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说着时,唇角却已浮上一抹暖暖的笑意。
世上之人大多庸庸碌碌,但总会有那么几个出人意表。
他温峤算一个,胆大包天的荀灌无疑也算一个。
他转头看向庾亮,“那是个……太有意思的小丫头,你一定不认识。”
庾亮口中很没意思的人,必定不会是荀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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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荀灌也已身在索府内,却是被漫不经心的奴仆引到了厅内最偏僻的角落。
虽逢乱世,但索綝位高权重,来贺的宾客甚多,厅内主要席位有限,坐的多是朝中大员或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后面或偏远处的席位,则是预备族人或不那么要紧的寻常客人落坐。
荀家自魏晋以来历代屡出高官,不仅是一等一的高门,而且是当今晋帝司马邺的母族,荀家子弟自然没人敢轻视。只是荀灌递上的名刺是再从弟荀序,和荀家正掌权的那几位关系有点儿远,送上的寿礼也寻常,管事能循礼招待,让她在角落里占据一席之地便算不错了。
荀灌笑了笑,也不在意,径坐到席边坐下,正寻找温峤、庾亮身影时,忽觉同席之人正瞪向自己,忙转头看时,才发现旁边坐的竟是先前在路上遇到的绛衣少年。
但他此刻并未穿那身招摇的绛色锦袍,而是一身石青色的寻常衣衫,连棕黄的头发也已包裹于幅巾中,将原先刀发于硎般的锋芒尽数敛去,乍看毫无特异之处。
而司马绍仔细打量着她洗去尘灰后的清莹面容,终于也已确定,荀灌不仅是个女子,还是个相当妍秀的少女。他低笑道:“好巧,荀姑娘!”
荀灌被他一语道破,也不惊讶,只赞道:“久闻庾公子性情方正谨肃,不想心思也如此机敏。”
司马绍夹了一筷鲙丝,闲闲地蘸着酱料,挑眉瞅向她,“你就断定是庾亮识破出你身份?为何不认为是在下心明眼亮,一眼看出姑娘易钗而弁?”
荀灌唇角扬起,“庾家跟荀家一向有些来往,庾公子细致,可能知晓荀家根底。而世子久居江南,即便知道荀家,也不至于费心了解荀家有哪些人口吧?”
司马绍筷上的鲙丝跌落在酱碟里,见了鬼般瞪向她,“你……知道我是谁?”
荀灌拈起酒盏饮了一大口,惬意地吐了口气,凑过去低声道:“便是原来猜不出,现在也该猜到了。庾公子在琅琊王麾下听命,以方正严明见称,很得琅琊王器重,偏偏一直看世子眼色行事,加上世子模样与众不同,便难免不叫人疑心了。”
司马绍摸了摸掩住棕黄头发的幅巾,渐掩不住眸中的锋芒,“于是,刚你见我刻意掩藏形迹,更断定了我的身份?你一个深闺女儿家,偏研究这许多不相干的事儿,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