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回去，赵合德做了一个梦，梦中缥缈虚幻，没有风景，没有身影，只是听到有人在念诗，她记得那首诗的字字句句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去，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
如同所有的事物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从所有的事物中浮现，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像我的灵魂，一只梦的蝴蝶。你如同忧郁这个词。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好像你已远去。
你听起来像在悲叹，一只如鸽悲鸣的蝴蝶。
你从远处听见我，我的声音无法触及你：
让我在你的沉默中安静无声。
并且让我借你的沉默与你说话，
你的沉默明亮如灯，简单如指环，
你就像黑夜，拥有寂寞与群星。
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遥远而明亮。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遥远而且哀伤，仿佛你已经死了。
彼时，一个字，一个微笑，已经足够。
而我会觉得幸福，因那不是真的而觉得幸福。
字字句句挖空她的心。
那个念诗的人是白寒锦吧，虽然声音已经非常陌生，却始终无法忘却。
怎么能忘却。
忘却白寒锦对画中女子的痴情。
以及她的自作多情。
梦醒时分，思及过往的点点滴滴，彻夜未眠。
殊不知，房门外，亦有人独守至天明……
第二日拉开窗帘时，已发现是一个粉装玉琢的世界。
下雪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尚未见过雪。今日冷不丁地看见这一片晶莹玉色，心中的负面情绪不免又徒增几分，赵合德随意披了件粉色大衣，在雪里走着。
雪仍然飘飘荡荡地下着，虽不很大，可天地间也是一片模糊，十步之外已看不太清楚。赵合德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况且顾宅庭院有余，任她随性而走。
四处无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只觉得颇有‘天地之间我独行’的孤寂感觉！
忽听到踏雪的声音，一把黑色大伞挡住风雪，一人赶了上来，与赵合德并肩同行。
是陆灵……
虽共处同个屋檐下也有些时日，但对着陆灵，赵合德还是无话可说，于是拧转头，仍然径自走着。
陆灵也不说话，只随她在雪地里走着。
雪仍在下，整个世界安静的只剩下她们踩雪的声音。两人虽都不说话，但是刚才独走时的赵合德心中纳子孤寂的感觉渐渐消失了。
也罢，聊聊也无妨。
“公司怎么样了？”
“在好转。”
“是吗？那太好了。”
“恩。”
和这雪花一般冰冷的语气。
还真是没什么共同话题啊。
于是，接着自然是一阵沉默。
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赵合德突然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和他订婚？”
说完，周围的温度即刻直线下降。
她有些懊恼，但想到机会难得，又有了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凛然。
陆灵情绪反而没什么波动，坦而言之：“是舅舅的意思。”
白寒锦的父亲……
恍神间，陆灵把伞柄交付给赵合德，说：“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不要再留恋，伤己伤人。”
说“伤人”时，陆灵眼神看了看二楼紧拉着窗帘的房间。
好像，顾楠把自己关在里面很久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赵合德，你试着扪心自问，此时此刻对大哥的爱尚存几分呢？”
“我不爱他，我只是……只是……”
“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最先被放弃的那一方是自己。”
真是和这白雪一般聪慧的女子。
就这样，一语说破她的千千结。
接到白寒锦的电话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逃，却抗拒自己去找寻内心深处真正的答案。毕竟，“旧情难忘”比“不甘心”要光鲜亮丽的多。
事实证明与顾静栀的争夺中，她输了，而且是在顾静栀已经魂飞魄散，不能做任何争取的情况下，她输了。
顾静栀与赵合德，白寒锦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她在这场爱情中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她不敢相信，因为赵合德最大也是唯一的优势就是抢男人。尽管那些妃嫔臣民这样讽刺她时，她的内心深处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得意的，矛盾的虚荣心。
白寒锦，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场败仗。
最要命的是，偏偏是她第一次动心！
不如故意忽略输了的事实，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忘不了初恋的情圣，多好。
可是，当伪装伤害了眼前人，赵合德迟疑了。
在顾楠房间门外徘徊了一个小时，她仍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来，她不确定该和里面的那个人怎么解释，怎么解释都是错的，都是不愉快的。
看了一下手表，再过十分钟就正午十二点整了。
赵合德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自己不安的心，终于抬手转动门锁。
房门一开，一股强烈的酒味扑面而来，赵合德不禁皱眉。
朝里面走去，酒瓶散落一地，难道他昨晚就是这样度过的吗？
斜倚沙发的男子，白色的衬衣随意扣着几颗扣子，露出结实的胸膛，短发微乱，在从房间里透出的暧昧灯光的衬托下，俊逸的轮廓更显得深浅分明，透着一种迷人的颓废气息。
男子手边的烟蒂和散落的酒瓶，是他失落的证据。
精致的五官好像经过上天的精雕细琢，仿若神话中的英俊天神，又如传说中邪气魅惑的恶魔，将英俊与邪恶的气质，适到好处的结合在一起，浑然天成，让人无法不感叹造物主的神奇，落在赵合德的眼中却只剩下愧疚。
都是她，一直都是她，制造麻烦，带来痛苦！
察觉到响声，顾楠踉跄地站了起来，赵合德心不由得一跳。
只见顾楠转过身……
“你来了，”唇角翘起来，他的笑容里有欣慰：“我本来以为你会等我去找你。”
一句话，清晰流露出了他的无可奈何。
“……”
赵合德顿时一个快步上前连忙扶住顾楠软趴趴的身体。
顾楠明显喝醉了，却等到赵合德来了，方肯懈怠心神。此刻靠在赵合德身上，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表情困惑：“我好久以前就想问你一个问题了。”
“什么？”赵合德心中忐忑，希望他不会提到那个名字。
他像是忽然心软，一瞬间所有的话都不想说了。
赵合德抱住他，把自己埋进他怀里。
“我……”
顾楠忽然反手抱紧她，不让她再说下去，避重就轻转移话题，“你以前……有没有见过我？”
赵合德笑了，看着顾楠迷蒙的神情，给了他答案：“没有。”
“可是我觉得我跟你很熟……”
他想，不是今生，便是前世，他对她种下深入骨髓的执念。
这情节太像偶像剧里搭讪的狗血对话了，赵合德莫名被戳中笑点。
“你笑了……”
顾楠手指临摹着赵合德微笑的弧度，仿佛发生了一件他不敢置信的事。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不经常对你笑吗？”
“不是的，”顾楠失落地呢喃，“你很少会发自内心地笑。”
“很少。”他又强调了一遍，似叹息，似愤怒，似无助。
原来他都知道，只是不说出口。赵合德心中的愧疚又深了几分。
一时间，两人的气氛尴尬中夹杂着暧昧。
忽然，赵合德想借着顾楠酒醉的契机，哄他说出更多平日隐藏的真话。
“那我在你的心里是个怎样的人呢？”
顾楠诚实答道：“是个大美人。”
赵合德心花怒放，继续顾楠回答问题：“……如果我不是大美人，你就不喜欢了？”
“唔……”
顾楠靠在她身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既不回答也不回避。抬眼看见赵合德的眼神越来越危险，顾楠几乎是本能地把脑袋一缩，声音弱下去：“会喜欢得慢一点点……”
黑线布满额头。
顾楠呜咽了一声，嘟囔：“我说的都是实话。”
赵合德的脸色继续往下沉。
合着你也是个外貌协会的，与众不同的不过是潜伏得特别深！
赵合德长得漂亮这是事实，她们赵氏姐妹是出了名的倾城女子。
从周围人从小看她的眼神中就足以证实这一点，见过她的人，无一不是艳羡的、惊叹的，这么多年来，赵合德几乎就是遵循着‘萝莉——美少女——言情女主’这条标准女神路线走过来的。
赵合德知道自己长得漂亮，而且她知道漂亮很重要……
可是万万没料到！漂亮有这么重要！
顿时，赵合德不由觉得这样的顾楠真是可爱，又真是可恨。
正打算继续诱问，顾楠却伸手勾住她的颈项，弯下的眼眸闪烁醉酒后晶亮的雾气。
“合德，我好热哦。”
说完，也不管赵合德的反应，顾楠直接动手开始脱衣服，露出一身肌理分明的肌肉。
赵合德想要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可是又担心顾楠会摔倒，只好强撑着目不直视。
赶忙扶顾楠到，拿来湿毛巾覆上他的额。再想去倒茶时，顾楠却抓住赵合德的手一扯到他怀里。或许是喝酒的关系使他的嘴唇血红，然吐出的话语却是温暖的。
“合德，我……爱……你。”
虽然口齿不是很清楚，但那句话在赵合德耳朵里听的分外清楚。
她扬了扬嘴角，捧起顾楠的脸，轻声道：“顾楠，我也爱你。”
顾楠却明显的震了下，眼里出现水雾，然后慢慢地覆盖上赵合德的嘴唇……
下意识想要挣扎，耳边却回想起陆灵的话语。赵合德闭上眼睛，问自己。
赵合德，你深爱的是谁……
这次，她确定自己找到了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