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这处山拗又是一处迤俪山道前行十数丈前面突然一片茂林阻路茂林上又是一道绿叶牌楼上写:第二关。
温瑾身如惊鸿当先人林卓长卿目光转处忽然看到树林中竟有数处依树而搭的木棚制作得极见精巧一入林中宛如又回到巢氏巢居之日卓长卿心中方自暗叹却又见这些木棚的门户上各各有着一方横匾上面竟写的是:“疗伤处”三个绿字。
卓长卿不禁冷笑一声道:“她倒想得周到得很。”
那三个少女跟在他身后又自对望一眼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什么秘密。
茂林深处突有一片平地显见是由人工开辟而成砍倒的树干已被刨去树皮横放在四周像是一条供人歇脚的长椅。
四面长椅围绕中的一面平地上却又用巨木格成四格。
第一格内乱石成堆乍看像是零乱得很其中却又井然有序巨木上插着一方木牌写的是:乱石阵。
第二格内却是一堆堆浮沙亦是看来零乱暗合奇门卓长卿毋庸看那木牌便知道这便是五台绝技——浮沙阵。
第三格内却极为整齐地排列着九九八十一株短木桩这自然便是少林南宗的绝顶武功之一梅花桩了。
第四格内却排列着一束束的罗汉香只是其中却折断了几束卓长卿冷笑一声忖道:“无根大师方才想必就是在这罗汉香阵上与人动手的了。”
刹那之间他目光在这四格方地上一转时心中亦不禁暗惊:“难怪那温如玉要在林外建下疗伤之地这却又并非全是为了示威而已武林中人要到四阵上动手能不受伤的只怕真的不多。”
他心念动处脚下不停脚尖在第二格第三堆浮沙上轻轻一点身形突然掠起三丈有如巨鹤冲天而起突叉飘飘而下轻灵的转折一下身形便已落在那罗汉香阵的最后一束香上。
腿不曲肩不动身形突又掠起寂无声息的掠人林中。
跟在他身后的三个红裳少女忍不住暗中惊叹一声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呆了半晌方自偷笑一下随后掠去。
穿林而过前行又十丈前面突见危坡耸立其势陡斜。
卓长卿与温瑾并肩掠了过去只见一路怪石嶙峋心中方自暗谅山势之险哪知目光动处却不禁“呀”地一声惊唤出声来。
温瑾轻叹一声侧顾道:“这也是那神偷乔迁的主意。”
原来这一路长坡之上两旁竟排列着一排白杨棺木。
一眼望去只见这些棺材一只只连着的排了上去竟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个山行渐高山凤渐寒稀淡的阳光映在这一排棺材上让人见了心中忍不住要生出一般寒意。
卓长卿剑眉轩处“哼”了一声无言地掠了上去心中却满怀愤仇此刻那乔迁若是突然出现便立时得伤在他的掌下。
坡长竞有几里一路上山风凛凛景色更是谅心触目。
直到这长坡尽头便又见一处绿叶牌搂上面写着的自是:“第三关”三字。
牌楼内却是一片宛如五丁神斧一片削成的山地山地上搭着四道看台看台后面是什么样子卓长卿虽无法看到但却有一“阵阵叱喝之声从那边隐隐传来当下他脚步加紧身形更快倏然一个起落跃上了那高约三丈的竹木看台。只见——这四道看台之中的一片细砂地上竟遍着数百柄刀口向上的解腕尖刀刀锋闪闪映日生花。这一片尖刀之上左右两边还搭着两架钢架。钢架上钢支排列下悬铁练一面铁练上悬挂的是数十口奇形短刀山凤虽大这些尖刀却纹丝不动显见得份量极重。另一处钢架上却悬挂着数十粒直径只有一尺上面满布芒刺的五芒钢珠。此刻这五芒神珠阵铁练叮当响钢珠飞动其中还夹杂着两条兔起鹤落的淡灰人影。山顶阳光虽然较稀但照映在这一片刀山上再加上那飞动着的钢珠铁练让人见了只觉光华闪动不可方物。再加上那慑人心魂的铁练钢珠的叮当之声两条人影的喝叱之声。卓长卿一眼望去心中亦不禁为之一凛。他目光再一转却见对面一座看台上竟还杂乱地坐着十数个武林豪士这其中有的是自皓然有的是满面虬须有的是长袍高辔的道人有的是一身劲装的豪雄形状虽各异但却都是神态奕奕气势威猛显见得都是武林高手。卓长卿目光动处只见这些人数十道目光虽都是明如利箭般望向他但却仍端坐如故没有一个人显出惊慌之态来。此刻温瑾已掠上看台这些人见了这突然现身的少年心中虽然奇怪但见他既与温瑾一路想来亦算自己人是以都未出声而昨天与他曾经见面交手的”牌剑鞭刀“与”海南三剑“此刻早已自觉无颜暗中走了。温瑾目光一转柳眉轻颦身形动处刷的掠了下去。她身形飘飘落下竟落在一处刀尖上单足轻点一足微曲身形却纹丝不动阳光闪闪映着她一身素服满头长山风凛凛吹动着她宽大的衣衫。卓长卿忍不住暗中喝采只见对面的那些武林豪杰英雄此刻已都长身而起一齐拱手道:“姑娘倒早得很。”
要知道温瑾年纪虽然甚轻但却是丑人温如玉的唯一弟子在武林中地位却不低是以这些成名已久的武林人物对她亦极为恭敬。
她微笑一下轻轻道:“早。”
日光一转却转向那五芒神珠阵只见阵中的人影纵横交错却正是那多事头陀无根大师与千里明驼。
她又自冷冷一笑道:“无根大师怎么与别人动起手来了她话声未了看台上却已掠出一条瘦长人影轻轻落到刀山之上轻功亦自不弱温瑾秋波一转冷冷道:“萧大侠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
“无影罗刹”哈哈干笑数声道:“这只是我们久仰少林绝技是以才向无根大师讨教一下而已别的没有什么。”
温瑾长长“哼”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
突然冷笑一下:“但是这金刀换掌和五芒神珠阵可不是自己人考较武功的地方呀。”
“无影罗刹”萧铁风微微~愕却仍自满面强笑的说道:“只要大家手下留心些也没有什么。”
话声未了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原来多事头陀见了温瑾来了精神突振奋起一掌荡起一颗五芒神珠向牛一山击去那牛一山本是个驼子此刻身形一矮便已避过反手一挥亦自挥去一颗五芒神珠。
多事头陀大喝一声带起另一颗五芒神珠直击过去两珠相击便出“当”的一声巨响但衣袖之间却已被另一颗神珠划了道口子。
要知道他身躯要比牛一山高大一倍在这种地方交手无形中吃了大亏何况他方才连接三阵此刻气力已自不继。
他衣袖划破心头一凛脚下微晃那千里明驼牛一山占着了先机哪肯轻易放过暗中冷笑一声身形一缓倒退三尺脚下早已忖好地势轻轻落在第三柄尖刀上双掌齐齐当胸推出推起四颗五芒钢珠直击多事头陀。
这四颗钢珠虽是同时袭击来方向却不一在刹那之间多事头陀只觉耳畔叮当巨响眼中光华闪耀他脚下已自不稳气力也已不继哪里挡得住这牛一山全力一击之下所击出的囚颗重逾十斤的五芒神珠。
他不禁暗叹一声只道自己今日恐要葬身在这五芒神珠阵中。
哪知——
只听一声清啸划空而来接着一阵叮当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然后便是那千里明驼牛一山的一声惨呼。
多事头陀只觉手腕一紧身不自主地退了出去一退竟一丈远他定了定神方自睁开眼来只观穹苍如洗阳光耀目五芒神珠虽仍在飞舞不已他自己却已远远站在刀山旁的沙地上。
要知道卓长卿扬威天目山技慑群雄万妙真君一生借刀杀人到头来却自食其果温如王挥手笑弄铁达人、石平含笑而逝温瑾生死一念几乎丧生在五云烘日透心针下……
多事头陀在这刹那之间由生险死由死还生此刻心中但觉狂泉百涌渐静渐弱渐消他呆呆地愣了半晌方自定一定神凝目望去只见穹苍如洗阳光耀目五芒神珠在飞舞不已飞舞着的五芒神珠下却倒卧着一条人影不问可知自是那立心害人反害了自己的千里明驼牛一山了。
原来方才多事头陀久战力疲在牛一山全力一击所击出的五芒神珠之下已是生死悬于一线就在这间不容的刹那之间卓长卿清啸一声身形倏然掠起有如经天长虹一般掠入五芒神珠阵中一手抓住多事头陀的手腕正待将之救出险境。
哪知千里明驼杀机已起眼看多事头陀已将丧命此刻哪里容得他逃生双掌一错身形微闪竟然追扑了过去。
卓长卿身形已转此刻剑眉微皱反手一“掌龙尾挥凤。千里明驼牛一山只见这玄衫少年随意一掌挥来他不禁暗中冷笑一声:“你这是自寻死路。”
腰身一塌双掌当胸平推而出千里明驼一生以力见长一双铁掌上的确有着足以开山裂石的真功夫只道这玄衫少年与自己这双掌一接怕不立使之腕折掌断。
哪知他招式尚未递满便觉一般强风当胸击来。
他这才知道不好但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他后悔的余地。
他双掌方自递出脚下已是立足不稳此刻若是在平地他也许还能抽招应敌逃得性命但此刻他脚下一晃方自倒退半步身后己有三粒五芒神珠荡着劲风向他袭来风声强劲他虽已觉察但却再也无法闪避。
“砰、砰、砰”三声这三粒五芒神珠竟一起重重的击在他的身上。
他但觉全身一震心头一凉喉头一甜——张口“哇”的喷出一口鲜血狂吼一声扑在地上他纵有一身横练但在这专破金钟罩、铁布衫的五芒神珠的重击下又焉会再有活路。
卓长卿这长啸、纵身、救人、挥掌当真是快如闪电多事头陀回目一望只见卓长卿微微一笑道:“大师没有事吧?”
多事头陀想起自己以前对这位少年的神情举止不觉面颊为之一红但是他正是胸怀磊落的汉子此刻心中虽觉有些仙汕的不好意思但却仍一揖到地大声道:“兄弟和尚今天服了你了。”
卓长卿含笑道:“大师言重了。”
转目望去只见对面台上的数十道目光此刻正都厉电般的望着自己那无影罗刹萧铁风却已掠至五芒神珠阵边将千里明驼牛一山的尸身抱了出来这萧铁凤有无影之称轻功果自不弱手里抱着那么沉重的躯体在这映目生光的尖刀之上瘦长的身形却仍行动轻灵嗖的两个起落掠出尖刀之阵落到旁边的空地上俯一望低叹道:“果然死了。”卓长卿剑眉微皱心中突然觉得大为歉然要知道他自出江湖以来与人动手虽有多次伤人性命却从未之有过此刻但觉难受异常蜂腰微扭一掠四丈竟掠至无影罗刹萧铁风身侧沉声道:“也许有救亦未可知。”
正待俯下身去查看牛一山的伤势。
哪知萧铁风倏然转过头去一眼望见了他便立刻厉喝道:“滚!滚开!”
卓长卿怔了一怔道:“在下乃是一番好意阁下何必如此!”
无影罗刹萧铁风冷笑一声说道:“好意——哼哼我从前听到猫抓死了老鼠又去假哭还不相信世上有此等情事今日一见——哼哼真教我好笑得很我萧铁风又非三岁孩童你这假慈悲骗得了谁?”
卓长卿又怔了一怔心念数转却只觉无言可对他自觉自己的一番好意此刻竟被人如此看待心中虽有些气忿但转念一想人家说的却又是句句实言若说一人将另一人杀死之后再去好意查看那人的伤势别人自然万万不会相信。
他呆呆地怔了半晌只见那千里明驼仰卧在地上前胸一片鲜血嘴角更是血迹淋漓双晴凸出面日狰狞——他不觉长叹一声闭上眼睛缓缓道:“在下实在一番好意阁下如不相信……”
话犹未了温瑾一掠而至截口说道:“他不相信就算了。”
卓长卿张开眼来叹道:“我与此人无冤无仇此刻我无意伤了他的性命心中实在不安……”
温瑾冷冷道:“若是他伤了无根大师的性命呢?你是为了救人又有谁会怪你?难道你应该袖手看着无很大师被他杀死么?”
卓长卿俯沉思半晌突又长叹一声方待答话却见无影罗刹萧铁风突然长身而起目射凶光厉声道:“我不管你是真意假意、恶意好意这牛一山总是被你给杀死的此后牛一山的后代、子女、亲戚、朋友会一个接着一个的找你复仇直到眼看着你也像牛一山一样的死去为止。”
卓长卿心中但觉惊然而颤满头大汗洋蝉而落忖道:“复仇复仇……呀这牛一山的子女要找寻我复仇还不是正如我要寻人复仇一样冤冤相报代代寻仇何时才了……”
只听温瑾突然冷笑一声道:“你既也是牛一山的朋友想来你也代牛一山复仇了?”
萧铁风目光一转缓缓道:“为友报仇自是天经地义之事……”
温瑾冷笑截口道:“那么你若有此力量你一定会代友报仇将杀死你朋友的人杀死的了?”
萧铁凤不禁为之一怔道:“这个自然!”
温瑾接口道:“此人虽然杀死了你的朋友但却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将人家杀死?这岂非是无理之极。”
萧铁凤道:“这岂是无理我代友复仇这有理极了。”
温瑾冷笑接口道:“对了你要代友复仇所以能将一个与你素无冤仇的人杀死而且自称极有道理那么牛一山若是杀死了我们的朋友我们再将他杀死岂非是极有道理之事?”萧铁凤又为之一愣温瑾道:“如此说来牛一山立心要杀死我们的朋友我们是以先将他杀死而救出我们的朋友难道就不是极有道理的事么?”
她翻来覆去只说得萧铁凤两眼直哑口无言温瑾冷冷一笑挥手道:“好好的将你朋友的尸身带走吧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萧铁风呆了半晌俯身横抱起牛一山的尸身纵身一掠接连三两个起落便自消失无影。
卓长卿望着他的背影剑眉却仍皱在一处似乎若有所思。
却听看台之上突然响起一阵清宛的掌声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姑娘好厉害的口才竞将一个罗刹说得抱头鼠窜而走哈哈——当真是舌剑唇枪锐如利刃教我实在佩服得很。”
话声方落卓长卿但觉眼前一花面前已多了一条人影。
他暗中一惊此人轻功可算高手定晴望去只觉此人虽然满头白颔下的须子却刮得干干净净身上穿的更是五颜六色十色缤彩竟比妇人之辈穿的还要花妙。
卓长卿一眼望去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温瑾见了此人神色却似乎愣了一愣只见此人袍袖一拂含笑又说道:“老夫来的真凑巧虽未见着姑娘的身手却已见到姑娘的口舌当真是眼福不浅得很。”
这老者不但装束怪异说起话来竞亦尖细有如女子温瑾心中既惊且恨她从未见过此人竞不知此人是哪里来的。
几时来的不禁转眼一望望了那三个方自跟来的红裳少女一眼只见她们亦是满面茫然之色忍不住问道:“恕我眼拙老前辈……”
她话犹未了这老人已放声笑道:“姑娘心里大约在奇怪老夫是哪里来的哈哈——老夫今晨偷愉摸摸的上山一直到了这里为的就是要大家吃上一惊。”
温瑾冷笑暗忖道:“若非昨夜生了那些事你想上山岂有如此容易。”
看台之上十人之中倒有五人认得此人此刻这些江湖枭雄都仍端坐未动他们当然不知道温瑾与丑人之间的纠纷是以方才眼看千里明驼被杀之事此刻似任自安然端坐像是又等着看热闹一样的。
只见这彩服老人哈哈一笑又道:“姑娘虽不认得老夫老夫却认得姑娘的老夫已久仰姑娘的美艳更久仰姑娘的辣手是以忍不住要到天目山来走上一遭——”温瑾突然瞪目道:“你是花郎毕五的什么人?”
这彩眼老人笑将起来眼睛眯成一线眼角的皱纹更有如蛛网密布但一口牙齿却仍是雪白干净有如珠玉。
他露出牙齿眯眼一笑道:“姑娘果然眼光雪亮不错——老夫毕四便是比那不成材的花郎毕五更不成材的哥哥。”
温瑾心头一震沉声道:“难道阁下便是有称玉郎的毕四先生么?”
彩服老人又自眯眼一笑连连颔卓长卿昨夜在车厢之外听得那些红裳少女所说花郎毕五被温瑾削去鼻子之事此时听见这老人自报姓名心中亦不禁为之一动暗自忖道:“此人想必是来为他弟弟复仇的。”
立即目光的的全神戒备起来那三个红裳少女见了这老人的奇装异服再听见这老得已快成精的老人居然还叫做玉郎心中却不觉好笑只是不敢笑出声来。
只见这玉郎毕四眯起眼睛上上下下膘了温瑾几眼道:“姑娘年纪轻轻不但口才犀利而且目中神光满盈显见内功已有根基难怪我那不成材弟弟要被姑娘削去鼻子。”
温瑾冷笑一声道:“那么阁下此来莫非是要为令弟复仇的那么……”
哪知她话声未了这玉郎毕四却已大摇其头截口道:“不对不对不但不对而且大错特错了。”
卓长卿、温瑾齐地一愣。
只听这玉郎又道:“那毕五又老又糊涂自己不照照镜子却想来吃天鹅肉姑娘莫说削去他的鼻于就算再削去他两只耳朵老夫我不但不会反对吏不会力他复仇只伯还要鼓掌赞成的。”
卓长卿、温瑾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暗忖:“人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看来当真绝非虚语那‘花郎’毕五虽然无耻想不到他却有个深明大义的兄长。唉——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毕四看来虽不得人心想不到却是胸襟磊落的汉子。”
一念至此两人不禁对这位玉郎毕四大起好感温瑾微笑说道:“请恕我无礼方才多有冒犯之处。”
她语声一顿又道:“老前辈此来可是为了家师……”
此时此刻她亦不愿别人知道她与丑人之间的情事是以此刻口口声声仍称“家师”。
哪知她语到中途那玉郎毕四又不住摇起手来她愣了一愣倏然顿住话声只听毕四道:“不是不是非但不是而且大错特错。”
卓长卿心中大奇忖道:“他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么他此来却又为了什么呢?”
只见这玉郎眯眼一笑道:“老夫不似毕五与令师还有三分交情此来又怎会为了令师呢?若是……哈哈!”
他大笑两声倏然顿住话声又自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温瑾温瑾被他瞧得好生不耐但却不仅恶言相加秀眉微蹙微微一笑道:“那么老前辈此来难道是游山玩水的么?”
她本就丽质天生笑将起来更有如百合初放柳眉舒展星眸微晕玉齿微现梨窝浅露当真是国色天香无与伦比卓长卿月光动处一时之间不觉看得呆了。
温瑾目光虽未望向卓长卿但却也知道他正在看她。
她只觉心里甜甜的虽不想笑却忍不住要笑了出来目光抬处却见那玉郎毕四也正在呆呆地望着她。
她笑容一敛只见这玉郎毕四摇头晃脑喷喷连声道:“美、美、真美!”
语声微顿突然双手一分、一扬单膝点地跪了下来。
卓长卿一愣温瑾更是大奇纤腰微扭退后三步诧声道:“老前辈你这是干什么?”
玉郎毕四道:“你真的不知道么?”
温瑾摇道:“我真的不知道。”
王郎毕四双手一合捧在自己的胸前低声道:“你真的不知道……你真不知道我的心么?……我正在向你求婚呀?我要你答应答应嫁给我我虽然是毕五的哥哥却长得比他年轻更比他英俊你虽然拒绝了他他活该我想你一定不会拒绝我的是吗?”
卓长卿、温瑾、多事头陀、红裳少女一起睁圆眼睛望在这玉郎毕四身上见乎以为此人疯了。
他们有生以来做梦也没有想到世上竟会有如此无耻之人竟会做出这种无耻之事。
他们竟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气亦无法气出来只听看台之上反倒笑声如雷那玉郎毕四却仍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扬臂道:“我当着别人跪在你面前这表示我对你是多么痴情你能伤害一个如此痴情的人的心吗?不会的不会的你是那么……”
卓长卿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道:“住口!”
玉郎毕四面色一沉道:“我说我的干你何事难道你在吃醋吗?”
卓长卿铁面如水生冷而简短的说道:“站起来。”
玉郎毕四干涩而枯老的面容像是一块干橘皮突然在火上炸开了花他扫帚般的双眉金鱼般的眼在这一瞬之间都倏然倒竖起来怒喝道:“你是谁?你可知道老夫是谁?你竟敢在老夫面前这般放肆哼哼大约真的是活得有些不耐烦了。”
这玉郎毕四方才言语温柔柔如绵羊此刻说起话来却是目瞪眉竖猛如怒狮只是他却忘了自己此刻仍然跪在地上身体的姿势与面目的表情太不相称那些红裳少女见这等情况忍不住又都掩口暗笑起来。
卓长卿怒气更炽方待怒喝却听毕四冷哼一声又已接口说道:“我说话的对象是这位姑娘只要这位姑娘愿意听谁都不能叫我住口你这小子算是什么哼哼当真是狗捉老鼠多管闲事!”
卓长卿愣了一愣他生来直肠直肚心中所想之事半点不会转弯此刻不禁暗忖:“是了我曾听人说过女子最不喜别人奉承这姓毕的满口胡言温瑾却并未——”想到这里忍不住目光斜膘温瑾一眼。
却听温瑾缓缓说道:“姓毕的你说了一堆废话我井没有喝止你知道是为了什么?”玉郎毕四本虽满面怒气忽然听见温瑾竟然对自己说起话来而且莺声燕语语气中并无怒气心中不禁一荡立刻柔声道:“想来是我的一片真心诚意打动了姑娘的芳心是以——”温瑾摇了摇头接口道:“不对!”
玉郎毕四笑容一敛但瞬即又含笑道:“那么可是姑娘听我说的十分好听是以——”他话未说完温瑾又自摇接口道:“也不对!”
她轻轻一拂衣角嘴角似笑非笑接道:“我小的时候一个冬天的早上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忽然有一条疯狗跪来对我乱吠我气不过就把它打跑了哪知我……我姑姑走来看见却将我骂了一顿说一个女孩子应该文静些怎么可以和疯狗一般见识!”
她语声本就娇柔动听面上更永远带着三分笑容此刻阳光温柔地映在她面容上更显得她娇颊如花。
玉郎毕四直看得心痒难抓忍不住道:“是极是极姑娘今日这般文静想必定是幼时教养极佳之故。”
温瑾微微一笑又道:“我文静虽不见得但却真的再也不和疯狗一般见识了以后再有疯狗在我旁边狂吠我只要走开一点让让它……”
她语声一顿目光忽然温柔地落在卓长卿身上接口道:“可是现在如果有疯狗在我旁边狂吠我就再也不必让它了因为我现在已经有了……”
垂一笑方自接道:“有了一个保护我的人。”
纤手微抬缓缓指向毕四:“长卿你替我把这条疯狗赶走好不好?”
卓长卿见她竟还在与毕四含笑而言心中正是怒愤填膺恨不得立时掉不顾而去此刻闻言愣了一愣才恍然了解她的含意心中不觉又笑又恼这少女当真调皮得很此时此刻居然还有心情来说笑转目望去只见那玉郎毕四直挺挺跪在地上面上又红又紫有如猪肝突然大喝一声跳将起来戳指温瑾破口大骂道:“你这小妮子当真是不识抬举毕四太爷好意抬举你——”话声未了忽觉一股劲风当胸袭来威猛强劲竟是自己生平未遇。
他大谅之下身形一旋倏然滑开五尺定睛望去只见卓长卿面带寒霜挥掌冷笑说道:“我手掌三挥之后你若还在此地就莫怪我手下无情了!”
玉郎毕四似乎被他掌风之强劲所惊面色一变倒退三步卓长卿手掌两挥见他已有去意心中不禁一宽要知道他生具性情方才伤了那千里明驼牛一山的性命心中已是大为不忍此刻对这玉郎毕四虽然极为恼怒但却仍不愿出手相伤。
王郎毕四倒退三步身形方自向后一转突又溜溜的一个转身快似旋风手掌微扬劲风三道分向卓长卿前胸将台、玄关、乳泉三处大穴袭来这三道暗器不但体积奇小难以觉察而且又是在毕四转身之间出卓长卿但觉眼前微花暗器距离自己前胸已不及三尺。
温瑾情急关心花容惨变樱咛一声扑上前去只见卓长卿虽然胸腹一缩脚下不动前胸竟然缩后一尺但这一点暗器却仍都着着实实击在他身上温瑾目光动处只觉眼前一黑脑中一阵晕眩蹬蹬蹬连退数步险些一跤跌在地上。玉郎毕四一声怪笑道:“这小子张狂也要你见见毕四太爷的一一一”话声未了忽见卓长卿伸手一接接在掌中。
玉郎毕四一阵大惊看台之上多是武林高手眼光明锐是以那暗器虽纤小这些人也俱都看得清清楚楚此刻心中亦不禁大感惊愕有的竟忍不住脱口惊呼出声来。
温瑾定了定神张开眼帘方待挨到卓长卿身上查看他的伤势此刻见他居然无恙心中惊喜交集张口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卓长卿剑眉轩处冷冷一笑突然手掌一扬掌中那三支比普通形状小了一倍的五棱钢针便已原封不动地袭向毕四风声尖锐竞比毕四方才击出之时力道还要强劲数倍。
这三支五棱钢针本是玉郎毕四扬名江湖的暗器威力虽不及丑人温如玉的无影神针霸道但却也是见血封喉极为歹毒而且锋利无比再加上玉郎毕四手劲非同小可纵是身怀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一类功夫之人若是遇着此等暗器一样也是无法抵挡。是以玉郎毕四再也想不到自己出的暗器竞伤不了这玄衫少年儿刻惊恐之下却见这三支钢针竟然原物退回他深知自己这种暗器的威力当下吓得心胆皆丧再也顾不得颜面身形一缩就地一滚只党风声三缕自头顶飞过划空飞出数丈方自落到地上他翻身站起额上冷汗涔涔落下方才面上的狂傲之意此刻早已经消失无影心中却兀自大惑不解暗忖道:“以我的手劲出的这些五棱毒针纵是铁板也未见能以抵挡这少年是凭着什么难道他的内功真已练到金钢不坏之身吗?”
他自然不会知道卓长卿身上所穿的这条玄色长衫看起来虽然毫不起眼但其实却非凡物正是司空老人以昔年得自黄山的那怪蛇之皮所裁制丑人温如玉那时不远千里赶至黄山一半也是为着此物了。
世事之奇有些的确不是常理所能忖度这怪蛇之皮不只见玉郎毕四呆立半晌面上阵青阵白终于暗叹一声身形微扭转身欲去哪知温瑾突然冷冷一笑喝道:“站住!”
毕四身形微顿温瑾冷冷道:“你乱吠了半天就这样想走了吗?”
纤足微点曼妙的身形突然惊鸿般掠到身侧。“你那宝贝弟弟留下一只鼻子你好歹也该留下一些来呀!”
玉郎毕四心中又急又怒只见温瑾微一招手立在远处的一个红裳少女立刻如飞掠来双手递上一柄形似匕的短剑剑长仅有一尺长剑柄制作的极为精致剑身却晶莹雪亮在日光下闪闪生光正是当时江湖女子常用的防身之物。
温瑾口角含笑接过短剑伸出春葱般的纤纤玉指在剑身上轻轻一抹、一弹只听“呛”的一声轻吟温瑾又道:“是鼻子有用些还是耳朵有用些?呀——想来两样都没有什么用你还是两样都留下来吧!”
玉郎毕四暗道一声:“罢了。”
他虽然厚颜无耻却又怎能当着这些人之面受到如此欺辱心中虽知自己万万不是那玄衫少年的敌手但此时此刻却少不得要拼上一拼转念之间正待翻身一掌击出。
哪知就在他心念转处身后突然微风拂过那玄衫少年竟已掠到他身前他面色一变却听那玄衫少年竟缓缓道:“放他去吧!”
温瑾微微一愕秋波数转突然“吓哧”一笑放下手掌娇笑道:“我才不会和他一般见识哩刚才不过是故意吓吓他的。”
卓长卿含笑道:“那就好了。”
手掌一挥:“还不快走。”
他见温瑾如此的柔顺心中不觉大感安慰那些红衫少女见到温瑾平日那样刁蛮今日对这玄衫少年却又如此温驯彼此对望一眼心中各自不解。
玉郎毕四目光怨毒的瞪了卓长卿一眼突然长叹一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语声未了他身形已如飞掠去只见远远仍有语声传来:“此恩此德来日必报。”
温瑾秋波流转望着他的背影轻轻说道:“你对他虽然这么仁慈可是他却未必会感激你说不定以后还要找你报仇也说不定唉——那么你这又是何昔?”
卓长卿面色一沉正色道:“做人但求自己无愧于心至于别人怎样对我无所谓哼哼我岂是施恩忘报之人——”说到这里忽然瞥见温瑾目光在闪动隐着泪珠知道自幼受着丑人温如王的放纵能够如此已是大为不易有时纵然行为略为偏激却也难怪。
一念至此他不禁柔声道:“有些事你自然不会明了唉——要是你从小就跟着我那恩师在一起就不会——”语声未了忽听一声惨呼自远处传来声音凄惨绝伦听来令人毛骨惊然卓长卿面色一变脱口道:“这是王郎毕四!”
转面望向温瑾:“这又是怎么回事?”
温瑾摇了摇头心中突然一动面色不禁又为之大变。
那看台之上的武林群豪有些虽与玉郎毕四有故交但览卓长卿武功那般惊人温瑾又是丑人温如玉的徒弟这些人虽然俱都不是等闲角色但却谁都不敢招惹温加玉是以毕四受辱他们却一直袖手旁观端坐不动。
但此刻的这一声惨啸却使得他们不禁都长身而起翘望去只见两条淡红人影自那边如飞掠来身法轻盈美妙不弱于武林中一流高手瞬息之间便已掠到近前。
卓长卿抬目望去只见这两个红衫少女竟是在那红巾会帮众惨死之时从地上拾起那粒粉红色的珠子的小玲、小琼此刻她俩人身形如风掠到近前倏然顿住身形小玲玉掌平伶掌中托着一方素绢绢上鲜血淋漓竟赫然放着三团血肉。
卓长卿心头一颤仔细望来才看出这三团血肉竟是一双人耳一只人鼻不禁脱口惊呼一声又自变色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玲、小琼四道秋波齐地一转面上却木然没有丝毫表情缓缓的走到温瑾身前温瑾柳眉微颦忍不住问道:“这可是那玉郎毕四的?”
小玲微微颔道:“这是狙姑姑叫我们交给姑娘的——”她语音微顿又道:“她老人家说无论姑娘对她怎样要是有人对姑娘无礼她老人家还是不能坐视所以——她老人家就代姑娘把这姓毕的鼻子和耳朵割下来交给姑娘。”
双手一伸笔直地交到温瑾面前。
卓长卿心中暗惊:“这丑人温如玉当真是神出鬼没我半点没有看到她的影子但此间生之事她却都了如指掌。”
温瑾呆呆地望着这一方血绢心中但觉百党交集思潮翻涌……
小玲等了半晌见她仍不伸手来接秋波一转缓缓垂下腰来将这一方素绢放到地上轻叹一声接着又道:“姑娘不接我只得将它放在这里反正只要姑娘知道祖姑她老人家对姑娘还是那么关心就好了。”
小琼目光一垂接道:“祖姑还叫我们告诉姑娘姑娘若是想我她老人家报仇她老人家一定会让姑娘称心如意的今天晚上她老人家就在昨天晚上的厅堂里等候姑娘——”她眼眶似乎微微一红方自接道:“她老人家还说请这位卓相公也和姑娘一起去。”
小玲轻叹一声接道:“到时候我们两人也会在那里等着姑娘的我两人和姑娘从小在一起承蒙姑娘看得起没有把我们看成下人我两人也一直感激得很常常想以后一定要报答姑娘可是——”她语声微顿日光一垂:“可是今天晚上我两人再见姑娘之面的时候却已是姑娘的仇人姑娘若要对祖姑老人家怎样那么就请姑娘也一样地对我们。”
她幽幽长叹一声又说道:“我们不像姑娘一样的博学多才我们都笨得很可是我们却也听说过一句活那就是:‘人若以国土待我我便以国土对人。’这句话我不知说得对不对但意思我却是懂的。“小琼目光一直垂向地面此刻她眼眶仿佛更红了幽幽地叹道:“我们不管祖姑姑为人怎样但她老人家一直对我们很好就像她老人家一直对姑娘很好一样。”
这两人一句连着一句只听得温瑾心中更觉辛酸苦辣、五味俱全。
她垂无言愣了半晌明眸之中又已隐泛泪珠。
卓长卿目光动处双眉微皱像是想说什么却又终于忍住。
只见温瑾垂良久截断了她的诸冷冷道:“我们知道姑娘的心意当然我们不能勉强可是我也听说古人有割袍断义、划地绝交的故事——”她话声倏然中止手腕一伸一缩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剑左于紧捏衣角右手一划只听“嘶”的一声那件红裳衣袂便被利剑一分为二。
她暗中一咬银牙接着道:“从此姑娘不要再认得我我也不再认得姑娘了。”
玉掌一挥短剑脱手飞出斜斜地插在地上外地一声剑身齐没入地她表面虽强心中却不禁心酸两滴泪珠夺眶而出抬头望处温瑾亦已忍不住流下泪来。
两人泪眼相对卓长卿暗叹一声转过面去他无法谅解造化为何如此弄人让世人有如此多悲惨之事。
看台之上的武林豪士见了这等场面个个心中不禁惊疑交集但其中真相却无一人知道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无法伸手来管此事有的人只得转身走了有的人虽还留在当地但却无一人插口多事的。
一直垂而立的小琼此刻又自长叹一声缓缓说道“事已至此抡也再无话说、我想姑娘总比我们聪明得多会选择一条该走的略可是——”她话声一顿突然走向卓长卿说道:“卓相公你是聪明人我想问问你一句话不知你可愿意听?”
卓长卿微微一愣沉吟道:“且请说出。”
小琼缓缓道:“生育之苦固是为人子女者必报之恩但养育之恩难道就不是大恩么难道就可以不报么?”
卓长卿又自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却见这两个少女已一起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本来站在一旁的红裳少女个个对望儿眼亦自默然跟在她们身后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