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你会因为太过忽视自己而做梦,然后在梦里,你的心分裂成无数张脸孔,演绎着各种各样的你。那些你平时刻意不去关怀的人,此刻都陆续出现在你的视野里,做着这样或是着那样的事情,而你会忽然发现,梦中的自己一直注视着某人。
然后分裂的幻影刹那间合而为一,你会非常意外地惊醒过来,除了续有些加快,此外还有一种微妙的欲念混杂在感官之中,陪伴着你。
从感情上来说,傅剑玲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女人,有点像她的妈妈,对爱情和家庭有非常强烈的理性,这种理性使她具有一种十分微妙的禁欲的气质,对于曾经破坏过这份理性的韦宗泽和破坏的李云桥来说,这无疑是一种美味的毒。
傅剑玲对这点心知肚明。
她并没有天真到认为李云桥这种天涯浪子为她转了性,也没有傻呼呼觉得自己可以自暴自弃地跟他挥霍青春和感情。只是有一点,令到她的确受,就是李云桥所身处的那个广袤世界,她自己也是位设计师,可从业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像李云桥这样的人。说她一点也不想跟他赚仿佛有点吹牛。但要说她是不是爱上李云桥了,绝无可能。
凡事牵情难动,无情反倒好上路,说的就是她这种情况。
李云桥大概看穿了这一点,对她惮度一直很积极。相比之下,韦宗泽仿佛成了一抹幽灵,她所有拥有的只剩下这个幽灵所带来的消极而已。傅剑玲自己知道这种鞋并不健康,久而久之,更加有种清零重来,远走高飞的念头。
她把那天晚上的事在一次闺蜜的饭局上,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讲给薛涩琪和许为静听。结果一向互唱反调的两个人,这回出奇地团结一致,认为她是真的变了。傅剑玲不置可否。许为静却难得心软道:其实你何必呢,走我当年的老路,你不合适的。
薛涩琪也不愉快道:要是李云桥真把你给拐走了,我会恨死他的。
以前你还说恨韦宗泽呢。
薛涩琪一笑:那不一样,此一时彼一时,说到底韦宗泽还是自己人。
许为静忽然问道:你们说,要是韦宗泽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想?
薛涩琪悄悄看了傅剑玲一眼,傅剑玲却平静如斯,薛涩琪回道:这还真不知道呢!
不管人们如何极力隐藏,总有一天,岁月的痕迹会露出蛛丝马迹,而藏在那痕迹中的扭曲的自己将无所遁形。
大嘴巴的许为静在一个夜里,伏在葛离背上悄悄告诉他这件事,问他心里怎么想。不想葛离听完以后,反应和她预料中截然不同。
“这也没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算真发生什么事,宗泽也不会怎么样的,到时候后悔的只会是傅剑玲。”
许为静不可思议:“那,说真的,韦宗泽在北京这几年,真的一次也没有跟过其他女人?哪怕是。”
“唔,没有。”
“骗谁呀你。”许为静在他背上使劲抓出一道长长的指甲印。“给我说实话,我发誓不会说出去。”身下的葛离却忍痛回道:“你发的誓管用嘛!你个大嘴巴的传音筒。”
“你!”许为静掐住他的脖子,“快点说,是不是那个李玲如?”
“怕了你了。”葛离叹口气,“我只说一次,你听清楚。”
“说吧,说吧。”
葛离一字一顿道:“真的一次也没有!”
许为静瞪大眼睛,“我不信,难道他还算好了自己四年后回来,剑玲还是单身?”
“所以说了,事实就是,他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她还是不是单身。”葛离说:“他只是想知道失去的东西能不能追回来。”
“然后呢……”
葛离却困得打呵欠:“还有什么然后,你们女人的神经就是复杂,没事想那么多干嘛呀!要是傅剑玲真跟李云桥走了,宗泽这一次肯定会追过去的,就这么简单。听懂了没?满意了没?可以睡觉了不?”话毕,在呆掉的许为静脸上重重亲一口,翻个身,还真就睡觉去了。
许为静不觉摸摸自己滚烫的脸,“我才不信你的鬼话,韦宗泽能有这么伟大?你当老娘是看童话长大的!”
葛离闷头回道:“这就是为什么他爱的是傅剑玲,而我爱的是你。”
其实葛离说得没错,傅剑玲跟李云桥的事,韦宗泽心知肚明,说他不嫉妒生气当然不可能。韦宗泽甚至还想过干脆直接对李云桥用些手段,迫他知难而退,冷却对傅剑玲的兴趣。
可惜李云桥从来不是省油的灯,弄得不好,牵连到她本身,关心则乱,他实在怕自己会后悔终生。
而且到了这种时侯,他捉急也没用。
虽说早有准备,可就连那在北京坐镇的大哥都没有想到,这次父亲循例回来扫墓,竟毫无预警地让姐姐抛下一颗重磅炸弹,气得卧床不起,就此被韦宗镇扣在这边当起太上皇来了。韦宗镇还觉得自己天时地利人和,自以为聪明地跟堂哥联合起来,公然与大哥作对,不管韦宗泽怎么劝,他都不听,自认为机不可失。
韦宗泽预计着,过不了多久韦氏就会一团乱。宗耀,宗镇,宗仁,还有他自己,这个家离分崩离析已经不远了。
其实韦宗泽在韦家的立场,对外看来一直是帮宗镇的,当年回本家的那会儿,摆在他面前的也只有这一条路而已,因为和宗耀比起来,宗镇的能力明显不足,很需要帮手。在当时只求一个机会的韦宗泽,顺理成章站在了这个位置上。但他对韦家,从来没有荣耀感。
他这几年里每天所学到的东西,比他前二十年加起来所学的还要多。
而他所得到的东西,却不知道能否为他赢回他所失去的。
偏偏在这种关键时期,李云桥出来给他添堵。他几乎想丢下一切,直接把剑玲带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头开始。可当他看到父亲一头花白,终日靠在床畔呆滞无助的样子,第一次感觉到血缘为他带来的羁绊。
有一天,韦少卿忽然问韦宗泽,“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把我当父亲来看。”
韦宗泽有点诧异,这位喜爱玩弄权术的父亲从来不曾问他如此世俗的问题,“唔,当然不是,因为我这个人不喜欢否认事实。”
韦少卿笑了笑:“你真像我。”也许是太无聊了,他又问:“你好像从来不问关于你妈妈的事,你不想知道当年她是怎么和我在一起的吗。”
韦宗泽发觉他真的是老了,变得颓废起来,“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为什么?”
“看你对我惮度就知道你没把我妈当回事。你这个人从来不缺孩子,所以感情上来说一直是子凭母贵的。我说得没错吧。”
韦少卿被他直白的话语击中,久久不语,不知道为什么,韦宗泽觉得那一刹他的头发又白了一些。
“我老了。”他忽然说道。
韦宗泽没接话。
韦少卿缓缓抬起头,灰暗的眼睛直视着韦宗泽,“你还很年轻。”唇角边溢出一个无奈的笑,“不知道你将来到了我这把年纪,会不会变得跟我现在一样。”
韦宗泽心头一颤,第一次为父亲的话感觉到苦涩。
“我送你回北京吧。”
他忽然说道。
这么做,等于跟韦宗镇作对。
可韦少卿听到这句话,竟然抑制不住,一只手地扶住额头,“好孩子,送我回去吧。”
韦宗泽那会儿,在脑海中浮现的是四年前分手的傅剑玲,她红着眼睛对他说:走了就别再回来。我恨你。
他想,假如这时候他又要离开,傅剑玲是不会在原地等待的了。
不久,傅剑玲便从许为静那里得知韦宗泽就要回北京了。这次牵涉到他们家的内斗,韦宗泽也许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
傅剑玲松了口气,原来世界就是个大轮盘。
李云桥便有些坏心眼地在这个时机正式向她发出了项目。坟男女关系,或是争强好胜,她决定单纯从自己的平台上眺望人生,何不展翅高飞?
韦宗泽再次离开的那天,傅剑玲也开始收拾行装。
除了拜托朋友在她离开期间照顾杜小言以外,还和妈妈见面聊了一阵。虽说她爸爸脾气拧,毕竟就这么一个女儿,这么大的事,想装成漠不关心的样子着实不容易。傅剑玲趁机给了父母一笔钱,总算心里不那么难受。
李云桥确信这次傅剑玲是认真考虑的了,不禁有些欣喜的感觉。
直到有天李玲如说他:“你最爱做的事,就是把人家的宝贝带走。”
李云桥回道:“我承认是有这种,不过这次有些不一样。”
“噢?有什么不一样。”
李云桥认真回道:“撇去私人感情不说,其实我是真想培养她。你不觉得这也很有意思吗?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她完全有能力站到更高处。可是只要留在韦宗泽身爆她就只能团着自己的尾巴原地打转而已。”
李玲如缄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哥,你觉不觉得大部分人都没法去营造完美的东西。比如说感情,事业,家庭。所以很多时候,人生的方向其实是取决于自己的缺陷?”
李云桥也这么想,而世界上能够放弃追寻完美的人实在太少。
假如再过十年,回想起这时的李玲如,想必每个人都会有种怀念的感觉。可是现在,他们谁都想不到,李玲如之于韦宗泽和傅剑玲,就像他们小时候约在车站时从天而降那瓢泼的大雨。李玲如在傅剑玲出发前,忽然拖着一箱行李来找她。
傅剑玲开门的一刹,恍然以为门外站着的人是韦开娴。
“吓我一跳,我刚才还以为是开娴姐姐。”
李玲如仿佛没听到她的话,或者听到了也不怎么在意,直道:“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傅剑玲低头看她拖着一箱行李,便问:“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李玲如说,又看了看手表,“快点儿,我就不进去了,你简单收拾一下就出来,把包带上就行。”
傅剑玲便把家里的门窗和电器都关掉了,随便换双球鞋就跟着她一起下楼去。在电梯里,她指着李玲如的行李箱问:“这是什么?”李玲如说,“我的画。”
傅剑玲想,她可能是要带她去看画展。
出了小区,路边有辆黑色的轿车在等她们,开车的是李玲如雇的私人司机。她们一坐上去,车就开动了。
李玲如道:“我哥很得意地说,你要跟他走了。他正幻想着把你培养成一个传奇女设计师呢。”
傅剑玲只笑了笑,她倒想象不出来那样的自己。
李玲如问道:“你以前去过国外没?最喜欢哪个国家?”
“出去过一次,还是在中盛的时候,公司派曹品去英国交流,我跟去当助手。”傅剑玲道:“至于喜欢哪个国家,我还真不知道,笼统地说应该是欧洲那边吧。”
李玲如说:“我最喜欢北欧。”
顿了顿,又道:“傅剑玲,你去过北京吗?”
傅剑玲缄默不语,李玲如道:“搭飞机过去只要两个小时。”
画家的思维和常人大概真的不一样,傅剑玲了然道:“你打算就这么把我带到北京去。”
李玲如毫不在意,“不用紧张,你可以一下飞机就马上买机票再飞回来。”继而一笑:“真是的,我那个傻哥哥还真以为你会听他摆布呢,笨蛋,他真应该看看我为你画的那幅画。”
大概是因为在路上,疾驰的车前是大道的尖角,傅剑玲对李玲如的行为和语言都不感到震惊。
“你知道在我的画里你是什么样子的吗?”李玲如说:“你看过呼啸山庄吗?应该看过吧,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凯瑟琳。”
傅剑玲当然不会认为在她的画里,自己真被画成凯瑟琳。
“是吗?我哪里像她?”
“不像吗?明明有个好家,偏要爱上一颗孤星。”李玲如扭头道:“可别说你听不懂我的话。”“不,我懂。”“你看吧,我哥就是个傻瓜。也好,其实这也是一种很好的经验。”
说话间,车便开到机场,傅剑玲下车后,看着机场的正门,“我没带身份证。”
李玲如拖着行李走在前面,头也不回,便道:“骗谁呢。”
傅剑玲瞧着她消瘦的背影,深深吸口气,旋即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买当天全价机票这么不划算的事,有史以来也就是这一次了吧。
李玲如说:“到了那爆你先住在我家好了,我出门前已经打电话通知阿姨去打扫一下了。”傅剑玲坦然坐在一旁,却不怎么忐忑,李玲如不禁问道:“你倒是很典型的既来之则安之。”傅剑玲只道:“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玲如想了想,“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凯瑟琳。”
“没记错的话,凯瑟琳后来抑郁死了。”
“是啊,希刺克里夫对她终生难忘。”
傅剑玲点点,“也就说,是他叫你这么做的。”
闻言,李玲如那张美丽冷感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不,是他求我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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