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素梅与东离淳一并回到皇子府。
东离淳从外边办完事回来,天色已完全黑了,碧月轩所有奴仆因主人的回来,又忙开了,楚怜儿也被召去侍候东离淳的用膳,就寝,虽不是近身侍候,但也忙翻了,负责收拾桌子,打来热水,等素梅等人侍候东离淳沐完浴后,就得清洗东离淳换下的一身衣裳。
“青荷,喏,把主子的衣服送到浣衣院去。”素梅在侍候东离淳出了用檀木制作的浴桶后,替服侍他穿好里衣,把东离淳换下的衣物一并裹成一团,给了打下手的青荷。
青荷接过,眼珠子转了下,闪过不怀好意,道:“还拿到浣衣院去做啥,直接叫楚怜儿洗了不就得了。”她最讨厌楚怜儿了,以前楚怜儿还是东离淳的幕僚时,她还曾被派去侍候过她呢。如今,楚怜儿虎落平阳,被贬成比她还不如的低等粗吏丫环,让服侍人惯了的她终显得意,不平衡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没事时就与绿柳想着法子整楚怜儿。
素梅略为犹豫,见东离淳毫无反应、面无表情的俊脸,这才点头:“也好,就给她去洗吧。”
第一次被主子带出府去的素梅,在一堆丫头们面前更是撑足了面子,抬头挺胸了一回,她心情大好,不想再刻意为难楚怜儿。不过,她见东离淳仿佛对楚怜儿被她刻意恶整却表现的漠不关心,心头还担心万一楚怜儿哪天咸鱼翻身,自己终究讨不了好,现在心底的石头终于放下,心安理得地把出府时穿的那身衣物脱了下来一并扔给楚怜儿,要她拿去浣衣院洗好后才能睡觉。
这回楚怜儿没再抗议,乖乖地拿着一堆换下的衣物,一件迤地雪白风雪披氅,绯色织百合襦裙,素白短比甲,及棉袄夹褂,中衣内衬等,京城的冬天,异常寒冷,衣服穿的非常厚实,这身换下来的衣服,也足够楚怜儿忙活一阵子了。
见楚怜儿乖乖地接下任务,素梅等人既意外又得意。看着乖乖接下命令的她,敛眉垂目地拿着衣服往外赚素梅终于得意地勾起了唇角。
终于让这个骄傲的女人低头了。
很好,她已不再是自己的威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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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数日,楚怜儿每天晚上都要负责清洗素梅的衣物,碧月轩所有奴才都知道,楚怜儿已被素梅打压的再无底气可言。
素梅更是越见嚣张,她见东离淳对楚怜儿越发冷淡后,就更加肆无忌惮地打压楚怜儿,不但把自己的衣服全部丢给她,还把碧月轩大半丫环们的衣物都丢给她一人清清。
这种非人般的待遇,楚怜儿却忍气吞生的,看来,果真如传言所说,楚怜儿的傲气已被消磨怠尽了。
浣衣院的一处阴暗的角落里,一双冰冷的眸子正盯着楚怜儿吃力地摇起井边上的轱辘,然后打出井水,倒入盆中,再努力清洗着衣物的动作,心里一片复杂,还有更多的失望及愤怒。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睥睨天下,阴狠素辣的女人,以往是如何的威风凛凛。就算在失去一切后,在面对死亡时,她都面不改色,从容镇定。
他以为,这样的女人,确实够格称之为一代女枭雄。
所以,尽管对她痛恨异常,但他内心深处对她还是有钦佩的。所以,他救下了她,他想,在失去一切权势与尊严后,她是否还能像面对死亡那样,从容淡定,毫无惧色?
她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她在经历了从天堂掉入地狱的痛苦后,表现的可圈可点。
她在毫无所觉时,是一个低贱的丫环,却努力向上爬,用她的才智,得到了他的注意,让他破例削去她丫环的奴籍身份,让她成为他的幕僚。
然后,他再刻意地找茬,让她从风光的幕僚身份再度降为府里最低等的丫环。
他原以为,她会愤怒,会气极败坏,或是心存报复,亦或是受不了打击——
以她骄傲的个性,种种他能想过的想法都想到了,但他不料她却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一事实,甘愿做着下人才做的粗活,在书房里,穿着粗布衣裳的她,在而对他的责问与打量时,她毫无羞愤或是气极败坏,她居然平静地接受了被贬的事实。
他当然知道素梅刻意刁难她,他睁只眼闭眼,一半是想看她的反应,一半是想看她如何对面素梅刻意的刁难。
刚开始,她反抗了,但反抗的并不彻底,这让他有些失望。
可后来,她对于素梅越发恶劣的挑衅与恶整,居然变的逆来顺受,这让他更是失望。
内心深处,他是希望她反抗的,不管是用何种法子,可是,她让他彻底失望了。
在浓浓的期望下,他的失望越大,失望过后,他的愤怒也随之而来。
她怎么可以打破他对她的期望呢?
在失去了权势与权力下的蔽护后,他原以为以她的性子,就算是落了翅的凤凰也会有凤凰的尊严与骄傲,可是,她却这么早就投降。
耳边响来邦夫的打邦声,提醒他已是一更天了。
他冷眼看着她艰难起身,用手捶着腰背,然后又甩甩手,再然后,她又蹲下来,吃力地拿着棒槌敲着衣服。
夜里的寒风格外猛烈,吹在脸上,如刀割般,楚怜儿那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越发孤单。
那双把袖子撩在臂上霸出一大截雪白耦臂已冻的通红,她的小脸被冷冽的寒风刮的起了冰裂口子,双唇也皱起了薄皮——她紧紧抿了抿唇,抹了额上的汗水,再度吃边地敲打着衣服。
在她身旁,还有一大盆未洗完的衣物——
他冷冷转身,对着一直侍立在身后的娇小黑影道:“从今以后,她的消息不必再呈给我。”
娇小黑影恭敬地福了身子,看了看还在努力洗着衣服的楚怜儿,略为犹豫了下,也一并跟看东离淳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