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风行烈睡得极为放心,梦中隐约听到有人在耳畔轻轻呼唤,鼻尖萦绕不去的淡淡药香清爽舒适,朦胧了感官,周身仿佛都在一股熟悉的温柔之中,她嘟哝了两下翻了个身,迷蒙地唤了一声。
“恩……羽翔……”
纳温柔的力道突然顿住,像是忍住了快要爆发的力道,踏着重重的步子火气十足地远去了。
风行烈皱缩了一下眉角,艰难地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是高高的房梁,木质的屋子出奇的大,四处散落着不少零零碎碎的药材,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令人身心舒爽的药香,一如那个人身上似乎永远都飘散着的那种味道。
远处那个气哼哼地背影还没完全散去,深色的墨衣伴着黑色长发摇摇摆摆,看不真切。
愣了一愣,风行烈顿时头疼地拍了拍自己脑袋,懊恼万分,她的脑袋最近难道被驴踢过?三番五次地犯下这种低级错误,是他和凌羽翔的感觉太过相像,还是她已经想念凌羽翔想得发狂了?不过,这两种无疑都不是什么太好的现象。
他走的干脆来的也很快,不一刻功夫,便手持着一碗黑黝黝道药坐到她床爆在风行烈记忆之中,那任何时候都应该风轻云淡的绝美面容上还残余着几分羞恼和颓然。
“快喝!”墨衣男子在她的注视下颇不自然,简洁下令,话语倒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欣赏着他的样子,风行烈接过散发着热腾腾苦涩之味的药碗,忍不住放声笑开:“药天霖,是我中毒又不是你中毒,况且我又死不了,摆出这么一张臭脸做什么?”被凌羽翔“训练”的那段日子里,风行烈对药物已经不是非常反感,碗中黄连的气味虽然浓重,仍是一捏鼻子,张开大口灌了下去。
药天霖嘴角很明显地抽搐了一下,都要被她气死了,直着眼睛瞪着她,这个混账女人!她拿他这个从不轻易出手的神医当专用药师使唤也就算了,数次把他当成凌羽翔呕得他想吐血也就罢了,如此取笑他也暂且不谈了,可她竟然对自己的生死分毫不放在心上!和以前那个德性一模一样!这这这……这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还敢和我提你那愚蠢的行为!知不知道我若晚一步遇上你们,你此刻就可以去和阎王下棋了!”
岂有此理!他里里外外忙到现在这都是为了谁?她倒好,眼睛一闭什么事情都不理,也不想想自己的处境,现在还有闲心开玩笑!
“下棋?你确定不是我去把阎王的地府老窝踹了?”风行烈满脸欠扁的惊奇表情。
“你……”这狂傲自大连阎王都不放在眼里惮度令药天霖一口气走岔,险些没有被她气的当场晕过去,恶狠狠盯了她无辜的表情半晌,无力地泄气苦笑,幽然而清淡的声音叹道:“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稍微注意一点安危,总是乱做傻事,就算你不在乎自己,你能不能……想想你梦里还心心念念老是错当我是他的凌羽翔!”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气恼和无奈,接着说:“上次我就说了,我不可能每次都及时赶到,你究竟想没想过,这次若不是我正巧在这药王谷分部内,正巧出山采药遇到你,你可能就真的……”
清楚地瞧见他的神色变化,风行烈忍不住故作惊讶地出语调侃:“你吃醋?”
药天霖愣了一愣,随即一向平静的脸上骤起愤怒:“我会吃他的醋?”
瞧见他情绪波动极大的模样,风行烈暗暗后悔说了这么一句,他救了她许多次性命,她怎么样也不该拿这事开玩笑的,扯扯嘴,心甘情愿地真诚道歉:“对不起。”
二人之间一阵古怪沉默,时间在不知不觉之中悄然而逝。
药天霖瞥过头去,那般的冲动呼吼根本不像他会做的事情,他暗自苦叹,然而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情难自控啊!
他咬着牙,神色苦痛而酸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你知道么,那晚倚红轩看着你惊为天人的风华我几乎忍不住冲上台去,然而我没有成功,因为他快了一步,就快了那么一步!”
“就这样一步,我们都输了,青篱,我,秦涵,都输了!见他已经到了你身爆我嫉妒又羡慕,却也放心了,这才回到药王谷来,想隐居避世暂时不再见你。我说过,我只望你能记住我,但如果继续在你身边守下去,我怕我再也无法回到心如止水的心境,做出更加疯狂的事情来!”
疯狂的事情?风行烈有些疑惑地皱皱眉眼,虽觉得古怪却被他的凝视压了下去。
药天霖说得有些激动,什么时候他已经无法如曾经那般压抑了?或许是听说她落崖身亡的时候,或许是在凌羽翔府内看见她通体冰寒昏迷的时候,或许是在闻得百汇关战役后她下落不明的时候,又或许是在翰城倚红轩找到遍体鳞伤的她的时候。
那白皙的手掌无奈地掩住面部,插入乌青柔顺的发丝中,手指缝隙之中透出细长美丽的眼睛痛苦微合,清润的声音似乎在笑,却比哭泣更为沙哑:“可是……可是我没想到,老天不肯放过我,让你又一次倒在我面前!你知道我发现你中了致命剧毒后有多惊慌吗?我差点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去找大夫,好笑吗?”
好笑吗?天下第一神医药王药天霖居然慌到去为了病人找大夫!或许真的很可笑,只是,风行烈却扯一扯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
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沉闷无比,声音也变得干涩无力:“你这是……何苦……”
这个男人,终于也正面说出来了。
药天霖不是脑子有病的那类人!他理应很清楚,对她动情无异于飞蛾扑火,恐怕会烧得连渣都不剩,且不说她现在有了凌羽翔,就是没有,她也是个性格差劲到了极点的女人!无论是身体还是心,她什么也给不了他!对这样的风行烈动情,根本是一种煎熬,何苦?
“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你会更痛苦。”药天霖颓然痛苦的样子,让风行烈心头一阵阵抽痛,无法自以为为了他好地去劝说他忘了自己,药天霖自己的喜怒哀乐轮不到她去干涉,她只能为他雄和歉疚。
纤长的手轻轻伸出去,握到他常年浸泡药水中柔滑得像女子般的手,慢慢挪开他掩面的手指,温柔触摸到药天霖的俊美脸庞,但风行烈能给他的表情,只有遗憾和痛惜。
她不想正面伤他,选择这种委婉的方式,却同样坚定。
“我认了!”他低喃着,俊美的脸上那双桃花眼似乎凝聚了所有的灵魂,痛苦却,一眨不眨地看着风行烈,反手握住她莹白的手,语无伦次:“经历了焦躁,不安,痛苦,心慌后,我认命了!就算你还是总将我认错成凌羽翔,我也认了!我不想得到什么,但你当是我的奢望吧,一点儿也好,哪怕是芝麻大那么一丁点,我拜托你以后再胡乱冒险给谁吸毒的时候,也想一想我!”
他话语中的浓浓感情叫风行烈不知如何是好,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用那颗的真心狠狠地将她包裹起来,保护起来。每每都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药天霖便一次又一次助她脱离险境。
他爱但辛苦,不像秦涵对她不解,可以放手掠夺,不像奚随风对她毫无非分之想,忠心跟随。他作为药王谷谷主,一代药王,又有一身绝世武功,在江湖上的威望至脯有着强烈又高傲的尊严,如今却为了她放了个干净,叫她风行烈如何偿还这份感情负债?
“我……尽量吧。”风行烈不喜逃避,更不喜谎言,只得苦笑道。
“你这性子真是!哎……”简直让人又爱又恨!话没说出口的药天霖一张俊美脸孔扭曲得可以,忍不住一把抱过去,紧紧搂住风行烈哀声求道:“别动!就这么一会儿就好,别推开我!”
风行烈推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几乎为之气结,这些男人不都逝代的嘛,怎么一个个都不知道保守,这么无赖!可是……她好像偏偏就对这招耍赖装可怜的攻势毫无办法……
药天霖倒并没有抱多久,很快便松了手,目光转到她有些苍白的面色和空空如也的药碗上。一想到那厉害的透骨毒药,药天霖便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手指头也微微着一阵后怕,若是他迟去了一步,说不定真的只能见到她的尸体了!从来冷漠无波平静又脾气古怪的药王,今时今日竟然也会害怕得打颤!说出去,恐怕江湖上的人会笑掉大牙。
但只要一想到她差点儿就去了鬼门关,药天霖便无法再如平常那般控制住自己的感情,那俊秀至极的面容上泛起隐隐的青色狰狞:“那些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以为我药王谷是什么地方!若非这儿只是药王谷的一小处隐蔽居所,光靠着机关陷阱我都能叫外面那帮动你心思的人全都下地狱!”
风行烈见他情绪平复,舒了口气耸耸肩膀,天祁山脉乃药王谷避世居所,她早就知道了。虽然被药天霖话中古怪的狠厉杀意惊了一惊,却立刻皱着眉头,将注意力放到了其它的地方。
“青国的军队封山了?”
“那些是青军?”药天霖若有所思,话语中没什么太澜,虽然心里有些惊讶,却不足以叫一向淡然的他变色,他似是恍悟:“怪不得,看来青国朝局果然有变,所以青国军队才会前来围杀青篱。你不用担心,所谓封山也不过是稀稀落落的搜查罢了,那么几个人,随便踩上点机关都能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药天霖显然知道了青篱的身份,风行烈并不讶异,毕竟以药王谷毅力江湖百年不倒在世间的影响力,他堂堂药王谷谷主,怎会没有些自己的势力和情报来源。何况……和她有关的人,他又怎么会不去注意?虽说,这个事实实在是让风行烈有些哭笑不得。
“朝局有变?这又是怎么回事?”虽然猜测到青国必定出了些问题,可风行烈前段时间太过注意秦国那方,以致疏忽了青国国内,说起来幽默的消息也没能传到,恐怕这“变”还是近期之变,快得令人反应不过来。
“你以为我是神仙?”药天霖嗤哼了一声,又禁不住打破那副扑克脸翻起白眼:“大概怎样你也能猜到,在遇上你的前几日,倒是听说青丘国国君重病不起,那个往昔犯在你手里但子有望重掌大权,至于掌没掌得起来,我便生不出千里眼顺风耳去看去听了。”
风行烈陡地一怔,脑中豁然开朗,忽起一阵怒火,不禁在心中冷笑,平静的外表之下巨浪滔天,美丽的眼里已有烈焰翻腾。
难怪与烈军结盟之事青国此次如此乖巧沉默,除了让青篱前来签署合约竟然毫无其他动作,什么卧病在床,根本就是放屁!恐怕青国老王就没有想要让青篱活着回去,合约自然不会生效了,此时还和那太子做出这般戏码!试想青篱一个庶出之子,却手掌青国大半兵权,声望之高甚至庚了他这个皇帝,怎能让人放心得下?
青丘太子毕竟是青国正宫皇后的儿子,身后家世极大。当年他以莫须有罪名用三千铁骑困住青篱,险些使青国边城陷落,若不是风行烈出手相助并利用暗地势力揭露太子罪行,恐怕青篱那时就已经被困死城中。也因为那件事情,朝野上下呼声一片,老王青渊才不得不废了太子的储君之位再做查看,这几年来,青篱呼声日渐高涨,若不除了他,哪能容得了太子青玄上台。
而且青国还有青雷,青非两位其它皇子,其中牵扯到的关系复杂去了,当中那些宫轨倾轧明争暗斗风行烈用脚趾头都能想出半箩筐来。
但有一点他们却是能够达成共识,便是青篱不死军权若不夺去便是一大祸害,所以这明明暗暗的目标全指在他头上,兄弟手足父亲的刀子一把把割在他身上!不同于凌御寒对凌羽翔,至少还存着兄弟情分,而青国的这些人,对青篱根本从未表现出一点儿亲情!
握紧了被褥,风行烈急问道:“青篱人呢?”
药天霖见她紧张脸色微变,没好气道:“我没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