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清晨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顾楠率先迎了上去,失神地等着医生的宣判。
医疗人员疲累地拿下了面罩,虚弱地宣告:伤员的求生意志良好,暂时已无生命危险,等到清醒之后,才能做进一步的检查,现在请家属尽量不要打扰病人。
大家的人都松了口气,陆饶饶支撑不住,身体一晃,被赵合德接在怀里,还对她鼓励似地笑了一下。
顾楠却撇过了头,望着护送陆灵的床朝长廊那端远去。
赵合德先回家去拿陆灵的换洗衣物,还有一些生活日用品,走时特意将顾楠喊道一旁叮嘱他保持冷静,不要老是板着个脸二五八万的,再怎么说陆饶饶都是陆灵的妹妹,得了顾楠的保证后,赵合德才放心离去。
陆饶饶趴在加护病房外,看着全身都受犀脸上苍白、失去活力,手臂上还有一道明显伤痕的陆灵,心痛得不知该如何自处。
又想起刚才顾楠转述的话,心里又是近乎崩溃的狂痛。回头看见顾楠还站在身后,陆灵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一起去的吗?”
“这个……她……”过程太过复杂,顾楠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
“白乃儒不可能会伤害姐姐,他那么爱姐姐,一定还有其他人在场,对不对?”
陆饶饶逼问着,而顾楠的反应验证了她的猜测,她望着顾楠的眼睛,深吸了口气又说:“是谁,是谁安装了炸弹,姐姐又为什么要冲回去?”
她想起前不久,姐姐徘徊在家门,落寞地坐在大门台阶上哭泣的场景。
陆饶饶想着这些,越想越觉得愤怒,又想到每次见到姐姐时,那种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笑容,她就自责得想一头撞死在姐姐病房前。
她是个多么软弱的妹妹,竟然要到发生事情了才敢来见姐姐:
“妳说啊!姐姐是不是被人设了套?她是不是被骗进去的?”
“没有人骗她,”顾楠抬起头,肯定地说,“阿灵是自己要回去的。”
明明九死一生才逃离了那个破旧的楼房,为何还要飞蛾扑火。顾楠陷入痛苦的回忆,“我到那里的时候,十几个杀手堵在门口,等我和保镖们冲进去,就看见阿灵和白乃儒被绑在同一张椅子上,椅子就是炸弹,万分庆幸炸弹还没有启动,我以最快的速度给他们解开了绳子,牵着陆灵往外跑,可是白乃儒没有跟上来,他还在屋子里面”
话至此,无需多说,只因被情所困,为爱蹉跎,是傻是对还是错……
第二天一早,医生判断陆灵已脱离危险期,赵合德他们也获准进去陪伴伤员。
陆饶饶看着陆灵双腿都上着绷带和夹板,躺在一动也不动,呼吸器下的胸膛微微起伏,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忍不住握紧她唯一没受伤的手,宛如杜鹃泣血般地呢喃,
“姐姐……不要怕,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
等陆灵苏醒,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
“这次手术过后应该没问题了吧,程医生。”顾楠的口吻很平和也很谦逊,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无法回避忽视的凌厉气息,迫得穿白大褂的程医生面露难色的支吾:“这个……顾先生,你也知道……陆的情况很特殊……”
眼看顾楠由谦和的神色渐渐转为冷酷,程医生连忙赔笑道:“不过你放心,这次手术之后虽然不能完全恢复,但痊愈也只是时间问题……毕竟医学上有奇迹这个词……只要……”
“够了!不要再跟我说奇迹这个词!”顾楠愤然拍案而起,吓得一旁的小护士立即噤若寒蝉。
“算了,我没关系的,医生已经尽力了,你不要太为难人家。”陆灵在一旁朝他宽慰的笑,又使了个眼色,让坐立不安的程医生和护士先行离开。
“你们慢慢聊,我还有病人……”在她的示意下,程医生汗流浃背的飞快逃离出办公室。
“难道你要我看你一辈子都不能走路?!”顾楠痛苦地低吼,像只受伤的野兽。
陆灵淡淡的笑了一下,“可是,我除了不可以走路还可以做很多事啊。”
“阿灵。”顾楠一下子哽咽了,如丧考妣的望着她。
陆灵在心里怅然苦笑,连她自己都不能接受的现实,叫旁人情何以堪。
最后一次手术终于完成了,右脚奇怪的感觉不到痛,就好像她没有右脚了一样,但低头看时,它还好好的长在自己身上。
在医院修养了一段时间,做了一些物理治疗,也不见好转。陆饶饶想要接陆灵回陆家,但陆灵拒绝了,她跟着顾楠回了顾宅,陆饶饶永远无法忘记自己哭着忏悔、恳求陆灵跟自己回去,陆灵的回答。
——“曾经最想要的,如今不愿讨好了,累了。”
与此同时,外面的世界并未因为陆灵的伤停止转动,那场爆炸中,白乃儒被白家救了出来,而且伤势跟陆灵比起来可以算是不值一提,据白家内部高层透露,这一切都是白老三的阴谋,因为从小被白老爷子放逐在外,白老三怀恨于心,便想一石二鸟除掉顾莫颜和白乃儒,成为白家的唯一继承人。而白乃儒回去后,白老爷子一人揽下所有罪责,被判处无期徒刑,白氏企业的损失得以降到最低。但仍是内忧外患,岌岌可危,大家都以为白氏的辉煌会就此落幕,白乃儒却站了出来,先是赶走了白老三,接着为企业谈下几笔大单,短短数月,重新扛起了白氏企业的大旗。
顾楠吩咐所有人不许告诉陆灵有关白乃儒的消息,可是能不知道吗?赵合德都看过陆灵拿着财经日报发呆好几回了。
这天夜里,顾楠在公司加班,为了方便照顾陆灵,赵合德陪着她同床而卧。陆灵缓缓地从爬起来,轻轻悄悄的移动到落地窗前的躺椅上,仅一两米的距离,她竟然爬了一段很漫长的时间。睡梦中的赵合德一直拉着她的手,她轻轻一抽,赵合德便不安的皱起眉头,也许是太累了,尽管不安,却没有惊醒。
陆灵茫然地看向窗外,夜色中光秃秃看不到一朵花的苹果树,枝繁叶茂的摇曳,只有幽深漆黑的一片。想起在报纸看到的消息,悄悄叫那个人的名字,每叫一次,眼泪就汹涌流泻,遇上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她,约莫那个人是彻底死心,以后再不会管她了,也好。静静地坐在躺椅上,温度一点点流失,那不知疲倦的夜风,呼呼刮过,仿佛在催促她离去。
缓慢地拨开落地窗,冷风呼啸而入,吹起飞扬的发丝,荡在她脸上,眼前漆黑又迷茫。闭上眼睛,用手撑起身体,微微向前挪动一步……再一步……直到进无可进的边缘……只要再向前一步……一切都结束了……
她木木的停滞在风口身体向前倾,伸出手,着,想要触碰黑夜里那一片伸在面前的苹果树叶子……如果她能抓到的话……努力地再向虚空探去……
猛然,被熟悉的手臂从背后紧紧抱住。
“你又在做什么?”赵合德整颗心都在,如果不是她一向浅矛如果不是她发现了……她简直不敢想象!
“合德……”
“恩?”赵合德心有余悸地抱住陆灵。
“我本来跟自己说……如果我抓住那片叶子,就去找他……”
赵合德一愣,“那你抓到了?”
风打在陆灵脸上,吹散了眼中泪水,班驳的交错在冰冷的颊上:“我抓不到,如果刚才你没有及时抓住我,我可能会掉下去……摔死。”
“原来上帝真的从来不会站在我这边的。他堂堂一白氏继承人,没有半死不活还残废了的我在身爆是何等风光?而我去了,只会成为一个拖累他的包袱罢了。”
“你……”赵合德心疼无比。
望着前方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树叶,赵合德伸出手,摘下它,交到陆灵手心,“等上帝站在你这爆不如你自已给你勇气。更何况陆灵,你都勇敢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再坚持一次,给自己,给白乃儒,给你们的未来一次机会。”
“未来?”陆灵苦笑,“我和他还有未来吗?合德,你知道吗?顾楠解开绳子的时候,他让我和他一起赚我没有答应,他问我是不是已经不能回头了,我说是,他又问了一遍,我没有改变自己的回答,合德,我没有改变自己的回答……我说我们不可能了,我不爱他了,我不要他了……”陆灵伏在赵合德肩头,哭得像个弄丢了帖的孩子。
赵合德轻拍她的背,柔声劝慰:“不管你说了什么,你还是爱他的啊,不然你何苦跑回去呢,你后悔了啊。陆灵,你起码要让白乃儒知道这些,起码要告诉白乃儒,你是爱他的,你没有抛弃他,像他那样的人,抛弃比死更可怕。”
最后一句话深深触动了陆灵的心,她咬了咬唇,“可是他”
“陆灵,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你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模样,但我想,如果你不去找他的话,你会后悔一辈子。”赵合德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她无法肯定陆灵与白乃儒会是欢喜结局,但有些事,值得一试。
陆灵没再吱声,只是第二天默默离开了顾宅,离开时,她手心握着那片翠绿的树叶。
------题外话------
陆灵的部分应该到此为止了,剩下的读者可以自行脑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