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亭将凌睿带回府邸。
他找了个瓮装了些池水,丢了几颗石子,想让凌睿住进去。
有点洁癖的凌睿一看那带点青色的池水立马大怒,嘶叫着死命缠住陆砚亭的手,任陆砚亭又哄又命令的,好话说尽舌头说断,死活就是不下去。
「嘶嘶嘶嘶!」(我还以为你是好人,居然给这么个狗窝让我住!?没人性啊!)凌睿义愤填膺。
陆砚亭本想捏着凌睿七寸将它丢进去的,可是一看凌睿那乌溜溜的眼珠子,里头三分愤怒、三分抗议、三分倔强,还有一分撒娇,根本就下不了手对凌睿动武。
结果瞎忙了半日,弄得焦头烂额的都没能让凌睿爬进那个窝,无奈叫下人拿来一个篮子,关了房门亲自垫上点绒布,弄得柔软舒舒服服的,果不其然,凌睿哧溜一声就爬下他的手腕,大刺刺的游进篮子里,舒服地蜷起身子专心消化肚子里塞得满满的食物,对陆砚亭不理不睬了。
陆砚亭顿时哭笑不得。
接下来的几天,陆砚亭将凌睿藏在袖子中带去逛皇宫,原因是陆砚亭想看看到底凌睿是谁放进太子书房的。可惜走了几遭,袖子里的凌睿都没什么大的反应,遂只能无奈放弃。
既然被陆砚亭带进东宫,自然少不了见那老对凌睿动手动脚的无赖太子李慕泽。李慕泽这天捏着凌睿,将它整个儿拽到半空中晃来晃去,晃得凌睿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玩得不亦乐乎的太子对陆砚亭道:「砚亭,这会不会根本不是什么西域雪蛇啊,怎么连自己原主人都认不出来呢,真够笨的!」
凌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陆砚亭口中说的正宗西域雪涩他只知道自己一点都不笨,被李慕泽这么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气得凌睿嘶嘶直叫,而且李慕泽将他晃得快要连昨天吃的东西都呕出来了,盛怒之下凌睿张嘴就咬住李慕泽的手。
自从砚亭用药抑制了凌睿的毒素后,凌睿就对李慕泽从不客气,三番两次亮出自己尖尖的牙齿以兹警告,毕竟现在做为一条涩凌睿没有手脚,全身上下也就一张嘴能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所以这次李慕泽彻底将他惹毛了,凌睿想都没想立刻张嘴就给他来了那么一口。
凌睿除了第一次饿得晕乎乎的误咬了陆砚亭后就没咬过别人了,这还是第一次故意咬人。
李慕泽哎哟一声,捏住凌睿七寸将它从自己手上拽起来,他虽然不怕,可是那两颗尖牙还是咬得他挺痛的。陆砚亭沉下脸来,捉过小涩道:「不是跟你说过不许咬人的吗。」
陆砚亭是个颇温柔的人,就算管教也从不对凌睿大小声,凌睿第一次见他沉下脸,就知道他发怒了。陆砚亭的怒气尽管不外露,却意外地让人感觉压抑。
平时凌睿就有点害怕陆砚亭认真起来的脸,如今他整张俊脸都沉了下来,更是叫凌睿心惊胆颤,却又爱面子的不愿表露害怕,只是不安的扭动着身体。
他天性倔强,不认为自己做错是绝不道歉的。
陆砚亭见手里的小蛇视线游移,啪啪地甩动着自己的尾巴,滑溜溜的身子动来动去,明显不想认错,不由得声音又沉了几分:「你以为有了我的药就真的没毒了吗,如果毒没清干净呢!下次再这样,我就拔了你的牙。」
凌睿闻言大是委屈,他是相信陆砚亭的药才这样肆无忌惮的和李慕泽打闹,而且李慕泽对他又揉又捏,还拿话耻笑他,自己没手没脚,又不能说话,受的这些委屈又找谁申诉呢?
他从小都给人宠着,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做错事往爷爷奶奶身后—躲就没人能奈他何了,性子给惯得很是骄纵火爆。在校里也没人敢惹,就算有人找碴,凌睿起袖子一亮拳头,谁敢小看警校的散打冠军?
可现在呢,不但成了软柿子任人搓圆捏扁,不过利用自己唯一的武器稍微自保一下,就被陆砚亭怒骂,威胁要拔了他的牙齿,真真是万分不甘与难受。
凌睿愤怒的对陆砚亭嘶叫起来。陆砚亭第一次见到小蛇这么剧烈的挣扎,不禁愣了一下,一个不注意就让凌睿溜出他的手。
凌睿哧溜一声钻到书堆里,留下两个皇族傻在那儿面面相觑。
李慕泽等了半天不见书堆里有动静,不太确定的看着陆砚亭道:「小东西……该不会生气了吧?」
陆砚亭呆了呆,扶着额头叹了口气不答话。
李慕泽说:「真神奇……一条小蛇居然也会闹脾气……」
不过一条只吃糕点水果的蛇会生气,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他搬开零乱的书,果然看到盘着蜷缩起来的凌睿。李慕泽拿来一碟糕点,推推小涩哄它:「吃不吃甜点?」
「嘶!」(滚!)凌睿嘶叫了一声,气上心头,又自怜着,任由李慕泽怎么推搡都不动,只将自己的身体缩成更小的一团,头埋起来呕气。
李慕泽放下糕点,眼睛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伴读,叫他这主人去哄的意思非常明显。
陆砚亭心里其实也颇不安,觉得自己对小蛇的话实在放得重了点,李慕泽这么欺负它本来就很过分,小蛇反击也是情理之中,自己却威胁它说要拔光它的牙……
于是陆砚亭走过去,摸了摸凌睿白白滑滑的身子,有点不自然的道:「别生气了。」可陆砚亭身边都是精于算计的人,谁会有这么天真的举动,闹牌气让他来哄?所以他并不懂怎么哄一个生气的人,更别提去哄一条蛇了。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怎么可能让凌睿消气。
陆砚亭看那倔强的小蛇半天没反应,只得无奈的拽起它:「回家了。」
凌睿一听那个「家」字就思念起自己那个温暖的家,一会儿想起自己的老爸老妈,一会儿想起慈祥的爷爷奶奶,一会儿想起在这边没人疼尽受欺负,一会儿又想起自己那班子陪他到处胡闹的损友,最后想着陆砚亭刚才那难看的脸色,还有要拔光他牙齿的威胁。
陆砚亭那个府邸根本不是他的家!他的家里有爱他宠他的人,陆砚亭才不是他的家人!
凌睿越想越难受,简直万念俱灰。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缠上陆砚亭的手腕,软绵绵的任陆砚亭拽着。李慕泽看小蛇对陆砚亭不瞅不睬的,便觉得是个趁虚而入的好机会,见缝插针道:「它今天生你的气,不如放在我这儿吧。」
「你觉得我会同意吗?」陆砚亭皱眉,瞪了他一眼,看着手里那垂头丧气的别扭小涩心想留你这说不准你会怎么折腾它呢,它不更恨我了。
陆砚亭无视李慕泽渴求的神色,将小蛇盘成一团,塞进自己的衣襟里,拜别了李慕泽就出宫打道回府了。
一路上凌睿都闷闷的趴在陆砚亭怀里,明显还在生气。
习惯了这些天来凌睿的活泼骄纵的陆砚亭还真有些难受。回了府邸关上,陆砚亭将凌睿放到篮子里,看到小涩碰到篮子,立刻游进层层绒布里藏起来不见人,摆明了气还没消。
陆砚亭看到篮子里拱起的布团半天没有动静,不由得苦笑起来,小心翼翼的掀开布团,露出里面蜷成一团的雪白小蛇。
他用手指拨弄着小蛇滑腻冰凉的身体。
凌睿愤怒的一甩尾巴,啪的拍开陆砚亭的手。
陆砚亭锲而不舍地抚摸着小涩企图让那颗埋在布团里的小头颅伸出来。弄了半天,被凌睿的尾巴抽了无数次,到最后凌睿索性诈死作瘫尸状,任由他摆弄。
陆砚亭无奈,放下身段来哄凌睿道:「出来吧,我承认我错了,不该这么凶你。你想要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
凌睿刚才暴力反抗,用尾巴拍打了陆砚亭的次数难以计算,看他也不恼怒,心里的气早就消了大半,只是还拉不子罢了。如今听陆砚亭这么低声下气的温柔嗓音,在原谅他和继续生气上犹豫了一下,后来想人家毕竟是自己的饲主,也不好太放肆,如今陆砚亭都给自己台阶了,还是见好就收吧。
于是陆砚亭就看到篮子里的绒布耸动了几下,小小的雪白的蛇慢慢地钻了出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要自己兑现「要什么都给它」这句诺言的意思非常的明显。
现在陆砚亭非常确定,自己饲养的这条小蛇很不普通,不但能听懂人话,还会闹别扭、会撒娇、会耍赖……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看来自己真是捡了个宝贝,难怪李慕泽老想拿去自己养。
「你想要什么?」陆砚亭问凌睿。
凌睿转转身子,往窗子的方向探了探头,然后又转回身子面对陆砚亭,游到陆砚亭手爆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滑腻的身子蹭着陆砚亭。
「嘶嘶嘶嘶——」(你说要什么都给的呀!)凌睿得意道。
陆砚亭顺着小蛇的视线看窗台的那盆植物。
那是几年前陆砚亭在京城里结交的一个朋友送的。那人叫季方,是个云游四方居无定所的年轻道士,长得很俊美,人也爽朗大方见多识广,陆砚亭和他一拍即合,每次季方来京城都会到陆砚亭的府邸去拜访他。
今年年初季方也来了,还带来一盆植物,说这叫姻缘树,是从月老的院子里偷回来的,每年只结一个果子,是注定会给和陆砚亭有情缘的人吃下去的,吃了会有奇迹发生。
陆砚亭当时听了只微微一笑就收下了这份礼物,心里却一直不相信。
别的不说,单是季方所说的「从月老的院子里偷出来」的来历就够匪夷所思的了,陆砚亭根本不信。
再说当时季方送给他的时候就那么光秃秃一枝小枝干,活不活得成都是问题,陆砚亭也就意思意思的将它随便插在泥土里,放到窗台上就不管它死活,任由日晒雨淋了。
前几个月倒是生了些叶子,后来还多了个很大的红色果子,陆砚亭觉得这至多只能说明这小树生命力顽强而已。
前几天嘴馋的小蛇看上那颗果子,试了几次都没能爬上窗台,还跟自己撒娇来着。自己怕那么大颗果子让小东西吃了会撑死他,便一直没答应。
现在自己夸下海口,也不好意思收回去,他想了想,反正也压根儿不相信什么姻缘树的说法,何况这小东西不过是条涩难道还能跟自己来段旷世之恋不成?
想到这里,陆砚亭摘下果子,拿出匕首,细心的将它削成一小块一小块,怕噎到小东西。
肖想了多日的果子终于能吃进肚子,凌睿高兴得嘶嘶轻叫,直围着陆砚亭欢快的打着转儿:「嘶嘶!」(勉强原谅你!)
陆砚亭心里好笑,觉得这小东西真可爱,一个果子就哄得兴高采烈的。
他削了皮,每剜下—个手指头大小的果儿放下来,凌睿张嘴就吞进肚子里,不一会儿就给凌睿吃光了。
凌睿将身体撑得圆滚滚的,心满意足地瘫回自己的小窝消化肚子里的食物。
陆砚亭宠溺的摸摸它,换来凌睿撒娇的,「你怎么这么记吃不记打呢?」
「嘶嘶——」凌睿挺起身子昂起头不断晃动着抗议:我这叫宰相肚里能撑船!
看懂了小蛇的不满,陆砚亭无奈的笑着:「是是!」
第二天凌睿死活不肯随陆砚亭进宫,陆砚亭想起小东西和李慕泽的矛盾闹得挺大,而且最近李慕泽打算计画收网了,两人要商量的东西多着,没空去管小涩也就随它留下了。
陆砚亭从不让下人进房间,凌睿第一次自己留在这儿,觉得新鲜得很,便爬下篮子四处逛逛。
正感叹自己饲主的房间比自己的家还大时,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凌睿痛得浑身无力,全身控制不住地抽搐着。
痛到极致时,凌睿一度失去了意识。
过了片刻,疼痛退得一干二净,凌睿眨眨眼睛,爬起来,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人了。
他着摸摸自己的脸,撩起衣袖,看到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他蹬蹬腿,跳了两下,欣喜地发现当了一个多月的爬行动物,变回人的感觉真是无限的美好。
他傻傻的咯咯笑了两下,迫不及待的拿起铜镜照照自己现在的模样。
古代的铜镜照得不太清楚,可是还是看到里面映着一个甚是清秀的少年,眉眼里全逝灵精怪。
「X的!怎么还是这张脸!老子怎么转世了还是张娃娃脸!」凌睿噘了噘嘴,这不是自己十五、六岁时的模样吗,到底是自己变成了一条蛇呢?还是一条蛇变成了自己?
凌睿不太满意自己的模样,清秀的脸让他给人一种很好欺负的错觉。
凌睿是个打架大王,以为他好欺负的人都给他揍得满地找牙——凌睿是名符其实的糖衣炮弹。
说起来,凌睿现在满嘴巴的脏话还是因为这娃娃脸。曾经有一段时间,凌睿竭力想让自己更Man一点,于是留着稀稀拉拉的胡渣子。又因为声音清脆,所以又学来满嘴脏话,只是后来因为洁癖不能忍受胡渣子而还了一张干净的娃娃脸,可惜脏话一直没改回来。
没有一个男人愿意长到了二十岁还是张BabyFace,何况凌睿还是上警校的。凌睿第一天去警局报到时,局长呆了呆,回神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手忙脚乱地翻开柜子,拿出凌睿的简历,确认眼前这孩子的确是已经从警校毕业了的高材生,而不是哪里来的冒牌货。看着局长那质疑的目光,凌睿差点儿当场翻脸掀了局长那张红木办公桌。
往事不堪回首,凌睿放下铜镜将前世的悲惨遭遇抛于脑后,将念头转到变身上面。
他试了试,发现只要自己想就能实现两种形态的转变,不由得乐了。可又苦于不知怎么跟陆砚亭说,自己也搞不清楚这穿越时空是怎么一回事儿,到底算借尸还魂呢,还是在时光黑洞里自己本身的基因被改造了而变成了一条半人半煽
又喜又忧了半天,讨厌麻烦的凌睿还是决定暂时瞒着陆砚亭。
所以陆砚亭从宫里回来的时候,见到的还是那个小小的白蛇。
自从能变成人后,凌睿就再不肯跟陆砚亭进宫了。他总是等陆砚亭离开后,悄悄地溜出他的府邸,然后找个偏僻的角落变成人逛集市,等陆砚亭快要回府的时候再潜回他的房间装出一副等门的乖宝宝模样。
如此这般将近一个月,凌睿几乎将整个京城都逛遍了,还是没打算告诉陆砚亭自己能变成人。
独自玩得乐不思蜀的他其实早已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儿。偶尔想起来也得过且过的,根本没动过和陆砚亭摊牌的念头,毕竟凌睿觉得又是穿越又是妖精的,不知怎么开口索性就搁置着算了。
再说天知道陆砚亭会不会介意自己半人半妖,到时候将自己扫地出门,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不会吟诗作对,干不了用脑子的事儿,又不想干粗活,靠什么来养活自己呀?干回自己老本行吧,白痴也知道这时代的捕快根本没有奖金、保险和工伤赔偿,这么没有生命保障的职业,凌睿才不会去干,所以还试乖当条小蛇吃陆砚亭的白食好了。
可惜凌睿的如意算盘并没有打多久。
陆砚亭百毒不侵,但不代表他不会生病。
感冒病毒才不管你是平民百姓还是皇帝公主,黏上你,你就得发烧咳嗽流鼻涕没得商量。
没错,陆砚亭这么一个百毒不侵的人被感冒病毒打倒了。
感冒病毒来势汹汹,陆砚亭第一天喉咙痛得说不出话来,第二天开始咳嗽,可还是坚持五更爬起来去早朝,结果第三天就发烧瘫在起不来了。
凌睿有点着急,怎么着他还是颇喜欢这人的,见他躺在不断咳嗽发热,那些小厮丫鬟不过隔段时间端盆水来帮他擦擦额头的汗就出去了,然后就是定时早午晚端来食物和汤药,除了太子派来的御医外,居然没有一个人出声问候一下。
看得凌睿心都酸了,心想陆砚亭这人其实很温柔,待下人也厚道,怎么这般不招人待见呢?
「嘶嘶嘶嘶!」
靠!什么人心不古,分明逝代人才没良心!暴怒的凌睿大骂。
其实凌睿不知道,陆砚亭真正的心腹并不住在质子府邸内。
因为质子身分的关系,陆砚亭府里的下人都是些什么人的眼犀一般就是平淮王和朝廷各派别的人。陆砚亭曾经暗中清查过一次,想眼线遣走后,下一批还是会悄悄再渗透进来,那还不如就留着这批自己知道的,让自己的眼线偷偷监视更好防范。
陆砚亭一般是采取对下人疏离的态度,并且严令除特定仆人外,其余人等非必要不允许自己的院子,加上他御下甚严,所以即使是这种时候也没有下人敢逾矩久留。
凌睿觉得自己看到了所谓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很替陆砚亭难受。可他又不敢贸然在陆砚亭面前现身,便只能焦虑又心痛的盘在陆砚亭的枕爆用冰凉的身子着他滚烫的脸颊。
陆砚亭看懂了小蛇眼里的焦急,心里暖了暖,拍拍它让它不要担心。
「别担心。」陆砚亭沙哑着声音安慰小蛇。
「嘶嘶嘶嘶——」(谁担心你啦!老子不过是怕你死了我得流落街头罢了!)凌睿一如既往的别扭,可惜他忘记了陆砚亭听不懂他的蛇语,根本用不着嘴硬反驳。
凌睿看到他额头上的毛巾已经被他的高温烘得热了,便爬上陆砚亭的额头,一点点地拱掉那毛巾,蜷起纤细的身子盘在他额头上帮他降温。
陆砚亭讶异的看着小蛇的动作,心里软成了棉花。十岁被父亲丢到京城当人质后,再没有人在他病了的时候为他冰额头了,虽然和李慕泽的关系不错,既是战友又是朋友,可两个都是强宅从不在同类面前展现脆弱的一面。
陆砚亭闭了闭眼睛,放任自己在这条小蛇面前软弱。
凌睿身体冰冰凉凉的,正好充当陆砚亭的发烧降温贴,可对他自己就苦不堪言了。
他现在是冷血动物,体温恒低,怎么受得了这种高热,整个人好像在火炉里烤着一样,将凌睿烤得整个儿晕乎乎的,可即便是这样,凌睿也不愿意爬下来。
谁欺负了凌睿,凌睿绝对不轻饶。可谁对凌睿好,凌睿绝对十倍百倍的对他好。况且不过受点儿热,但能让大病中的陆砚亭舒服些,这对凌睿来说很划算。
等到丫鬟送来晚餐的时候,凌睿为了不让人家看到他,才溜了下来藏在陆砚亭的被窝里。
陆砚亭草草喝了粥和药,又睡回去。
天已经黑了,一直守在陆砚亭旁边的凌睿因为自身体温的关系,的觉得陆砚亭的温度又飙高了些。凌睿心想不会到四十度了吧……
陆砚亭此时已经烧得有点神智不清了,他觉得很渴,嘴唇快要裂开了,喉咙干得要冒火,可是眼睛都沉重得无法睁开,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喃喃的呓语着。
凌睿再没办法了,只得溜下床,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变回人,冲到桌子边倒了杯水,扶起烧得浑身好像个火炉似的陆砚亭,慢慢地喂他喝下去。
凌睿第一次照顾人,难免笨手笨脚的,陆砚亭比他脯也比他重许多,差点扶不稳而洒了水。
喂过水后,凌睿看他捂了一身的汗,暗忖都没人给他擦汗,难怪捂了两天都好不了,便认命的扭了毛巾帮他擦身上的汗。
解了陆砚亭被汗湿的,凌睿才有点吃惊的发现看上去温文得像个书生的陆砚亭身材居然挺不错,胸膛宽阔,不但没有赘肉,甚至还有点肌肉,全身上下结实紧致,身材好得去拍上半身裸露的牛仔裤广告绝对能性感到让人喷鼻血。
凌睿看了半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自己前一世也是练过武的,怎么就没练出这种身材来呢,更别提这一世了,简直就是让人自卑。
「干!居然对个男的看得入迷,傻了你!」瞪了会儿,凌睿才发觉自己居然对着—副同性的身体大肆欣赏,不禁脸红耳赤地轻声骂了自己一句,拍了拍快烧起来的脸颊,慌乱的帮陆砚亭擦身子。
折腾了许久,总算是身子也擦好了、衣服也另外换干爽的了,凌睿累得直喘气,却发现自己居然心甘情愿。
他忽然舍不得变回蛇了,于是趴在床爆在黑夜里仔细观察陆砚亭的眉眼。
这人真好看啊。凌睿心想,本来觉得他很书卷气,温文尔雅的,仔细地看了才发现原来陆砚亭的眉很英挺,鼻子高高的,唇薄薄的,其实很有男人味,只是他性格比较温柔,所以遮掩了这种来自英俊面貌的压迫感而已。
凌睿觉得自己一定是着魔了,他不禁用有点冰凉的手指慢慢地描绘着陆砚亭的眉目,脑子里全部都是他对自己的温柔,还有宠溺爱护的微笑,偶尔自己淘气一回,他还会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来。
陆砚亭觉得有种清凉的东西划过自己的脸颊,好像羽毛一样轻柔,让他滚烫的身体好像被注入了一丝清泉,本来焦躁不安的心情也渐渐地平复了。他困难地睁开眼睛,只看到黑暗里一个模糊的身影,印象最深刻的是对方那双明亮清澈的杏儿眼。
「你……是谁?」陆砚亭迷迷糊糊的问。
凌睿没想到本来烧得昏昏沉沉的人会忽然出声说话,吓得张了张嘴,不自觉就道:「凌、凌睿……」
陆砚亭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凌睿的答案,便又合眼睡去了。
凌睿这才松了一口气,拍拍自己怦怦跳的小心肝,喃喃道,「吓死我了!大哥你睡就睡了,忽然睁眼吓谁呢?」
他帮陆砚亭掖了掖被子,心想也是时候离开了,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被陆砚亭握得紧紧的,凌睿怕抽出来吵醒好不容易睡得有些安稳的陆砚亭,便只好坐在地上趴在床边陪着他,一直到天快亮了才变回去,溜回自己的窝里睡觉。
陆砚亭的病总是反反复覆的,白天好些,晚上就重点。有一就有二,凌睿一到夜晚就变成人照顾陆砚亭,擦了汗换了衣服,然后就趴在床边看他一个晚上。
凌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傻傻的看着陆砚亭整晚,只知道一旦在他身边就舍不得阖上眼睛,即便自己只是无聊的数着陆砚亭的睫毛,或者听着他因为自己在身边而变得平稳的呼吸。
靠,这人再不好起来,自己都快傻成琼瑶阿姨书里头的男主角了。凌睿自暴自弃的想。
陆砚亭一直知道数日来晚上总有个人在照顾自己,可是却不知道是谁。他知道这样很危险,不能让那些眼线进来自己的房间。可是照顾自己的那人却体贴细心得让他忍不住陷落去享受。
他很久没有被人关心了,即便在长年的尔虞我诈里锻练得坚强狠心,心底某个角落也一直是寂寞的。在那人帮他擦身子、换衣服的轻柔动作中,心一点点地陷落,居然有点眷恋那人微凉的体温。他也隐约知道那人整夜在床边陪着自己,因为他一直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陆砚亭很想说服自己是因为不想让那人有机会翻自己房间里的东西才握住他的,可是他还是无法自欺欺人,自己只是眷恋那人有点冰凉的手心,舍不得放开。
天天这么折腾,即使是夜行性动物的小蛇凌睿也是受不了的。
这天他在守夜的时候还是抵挡不住疲倦睡着了,等他眨眨眼睛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天亮了。他动了动,发觉自己居然动弹不了,这才赫然发觉自己竟是躺在陆砚亭的怀里。
陆砚亭均匀的呼吸轻轻喷在凌睿的耳爆挠得凌睿痒痒的,弄得他面红耳赤,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
凌睿的心脏好像打着鼓,低头不敢看身后的陆砚亭。他一点点蜷缩起身子,尽量在不惊动陆砚亭的情况下远离他一点儿。可是无论怎么挪动,陆砚亭环在他腰上的手臂还是让他清楚地感受到身后的人呼吸时上下起伏的胸膛。
凌睿觉得自己的脑袋就要爆炸了,满脑子晕乎乎的就只能在「到底是自己睡迷糊了爬上陆砚亭的床呢」还是「陆砚亭将自己抱上来的呢」这两个问题上打转。
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恐怖,凌睿便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揭开陆砚亭环着自己的手臂,跳下床去。刚挣开禁锢,手上一热,凌睿赫然发现陆砚亭已经睁开了眼睛,一手拽着他的手腕,笑吟吟的看着他,眉眼里尽是温柔,还带点罕见的戏弄。
凌睿脑子里轰隆—声,惊叫着:「你、你、你醒了!?」
陆砚亭眨眨眼,用有点沙哑低沉的声音对少年傻傻的问题报以微笑道:「你说呢。」
凌睿给他的声音迷得差点儿没了魂,愣了半晌,心脏承受不住这种刺激,惨叫一声:「干!上帝啊!我明明不是同性恋啊!」
「你是谁……」陆砚亭的话还有半句含在嘴里,凌睿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陆砚亭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句吼得怔了片刻,居然给凌睿这个没有内力的少年挣脱了。只见凌睿兔子似地哧溜一下就冲到门爆甩门就走。
陆砚亭摸摸自己的脸,长得很恐怖吗?
其实他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意识,托凌睿这些天的照顾,病好得很快。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晨光中趴在床边睡着的少年。
原来数日晚上一直照顾着自己、陪着自己的人就是这个少年啊。
清秀的带点孩子气的脸,皱着秀气的眉,睫毛偶尔颤一下,好像随时会被惊飞的蝴蝶那样。眼眶下有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想来这几天为了照顾自己都没有睡好。微微噘起来的淡色的唇让陆砚亭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留了许久,心底渐渐热起来。
陆砚亭手里握着凌睿的手,觉得那修长干净的手心有点凉,仿佛捂不热似的,他伸手摸摸凌睿的脸,大概是坐在地上一晚,受凉了,凌睿脸上同样也是这种清清凉凉的感觉。
陆砚亭小心的将他抱上床暖在自己怀里。
少年就在自己怀里,低下头就能看到他孩子气的脸和头顶那个小小的发旋。陆砚亭看着他良久,心里分不清是什么滋味。想起病中的几日他那轻柔的动作,心里就越来越软,软得让陆砚亭有点不知所措了,居然鬼使神差的在他头发上吻了一下。
就是那个轻轻的吻,惊醒了凌睿。
凌睿慢慢张开眼睛,刚睡醒的时候总是呆呆的。陆砚亭看他迷糊得可爱,差点儿笑出来。等他清醒得差不多了,陆砚亭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他好笑的感觉着凌睿轻轻的想挪出自己的怀抱,知道他急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却坏心眼儿的暗中加大抱他的力量,捉弄他让他更尴尬。
逗了他半晌,那少年大概受不了了,终于大力推开他要赚陆砚亭赶紧睁开眼睛拽住他。
印象中自己府里没有这个小厮,陆砚亭正想问他姓名,凌睿却颇悲壮的吼了句他听不懂的话就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走了个无影无踪。
陆砚亭心里有点失落,却信心十足,府里自己也是有一批眼线监视着的,没事能瞒得住他,既然少年在府上,很快就能将他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