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幽深的长廊中只有我和艾迪两人的脚步声。我习惯性的想跟在他的后面,但他刻意放缓步伐,保持与我并肩而进。
“接下来你要干什么去。”艾迪问道。
“首先得找个地方睡一觉。希望有舱室已经打扫出来了,否则我亲自动手打扫也可以。”混沌和异教徒住过的地方,所谓打扫就是用神圣的钷燃料的烈焰净化一遍。
“不,首先你要去参加葬礼。”艾迪说。
也对,虽然不属同一个战斗序列,但毕竟曾经并肩作战过。只要还能动,就有去参加葬礼的义务。
“接下来是酒宴。是寂静之刃主办的,你应该会喜欢。”艾迪继续说。
想想就觉得欣喜,我似乎已经闻到烧烤猛犸时那种浓郁芬芳的油脂气息了。睡觉确实还能再推迟一下。
“接下来,是一个兄弟的建议。你不觉得,你应该向西尔维娅求婚吗?”
好吧……等等,这是什么神奇的转折?
“问问你的内心,我的兄长。难道你能毫不惭愧的告诉自己,你对她没有任何好感?”
“如果有好感就要去占有的话,现在的我应该不至于还仅仅是个战斗术士。”
“等等,这是不一样的问题。这是男女之间的事,容不得妥协退让你知道吗?”他向我靠近了一些,伸手揽住我的肩膀。
“不知道。”我有些茫然。
“那么,想象一下,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成为一个别个男人的妻子。她会陪他一起生活,陪他上床,生下有他血脉的孩子并冠以他的姓氏。就算是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她的胸前也挂着他的相片。想想看,这只是你一念之间的事情,你本有机会去成为那个男人,你为什么要放弃?”他的手臂越发用力,勒着我的脖子让我头脑发晕。
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被他的话激怒了,但灵能者的训练让我迅即平静下来。我有超过一百种方法在平时克制自己的负面情绪,而在战斗中,我可以将这负面情绪转化为愤怒,连同我对敌人的仇恨一起,倾泻到帝国之敌的头上。
我没有开口回答,反正他能读心。
“你究竟在惧怕什么?你曾经说过你绝不畏惧!”他却在不厌其烦的浪费唇舌。
正确的说法是对于敌人我绝不畏惧。但这个世界如此残酷,值得我敬畏的东西多了去了。
“难道说你居然要怕一个女人?”他很是惊奇。
有什么不可以吗?一个十六岁——如果境况严酷一些的话,十三四岁都有可能——的少年都可以拿起枪作为动员兵去对抗敌人,但结婚的条件就高得多了,防卫军中比较普遍的规矩是至少得二十五岁,服役满八年,个别军队中还有更加严苛的条件比如军衔军功之类,更别说那些干脆根本不允许现役军人结婚的修道士军团了。这不正说明,女人比敌人难对付得多么。不说军队,就算是在我们部落里,少年们也都是要先去狩猎猛兽然后才有资格结婚啊,女人比猛兽危险多了。
艾迪叹了口气,仿佛被我打败了的样子。但审判官是不会轻易言败的,很快他便重振士气,“可男人总归是需要结婚的吧。你都三十五岁了。”
哈维中校四十七岁了,也没结婚。
“你怎么知道?”
又不是只有你懂得读心,再说有些东西不需要读心都能看出来。
“你为什么要看那些失败者?你要向那些成功人士学习懂吗?你看看我,我还不到三十岁,而我身边女人可就多了。怎么样,羡慕吧?嫉妒吧?”
不论是作为灵能者还是审判官,你的行为都不太正常。这是病,得治。我这里有防卫军配发的镇定剂,要不要来一发?
“免了,我们审判庭的镇定剂质量更好。”
“那么,你有十多个妻子?”我问出了声。事关我兄弟的私人问题,我适当关心一下也是无可厚非的。
“为什么这么问?”这次轮到他茫然了。
“我认识一个太空野狼,他身为凡人的时候有十多个妻子。嗯,星际战士的改造年限,应该是十七八岁吧……”
艾迪如遭当头棒喝,好久才缓过神来,说道:“其实我真正搞到手的也不过三五个,这女人么,贵精不贵多……”
“可我觉得你们修道院的都很不错啊。”
“什么?你竟然觉得那些比男人还要强壮野蛮、脑袋里只有一根筋的女人很不错?难道你在军队里呆久了,连审美观都被扭曲了吗?好吧,你告诉我,你眼中好女人的标准是什么?”
“身体健壮,服从,就这些。”
“还真是简单呢,不过你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修道院跟我们审判庭只是合作关系,我无权直接命令那些修女们。所以说服从什么的,根本无从谈起。事实上,那些修女,我一个都没搞到手。”
“这怎么可能?”我很吃惊,“那你的灵能呢?”
“修女也有灵能抗力啊,她们是蒙受祝福的。而且你不觉得,作为一个审判官,被当做异端给修女们烧了,是一件非常没面子的事情吗?”
“哦,我看出来了,你是没胆量去搞你的修女吧?”
“不是没胆量,战斗修女就是战斗修女,你别把她们当女人看,她们也从不指望任何人把她们当女人看,她们甚至会认为那是一种侮辱懂吗?真正的女性,要富有学识,要温柔,但也要有所主见,不像你所说的那样只知道服从,比如贵族家族里那些仕女,还有修道院的文职和医疗修女。”
“没兴趣,身体柔弱,无法生育强壮的后代。”
“我的母亲就是一位书记官修女!”艾迪提高了声调。
“哦,你很强壮吗?至少在这艘船上就有两个女人比你强壮,我不是说那些战斗修女。”被他烦的够呛,我的话也渐渐多起来,有了斗嘴的兴致。
“我来自正常人的世界,不要拿我跟那些死亡世界的**相比!”艾迪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了,“好吧,所以你就要回家去,去你那些野蛮人的部落里找个女人?”
“当然,索根的女人就算比不上芬里斯和卡塔昌的那么强壮,起码比帝国大多数文明世界的要好得多了。而且我本来就是个受人尊敬的萨满,现在则是行走于星空之人,回家去之后可以受到神灵一样的崇拜——当然,那毫无意义,不过至少找个绝对服从的女人还是很简单的。”
突然之间,艾迪像是认识到了话题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很远,于是马上拉回到正题,“那西尔维娅又如何?她甚至比你还强壮,而且她军衔比你低。”
很快就不会了。毫不夸张的说,以她的家族背景,就算接下来她不再经历任何战斗,单纯依靠打发时间熬资历,也能在三十岁前成为中校,等四十岁左右就能成为上校。如果她进一步还有更多军功的话,四十岁成为将军都不是不可能。而我,中校已经到头了,这只是个荣誉军衔,当不得真的。
“原来这才是问题的本质所在,前景确实够灰暗的。”艾迪叹了口气,突然又重新焕发了兴致,“不过话说回来,你不觉得专业挺带感的么?娶个将军……”
他故意用一种更粗的声调和军人式的语气大声说道:“报告将军,我请求今晚采用那……哎呦……姿势……帝皇在上,你竟敢殴打审判官!”
我把双手插进裤兜里,满不在乎的说道:“那有什么,对于审判官来说,莫名其妙的凭空消失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不是吗?”
“好吧,你是兄长。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问题的本质了。军衔什么的,呆在一个位置上终生不挪窝不晋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只要我稍微关照那么一些……”
不仅仅是军衔。帝国海军和帝国防卫军,本身的位置已经是天壤之别,防卫军的女兵嫁给海军那是荣幸的一步登天,海军的女兵嫁给防卫军那叫这辈子给毁了。贵族和平民,身份的差距又是天壤之别,贵族的男性或许可能娶一个平民的女子,而贵族的女性绝不可能嫁给平民。有些事情,就算你是审判官都无法改变的,这是帝国的事实。或许,就连帝皇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是的,这是连帝皇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但帝皇能把一个防卫军士兵调到海军去,也能把平民提升为贵族。”
可你不能啊!审判官通常只是擅长把人打成异端然后挂上火刑架,不管那人是贵族还是平民。
“也对。要不,我可以对她的家族做点手脚,然后她就是平民了……”
滚!
“兄长,想想看,你真的是防卫军的军人吗?”艾迪这次很郑重很认真的问。
当然……好吧,严格说来还真不是。我的真正身份的帝国的在册灵能者,只是被借调到防卫军做顾问而已。但大多数时候我已经忘记了这个事实。
那么,我可以被借调到防卫军,自然也可以被借调到海军。而这种调动,不仅仅是军部内部是事情,貌似审判庭真的是可以插得上手的?
“还有,你真的是平民吗?你知道,就算是绝大多数贵族,也是终生无缘去泰拉觐见帝皇的。”他又说了一句。
似乎……好像……我确实不应该被算作平民的吧……我也拿不准,平时我从不关心这个的。任何军队都不会在乎你是贵族还是平民,他们只在乎你是不是能打,是不是能带来胜利和荣誉。
“再者说,西尔维娅可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贵族,她更以身为芬里斯人为荣。所以你们干嘛不按芬里斯的规矩来?”
哦?
“打晕了直接拖回家啊,你们蛮族部落里不都喜欢这么干的?”
那是最懦弱最失败的人才会采用的办法,而且通常不怎么容易成功。女人是部落里的重要财产,不会轻易放在外面任人猎取的。蛮族往往比所谓的文明人更重视荣誉,荣耀的战士会带着丰厚的聘礼去求婚,需要经过盛大的竞技比武赢回自己的女人。当然,如果是敌对部落就会简单一些,杀光男人抢回女人就是了。
如果对象是西尔维娅,那么聘礼说不定得需要一艘巡洋舰,然后还得打倒至少一打太空野狼才成。没见西尔维娅跟那些野狼们称兄道弟的么,野狼不会容许自己的姐妹嫁给一个弱者。
“以我们目前面临的战斗来说,你未尝没有机会去独自夺取一艘巡洋舰。与此相比,打倒一打野狼对你来说其实更简单对不对?”
不对,这种竞技是力量与技巧的争斗,不容许任何巫术的成分。我就算跟随便一个野狼新兵一对一,基本也是死定了。
“你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没有自信了?想想当年我们在黑船上的时候,你是整整一艘船上的霸主,你用拳头就能对抗超过一千个人。”
别这么偷换概念,他们从来没有聚起超过二十个人,而且一千个失去灵能力量的灵能者,远远不如一个野狼战士来的更危险。
还有,你要知道,西尔维娅只是在野狼们面前才将自己表现为一个芬里斯人。不信等跟帝国海军遭遇了试试,保证她比谁都像是个贵族。
“别把人心想的这么阴暗好不好?我以为你是个堂堂正正的军人。”
第一,你刚刚提醒了我,我是灵能者,不是军人。第二,要是人心不这么阴暗,还要你们异端审判官干什么?
“不管我们审判官要干什么,反正帮你介绍对象可不是我的本职工作,哪怕你是我的兄长也一样。所以难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这样帮你?”
没什么值得好奇的,审判官虽然都是些神神秘秘的家伙,可他们的行为模式也没有复杂到哪儿去。
我开口正色说道:“艾迪,我的兄弟,当你有所需要的时候,不论我是只身一人,或者带领着一支军队,你都可以召唤我前往任何战场,面对任何凶残的敌人。但是,你不能指望我能带着一艘战舰甚至一支舰队。那超出了我的能力。”
“你都没有去试试,没有逼迫出自己的全部潜力,又怎么知道那超出了你的能力?当你最初对阵那强大的恶魔时,你预见到自己的胜利了吗?”
挥了挥手,艾迪制止了我的发言,继续说下去,“或许在你看来,我只是在培养自己的势力。可你想过没有,我们审判官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如果我们失败一次,帝国将会遭受多么惨重的损失?你知道吗,我曾经遭遇莫大的失败,我眼睁睁看着我尊敬的导师被叛变者的人潮淹没,而自己却完全无能为力。帝皇的庇佑不会永远伴随与我,帝皇的荣光也难以照耀帝国的每一个角落,而在势力强大的堕落者面前,个人的力量完全微不足道,所以我发誓,要不择手段的聚集起一支快速而强力的打击力量,为此我不惜任何代价。”
他加快两步走到我前面,转过来双手按住我的肩膀,目光直刺进我的双眼,“这么做完全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帝国的安危存亡。为了这个目的,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或许你下半生将不得不面对一个可以对你发号施令,并且比你强壮的女人,但为了帝国,你为什么就不能在这方面牺牲一下?更何况,你对她还是很有好感的。”
或许是他那诚恳热烈的目光,或许是他偷偷动用了我无法察觉的心灵能力,总之,我有些动摇了,一定程度上接受了他的意见——原来我的婚姻,居然可以上升到帝国的生死存亡这样严重的高度——并且由衷的生出一股崇高的荣耀感和使命感。
突兀的踏步声在旁边响起,一条黑暗的岔道里转出几个战斗修女的身影,为首那个朝我们这边张望了一眼,连忙伸手拦住她的姐妹,原路退回去了,而且回去时的脚步声轻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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