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何处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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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一句话浇灭手术室外苦苦等候的鹿筝满眼的期盼。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不思量,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遗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

  陆灵静静地站在回廊,来来往往的被病魔折磨的人们,他们的眼睛空荡荡的,映在她的眼中。

  曾几何时,她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曾几何时,她在这四面白晃晃的地方,弄丢了自己的家。

  尽管她的家不像其他人那么完整,不像其他人那么温馨,但起码,她还有个家。

  而如今。

  她的家在哪里呢……

  谁用冤冤相报给她盖了一座迷宫,让她那么久,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陆灵一个人走了很久,停了的雪又开始飘落,萦绕在发间,直至伴她重新站立到陆家门前。

  来到父亲居住的E市,来到她的姓氏之源,来到陆家。

  望着眼前高高的铁门,她都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这铁门怎么还是这样高呀。

  可见,这里。

  的确并不是她的家……

  呆了很久,始终提不起勇气打开那一扇门。以前是因为没有钥匙,没有人会愿意给她开门,现在是因为门里的人……门里的人可能对她而言……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不稀罕了!

  她笑了笑,坐在了顾楼前的台阶上。

  这会儿,要是有人能把她带走就好了。

  陆灵静静想着,掏出手机,划拉到录音功能,目录光秃秃的,只有一个文件,日子刚好是昨晚。文件里面,是她不知该如何对待的问题。

  退出录音功能,她停顿了许久,打开图库,孤孤单单的一张怪异相片,带着浓重的毕业照痕迹,明显经过了处理,以至于相片中唯有二人,男孩站在女孩的背后,笑得像只终于讨到糖吃的熊孩子。

  不行,她做不到!陆灵回到录音页面,长按住那个文件,屏幕显示选择框——删除,YESorON?陆灵闭上眼睛,手指悬在肯定键上空,绷得笔直,整个人都在发抖。

  忽然,铃声响起,她慌张不已,连挂了几次都没有按准,索性关了机。陌生的号码,或许是推销的,或许是诈骗的,或许是打错的,或许是上帝的安排,在恰当的时候唤醒她的心。

  不可以!

  白乃儒,我不可以!

  理智重新回笼,握着手机,她忍不住泪流。

  别人给她的问题她无法解答,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问题。

  也是这般的雪天,这般的冰冷……

  卖火柴的小女孩擦亮火柴,见到了一切想要的东西,包括最爱她的奶奶,那么,她擦亮火柴会看到什么呢?

  她把小手摊开,想象火焰在掌心绽放。多么温暖多么明亮的火焰啊,简直像一支小小的蜡烛。这是一道奇异的火光!她觉得自己好像坐在美国故乡的壁炉前面,壁炉装着闪亮的铜脚和铜把手,烧得旺旺的,暖烘烘的;亮光落在墙上,那儿忽然变得像薄纱那么透明,桌上铺着雪白的台布,摆着精致的盘子和碗,肚子里填满了苹果和梅子的烤鹅正冒着香气,那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阿母才能做出的香气……

  陆灵存了固执的念头,无法压下心头叫嚣的蔓延的希冀,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幸福的道具。

  火柴,好吧,社会主义社会没有资本主义的万恶,火柴现在很稀少,有钱都难买,扮卖火柴的小女孩不现实。况且最后她是要看见美丽的母亲,接着和母亲在光明和快乐中飞走了,越飞越脯飞到那没有寒冷,没有饥饿,也没有痛苦的地方去吗?太TM扯淡了!

  那么,海的女儿呢?噢,没鱼尾,而且结局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么,莴苣姑娘?咳,莴苣是什么?

  那么,白雪公主?好吧,她当后妈,喂陆饶饶吃毒苹果……

  陆灵想着想着,竟呵呵笑了起来,心情竟奇异地转晴。

  她不爱说话,看起来很高冷,却总是偷偷地在心底把自己DIY得很坏。

  这样的人,大概才能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东方不败,是不?

  拍拍身上的积雪,转身,驾车离去,不再回头。

  殊不知,二楼摇滚芭比的窗帘悄然拉开,一双眼睛盯着陆灵离去的方向,写满失落。

  而后,陆灵又在顾楠房间外转悠了将近半个小时。

  察觉到门外的动静,赵合德欲起床去开门看看,却被顾楠按住,顾楠小声地说:“先换衣服。”

  赵合德脸一红,默默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漱完毕,她还画了个淡妆,顾楠却依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顾楠悠悠地做好一切准备,坐在椅子上,静静等着。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

  阿灵,你不来,便我引你进来好了。

  顾楠一早知道门外有人,听着脚步声更确定是陆灵,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她,便开了门。

  陆灵止了脚步,轻咳一声,走到顾楠面前。

  “阿楠,你昨晚睡得还好吗?”女孩小心着措辞,不经意的样子,眉却蹙成一团。

  顾楠回头看了一眼佯装在认真读书的赵合德,说:“很好。”

  “那,不如就这样算了,成吗?”陆灵了干燥的唇皮,她的声音小心翼翼。

  “不好。”黑眸温和清恬。

  原本他是只有三分把握的,但凭陆灵今日的踌躇,话语间的退步,他已有了七八成把握——陆灵手里掌握的东西,将会对白乃儒造成致命一击。

  “我们什么时候行动?”顾楠笑起来,唇那样薄。

  为什么。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这样逼她!

  “今天下午。”挤牙膏般挤出每一个字。

  “我也要去。”

  赵合德再也做不到视若无睹,她走到顾楠身边。

  “陆灵,我很想亲自问问白乃儒。”

  “他有没有听过魂灵的哭泣呢?每抓住一个人,用尽各种非人的手段,然后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个人一点点,慢慢地,慢慢地死亡的时候,他不会听见魂灵的哭泣吗?”

  陆灵的眸子却渐渐变凉。

  她所有的铺垫,所有的话,所有的忐忑不安,此刻显得凉薄可笑。

  来的一路都在想,想一个折中的方案,想把双方的伤害降到最低值,可是,当鲜活的生命都枯萎的时候,她的儿女私情该归往何处呢?

  她在顾楠的房前,徘徊了这么长的时间,百般的算计和筹谋,却被一瞬间抹煞。

  “你找到鹿莓了吗?”顾楠问。

  找到了吗?

  找到了呀。

  如果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也算找到的话。

  “愿这世界如童话,抱着想象实现它,就凭摘星的手臂,为地球每夜放烟花……”

  赵合德手机响起,她拿起来,给顾楠和陆灵看了一眼,明亮的光衬着“鹿筝”的名字。

  “放扩音。”顾楠说。

  赵合德依言而做。

  “喂,鹿筝。”

  “顾静栀,我知道顾楠在你身爆你把电话给他!”昔日浪荡不羁的少年,一语苍凉,洗去繁华话无端。

  顾楠徐徐开口:“我在,你说。”

  “我要和你见面,现在,马上!”

  隔着话筒,赵合德都可以感受到少年的愤怒与报复。

  “好,地点。”

  等在酒店门口的门童走上来替拉开驾驶座的车门,鹿筝微微一点头,走下车后来到后车厢,替还坐在车里的人打开车门,脸上已经带上了淡淡的微笑,自然地说:“我们走吧。”

  五星级酒店的装潢金碧辉煌,灯光与音乐交相辉映,waiter穿行在桌与桌之间,彬彬有礼地为每一位有需要的客人服务。

  鹿筝和身旁的女伴在waiter的引导下来到早就订好的位置,他体贴地为对方拉开椅子。

  “先生,,现在点餐吗?”

  鹿筝点点头,示意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伴先点。

  女伴翻开菜单,随手选了一个法式套餐,就将菜单合起来交还给waiter。

  鹿筝看了一眼,说了一句“同样的,再开一瓶八七年的红酒”,就转头对面前的人笑道:“介意吗?”

  对方抚了一下头发,笑道:“这本来就是我分内的事情啊,结果还捞到一顿晚餐,我觉得挺合算的了。”陆灵往日生人勿近的冰冷容颜,此刻多了些俏皮。

  “这么说我没有请错?”鹿筝尽量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努力扮演着风流少年的角色。

  陆灵眨眨眼睛,侧头一笑:“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了。”

  酒店的waiter恰到好处地将红酒端上桌,并以极为娴熟的手法开瓶倒酒。陆灵将第一杯酒递给对方,自己也拿了之后的一杯端在手上,轻轻摇晃,片刻后,举起来和对方的杯子轻轻一碰。

  “咔。”地一声轻响,掩盖了口袋里手机同时响起的震动声。

  她不急着看手机的短信,将杯子举到唇边抿了一口,又等了等,等到waiter端着餐盘走过来的时候,才停下和鹿筝的交谈,拿出手机,打开短信看了一眼。

  意料之中是白乃儒发来的,内容也不稀奇,只是一句“帅哥美酒哪个更美?”

  她唇角微微一扯,干脆地关了白乃儒的短信,却将另一条早就好的信息发给了手机中的一个号码。

  信息上写着:“人动了,开始定位信号源头。”

  几秒钟后,对方号码发来短信:“已开始。”

  一次交流,半分钟的时间。waiter还没有将餐具完全摆好,陆灵已经抬起头注视坐在对面的鹿筝,继续之前的话题。

  该做到的,她都逼自己做到了,剩下的,可以不面对的,她再也不愿面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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