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三四月,正是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整个赵府绣阁四周尽是花的海洋。
花圃中的紫衣少女,身处其中雀跃不已,时而摘花追逐彩蝶,时而不顾圃外冬梅地叨念,在花圃中惬意的走走停停。
不时传来的银铃般笑声,足以表露着此刻少女的心情愉悦。
她是赵庆明最疼爱的孙女赵婉华,但在极度宠爱的同时,对于孙女的管教也是极其的严格,按照赵老爷子的说辞,那就是赵婉华遗传了他引以为傲的绘画天赋。
赵庆明膝下有三子,长子赵端礼在朝中为官,不惑之年便已担任礼部侍郎之职。次子赵端智虽未能入仕,却是善于经商颇有成就。
而作为第三子赵端信,也丝毫不逊色于两位兄长,自幼便承袭了其父赵庆明的丹青天赋,年仅而立之年,便已然以待诏之身入主翰林如意画院。
因此赵老爷子认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的优良天赋,在儿子这一辈中有了明显地分支,而作为能够承袭他衣钵的三子赵端信后人,他自然是倍加的关心与严苛了。
赵婉华就是三子赵端信的独生女,本来赵端信想把女儿留在京城,但是奈何架不住赵老爷子的威慑,只得忍痛割爱让女儿留在了老爷子身边。
赵老爷子将孙女带在身边一起回乡,几年下来一直是悉心教导丹青画技,而赵婉华也的确是不负所望,芳龄不过十五,便已然有了不俗地画技,似有超越其父赵端信的趋势。
成果是显著地,但是所受之苦也是如影随形。这几年来赵婉华不仅要承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艰苦,最为重要的是她所活动的范围,仅仅只是赵府中巍峨高耸的绣阁。
即便是下楼走一走散散心,也是成了她这位千金小姐的奢望。
若不是近日赵庆明因为作画缘故,致使对她督促功课有所松懈,她也不会有机会在苑内花圃中舒散未泯童心。
花圃外的冬梅在唠叨了两句后,甚是体谅的不再多说什么,随之默默地替自家小姐当起了临时岗哨。
就在这时,府内的管家赵安从绣阁附近匆匆经过,而这一幕恰好被摘花追蝶的赵婉华看到,于是便唤了一声:“安爷爷!”
说着她还不忘摇起手中采摘的香花,这种熟络亲近之感,丝毫没有因为主仆关系而陌生。因为在这赵府之中,赵婉华一直将赵管家看成长辈般尊重。
因为赵安是已经年过六旬的老人,自有以书童之身跟随赵庆明身边,如今已经度过了五十个春秋。即便是赵婉华的父亲以及伯父们,都得恭敬地尊称一声安伯!
“小姐……”
伴着年迈碎步的赵安,因赵婉华的呼唤而止住脚步,循声望去虽颇为感到意外,但是随后却转道行至花圃近前。
先是行了一礼,随之态度恭谦地问:“小姐,您这让老爷知晓可就不好了……”
“安爷爷您不说,爷爷又怎会知晓?”赵婉华走出花圃,很是亲昵的挽住赵安的手臂,甜甜的笑容之下难掩一抹得意地狡黠。
“呃哈哈,那好,算小老儿什么都没有瞧见……”
赵安无奈笑声之余,却不忘警惕地捂住那仅存不多的胡须,似乎那里曾遭受过令他恶寒的经历:“老仆这还有事,就不打搅小姐游赏之兴了,老仆告退。”
赵安说着便打算转身离去,却不料又被赵婉容唤住:“安爷爷,这是什么?”
“呃……这是老仆的一位好友所绘丹青,说是可以解老爷心中之忧……”
原来方才赵安下意识用手保护胡须时,手中持有的袖珍卷轴正好被赵婉华看见。既然小姐当面询问,赵安也只得停下脚步予以解释。
赵婉华闻听此言顿时来了兴致,颇带质疑的语气道:“哦?赵爷爷这位好友是个画坛巨擘?”
“那倒不是……老仆这位好友只是一名杏林大夫……”
“嗬,既然不是画坛巨擘,竟妄言说所绘之画,可以解开爷爷心中之忧,如此岂不荒谬?难道安爷爷这位杏林好友,真的能以丹青作为药引医治心疾不成?”
赵婉华此刻话中语气颇有几分倨傲,自己爷爷为了之前登台绘画不成,已经三日不曾迈出书房,由此可见爷爷对于这幅觐献之作尤为看重。
也正是因为如此的看重,甚至连他这个颇受真传的孙女,也直接被挡在了书房之外。如今一个杏林大夫所绘之作,竟然敢扬言可以解开爷爷心忧,这岂不是有种虚言妄谈的味道?
不靠谱!太不靠谱了!
赵婉华说着便欲要从赵安手中拿过卷轴,但是赵安却主动退了半步,态度依旧谦卑道:“小姐,这恐有不妥……”
“婉华只是想一览这卷轴之中究竟绘了什么,竟使得安爷爷的好友如此自负,安爷爷,就让婉华看看也无妨嘛,反正您不说,爷爷那里也不会知晓……”
“不妥不妥,小姐您是知道的,这是老爷定下的规矩,不妥不妥……”赵安极力絮叨反驳着,随之转身便匆匆离开了后院花圃向南厢书斋逃去。
赵婉华本想再说些什么,然而赵安已经快步离开了花圃。
望着赵安年迈佝偻的身子还能如此轻快步伐,赵婉华不禁扑哧一乐:“安爷爷还是这般风风火火,走起步子还是健朗地很呐!”
……
来到南厢书房,见房门外的食盒依旧未动,赵安不禁心头微微一叹,随之垂目看了一眼手中的卷轴,干枯的双手不由得又攥紧了几分。
“老爷……”赵安没有敲门,而是站在近处轻声唤道。
房中沉默了片刻,随之传来稍显疲惫之声:“是赵安呐,进来吧。”
“老爷,您午膳……”
“哦,腹中不甚饥饿,就暂先放置吧,你跟了老头子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只要一投入其中,就已然忘却了所有一切……”
“可您毕竟不……”
赵安很想说这岁月不饶人,当年可以熬夜不进米粒,但如今您已经是七十高龄了,又如何与当年相提并论。
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就被书房内的赵庆明直接打断:“你来得正好,你将这些不入的眼残次之作一并聚而焚之,切不可流于市面损了老朽的名声!”
赵庆明一言一语的说着,手中的墨笔却没有因此而停止,似乎此刻的赵庆明是个永不停止的机器,直到他心满意足的画作呈现眼前,他或许才能够彻底地停下来。
“哦,对了,关于近日饮食不规律之事,切不可让婉华知晓,免得这孩子凭空担心,不能专心在绣阁练习功课……”
赵安声声称是,他一眼望去,满屋子都是散落绘着骏马的画纸。
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自家主人的作风,赵安将手中的卷轴放于桌角,然后默默地蹲下身子捡起散落地画纸,并且一张张的郑重交叠合拢起来。
在外人看来,这种弯腰捡废纸的工作,让一位年过六旬的赵安去做,未免太过于不该了。
一则是年纪的问题,蹲坐之间已然不甚灵活,二则是赵安的管家身份,这种事情完全可以这一个其他仆人来代劳。
但是赵安却是为自己主人捡了数十年,这是一种根植于心中的信任,因为只有赵安亲自捡取画纸并予以焚毁,作为主人的赵庆明才会真正放心。
自打赵庆明成名以来,上门重金求取丹青之人不计其数,但是流传于世的却是少之又少有,这种功劳则是完全归功于管家赵安了。
名家手笔,莫要说是心中不满意的成品之作,就是信笔涂鸦的半成品,只要有心存贪墨之人私藏出府售卖,也定然能够卖出个好价钱。
因此即便赵安已然年迈,赵庆明也不愿别人做这件事情。而赵安着数十年来也是恪守本分,以能够得到如此信任而自豪,每每弯身捡取画纸之时都很是郑重。
因为在他看来,他捡得不仅仅是一张张画纸,而是一种无可替代的价值,一种数十年不曾改变地信任!
“嗯?”或许是倦了,赵庆明微微顿笔之际,却无意发现桌角处放着一幅卷轴,于是脸色微变问道:“这幅卷轴是你带进来的?”
“正是……这是老仆的一位旧识所绘丹青,说是……说是能解老爷您的忧心之症结……”终究还是老了,当他站起身回禀之际,赵庆明已经将卷轴握在了手中。
赵庆明闻听此言错愕一愣,随之却是大笑了起来:“赵安呐,你这位旧识又岂会明了老朽忧心之症结?”
“老仆这位旧识乃是一名大夫,说是心病当需心药医。”
“哦?还是个杏林圣手,看来老朽真的有必要展开一览……”经过赵安这么一说,赵庆明的不仅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反而油生了一丝别样的好奇心理。
久负盛名的赵庆明,见过不少后生晚辈登门求教的事情,一开始他则以为赵安是受人所托,将一些人的画作带进府中以求得到他的指点,所以他才会脸色有所阴沉不悦。
但是经由赵安这么一说,他反而产生了极大兴趣,于是说着便打开了那一幅画卷。
当画卷徐徐打开,赵庆明一开始还轻松随意颇有摇头之势,但随之接下来便蓦然神情凝重双目生异,直到最后他连呼吸都开始屏息难舒了!
赵庆明猛然抬头直直的瞪着赵安,神情复杂的追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城外东十里……徐家村……”
“备车!”
“……是!”
待主仆二人先后离开书房,那一张简单不能再简单的纸张卷轴,依旧安静地躺在桌案上。
一阵清风吹过窗台,将窗外的竹叶缓缓吹落,一枚竹叶几经飘零落在了那张普通画卷上,无意间点缀了那展开半幅的几笔涂鸦。
随着风力渐胜,吹皱一塘池水,也缓缓推动半掩着的潦草画卷,随之哗啦一声,一幅‘史诗般的画卷’,从此彻底展开……
(卷轴里面是什么?剧情又该如何发展,铺垫已成,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