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傅廷凤跑得很急,一张俏脸上布满焦急。
点起盏盏灯火的臧府,尽管入了夜,灯火通明灿如白昼,只见纤细的身影乱窜于各院落的石板广场,过半晌之后,才总算顺利地回到滨东楼。
现下已过了掌灯时候,更别说也过了用膳时间,若她没猜错,那个混蛋这会儿肯定是坐在房里头等着她。
傅廷凤心想直担忧着,不知道他又要怎么伺候她;光是想象,她便觉得胆战心惊,不想要瞧见他。
不如就逃了吧!
可若是有人问她为何要逃离臧府,她要怎么回答?
呜呜,要她怎么回答?据实回答说自个儿被他「体罚」?那不如打死她吧。
她宁可光明正大地回房,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沉着应对敷衍他;况且他也没派人寻她,说不定他还在外头,尚未回府。
对、对,他铁定有什么事担误到了。
傅廷凤特地挑些最让自己安心的话安慰自己,仍不忘快步地走进滨东楼,一房里,见里头是一片黑暗,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有股说不出的失落。
「啐,居然不在,早知如此,我就不用赶着跑回来了。」她喃喃自语着,点着了油灯,蓦地瞧见桌上搁了一只雕工极为细致的漆盒,不由得蹙起眉。「又来了,老是将东西乱扔,到时候又栽赃我。」
这一回,她可不会随便动不属于她的东西。
到时他别又随便找个说辞诬陷她。
原以为他早已臭着脸在房里等她,谁知道房里就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只不过多了一只盒子。
害她跑得又喘又急,还连连跑错地方,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回来。虽说她不是挺希望他真的会在这里,但他不在这儿,反教她觉得冤枉跑了这么多的路。
她倒了杯茶,在圆桌旁坐下,美眸不自觉地盯向那只精致的盒子。
只看一下就好,她只是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心念一动,抚在桌面的纤指往漆盒移动,轻轻地解开锁,掀开盒子,看见里头有一只小圆盒,以及一根金步摇。
「唷,这该不会是要设计我的圈套吧?」
说不定就是怕她不上当,所以这回特地再加了一根金步摇,一旦她别上发髻,他便可以想出一堆可恶的法子整得她夜夜不成眠。
「妳在这儿?」
摸在金步摇的纤指一颤,就连坐在椅子上头的身子都狠狠地了下,她朝声音来源探去,只见他正倚在门边。
「你……」他怎么跟个鬼一样,走路连点声响都没有?
「妳方才上哪里去了?」臧夜爻低哑地道,关上门,缓步走到她身旁。「我在府里绕了一圈,都没碰着妳。」
这问法?是想要套她的话,还是他方才真的已走进房里才去寻她?
太卑鄙了,若他不过是甫回来,而她又傻傻地回答了他,岂不是要正中他的下怀,送上理由让他整治?
臧夜爻富含兴味地睇着她半响,突地轻笑道:「我知道妳上西苑,妳一早便上西苑串门子,只不过我方才回来,见妳依旧不在房里,才搁下漆盒,上其它地方晃晃。」
嗄?他知道她一早便上西苑去了?
原来如此,就因为知道她的下落,所以他一点都不着急,甚至没派人寻她。
知道她上珏凰那里,他倒是放心得紧;说穿了,他是信任珏凰吧?
毕竟珏凰是静性子,不爱到处走动,向来偏爱用最省事的法子做最多的处理,除非必要,想要她出门,实在是难上加难。
不过,他可真是懂得珏凰的性子。
「这漆盒里的东西,妳可喜欢?」他又道。
傅廷凤回神,不客气地应道:「喜欢又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你该不会是想同我做买卖吧?」
「我和妳做什么买卖?」他没好气地啐道,静默一会儿,对上她眨也不眨的潋滟水眸,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才说:「我是要送给妳的。」
「送给我的?」她狐疑地看向他。
不会吧,这里头该不会有下毒……
「等等,你该不会以为送我点小玩意儿,便能把布匹价码压到最低吧?」险些忘了这现今的身分是商贾,会对她好肯定是有什么企图。「我告诉你,布匹的价码已经压到最低,你要是想再砍价,就太没人性了。」
谁不知道他藉牙行之便,佯装是和人商议两造价码,实际上,那些布匹根本都是他自己要的,而且还特地搭船卖到外岛;也就是他只要转手,便能够立刻回本,运气够好,商机炒得够热,他翻手一赚,赚的又岂是一倍的价钱。这可是完全不可能蚀本,还铁定会赚翻的生意。
如果可以,她也真想弄家牙行来玩玩。
「妳在胡说什么?」他无奈地叹口气,不形于色的眼眸瞟了她一眼,随即又道:「那是要送给妳的,不收分银,也没有任何企图,妳安心收下。」
「无功不受禄,你直接告诉我,这一盒脂粉加一根金步摇要价多少。」她才不要胡乱欠了他一份人情,而在几天之后又要被他追讨。
「我说了不收分银,要妳收下就收下。」见着她僵着,他索性先换个话题:「倒是妳,用膳了没有?」
「用过了。」她双手远离漆盒,状似防备地看着他。「我要睡了。」
这人今儿个不太对劲,有鬼、有鬼,他心里肯定有鬼,要不为何对她这般客气?
客气得教她……好怕。
「也好,早点歇着也好。」话落,他便准备脱衣。
她蓦地瞪大眼,忙摆着手。「等等,你现下要做什么?」
「我要睡觉了。」他说得理所当然,心里好笑的看着手足无措的她。
「可是我……」她惊慌地退到一旁,准备跳窗。「我今儿个可没上哪儿去,不过是到珏凰那儿串门子,这样……你也有借口?」
恶人,他真是天生恶人啊!连这样也不放过她。
闻言,他缓步走向她。「妳在干嘛?」
「你说,你现下打算想要做什么?」她万般戒备地瞪着他,见他探出手往她的腰肢一掐。
「啊!淫魔,你到底想要怎样?你别以为送我香粉和金步摇,便可以对我为所欲为,我告诉你,我可试得很,尽管踏出滨东楼,我没踏出府外,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珏凰,她可以帮我作证,你……啊啊,你放开我。」
「住嘴。」他微恼地出口斥喝。
傅廷凤委屈地闭上嘴,乖乖地任由他将她给抱上床榻,眼见他解开系在两旁的罗幔,缓缓地倒回,对她探了魔掌过来。
咦?就这样?只是将她搂进怀里?
她疑惑地自他怀里偷瞄他闭眼欲眠的模样,眉头揪得死紧。
真的只是要她一块儿入睡?这怎么可能?连日来,除了癸水来潮,她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怎么如今却……
看着他浓密的长睫,听着他均匀的心跳,好似睡得极为香甜,她反而一点睡意都没有,浑身戒备森严,就连寒毛都微微竖起,压根儿不敢轻敌,就怕这是他的迂回战术。
肯定是这样,说不定他就是在等她松懈,以便率军压境。
骸她才不会笨得上当,绝不会让他有机可乘!
绝不让他有机可乘?
她分明是傻子……她张眼直到天亮,只在他起身离开时微闭一下眼,待他一离开,她便一头雾水地瞪着无人的床边。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只是睡了一夜,天一亮便起身离去?
这不是他的个性,实在不像是他会做的事!他有什么企图,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唔!她想得头好痛啊!
可恶,害她像个傻子张眼到天亮,可他一赚她又不能继续窝在补矛只因她昨儿个已经差人跟米弰传话,要他今日到府里一会。
要不是为了等米弰,她老早就窝回床里睡个饱觉。
可那混蛋,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没见到他的人影……很好,待会儿若是见着他,非给他一顿骂。
傅廷凤软趴趴地瘫在亭子石桌上,粉颊贴着石桌,感觉阵阵寒意沁透心底,再加上迎面吹来的风,感觉暑气不再啃蚀着她,直觉得一夜未眠的困意袭来,令她昏昏欲睡。
「大。」
「嗄?」傅廷凤蓦地自梦的边缘抽回,睡眼惺忪地看着身旁的男人。「米弰?」
「大怎么如此好心情,在这儿小睡?」米弰勾出招牌万人迷的笑,缓缓地在她身旁落座。
「哼。」傅廷凤冷哼几声,不雅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才又道:「是你迟来,等得我都快要睡着了。」
亏他还敢说,明明要他晌午时分到臧府,也不瞧瞧现在都已经是午后三刻了,让她这主子枯等这么久,该扣他薪饷。
「有事缠住,一时之间走不开。」米弭不怎么在意,径自勾着笑,倒了杯茶。「倒是大怎么不上茶楼等我,反要我到府里走一趟,还要我偷偷摸摸地翻墙而入,这实在是有些……不妥吧。」
若是不知情的人瞧见,会以为他们在私会,这奸夫淫妇的罪名可重了。
「说的也是。」说不准这附近也有那人的眼犀傅廷凤四周探了一下,随即起身。「赚到里头。」
「到里头?」米弰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那不是更糟吗?光是待在这亭子里,他都认为避不了嫌,更遑论要走到楼里?天啊!她到底有没有听懂他说了什么?
「对啊,快点!」傅廷凤招了招手,便走进里头的花厅。
米弰搔了搔头,犹豫一会儿,还试乖地跟她走进花厅里。「,我总觉得这样有些不妥。」
「什么妥不妥?你以为我找你干什么?」她没好气地啐他一口,又道:「我是要问你,最近厂子里有没有什么问题。」
「说是问题,大抵上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
「桐景街出了问题?」
「妳知道了?」
「我能不知道?」她不由得翻了翻白眼。「是我这阵子走不开,要不我早就去探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倒是你,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为何桐景街的织户出了问题,你却搁了这么久?」
「这事儿没得谈,只能等。」米弭不禁叹了口气,见她瞇起眼瞪着自己,他才解释道:「天晓得最近到底是怎样的好日子,织户里有几户人家的女儿出阁,然而谁不出阁,偏是手最巧的那几个;就因为她们出阁,工作也停顿了一下。不过,我已经再找其它织户,再要厂里的人多分担一些,尽可能地赶。」
「出嫁?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那时妳正巧也要出阁,我便没和妳提起。」
「是这样子……」真是如此的话,可是急不得了,但是,眼看着时节要入秋,届时要送上大内的皮草毛料,怕是会出问题。「不管了,米弰,所有的货源先往京城送,若有余裕再转给其它商家,绝不能让呈上大内的布匹出问题。」
「我知道。」大内第一,其它再说,毕竟谁都不想掉了脑袋瓜子。
「这样的话,也没什么事了。」她干脆回房睡觉好了,想着想着,她不由得猛打呵欠。「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就这样?」
「要不然呢?」她起身走了两步,回头瞪着他,漂亮的杏眸里淌着呵欠逼出的泪水。
「我还以为是唤我来看戏听曲的。」唉!早知道是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他就不用特地丢下软玉温香赶来了。
「这儿又不是傅府,更不是茶楼,怎么看戏听曲?」唉!都不知道住在这儿的她有多可怜,不但什么都不能做,就连院落也不能踏出一步。「唉,你还是先走吧,要不……」她怕引人口舌。
她很怕那混蛋脑筋不对劲,突然拐回来,若是见着他,肯定又是一场无可避免的误会,而她的下场……肯定会很悲惨。
「好吧,既然都这么说了。」米弰连忙起身离开,可才要走出花厅,身旁的人冷不防地将他拉住。「?」
「那混蛋回来了。」她有些紧张地道。
他早不回来、晚不回来,这时候回来干嘛?
直觉她的纤指快要穿进他的臂膀,米弰不由得蹙起眉。「谁是那混蛋?」
「你别问,你……」完了、完了,脚步声愈来愈接近,这会儿是绝不可能让这两人照面的,但不让米弰赚她要将他藏在哪里比较好呢?
突地,一道灵光闪过她脑际……对了!
「?」瞪着直拖着他往喜房走的主子,米弰不禁有些抗拒。
傅廷凤哪管得了他的抗拒,直接拖着他进房,连忙将他往衣柜里头塞。「给我待在里头,不准出声,知不知道?我没有开门,你不准出来!」
不等米弰回答,她粗鲁地关上柜子。
臧夜爻一回房,便瞧见傅廷凤慌张却故作镇定的模样。
「妳在做什么?」他沉声问道,神情如往昔般淡漠,教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没有,我正整理我的衣裳。」傅廷凤心虚地调开眼,不敢看向那双好像会看穿人心的黑眸,就怕一旦对上,她便会教他识破。
「妳穿的是什么衣裳?」他不苟同地微蹙起眉,看着她一身纱质薄衫,尽管外头罩了件湖水蓝比甲,但仍可见薄衫底下的肚兜,至于她的罗裙,若是走在日头下,定会教人瞧见那双姣美长腿。
「这是正常的衣裳。」闻言,她不禁打量着自个儿的妆扮。「这是京城最时兴的穿法。」
「我不管时不时兴,我只是问妳为何没再穿之前的衣裳?」他缓步逼近她。
她恍然大悟,难掩乏力地道:「这才是我的衣裳,先前穿的是珏凰的,真不知道这些衣裳怎会放错地方……」啊,差一点点她又要说错话,险些将不该说都说出口。
「妳在外头都穿这衣裳?」臧夜爻不悦地瞇起眼。
「不好看吗?」她忍不住想知道他的感想。
臧夜爻不语的走向她,想要拉开她身后的衣柜。
傅廷凤赶忙贴上衣柜,生怕他一把拉开之后,她真的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妳走开,我要把妳里头的衣裳全都给丢了。」要他容忍她穿着这等衣裳在外头走动,她是想要逼他动怒吧?
「喂,你别闹了,你没事突然跑回来,就为丢我的衣裳?」她抵死不从地护着衣柜。
他瞪向她。「妳以为呢?」他冷哼一声。「下人说,看见滨东楼里出现一个男人,那人未经门房通报便翻墙而入;换言之,我是来捉贼的,就不晓得妳有没有瞧见?」
「贼?」傅廷凤瞪大眼,感觉冷汗沿着背脊滑落。「我不知道,我一直待在房里……我累了,我要小睡片刻,你想要捉贼,麻烦你往外走。」
呜呜,果真有眼线……原来她随时随地都被监视着。
他冷冷地盯着她,突道:「那我就陪妳一道睡吧,我也挺倦的。」
「咦?你昨儿个明明睡得很沉,怎么可能会倦?」他根本是睁眼说瞎话,她可是瞧得一清二楚,他休想骗过她。
「哦?妳怎么知道我睡得很沉?」
「那是……」可恶,他欺负她脑袋不灵光,是不?别以为这么简单便能够套出她的话。「我睡到一半醒来时瞧见的!」
「哦!」他皮笑肉不笑的瞧着她。
「反正就是这样,你去办你的事,不要吵我!」傅廷凤长睫掩去心虚不安的眸光,只见他退了一步。
「妳歇息吧。」臧夜爻转过身离去。
见他往大门步去,傅廷凤松了一口气,然而一口气都尚未痛快地呼出,却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回,大手直探向衣柜,压根儿不管她就站在衣柜前,硬是一把拉开衣柜,撞得她有些狼狈地往前跌。
她根本没有机会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拉开衣柜。
「这男人是谁?」彷若鬼魅般骇人的阴沉嗓音响起,犹如一道冷雷般的打进她心头,骇得她宁可趴在地上,也不肯回答。
她傅廷凤向来天不怕地不怕,遇上他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并非无敌。
不愿承认,但她真的怕得不敢回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