人陪着说话,约瑟夫跟着这名亿万富豪的遗孀来到豪华宴会厅的另外一角。这种不算太大,但异常豪华的专用宴会厅是上海的酒店经营者结合中国人的包间概念设置的,来到中国的上流社会的外国人都已经喜欢上了这种东方习惯的消费形式。在小宴会厅的这个角落里,摆放着一个酒柜,还放置了几张沙发,靠墙摆放着一台豪华的落地式收音机。
“乔,我需要你那里有关中国最近国内政治局势的所有资料,尤其是那些关于高层斗争的最新可靠资料。”斯泰德夫人一走到这个角落里,刚刚在沙发上坐下,就直截了当的低声说道。
约瑟夫从沙发上暴跳起来,怒不可遏的叫道:“斯泰德夫人!……”
斯泰德夫人从随身小包中掏出一件小玩意,伸给约瑟夫看,笑着说:“你的性子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火爆!乔。”
拿过斯泰德夫人手中的东西,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约瑟夫先是愣住,接着他慢慢坐回在沙发上低声说道:“想不到他们打电报通知我准备接待的人是你……”
“美利坚的一些有识之士认为孤立主义的时代即将结束,可联邦政府连个像样的对外情报机构都没有,为此有必要建立一个非官方非公开的俱乐部组织,让山姆大叔的耳目不至于完全失灵,对吗?”斯泰德夫人轻声笑着说:“你也是这个非官方非公开的俱乐部组织成员,并且你也曾经宣誓会为组织的宗旨去做一些事情,对吗?”
约瑟夫不服气的抬脸看了看餐厅门口那边,讥笑的说道:“可我没想到,华盛顿最聪明的大脑们会给斯泰德夫人你这么大的授权。难道那位中国情人也是你为这个――”他轻佻的扬了扬手中的小玩意:“也是你为了这个俱乐部的宗旨而开展工作的一部分吗?”
斯泰德夫人没有为对方的挑衅而激怒,她平静的说道:“你可以不尊重我这个读书不多的女子,但你千万不要不尊重我的钱。你惹不起我,乔。”
她的话和她的态度使对方认真起来,对方在思考了片刻后,真诚的说道:“夫人,我为我刚才的失礼向你道歉!但我有一个私人请求,你是否能帮我想想办法,让俱乐部的先生们把我尽快调回国,让我去最好的、最有可能去欧洲参战的作战部队担任相应的……”
斯泰德夫人微笑着打断了他:“我不大懂你们男人们打群架方面的事,可我相信你会有机会展示你的勇气和力量的。”
约瑟夫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看着面前的女人,斯泰德夫人对他则报以自信的微笑。诗人在他们俩的对视中走过来,脸上隐隐带点醋意的说道:“斯佳丽,我相信有位女士已经很焦急的等待她的丈夫能带她回家了!”
约瑟夫这时已经下定了主意,他随手将那个小玩意放到沙发扶手上,站起身,弯下腰,谦卑的牵起斯泰德夫人的手,温柔的说道:“很高兴能够为你服务,斯泰德夫人。”
斯泰德夫人高兴的站起身说:“那我明天早上可以去你的办公室吗?少校。”
约瑟夫笑着说:“没问题,不过在此以前,我希望你能帮我给我太太解释一下,告诉她为什么我今晚得临时回办公室加班。”
于是,斯泰德夫人走到正无聊的调试着那台落地式收音机的诗人面前,歉意的吻了他一下,接着由约瑟夫陪伴着去门口那边向约瑟夫的妻子撒谎。
当斯泰德夫人送走客人,高兴的回到她的情人身旁时,她发现那个很重要的小玩意居然被遗忘在沙发的扶手上。正当她神色紧张的准备过去收起那东西时,小徐却抢先走过去拿起了那个沙发扶手上的小圆牌。
“这是什么?”诗人小徐捡起那个小圆牌后,发现这小玩意其实是个徽章,不由好奇的问道。这枚上面画着个手持棒球棒的美国男孩,旁边还站着一位形像滑稽的瘦姑娘的徽章显得童心十足。徽章的边缘还用花体字母写着3个大大的缩写字母:cia“胡萝卜研究学院的标志。”斯泰德夫人看到已经来不及阻止对方仔细的端详,干脆笑着解释道,同时故意轻松的走到旁边的酒柜里去拿酒。
“胡萝卜研究学院?”
“对,胡萝卜研究学院,简称cia(carrotinvestigateacademy),这其实是我的一些有钱的朋友搞出来玩的一个小俱乐部。我也加入了。俱乐部的宗旨就是研究胡萝卜的营养成份对人身体健康的好处,并推广胡萝卜饮食。”斯泰德夫人说着,将2杯倒好的红酒端过来,递给小徐一杯,趁机很自然的拿回那个小徽章,顺口瞎编道:“约瑟夫经俱乐部成员介绍,已经向俱乐部递交了加入申请,俱乐部的家伙们就委托我来对他进行一些必要的入会考察。这都是游戏,亲爱的,成年人一本正经进行的游戏。”
“来,干杯!”暗自松了口气后,她冲诗人举起酒杯,并悄悄的将徽章捏在手心。
“上面那个拿棒球棒的男孩和那个女孩真滑稽。”诗人毕竟年轻,想象力又异常发达,碰完杯后,他抿了口酒,继续好奇的问道:“他们有名字吗?”
斯泰德夫人无奈的说道:“有,棒球小子特德,每次吃完胡萝卜都会来个本垒打。他的女朋友ae姑娘,永远伴随着他,给他招惹来各路流氓,让他总有机会表现男人的勇敢。这些还没有正式向公众发布呢!我得遵守俱乐部的保密规则,亲爱的,这有关上流社会一些无聊的社交礼仪。”她冲诗人苦笑了一下。
“奇特可爱的美国文化!”诗人做了个简短的总结,然后做了个鬼脸:“我会帮你保密的,斯佳丽。”
斯泰德夫人笑着在诗人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同时,她将徽章塞入自己小包里,塞得很深,很深……
1917年2月12日,夜晚10点17分,上海。
“首长请您上去,倪局长。”楚秘书对倪小峰说道,同时指了指停靠在远处系留塔边的那艘中型公务飞艇。
大场机场的停机坪上,倪小峰上了楚秘书坐过来的机场专用交通车,在去飞艇系留塔的路上,他仔细打量着刚刚降落不久的飞艇。
倪小峰听说过,但还没有乘坐过这种高级公务飞艇。这种世界大战爆发后才完成最终设计,去年首艇才建成的公务飞艇迄今总共生产了4艘。载重量仅9吨的硬壳式飞艇带着4台475马力最新式的航空发动机,最高时速可以达到140公里,而且为了安全,飞艇最外侧的气囊都是氦气的。仅此一项,使用者就需要向唯一可以提供氦气生产、存储、运输的美国普莱克斯公司支付巨额的日常费用。已经投入使用的4艘飞艇,都配备了最先进的无线通讯设备,可以支持飞艇的使用者在大多数航行中与地面通讯网的接驳。
从系留塔走进飞艇后,倪小峰发现飞艇内部异常的拥挤,狭窄通道的两旁都是关着小门的工作间。隐隐可以听到门内传出通讯装置工作时特有的嘈杂声。走过一个比较宽敞的舱房时,倪小峰好奇的看到两旁排列着类似大班椅的座椅,只不过座椅的下端都固定在地板上的金属滑槽中。航空平台上使用这种座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呵呵,这些就是我们的座位,后背都能放倒睡觉。”楚秘书笑着解释了一句。
上了一个不高的舷梯,又是一段舱房。舱房的进口出,2名身着“国父装”的中年男子坐在通道两侧,他们的座椅也和楚秘书他们的一样。看见倪小峰,这2名男子都亲热的笑了笑。倪小峰也笑着点点头。这两名贴身警卫跟随林建华已然多年。
楚秘书敲了敲门,接着便打开舱门请倪小峰进去。
倪小峰进去后,惊诧的发现里面是一间豪华大办公室!办公室两边都有舷窗,也就是说这间舱房宽度等于整个飞艇下部艇身的宽度,明亮柔和的灯光下一张铝合金质地,蒙着皮面的大写字台固定在办公室尽头。靠着两边舷窗,各自有组沙发,倪小峰注意到沙发也是铝合金质地上面蒙着皮面的那种,而且沙发下部也固定在金属滑槽中,他据此判断出这些沙发的位置是可以调整的。
写字台背后的大书柜自然也是铝合金材质的,只不过上面都考究的贴了层薄薄的胡桃木。走近后看着书柜上摆放着的书,倪小峰不禁笑了。正在这时,书柜的某节无声的被推开,穿着厚厚的法兰绒睡衣的林建华出来,正好迎面将倪小峰的表情看到。
“笑什么?这些书我是没看过,这本来就属于飞艇上的办公设施。”政务院副总理,国家安全委员会副委员长林建华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银发,不满的对自己女婿说道。
倪小峰忍住笑意,指着上面的那部《重走建国战争路》,对自己的岳父轻松的说道:“这书他们怎么敢放这儿?这上面损您和荣誉一师的话可不少。”
“哪本?”林建华好奇的抬起脸看去:“你给我拿下来,回头睡觉前我让楚秘书读给我听。”
倪小峰微笑着将那本书抽下来,随手放在身后的写字台上,说:“您今晚上就睡这儿?”
“理论上我的公务车厢是明天早上才到上海,就让那帮马屁精们等着去吧!”林建华满不在乎的说道,接着他走到另一边的书柜前,炫耀的按动某个开关,那节书柜也无声的滑开了,露出里面温暖昏黄的灯光:“过来看看这边,豪华睡房!”
倪小峰走到岳父身旁,伸着脖子朝里看了看,用嘲笑的语气说道:“这不是缺心眼嘛!把睡房和卫生间分开两边,洗个澡还得从办公室里过!”
林建华轻轻打了一下女婿的肩膀,气鼓鼓的说:“你这小子就会扫人兴致!”他将毛巾放到女婿手中,走到写字台后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抓过那本倪小峰刚帮他挑选的书,翻动2下,很随意的说道:“那帮兔崽子真准备动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