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她才知道,那个少年便是当时清远军节度使岳飞的长子,岳云。她父亲秀王赵子偁一直想结交岳飞,几次拜访都被拒之门外。于是趁着新春佳节,秀王便借此给岳飞送上了大礼。
岳飞自然不肯接受。那日正好岳云替父亲来给秀王退礼,离开之时就遇到了如此景象。
赵姝脚下的步伐渐渐虚浮,缓缓走进自己的小院,僻静简陋的小院,连同她孤单的身影,愈发凄楚起来。
默默关上自己的房门,隔绝了屋外的纷纷扰扰,她清瘦的身体倚靠着门沿滑下。千万百计强忍的委屈,此刻一点点释放出来。
关于岳云的回忆,不过是两年前的事,如今她连这仅剩的余温,也要失去了。
原本以为那时候给予自己温暖的大哥,会等待着她长大,会给她最安全的保护,如今她才恍然大悟,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对于姐妹们的冷嘲热讽她尚且可以置之不理,但是他家门前喜气洋洋的气氛,叫她疼得心如刀绞。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屋内变得黑暗一片。没有一个人理会她,更没有人注意到她是否安好,是否已经用过晚膳。
外面偶尔响起几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已然不想理会。双臂环抱着自己瘦弱的身体,她幽幽地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待第二天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没有躺在僵硬的地板上,而是睡在软和和的被窝里。揉着自己发胀的额头,她勉力从床上坐了起来。
赵姝只是秀王众多子女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加*母亲不好的出身,嫡母对她的生活起居毫不在意。她的房间简陋得可以,一张檀木桌配着几把椅子,靠窗的位置处摆着一个简陋的衣柜。
整个屋子里,最好的器物恐怕就是她此刻躺着的雕花木床了。这床先前是她娘睡的,是娘亲跟着父亲进门时,父亲在两人的新房里布置的。母亲死后嫡母想毁之,她硬是不许,不许毁坏她娘的一切。
嫡母命人强行搬开这床,她就上前护着。两人僵持不下,惊动了秀王爷。王爷念及跟她娘的几分情分,便劝着嫡母把这床留下。
扶着床沿破败的雕花,她的脆弱再次显现出来。轻轻地抽泣着,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面对姨娘姐妹的嘲笑,她沉默得几乎快要窒息了。打量着自己简陋的房间,酸楚之意更浓。
暖暖的阳光透过户牖洒进来,漂浮的尘埃在光下无处遁形。安静地盯着躁动的尘埃,想要逃离却无处可去。她觉得自己宛如它们一般,悲哀得无枝可栖。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张苍老的脸。来人正是她的乳娘朱氏。朱氏见她坐立在床头,露出慈爱的笑容,“小姐你总算醒了。”
朱氏径直走到她跟前,坐在床上*着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你昨晚昏倒在门边,可把我急坏了。”
赵姝望着奶娘满是皱纹的脸上,和蔼可亲的笑意,轻轻摇摇头,“让奶娘担心,姝儿不孝。”如果说这府里还有一丝温暖,便是她眼前的奶娘了。朱氏从小将她奶大,在她娘死后对她照顾更是无微不至。她也唯有在奶娘面前,才不会沉默不语。
朱氏*着她如墨的长发,笑道:“昨天你必是又跑出去玩了吧?王爷找了你一下午,都跑了好几回了呢!”
“他八成是又要来教训我了。”赵姝不屑地念着,穿好鞋径自走下床榻坐在椅子上。在奶娘面前,她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情绪,更不必对她那可有可无的父亲恭敬有礼。
微微一笑,朱氏跟在她身后,悉心地帮她梳理长发。“姝儿你千万别胡说,王爷其实是疼你的。只是这些年,你总远离他,他心里……亦是不好受的。”
赵姝知道奶娘会这么说,索性不与她辩驳,乖巧地由着她为自己梳理长发。
气氛顿时沉闷起来,两人不再说一句话。
半晌,为她树立好长发,朱氏好言道:“姝儿,你听奶娘一句,别再跟着王爷闹别扭,与他好生说话,可好?”
赵姝以为所动,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目色恍惚。
朱氏继续道:“奶娘知道你心里有气,气王爷为何对*那般薄情。可是姝儿你好好想想,天底下的男人,谁不是如此,三妻四妾儿女成群。普通人家尚且如此,更何况你爹还是王爷呢!”
见她依旧沉默不语,朱氏轻叹了口气,这孩子,怎就是这般不开窍呢?“姝儿,你瞧这些年来,几个姨娘和县主小姐们对你的辱骂,你都能做到淡然处之,为何就不肯跟王爷修好父女之情呢!如果你不跟王爷闹脾气,王爷疼你,她们还敢挑你的刺说你的不是么?”
赵姝的唇角微微*着,眼波流转着,既凄迷又卑微。
起身穿好奶娘递过来的淡紫色衣裙,她低声道:“奶娘,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要我跟爹亲近,是万万做不到的。”说完,她便不再理会奶娘满是期待的眼神,径自步出房间。
哎!这孩子,跟她娘一般倔强。朱氏轻摇着头,真不知她这性子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