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地走到了主区的核心地带,这里是黑风寨的重要区域,所以把守森严,不时可以看到来往巡逻的白莲教教徒,不过从这些人昏昏欲睡的双眼和迷离的眼神来看,他们并没有多少的警惕心,能够在这么冷的天出来巡逻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
她灵猫一样绕过了一个又一个巡逻者,他们低落的精神根本不能发现这只在夜间舞动的精灵,任由她来到了黑风寨最大的屋子前面。
这座木屋竟然是少有的两层建筑,不过它的一楼是有一半埋在土里面的,第二层离地不高,有一个楼梯和地面相连,是此地最高领导李长老的居所。此时二楼居所里面正发出女人娇喘的声音,从声音的音色来判断,似乎还不是一个女人。
蔷薇没有被这些声音影响,她冷静地记下了这里的地形和防御,又慢慢从另一条路走了过去。
这一边是高级教徒的住所,这里凌乱地散布着十几件大大小小的木屋。建造这些房屋的人似乎没有想到该怎么把这些屋子造得整齐一些,所以他们东一个、西一个地散布在这片空地上,好像雨后林中肆意生长的野菌子一般。
此刻这里好像在齐声合唱,这边屋子一旦弄出很大的声音,那边立刻高声应和,好像要和这边比个高低一样。有时候还会有人趴在窗子上冲着对门大喊:“童师傅,要不要来我这里试试?这小骚蹄子学会了一招新本事,实在是爽啊!”
这些男人享受着,嚎叫着,冲刺着,爆发着,肆意地在没有反抗能力的女人身上展现着自己的威风,而女人们为了生存,则使出全身的解数来奉承他们。
这些白莲教徒,表面上好像是“吃菜事佛”“五戒八德”,但是实际上却夜夜笙歌,享受着自己从前想也不敢想的生活。
他们看上去是强者,但是这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有刀有剑,假如没了刀剑,他们孱弱如绵羊。
蔷薇专门挑声音大的屋子边上走,声音大说明他们正忙着造人,根本没有心思向外面看,而没有声音的则要小心一些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出人来,那样的话就不得不杀人脱身了。
蔷薇听着屋子里的叫声,暗暗想着:“这些教徒虽然杀人的本事差强人意,对付女人倒是颇有一套,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教派里面秘传什么房中秘药。”
她走过一间屋子,却听见里面传来的不是哼哼唧唧的呻吟声,而是女人高声呼救的声音,这声音在一片靡靡之音中显得极不起眼,若不是蔷薇正好经过,绝对不会听见。她来了兴趣,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偷听起来。
她听见一个男人狠狠地高喊道:“小贱人,老子让你把你妹妹献给长老,你敢不听老子的?”
一个女声大声哀求:“大爷,求求您了,我妹妹今年才十三岁,实在是太早了啊!”
“狗屁,看你妹妹的样子,谁不觉得有十五六岁了?你当我白莲教是开善堂的?能有这么多粮食养闲人?你若是不把你妹妹献给长老,明天就是她的死期!”
“大爷,大爷您开恩呐,开恩呐,我妹妹身体还嫩,受不得李长老的鞭挞,谁不知道给李长老玩过的女人活不了几天,我父母双亡,只剩下这么一个妹妹了,求大爷可怜可怜我们姐俩吧!”
“狗屁,李长老能看上你妹妹是你全家的福气,咱们好说好做也就罢了,你若是不从,我现在就杀了你,然后把你妹妹带给李长老!”说完这句话,男人又换上了一副假惺惺的语气:“可儿,我是想和你做一对长久夫妻的,若是我得了李长老的赏识,只怕用不了几年就能当上长老,等到弥勒降世的那一日,咱们全家都能在天堂享受无尽福报啊!”
接下来又是一阵漫长的争吵和谎言,女人试图用卖可怜的办法让男人放过自己的妹妹,而男人却满心要获得李长老的赏识以及升入天堂佛国,他们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所以最后只能以暴力作结,而很明显,此刻男人武力占优,否则苦苦哀求的就是他了。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开启了一场小规模的暴力冲突,接着就是女人高喊“我不活了”的声嘶力竭,男人恼羞成怒的连连攻击,女人状若疯狂的大声嚎叫,男人愈战愈勇的再接再厉,女人渐渐低落的惨叫哀嚎,男人苦口婆心的耐心劝说,女人含混不清的大声咒骂。
蔷薇好像鬼魅一般闪入屋子里面,她已经停了很久了,她不愿意再浪费自己的时间。男人还在劝说女人把妹妹交给自己,只是女人嘴角的血丝和青紫的眼眶让他的话语失去了不少说服力。蔷薇慢慢走了过去,就好像到老朋友家拜访一样闲庭信步,又好像一位骄傲的君王在巡视自己的土地,她自信而骄傲,冷酷而桀骜。
一阵寒光闪过,好像一颗流星快速划过天际,又好像一滴露水从草间滴下。
男人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他愣了愣,面朝前栽下,在木制的地板上震荡,发出巨大的响声。
“看来白莲教的人被我养胖了不少。”蔷薇这样想着,对着女人一笑:“不用谢。”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杀了他……”女人喃喃自语着,她的眼神发直,言语凌乱,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蔷薇有些奇怪,按照戏剧小说的说法,现在应该是女人报恩的时候,自己虽然不要她以身相许,但是总该得到几句感谢吧。她有些疑惑地说:“你是不是该谢谢我了?”
“你杀了他!”女人的泪水冲出眼眶,她伏在男人已经没有了生机的身体上放声痛哭,好像她全身的伤口和淤青都不存在一样。
蔷薇觉得有些好奇,所以她没有转身就走。当然,为了保证自己不被人发现,如果女人不保证为自己保守秘密,自己不得不把她送去和男人作伴。
她拉过一张小椅子,坐在上面,看着女人放声大哭。
这个女人之前应该挺好看的,她身材纤细,身体娇小,但是皮肤白皙,眼睛很大,尤其是一对眉毛好像春日的柳叶,让人看了就有一种打马走在阳春三月的舒服感。如果你忽略她脸上的伤痕,她还算是个美人。
“我要是你,我就不会哭那么大声,引来了别人,咱们俩都有麻烦。我能跑得掉,你估计死定了。”蔷薇慢慢说。
女人的哭泣的声音渐渐低落了下来,从痛哭变成了抽泣,又过了半刻钟,她干咳了两下,终于停下了。
“他是你丈夫?”蔷薇问。
“不,我是被抢来的,丈夫早就死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哭?他的床上功夫很好,你很怀念?”
女人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个男孩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脸红了一下,“不怀念。”
“那你为什么要哭?”
“他不死,我还有个依靠,他死了,我又要一晚上伺候好几个男人了,我妹妹也说不定被谁抢去当老婆,我能不哭吗?”
蔷薇有些语塞,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好心办了坏事,她想了一下,说:“可是他打你!”
“挨打总比饿死强呐,而且我也不是天天挨打。”女人看了看男人的尸体,似乎有些留恋,留恋之外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
是爱吗,是恨吗,还是弱者对于强者的依恋?
蔷薇握了握手里的匕首,看着上面已经快要干涸的血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她没有这把匕首,会不会也和眼前这个女人一样,只能寄希望于男人的大发慈悲?
像这样,像一只宠物,一只笼中鸟一样被人束缚着,还得对死去的主人表示伤心?
蔷薇有些不寒而栗。
她想了一想,又说:“我已经把他给杀了,我会杀人,不会救人。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已经任命了,她盈盈拜倒:“奴家姓张,丈夫已死,奴家是蒲柳之身,不忍败坏夫家名声,大侠叫奴家张氏便好。”
蔷薇有些生气:“你这女人,你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难道你这辈子到死都只能有个姓,连个名字都不能有吗?”
似乎从来没有人跟女人讲过这个问题,所以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她低头想了想,对着蔷薇说:“既然如此,还请大侠赐名吧。”
“你不用管我叫大侠,我也是女人,但是不像你这样懦弱!”蔷薇又看了看四周的陈设,破桌子、烂凳子、一张残破不堪的床榻,没什么适合取名的东西,而她自己又不是一个好的取名者,她想了一下,说:“我叫蔷薇,也给你取个花名吧,看你柔柔弱弱,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不如就叫月季吧,月季有刺,希望你能长出刺来,别再这么任人欺凌!”
听到蔷薇说自己也是女人,女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也能这么英姿飒爽,一个女人也能这样把握自己的命运,她用力点了点头:“以后我就叫月季了,我要像恩公一般坚强起来。”
蔷薇走到窗前看了一下,月亮已经快要落下了,眼看着就要天亮,她转过身来,对着月季说:“这个人怎么办?我可以一走了之,你就不好办了。”
月季蹙了蹙眉,这更显得她的一对眉毛秀气逼人,她轻轻说:“他经常称病不出门,家里的事情都是我处理的,瞒个几天不是问题,只是瞒不了太久。”
蔷薇不知为什么对这个月季有一种信任感,她沉吟了一下,终于说:“几天时间也够了,过几天就会有人前来攻打寨子,我到时候带你走——想来你也愿意做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当做某些人的玩物吧!到时候,带上你妹妹,咱们一起走!”
“好!”女人惊喜地点了点头,语气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蔷薇走出屋门,天色已经渐渐变白了,只是在黎明之前,又会有多少人死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