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视犀堪称凛冽至极,风妃阅睬了二人一眼,他,竟然怀疑自己。说来,也不怪了,孤夜孑对自己,何曾有过信任?
肘腕一沉,施婕妤抓着他的手,无力垂落,整个人也昏死过去。胸口处,大片大片的红色蔓延出来。
“施婕妤!”孤夜孑毫不犹疑抱起她来,女子娇弱无力,窝在他胸怀中,显得越发惹人疼惜。
风妃阅想要让开,可那双脚却死死定在原处,连提起的力量都没有。
高大颀长的身影,随着男子大步跨动而逼近,肩膀被猛地撞开,硬生生将那条道让出来。风妃阅显得猝不及防,她没有想到,孤夜孑连绕道而走的时间都省了下来。肩周,泛上一阵有力的疼痛,脚步急急退后,亏得陌辰吏手一推,才让她没有跌倒。
孤夜孑疾步走上城楼,望着怀中奄奄一息的施婕妤,这才转过身来,“回自己屋去,陌医师,随朕过来。”声音,平仄有力,像是被拉开的弦,一弹开,便是杀伤力十足。
“是。”身后,男子一手在她背上轻拍,跟了上去。
晚风袭来,方才的激斗,在顷刻间夷为平地,侍卫们忙着处理那些尸首,络城的夜,注定无眠。热焰烤炙,被打翻的篝火一个接着一个,风妃阅双手僵硬,目光涣散望着满地尸首。她不信,自己砍伤了那么多人,她甚至害怕,一个失手便将人置于死地。
手,被抬起来。一袭黑色长袍的君隐想要将她手中的剑拿去,却发现她五指握的死紧,怎么用力都掰不开。纤纤十指,上头的血渍早已干涸,掌心粘合在一起。
‘叮’的一下,好不容易将那剑取出扔到地上,风妃阅也随之回神。
面色恢复平静,她将手缩回去,“我上去了。”
“阅儿——”君隐手臂横了过来,“我教过你,要心狠。”
风妃阅怔在原地,两手用力握着自己的裙摆,她转身,语气不再波澜不惊,而是暗藏哀恸,“不要再逼我,我,不用你来教。”说完,便头也不会的向着前方走去。她是人,在现代,那样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何曾有过这般的残忍?双脚麻木地跨过满地尸首,她下巴扬的高高的,不容自己低头,却,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一半的房屋已经成了残骸,幸亏络城足够大,回到另一间屋子,风妃阅将柔荑,浸入水中,原本的纯净,一下就浓郁血腥,手上突然疼的厉害,她抬起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虎口,被震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那是,为了救施婕妤,而出的剑,自己太过于急迫,却忘了以内力护体。
擦干双手,她安静坐下来,琉璃灯的火,还没有燃烧透净,门便被砰的一下推开了。
风妃阅嫣然一笑,算是客气的,没有直接踹门。“皇上,是来兴师问罪的?”
“多亏,施婕妤命大!”孤夜孑阴霾着脸走进来,目光一瞬不瞬直直盯着她。
看着他几步走到自己身侧,风妃阅抬眼望去,目光由平静转化为敏锐犀利,一语不发,就等着男子开口。
伤了人,神色竟还能这般淡泊。孤夜孑弯腰,一手将她从凳子上扯了起来,“皇后,朕只当你将朕先前的话已经记在了心底,却不想,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什么话?”她菱唇嘲讽微勾,“不准伤害施婕妤?”
孤夜孑双手钳住她的肩,“唯独她,你伤不得。”
唇畔的笑,僵硬住,显得有些不自然。风妃阅望着他身后的那盏纱灯,眼睛有些疼,既然他,早已经认定,自己更加没有解释的必要。说,与不说,都是一样。
“皇上希望臣妾怎样,当时情势所迫,臣妾同施婕妤,只能保住一个,换了皇上,您怎么做?”她螓首微抬,双目咻地正对身前的男子。
孤夜孑脸色未免有些难看,这个问题,他想过。却没有想过,这问题一旦被摆出来,自己该怎样回答。
“臣妾替皇上回答,”风妃阅见他不语,接口道,“皇上,会毫不犹豫将臣妾推出去,呵……臣妾是心狠,是毒辣,但臣妾只想保命,即使臣妾真那样做,又何罪之有?”
话语中,她仍留有转寰余地,可盛怒下的孤夜孑,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他只知道,施婕妤就因为她,差点没命。身子被甩出去,风妃阅双手撞在案几上,敞开的前襟,内里的肚兜微微露出一角来。
那颜色,突然变得刺目起来,孤夜孑蹲下身,一手将她下巴别过去,“你和七袂,以前就相识?”
他,什么都不信,一直没有对自己信任过。
“不认识。”风妃阅冷冷回道,眸子,已经开始疏离。
七袂对她所做的一切,众人都看个清清楚楚,包括,最后那一击的手下留情。“若是不相识,他怎会那么容易,便让你挟持了?”
这,实在说不过去,风妃阅张了张嘴,却无力去开口,当初得手,就连她自己都不信。
“怎么,没话说了?”孤夜孑松开手,七袂对她的侮辱,这把火,让他无处可发,偏偏,她又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态度。“还是朕的皇后,天生喜欢被人这样?”
风妃阅瞳眸一缩,有点难以置信,她受来的委屈,没有只字片语的安慰,却硬生生招来这般耻辱,手,紧紧攥起,最终没有落下。十指,慢慢舒展开,她红颜一笑,带着丁点的轻佻,“皇上说是,那便是吧,皇上说相识,那,就当我们甚有渊源好了。”
他,同她,谁都不肯摊开心来,从小的敏锐孤寂,教会他们最有用的,便是将心封起来,谁,都别想走进来。
他,对她不信任,反之,她对他,又何曾有过信任?
“今日,你伤了施婕妤,朕便要处罚你。”孤夜孑霍地起身,周身,齐聚消散不开的怒意,只是他已分不清,究竟是为什么而怒。
“您是皇上!”风妃阅两手撑着案几站起来,神色豁然地拍去裙角粉尘,“莫不是,又要让臣妾在外头跪一夜?”
“皇后,你是不是以为,朕不能把你怎么样?”孤夜孑凤目危险地眯起,“你充其量,只不过是君家的一颗棋子,别以为,朕动不了你们君家!今日在城墙上一幕,全迟兵都看在眼里,你这皇后,威严何在?”
他的咄咄逼人,甚至,让风妃阅感到了几分不可理喻,心头的怒火随之腾地蹿起来,她一握拳,旋身背对着男子,“皇上认为臣妾不能母仪天下,大不了,可以废了臣妾!”
“骸”孤夜孑听闻,一掌重重击在桌上,“回到帝都,朕便下旨废后!”说完便一脚踢开边上的凳子,心头,还是不解气得将那红木桌子猛地掀起,大步朝着外头而去。
双腿,刚迈出去,男子便觉身子一顿,忙地用手去撑着殿门。心……像是被狠狠撕裂,突然抽紧,修长五指不可抑止地握紧。是什么,将左心房处,越缠越紧,他俊目睁开,豆大的汗从额际滑落,挺直的背,也慢慢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