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须说她有个不错的“前夫”,出手还算阔绰,她现在搭的这辆马车相当宽敞,脚下铺的是耐脏、耐踩的巧绣青缎,座位上是绣五色锦帛,金乌木质的车顶雕着海棠,坐上十个、八个大人也不嫌挤,还能伸伸发酸的双腿,活动活动筋骨。
不过说句老实话,这位搭便车的大夫长得真好看,有着不俗的外表和清风明月般的风采,让人不免多瞧上两眼,暗叹真是世间好风景。
和她刚愎自用、自负傲慢的前夫一比,毫不逊色。前夫是霸气十足,自以为是,凡事想掌控在手中,不容许他人违逆;这位大夫则殊风霁月,俊美中犹带三分天人之姿。
“夫人在前头三棵合抱榆木旁将我二人放下即可,不耽误各位的行程。”将以削细竹条编成的药箱放在脚旁,巫青墨轻扬唇瓣道。
哇!这声音真好听,令人心醉呀!“咳!出门在外不用客气,遇人有难适时解围是人之常情,用不着太放在心上。”
这文绉绉的说话方式真不习宫拗口得很,她想当个古人还得多练练,最好再背两首忘得差不多的诗文以突显文采,不让人当草包给看轻。
穿越的最高原则是聪慧过人,才高八斗,腹中有物出口成章,最好再勾搭几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儿、富家大少,使其倾心一生,爱得无怨无悔,一辈子为其做牛做马也甘愿。
只是她不怎么争气,生平无大志,有饭吃、有屋住、有钱花就心满意足了,初来乍到,可不想沾染什么烂桃花,说不定有朝一日她还回得去,继续过着被上司骂得狗血淋头、遭市侩同事鄙夷一身地摊货的苦难生活。她银行存款还有五十七万耶!辛辛苦苦存的积蓄不拿回来,她不甘心啦!
可是,她大概死了吧!那场地震摇得那么厉害,她眼睁睁看着天花板离她越来越近,尖叫声才一起人就两眼发黑了,想必被压成一块肉饼了。
唉!多年的劳保、意外险、储蓄险终于派上用场,她缴得呕心沥血,幸好没白费,前后加一加也有上千万,够她做为孝敬父母的最后一点孝心。
安玺玉内心虽欷吁不已,却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她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不脯对事能屈能伸,多年的职场生活磨得她耐劳耐,只要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都活得下去,把自己养得水灵。
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这个下堂妇还扮得有模有样,扮柔弱掩过世人的眼,适时加点不得不的小坚强,把夫家上下唬得一愣一愣的,爽快地断了纠葛并奉上日后日常所需的银两和布匹。
她这才叫高招,既得钱财又赢名声,还让夫家感到对她亏欠甚多,人在人情在,人亡人情亡,她有意无意地表现出因商、安两家老夫人不在了,他们才薄待她这长媳,借故让她自求下堂,令他们心虚。
“救人于急难最难能可贵,并非人人如夫人一般善心,愿施以援手,巫某在此代小厮谢过夫人,日后若有所需,定竭尽全力。”他拱手施礼,温言道谢。
看了看他脚旁的药箱,安玺玉唇畔笑意微微一凝。
“应该用不上吧!我身子向来强健,少有病痛。”
巫青墨看了一眼她额上尚未消除的伤疤,眼中流露医者的怜悯。
“人生难免遇到风风雨雨,谁能保证绝无万一,无灾无病是福分,夫人能长久安乐自是再好不过。”
“蒙你金言,我会好生保重。”不过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还是跟学有专精的大夫攀个交情,要是伤风感冒,也好找人拿个药。
“相逢自是有缘,妾身姓案,人称玉夫人,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舌头快打结了,古人的文言文和矜持太难了,她好想往他肩头拍去,直接问他混哪里的,怎么养出这超然出尘的极品气质。
他一颔首,将上了夹板的小厮右腿拉直,缠上一层层白色棉布。
“在下姓巫,名青墨,是个四处为家的游医,暂住张家屯村三里处小院落。”
“咦?张家屯……”不就是房契上写的地方,他们是邻居?
安玺玉才这么想时,远远看到三棵合抱的老榆树,约屋脊高度,不算特脯但树宽丈余,一眼望去便可瞧见郁郁苍绿,离树不远的地方有个二进屋子,以竹篱为墙,墙上爬满开着小白花的蔓生植物,墙高六超不易从屋外朝内窥探。
“夫人是来探亲或定居?”看她风尘仆仆行来,车多负重,似有久居之意。
“定居。”她毫不隐瞒,实话实说。
她微惑一问:“有亲族在此?”
她,眉眼飞扬地染上恣意快活。
“我是和丈夫和离的下堂妇,当时陪嫁的嫁妆里有一处庄园,无处可去的我,只好来瞧一瞧,看能不能做为容身之地。”
“嗄?!”他讶然,目光从小厮的伤退移至她脸上,诧异地看向神情明显欢畅不已的女子。
她……她未免笑得太快意了!
毕竟她是人妇,巫青墨并未仔细端详马车的女主人,始终谨守男女分际不越礼。
但是此时听闻她以如此轻松的语调说自己是夫家休……呃,和离的,难免多看两眼,见她眉似远山眼若秋水,瑶鼻樱桃口,肤若凝脂,宛如水中青莲,不由得微怔。
“巫大夫,我们住得不远,有空来泡泡茶,串串门子,别给生疏了。”远亲不如近邻,多个人常来走动多层保障,不然她们一屋子的女人,若有人三天两头来找碴可就不妙。
车夫、护车的壮丁在卸下马车货物后,他们哪儿来就回哪儿去,没有一个会留在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荒僻野地,一个个赶回去覆命领赏,谁会在意她们的死活。
不晓得安玉儿奶奶给孙女的庄子大不大,里头养了多少人,用什么方式维生,她乍然出现会引发何种波澜,她心里没个底,只能见招拆招,端出主人的架子先占上风,不让恶奴欺主,踩到她头上。
“你们不会是‘洗花坞’的人吧?”小厮突地吃痛的怪叫,一张痛到变形的国字脸布满骇色。
“洗花坞?”她偏头想了一下,从诸多产业中跳出一个模糊印象。
“听说闹鬼……嗷呜!少爷,你轻点,压到我痛脚了……”好痛,好痛,骨头都要碎了。
巫青墨悄然松手。
“弄壁向来口无遮拦,爱道听途说,请夫人勿见怪。”
“闹鬼呀!听来挺有趣的。”她不见惊慌,反而兴致勃勃,久未日晒的娇妍小脸透着。
“有趣?”墨黑的眉微扬,黑曜般的眼眸褶褶生辉。
安玺玉掩起唇,装羞涩。
“我是说乡里的大叔、大婶着实有趣,这话令人莞尔,奶奶她老人家待我如珠如宝,怎会寻一处晦气庄子相赠,定是旁人多想了,绘声绘影编出个小趣事。”
她是碟仙社的一员,最沉迷的就薯神之说,虽然没有见鬼的经验,心里却是又爱又怕的期待能瞧瞧鬼到底长什么模样。
怕归怕还是非常兴奋,鬼屋啊!她不去瞧瞧、探探究竟怎么成,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发现人不过以另一种无形的形态活着罢了。
“真的有人死在后院的树下,舌伸三超眼珠子外突、颈部有鬼的抓痕……
噢!少爷,你不要打我头,会把我打笨的。”呜!他真可怜,受了伤还挨打,痛上加痛,他只不过把口耳相传的事说出来有何错,少爷也晓得那件冤鬼索命之事。
“稻草脑袋不打也笨,要你学灵光点,我看要在你头上多扎几针,吃上十年八年的苦药也许会有所长进。”巫青墨语调感慨的叹气,面露愧色。
闻言,小厮弄壁脸色发白,抖得如风中落叶般直讨饶。
“不要呀!少爷,我会改,绝对不多话,你千万不要用针扎我,我怕痛。”
见他二人对话逗趣,安玺玉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巫大夫,我们的确住在洗花坞,不过这地方是头一回来,人生地不熟的,看在同车一行的缘分上,望能多加照顾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