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两两的食客压抑着话音,交头接耳的议论着昨夜被军兵索走的豪客。据说清晨时放回一仆从护卫,那汉子匆匆收拾了行囊,便返回家乡与主家禀报。众人寻思着,看来不使些银子,那豪客别想善了。左右都是破财,早些时日了解,兴许还能免些皮肉之苦。
柜上翻看着账簿的酒家,不时侧耳听着食客们饶舌。一边漫不经心的核对着账面上的流水。不时在心底暗叹,怕是自己也要与那队正使些银钱,免得日后无缘无故的拿人。名声坏了,还做个锤子买卖?
哎,这买卖真是没法干了。
正寻思着,从后堂客房里走出来一位房客。酒家也认识,昨夜拿人时,这小哥儿正在大堂里吃着酒食。那队正不yin不阳的左右盘问,自己真是替他捏了把冷汗。没想到年纪不大,因对自如。看样子像是个读书人。嗯,不错。
少年上前汇帐,神情稍显落寞。酒家见了轻声宽慰道:“这兵荒马乱的本就是艰难些,小郎君也切莫担忧。挨过些时日,诸事慢慢也就顺了。”
李淳间酒家会错了心意,也未点破。只是施礼谢道:“多谢老丈衷言。”
两人正说着,就见街上又是一阵sāo乱。大队的军士急匆匆的开拔,驱赶着行人四散奔逃。大堂内伸头探脑,朝着远处观望更是议论纷纷。不多时,青衣小帽的伙计气喘吁吁的返回,众人才知道原来又有刺客,那官兵急忙忙只为前去捉拿。
刺客还是个女的?
食客们更是来了精神,纷纷感叹。有说那郭防御使这是得罪了什么来头的显赫,这紧挨着两次行刺,分明是要除之而后快。有说此言差矣,那女刺客美貌异常,定是寻那郭防御使早前的情债,因爱生恨,故而杀之。
酒家老丈没食客那样嚼舌,却是害怕稍后那军兵寻衅滋事。招呼着伙计慌慌忙忙的要关上门挡。
李淳此时心底一阵慌乱。他一听便知定是李缨宁寻仇行刺无疑。原以为昨夜刺杀未成,想必她会蛰伏些时日,甚至那人有了防备。她无从下手,肯定已经离开。没想到这仅仅半日,她却再次出手。
这女人真是疯疯癫癫不知轻重。行事全凭一时痛快。那人身为一军之将,周围防备必定颇为周全。你一介女流,纵使身手高些,还能抵得过人家一拥而上?这不是以卵击石,又是如何?
不是有迅街的军士朝东面的瓦肆聚集,看的李淳更是心慌。这如何是好?本来打算就此别过,只为日后打算。可那女子毕竟与自己**夫妻,就如此看她眼睁睁的捉拿处死?
心头杂乱无章,那清冷容颜上那抹凝重的哀伤却清晰的浮现在眼前。那夜浮华如梦,肌肤相拥时彼此间那样的亲切温暖。两个悲伤寂寞的灵魂颤抖中相互抚慰,一点一滴都那样的珍重契合。难道是到临头,我就这样转头离去?
他死命的抓着肩头沉甸甸的包裹,心底一阵嘶吼,你到汜水是为何而来?难道今日的局面你真的没有料到?或者你早想到一切,但事到临头,却胆小怯懦?
临别时嘱托珍重时那落寞决绝的背影是那样的平静。她固执冰冷,心防重重。可自己已经懦弱的退缩了一次,难道要再次的看她身陷重围,在绝望悲凉中死去?
不,我不能这样。在这残酷的世界面前我是卑微。可我看着自己的女人无助中死去!!哪怕她不承认!!哪怕没有明天。
不再犹豫,抬脚冲出酒肆。正安放档门的酒家大惊失色。他探身门外,着急的大喊:“快回来。你这小哥真是不知轻重!切莫胡闹!那热闹是你能凑的吗?莫要丢了性命!”
李淳闻声回头。坚毅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朝着远处冲去。奔跑中的身影,单薄却格外的倔强。
围拢的官兵丢下几句残尸,再次褪去。密密麻麻的围在身前,不怀好意的盯着马上气喘吁吁的女子。几近脱力的手臂上血迹斑斑,抓着长剑在身侧微微颤抖。仅有视线依旧冰冷。狠狠地盯着远处同样狼狈的生死仇敌。
郭从义面色被身上伤口刺痛的一片铁青。地上倒毙的众多手下,让他心底的耐性也一点点的消磨。他强忍着把眼前女贼乱箭射死的念头。一身煞气的站在一旁。
李缨宁冰冷的扫视着越聚越多的兵士,心底却一片宁静?我逃不脱了么?恐怕是无法离开了。
飘逸夺目的披帛,轻轻拭去长剑上的血污。再次现世的幽芒,点燃了心底最后的凶厉。
军士再次围拢,枪剑如林密密麻麻的刺来。她手中的宝剑左劈右砍,释放着心底无尽的仇恨。疲惫的手臂渐渐麻木。再次诛杀几人后,一阵力竭。一支锋利的长矛破开防线,狠狠的刺在大腿之上。
樱娘只觉得一阵刺痛,接着便被扫落马下。生死关头,她突然爆发出一阵决绝,在地上一个翻滚,手中长剑化作收割的镰刀,在地上画出一抹半圆。前排的军士顿时哀嚎的倒地,抱着大腿不住的翻滚。
惨厉的情景让涌动的人群,再次褪去。坚韧倔强的女子,修长的大腿上鲜血如注,染得粉嫩的褶裙一片血红。看着珍爱的“画作”被残忍的摧残,苏德祥转过头去,心底不住的哀嚎。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真是.....暴殄天物。
李缨宁死死的抱住马头,艰难的站起身子。左腿的剧痛阵阵传来,让她无力的身躯,顿时又是一个趔趄。
看来是真的得留下了。
真是老天无眼,没能亲手杀了那个狗贼。
郭从义心中郁闷稍稍弱了几分。他俯视着被困兽的女贼,冰冷的说道:“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某免你一死。”
“哈哈哈.......”李缨宁仰天嘲笑,语气中满是悲凉。
她长剑遥指,一脸轻蔑的骂道:“呸,你这卖主求荣,猪狗不如的东西。要我李缨宁束手就擒,真是痴心妄想!莫要得意的太早,我就是死了,来生也要取你项上狗头。”
郭从义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狰狞的嘶喊道:“还不给我拿下。”
黑压压的亲军再次涌上,一片寒芒的剑光中,李缨宁一脸平淡。她架起长剑,抵住脖颈。缓缓的闭上了双眸。
爱恨情仇在脑海一一浮现,化作一阵清风消散无踪。之余一行热泪夺眶而出。
那慈爱的面容闪现在眼前。李缨宁微笑着喃喃自语:“阿娘,女儿来陪你了。”
老天,今天我李缨宁把这身子还给你。来世,我只愿做一个平凡的女子。
“住手!”
突兀的一声厉喝,引来了所有人的视线。只见不远处一位青衣儒衫的清秀少年高声厉喝。他胸膛不住起伏,右手还托着一坛酒瓶。
眼帘轻轻开阖,恢复了些许神采的凤目打量着远处的情景。顿时便一脸惊愕。
兀自不敢相信!是幻觉么?只待清晰的看到那满脸急切的消瘦少年,才终于确信-----他竟然真的来了!
错愕,不解,难以置信。那道他真的宁愿意不顾安危的前来救我?再次望着少年坚毅的眼神,暖暖的满足瞬间溢满心房。只是嘴角溢出微笑却是淡淡的苦涩。
明知送死,你又是何苦?
郭从义越发愤怒,这阿猫阿狗也要跳出来羞辱我?大声喊道:“统统给我拿下。”
军士再次蠢蠢yu动。李淳顾不上心底的庆幸。点燃手中的引信,朝涌来的军士狠狠的掷去。一脸急切的对着远处的女子高声喊道:“趴下。”说完率先侧身倒地示范?
李缨宁暖暖的心房不明所以,但他一脸坚毅的模样让自己愿意相信。她扯着马头,飞快的与马儿一同卧倒。
灰黄色的酒瓶在空中闪着火花慢慢划过。砸在一位军士的腿上后落在地面兀自的滚进人群。所有人不明所以。微微楞神。
李淳趴在地上,焦急的等待。短短的片刻时间,确如永恒般悠远。心底焦急的期待,那杀手锏,能大展神威。
拜托了。
军士错愕后继续涌向两人。李缨宁一脸苦涩,缓缓地闭上了眼帘。心底暗叹。不管如何,来生我一定以身相许,常伴君之左右。
轰~~~
一声巨响冲天而起。如雷神巨怒,呼啸而出。锋利的碎片发出破空的尖啸,四散飞射。巨浪裹挟着滔天的威势滚滚而来。众人只觉得被巨力凶猛的撞击,便如飞絮般被甩了出去。
火光种出巨大的蘑菇,浓烟过后,四周一片狼藉。一片明显的圆弧内,残肢断臂的随处可见,外围地上未死的军士如遭雷击,不住的缓缓的扭曲着身子,却不能丝毫的声响。
李淳耳边一阵轰鸣,总之觉得头晕脑胀,听不见丝毫的声音。眼前血肉横飞,残肢断臂的惨景让他胃里不住的翻腾。他艰难的扇动着刺鼻的气息,朝李缨宁冲了过去......
李缨宁趴在地上躲过冲击。那剧烈的爆炸让她脑海一片空白!法术?打雷?
但受惊的马儿容不得多想,翻身马上,努力的控制着马儿朝李淳冲去。
李淳浑浑噩噩的瞧见一匹飞驰的骏马从身前呼啸而来,刚想闪避,就见马上伸出一只手臂朝自己抓来。只觉得有股巨力一扯,自己竟被拉到马上。
身前娇躯散发的熟悉气息,让昏沉的李淳稍稍安定。他紧紧抱住身前人的蛮腰,随着奔腾的马儿朝关门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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