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rì头渐高,元军大营前组装好的攻城器械越来越多,一架架云梯、撞车、回回炮排列成阵,大批元兵围聚在旁边,已经开始调校试用。史应龙和明玉珍、庄铮等人站在南城楼上,见到城外数量惊人的回回炮阵,当下个个脸sè凝重。
回回炮是西域回人在古代抛石机的基础上改良而成,自从诞生之rì起,便是元军攻城重器。这种石炮比起古代抛石车,shè程更远、cāo作更省力,重达一百五十斤的石炮一旦发出,摧城毁楼,势如霹雳雷震,无可抵挡。当年蒙人南侵,第一次将这回回炮用在攻打襄阳上,一下就将襄阳城的谯楼摧毁,直接导致守城主将吕文焕开门投降,因此又被称为襄阳炮,威名远播。
史应龙等人都久经战阵,大抵都见过这种巨型石炮的威力,均知若让这数量庞大的回回炮从容攻城,只怕不过一个时辰,便有某段城墙被轰塌,到时候便会失去城防优势,只能和鞑子短兵肉搏了。..
“没想到鞑子能在短短三天内造出这么多回回炮,又派这么多兵马护阵,唔,想要摧毁这些东西还真有点难度。”史应龙声音冷静,张目打量着回回炮阵列前密密麻麻的护阵元兵,心里已经在估算冲阵的难度。明玉珍沉声道:“城南这般阵仗,想必城北也是如此。这是鞑子怕我方援军赶到,想全力出击,一举破城了。”
辛然恨恨道:“若不是城中火药已经用尽,这些东西,也不过是霹雳火炮的靶子而已。”上次庄铮率军攻打潼关,烈火旗携带了大量霹雳火炮和火药同行,不料还没来得及发威,便中计溃败,逃走时不得不将所有霹雳火炮和火药引燃,将烈火旗近一年的心血付之一炬。所以赵敏围攻奉元时,烈火旗残留在奉元的火药一用完,天完军立即陷入苦战,伤亡大增。
庄铮听辛然这么一说,又想起葬身于潼关火海内的七万兄弟,心里顿时涌出万分痛苦,嘴角抽蓄几下,说道:“上次颜兄弟和蓝玉出城时用的地道还在,出口正好就在鞑子布在城北的回回炮阵中,只要派一队死士从地道突袭,便可毁掉炮阵。但城南这里是鞑子主营所在,又是他们攻城重点,还有张无忌这样的高手护阵,想要冲阵毁炮,还需要汉王殿下出手才行。”
“不错,还请汉王殿下带我们冲阵。”中五行旗高手纷纷出言,都向史应龙望去。史应龙也不推脱,说道:“某自当出手,回回炮阵距离城头并不太远,大家齐心合力也能冲过去。但元兵势大,又有张无忌在侧威胁,冲阵毁炮容易,想要脱身而出就没这么简单了,大家还是商量一下断后之法吧。”众人立即围拢在一起,飞快商量起来。
元兵中营主帐之内,赵敏问道:“攻城器械可准备妥当了?”阿鲁托不花回道:“已经准备妥当。”赵敏又问道:“丑邹小樱不花回来了没有?”话音未落,丑邹小樱不花已经快步入内,赵敏见外面没有半点平民百姓的嘈杂之声,顿时露出疑惑之sè,问道:“丑邹小樱不花,你去了大半个上午,抓了多少人回来?”
“回禀公主,下官虽然已经全力搜寻,但奉元方圆数十里内,却没有半个汉人存在,想必都被作乱的叛军吓走了。”丑邹小樱不花低声说,脸上满是尴尬,眼睛都不敢和赵敏对视。赵敏皱了皱眉头,说道:“抓不到人那就算了,反正我另有计策,足以攻下奉元,你带好部下,准备听令行事吧。”
丑邹小樱不花本想在赵敏面前漏一下脸,没想却空手而回,大失颜面,心里极为不甘,忽道:“公主,外面没有汉人可以抓,但我军营内汉兵可有不少,让他们装扮一下,奉元城内的叛军也看不出来。”现史杰鹏贝额修特闻言眼睛一亮,也道:“公主,此计大善,汉兵扮成贱民,一旦诈开城门,或登上城头,作用可比那些贱民大多了。”
“唔,你说的也有道理。”赵敏略一思考,便同意了现史杰鹏贝额修特的提议,转头望向帐内十几名汉人将领,说道:“率先入城者可记头功,你们谁愿意率领部下扮成百姓去诈城?”
这些汉人将领都出生于北方的富绅豪族,为了博取和蒙人对等的地位,才会跟随赵敏来攻打奉元,之前在赵敏令下几次攻城,损失也是不小。要知道他们的部下不是族亲就是家仆,死伤多少都是自己负责,大元官府绝不会做出补偿。而且他们也见识过天完军的厉害了,真要听赵敏的命令去诈城,成功了还好,一旦是失败,那就是全军覆灭,就算自己能逃得了xìng命,回到家乡也是无法交代。因此虽有泼天功劳放在面前,这些人却都低下了头,没有一个敢出声回应。
赵敏见到这一幕,心里闪过一道念头:“这群人不堪大用,全是烂泥扶不上墙!哼,枉我和无忌为他们争取到新的种族等级,却都是白费力气了。”她心中虽有怒气,但大战在即,也不好发作,便道:“既然无人愿意单独承担这个重任,那就分摊吧。每个人派出一百名部下,让他们打扮好,就去大营寨门前集合。”
众人忙应声而出,回去选人行事,丑邹小樱不花和现史杰鹏贝额修特互望一眼,也跟了出去。赵敏又对帐内剩余的蒙人将领说道:“如今全军饱餐已毕,所有准备已经完成,所有人速回本阵,按计划行事。”众总将领齐声应是,鱼贯而出,转眼间帐内只剩赵敏和张无忌两人。赵敏从座下拿出梳妆盒,挽嘴笑道:“无忌,我要动手了。”张无忌冷静道:“一切以大事为重,公主,你抓紧时间吧。”赵敏点点头,打开梳妆盒忙碌起来。
元兵营地里人员奔走不停,呼喝之声不断,嘈杂一片,而奉元城上,史应龙等人已经商量好进退之法,挑选完人手。明玉珍对一名身材瘦小的中年人说道:“秦副掌旗使,无论如何,一定要鞑子布置在城北的回回炮阵摧毁。”
这中年人是厚土旗副掌旗使,名为秦岳,如今颜垣不在,奉元城内所有人的土行之术便以他为高。这次分兵出城北袭阵,无论成败,都需要毁掉城北的地道,因此这个任务就交给他来主持。只见他慷慨道:“你放心,就算拼了粉身碎骨,我们也会完成任务的。”说罢一挥手上的洛阳铲,带着一百名背负黑油箱的五行旗众快步离开,奔向城北地道入口。
明玉珍又对史应龙说道:“殿下,城南这边就拜托你了。”史应龙点点头,说道:“庄掌旗使,我们走吧。”他大步向城楼右边走去,庄铮、辛然、唐洋等二十名五行旗高手跟在后面,尾随而行,很快便到了正对元兵回回炮阵的那段城墙。十几名天完军早已准备好了,将十根粗大绳索的一端系在在墙垛,又将另一端抛下城头,以作攀援只用。
史应龙等人正要滑下城头,忽听元兵大营传来激烈鼓声,便见护卫回回炮阵的元兵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宽大的过道来,近千汉人百姓被驱赶着从中奔出。这些人衣衫褴褛,手无寸铁,乱糟糟不成行列,被迫推着云梯、撞车向城墙而来,城上众人一愣之后,立即反应过来,纷纷破口大骂。
明玉珍痛骂道:“一直未见赵敏用这一招,我还以为她身为女子,尚有些恻隐之心。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这妖女久攻奉元不下,竟然重新用上狗鞑子的攻城传统!”蒙古自大兴以来,凡攻城掠地,总是驱赶敌国百姓先行,只要敌方守兵只要心软不杀,开门解救百姓,蒙古兵随即跟上夺城。此法既能屠戮百姓,又可动摇敌兵军心,可说是一举两得,残暴毒辣,往往得收奇效。
明玉珍和常遇chūn以前在别处反抗蒙人,时常和元兵争夺城池,已经经历过不少次这样的场面,明知只要硬起心肠,便能破解此法,但他们起义是为了解民倒悬,如何忍心见无辜百姓惨遭杀戮?故而常常因此丢失城池,大败而逃,对此感触最深。
相反史应龙起事之后,一路攻城拔地,所向披靡,从未处于防守一方,倒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但是他赶来奉元时,但他来奉元时,早已见过方圆数十里内村庄乡镇的请款,当即提醒道:“我来奉元时经过不少村庄乡镇,全都是人去屋空,方圆数十里内无一例外。鞑子短短时间之内绝不可能抓到这么多百姓,这些人绝大部分应该是所谓的‘义兵’假扮……”话还未说完,忽见对面奔逃的百姓当中,还存在数百衣衫凌乱的妇女,一个个面容悲切,踉脚步跄,便走边哭,声音凄凉悲惨,令人为之恻隐,他心下惊疑不已,立即改口道:“不对,前面如果是假扮的,军营之中,哪里来这么多妇女?”
明玉珍咬牙切齿道:“若殿下所说属实,男的是元兵假扮的,女的应该是营jì无疑。”历代王朝里,军中设立营jì已成惯例,只是大多数王朝是以为罪犯充数,因此规模也不大,有时连军中高层也不够用,时常有将军为了营jì大打出手之事发生。但到了元蒙之时,因蒙元强行将冶下百姓分为四等,视汉人为猪狗,元兵便时常入村掳掠,将无辜汉人妇女抢入兵营蹂躏,因此营jì的规模空前盛大,可谓历代之最。
赵敏掌兵之初,曾下令将营jì解散,但军中将士却又偷偷外出掳掠,将抢来的无辜女子藏在个人营帐之内,等到了奉元城下,军中竟然存在有千余无辜妇女。赵敏见屡禁不止,无奈之下,强行放走大部分之后,剩下的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免乱了军心。之前丑邹小樱不花、现史杰鹏贝额修特为了让军中“义兵”能装得象一些,便忍痛将掳来的妇女放出来,一同驱赶上阵。
大华军中虽未设营jì,但史应龙在西南大败元兵之时,也救过不少营jì。他知道这些妇女经历惨酷无比,大部分人实在被蹂躏得久了,已经心若死灰,就算被救出来,也是jīng神失常,时常寻死,自了残生。一些jīng神坚韧的能侥幸能保持正常,却也有家归不得,境况凄凉,惨不忍睹。因此史应龙一见对面这些女子的哭泣呼救,便道:“这些女子都是无辜百姓,不可不救。”明玉珍摇头道:“奉元城城门已经封死,想要救人也无法外出,殿下一片好心,只怕要成空了。”
若不是奉元城门已经封死,以史应龙的地位和两次援助天完军之恩,他这个请求还真不好拒绝。众多五行旗高手对明玉珍的话纷纷点头赞同,心中却都想道:“如今大敌当前,守城都难了,汉王殿下竟然还想去救人?他这般心慈手软,婆婆妈妈,真不知道大华那么大的地盘,他是如何经营的?”其他原属白莲教众却想:“汉王殿下如此宽厚仁慈,果然是弥勒转生,转为众生而来,怪不得小宗主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城头上众人说话之间,驱赶汉人百姓的元兵又有了动作,似乎是嫌他们走得太慢,大声呼喝之后,忽然下令放箭,只见嗖嗖嗖一波箭雨过去,人群中惨叫声顿起,已经有数十名汉人身中羽箭,扑倒在地。一些人气绝身亡,一动不动,一些人学还未死去,在地上痛声哀嚎,不断挣扎。如此一来,前头的汉人更是慌乱,那些男的原来都是假扮的,如今在元兵利箭威胁之下,却已经是假戏真做,不得不亡命逃奔,大声喊着:“救命!救命!”
眼见这群人越行越近,最先头的已经将云梯推过被土填平的护城河,正向城上靠来,明玉珍等人明知道不妥,却无法拿定主意,不知道是该狠心下令杀人,还是要任其逃上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