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琅琊怒容的澹台经藏黛眉轻轻一挑,原本死寂无波的眼神微变,这个狷傲跋扈的男人在刚才与她交锋的时候都没有露出半点破绽,没想到为了那个大个子竟然如此失态,瞥了眼他依然颤抖不止的手臂,上前轻轻拎住刑天的衣服往后一扯,两米高的壮硕大汉就被她倒拉出去老远,踏步向前,无形中护在琅琊身前。
原本复杂癫狂的群人一见到这个白衣如雪的女人,一时间都恍惚起来,一来她实在装扮太过古朴诡异,二来这个女人身上有股与世无争的味道,再者一群雄性牲口面对这么个楚楚动人的女人也实在不好意思下手,气氛顿时就诡魅僵持起来,一个如古典画卷中姗姗走出的女人,与一群如狼似虎的大老爷们对峙。
小人也好,奸雄也罢,最紧要的是懂得把握玩火的度,不能太小,否则达不到浑水摸鱼初衷,也不能太大,因为会玩火**。
脑袋不笨的纳兰峥嵘觉得可以见好就收,立即让拳场的保镖打手赶去收拾残局,扔掉抽了还不到一半的古巴雪茄,一副火急火蟟的伪善表情来到刑天身边,出来圆场,虽然他心眼不大,可魄力不小,朝那群一脸火容的顾客平静道:“敢在拳场斗殴的闹事者,老规矩是等常规赛结束后打架双方在擂台上一对一。如果双方弃权,恩怨暂时放下,出了拳场,别说拿刀捅人,你们就算扛着机枪冲锋枪杀人我们拳场都不管。”
拳场的规矩。是一次次血腥中积累出来的权威,所以纳兰峥嵘的言语极有底气,表情冰冷地望着那些个围殴琅琊却反被踩下地废渣,以及几个伤势不轻躺在地上要死要活的孬种。纳兰峥嵘道:“本来这种事情跟拳场不予理睬,但今天所有医疗费都由我们来负责,你们谁不服我,行,我陪你玩,擂台上耍去。不服这几个打伤你们的人,也行,到拳场外等着,有本事就叫个几百号人来。”
那些个人似乎也忌讳纳兰峥嵘这个琅琊眼中阴阳怪气的男人,一见他放出不容置疑地狠话。无奈下只好让拳场的人先把伤员带走,一些有点势力的家伙都看向琊一行人都是恨不得抽筋扒皮的模样,咽不下这口气的人都走出拳场去拉人。想必等一下又是一场不小的腥风血雨。
琅琊吐了口血,一脸让周围人侧目的冷酷,幸亏不是内伤,仅仅是牙龈出了点血,身上的血迹多半是别人的。就是前面给刑天硬抗了几下侧面的偷袭,现在几处肋骨和整支手腕都隐隐作痛,但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那只逐渐平静下来地微颤手臂。
纳兰峥嵘不是没有见过打架高手。这几年擂台上风光过的倒下的崛起地死亡的他什么样的黑拳选手没有见过,但纳兰峥嵘却独独对琅琊感到一阵心寒,什么人最可怕?
他混黑道这么多年最忌讳的就是琅琊这种即将上位的狠人,韬光养晦时便已经隐隐露出不可小觑地锋芒,这一场架也算是打掉了旁观者纳兰峥嵘的大部分轻视,干他这一行的,口才外貌学历全他妈地是一堆狗屎玩意,只有狠这一个字,才是颠簸不破的最大真理。
琅琊也不看暗自深思的纳兰峥嵘。凝视着眼前这位白衣女人,原本概念中那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印象在见面后就已经被瞬间击破,澹台经藏成为一道目前他必须逾越的最高门槛,问题是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她那天马行空的思维方式和行事风格。
“我不杀你,琅琊。”
澹台经藏轻声道,那双清澈的眼眸似乎早已经看透这尘世繁华,眼神清静,说出了令人感觉很诡异的后半句话,“我等你,叶无道。”
“疯娘们,真不知道是从神农架还是从长白山天池跑出来的。”
琅琊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再不管这个来路尚且不明了的女人,对待这种深不可测的敌人,在不能够知己知彼的前提下,一切自作聪明的心机和算计都会将是幼稚而致命的,琅琊看向刑天,正面迎敌的刑天当然没有他那样轻松,全身上下都是伤痕,所幸对方那些家伙都不精于格斗,所以虽然此刻鲜血淋漓的刑天看上去伤势严重,其实都是皮外伤。
纳兰峥嵘不想在这种敏感时刻摆谱,立即带着这一行人来到拳场专门设置的医疗室,喊来最好的医师给琅琊和刑天包扎,一路行来,如神仙人物的澹台经藏和如行迹诡魅的小孔雀每一步都暗藏玄机,在琅琊怀中温顺如邻家小女孩的孔雀此刻异常沉默,死死盯着站在门口便不再进入的白衣女人。
琅琊坐在沙发上,任由医师包扎手臂和手掌的几处伤口,那件满是血液的衣服实在不能再穿,脱下外套后医师让他干脆把衣服都脱掉,因为琅琊的腹部和背部都有几处不深不浅的割伤,琅琊无奈只好也一并褪下。
不仅是那几名见惯拳场杀戮和伤痕的医师瞠目结舌,就连刑天和纳兰峥嵘也都流露出错愕的表情。
全身伤疤纵横!
恐怖而狰狞。
其中也蕴含着一股难以用语言表达的的苍凉沧桑。
腹部,胸口,背部,全是大小粗细不同的各种伤疤,触目惊心,许多伤痕既然痊愈之后的今天看上去也是触目惊心,医师们都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人能够活到今天,一个个面面相觑,这根本就是一个奇迹!
纳兰峥嵘则是震撼这个似虎刻意不显山不露水的男人到底拥有一个怎样冷血和杀戳的过去。
他不觉得跟这样一个男人站在对立面是件明智的事情,如果万一不能做朋友,也要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而回头望向琅琊的小孔雀则流露出一抹彻骨哀伤的神情,她像是个遗世独立的孩子,选择被整个世界遗忘,也决然放弃了整个世界。
澹台经藏依旧心境祥和,只是原本那似乎与她气质不符的杀机一点一滴悄然收敛。
此人必杀,却不是此时。
澹台经藏闭上眼睛轻轻叹息,救一人和救万人无异,那么杀一人和杀尽众生又有何异?心中执着一日不放下,手中屠刀便不曾离手,这是在杀他?还是杀自己?
三年前入得世,可三年后还能出得世吗?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琅琊沉声道,无形中他跟纳兰峥嵘两个人原本不清晰的位置天平逐渐向他倾斜。
“目前聚集了二十来号人,领头男人的绰号土狼,刚才混战中被你捅伤的人是他朋友,在城东汽车东站那一块比较有势力,他养着一批山西过来的家伙,闹起事来素来很凶,是群不要命的人。”
纳兰峥嵘很自然道,一点也不觉得琅琊的语气太过突兀,皱了皱眉头,“这个土狼还算好对付,问题是接下来恐怕会有不少人从市区拉人过来,这个社会谁有钱就有大把大把的人给他卖命帮他砍人。我保守估计到时候恐怕会有一百四五十号人守在场子门口,场子里人手不算少,可真算起来也就50来人,占不到半点便宜。”
这个时候小孔雀狠狠瞪着澹台经藏道:“等下你不要拦我,不要趁机对他下手!”
澹台经藏终于睁开眼眸,凝视着紫发紫眸的小女孩,淡然开口道:“你能为他杀人。但你不能为他放生。各人吃饭是各人饱,各人生死是个人了。”
“信不信我真的杀你。”小孔雀愤火至极,却依然冰冷克制。
“信。”
澹台经藏语气轻描淡写如窗外一叶飘零,道:“可我一日不杀他。你就一日办不到。”
“孔雀,过来。”琅琊示意小女孩不要跟澹台经藏针锋相对,孔雀犹豫了片刻,就乖乖走到琅琊身边,把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
这副场景看得纳兰峥嵘又是一阵心慌,心想两个长相装扮都异于常人地女孩和女人到底是什么人物,一个像妖精,一个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一说话就是打打杀杀的,难道真是在拍类似《英雄或者〈卧虎藏龙的武侠电影?
门外走进一个女人。一个手中玩着匕首地年轻女人,不漂亮,却极有味道。
司马邺嫮。
也就是她和纳兰殊清合作做掉了嚣张跋扈过头的马四指。
她今晚来看擂台赛恰巧看到琅琊遭人围殴的一幕。跟八爷这群杭州黑道大佬巨头一样,她也没有挺身而出,直到落幕她才似乎有点姗姗来迟地出现,手中匕首却已经不再是琅琊杀人的那柄,她从来都是个喜新厌旧的女人。所以她身边的英俊小白脸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换一两个。
“纳兰峥嵘,要不要我帮忙?”司马嫮虽然在跟纳兰峥嵘说话,但眼神却瞥向琅琊。只不过此时琅琊已经随意披上一件别人刚拿来的外套,她并没有瞧见他一身纵横肆虐的伤痕。
“不必。”琅琊不等纳兰峥嵘答复便给出答案。
“真的?”
司马邺嫮轻笑道,不知道是佩服还是轻视,手指缓缓摩挲那把制造精美的崭新匕首,眼神玩味,“我来是要告诉你外面等下恐怕聚集地不是一百多号人,而是三百多号。要对付你们的除了这次闹事的,还有秃老六地几个心腹和马四指的死党,如果我的消息没有出错。今天没有出现在拳场的笑面虎也等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以我说三百多号人不是夸张,而是相当相当的保守。”
纳兰峥嵘脸色一寒,那只吃人不吐骨头地笑面虎也掺合进来了?!
难道今晚真要闹大到把市区全部人马都拉过来的地步?这种时刻偏偏义父还在上海,如果出了大纰漏,义父回杭州以后他该如何交代?纳兰峥嵘下意识看了眼琅琊,让这个始作俑者来顶罪?
琅琊脸上的神情依然冷漠淡然,看不出内心想法。
“喂,你,如果你今晚走得出去,明天我就邀请你去玩高尔夫。当然,前提是你明天必须不是躺在病床上。”司马邺嫮笑着朝琅琊抛出一句,然后走出医疗室,虽然只看了一眼,但小孔雀和澹台经藏却给她留下了极深地印象。
纳兰峥嵘不明白为什么琅琊要拒绝这个盟友,心中有点不满。
“我其实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琅琊突然冷笑道,斜眼瞥了一下纳兰峥嵘,抽出一根烟,又是小孔雀帮他点燃。
纳兰峥嵘眼皮一挑,身体略微僵硬,却很不像他的风格地出奇保持沉默,他当然清楚琅琊的意思,这是在记仇他前面混战初始的冷眼旁观。内心哭笑不得的他有点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味道,只不过这种事情他没有办法推脱或者解释,不管怎样,现在的他算是怕了琅琊这家伙。
琅琊也不再去刺激纳兰峥嵘,望向跟众人刻意拉开很大一段距离的澹台经藏,道:“娘们,既然你这么能打,又不想我现在死,那么等下外面三百来号人就交给你对付了。”
澹台经藏清冷地眼神瞧了瞧一脸玩味微笑的琅琊,转身走向大门口,依然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她只说了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