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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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耀扬盯着手指上左右旋转的笔杆,办公桌面难得空出一片干净,完成近期最重要的高层决策任务之后,他的精神一下子好了不少,时间也空出来。

  此时此刻才注意到,身为他的特助与小女朋友的她,脾气竟然好得教人感到不可思议。

  他临时失约,让她在大雨纷飞的天候里枯等他十四个小时,还以为她理当会对着他大发一顿脾气,不料,在他道歉之后,她却轻易地原谅他了。

  啧啧,这件事不禁让他在心里惦上许久。

  他所认识的女人,无论是社交名花,或是影视红星,免不了都有极大的脾气,她们觉得自己娇贵,是男人的话,就应该对她们付出百般怜惜,对她们更要唯命是从。因此爽约、放鸽子这种荒唐事情,若发生在她们身上之后,是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得到好言悦色的。

  叩叩——

  声传来,他停下手指上头旋转的笔杆,收拾起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重振精神。

  “进来。”

  钱友蓉捧着两本有厚度的卷宗,打开门走进办公室,脸上盈满笑意,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温柔婉约的气质。

  她今天将头发扎成一束马尾,脸蛋的肌肤雪白光滑,他实在看不出来她有没有上粉底,不过大概猜得到她嘴唇上擦了护唇膏,湿润有光泽,轻抿时,散发出诱人的气息。

  “这是你要的上一季营收数据。”她将卷宗摆在办公桌上。

  “谢谢。”他打趣地问:“怎么没有咖啡?”

  “我立刻去煮。”

  她总是很认真地回应他提出的要求。

  也许她并不知道,自己认真、专注的神情有多么迷人可爱——

  “呃,不用了。”他及时出声阻止她。“我现在还不想喝,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

  “喔。”她点点头,唇畔漾笑。

  宗耀扬将两本卷宗移至一旁,双手搁在桌上,十指交叠。

  “你还在生气吗?”他问。

  “嗄?”她一脸不解的表情。

  “上星期日的约会……”他提醒她,倒不认为她会忘记那十四个小时的惨痛经验。

  “哦。”她恍然地露出一抹笑,否认道:“怎么会呢?你已经跟我解释过了,而且你又不适意的。”

  “但是你等我那么久。”这是一直让他觉得良心过意不去的地方。

  如果她只是等他十四分钟,他不会那么放在心上,但是她竟然毫无怨尤地等了他十四个钟头,这就无法教他抛话脑后、置之不理了。

  “其实……等待并不全是难熬的经验。”她自有一番开朗的看法。“在等你出现的时间里,当然会担心,也会不安,可是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甜蜜。

  我在等我的男朋友,我们约好要共同做一件事,我因为非常重视我们的约会,所以前一晚失眠了,虽然很期待约会发生,可是再美好的约会,总是有接近尾声的时候,我虽然没等到你,但是在那等待的时间里,我有很多时间编织约会时的美丽幻想,所以等待并不全是焦虑、不耐烦。”

  宗耀扬再度陷入沉思,她真的很不一样。

  她的作法和想法都很特别,连说出口的见解都相当与众不同,他不得不佩服她那宽宏的胸怀。

  “这样吧。”他双手一摊,替自己始终难安的良心开辟一条生路。“给我补偿的机会,后天晚上七点,我请你吃饭。”

  “你要请我吃饭?”她怔愣地重覆他说过的话。

  “你肯赏脸吗?”

  他露出迷人的傻笑,有企图用男色她点头答应之嫌。

  “我、我……”她吞吐一会儿,才轻瞪他的俊脸一眼,烧红双颊道:“我是你的女朋友,你约我吃饭还需要那么客套吗?”

  “也对。”他笑,看着她动不动就绯红的脸蛋,情不自禁地伸手轻指她的脸颊一下,指腹感觉到的触感难以用言语形容。“就这么说定,后天下班之后,我开车载你去吃饭。”

  “嗯。”

  她柔顺地点头,满心喜悦,这种幸福的滋味,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约会的日子又来临,友蓉为了今晚的烛光晚餐能够如期进行,于是强迫自己提升工作效率,赶在下班之前,将事情统统处理完毕!

  趁着宗耀扬还没走出总裁办公室,她从皮包里拿出化妆包,径自闪身到化妆间好好打扮。

  她今天特地画了迷人的眼犀和涂上动人的浓密睫毛膏,企图让自己的双眼看起来更加明亮有神。

  “怎么办?他会不会喜欢我这个样子?”她心里非常紧张。

  说真的,坐在一起吃饭,单纯聊天而已,眼睛一定会注视彼此,如果她脸上有丝毫不完美,可能就会破坏了他对她的印象。

  友蓉连小细节都是相当注重的。

  当她走出化妆间,宗耀扬也刚好步出办公室,他冲着她一笑,像一道强烈的光芒,瞬间笼罩她整个世界!

  “我、我都准备好了!”

  一开口,她就立刻后悔了。

  干嘛表现出这么心急的模样呀?根本在告诉他——她非常今晚的约会,像头野兽似地。

  真是丢脸呐……

  然而他只是扬唇一笑,不觉得有什么。

  “那我们走吧,我也已经订好餐厅。”他笑起来像风,在她心底深处缓柔吹拂而过。

  友蓉觉得他很体贴,不是错觉,是真的觉得他是一个很懂得人心的男人,可以轻易地用一句话、一个动作,就将她一身尴尬化解,即使对外,他也是充满这种魅力。

  友蓉甫收拾好皮包正要提起之际,一通内线电话突然转进来,友蓉拿起话筒应对。

  “……是,请稍等。”她抬头看着宗耀扬。“柜台说,有一位陈青梅有要事找你。”

  宗耀扬的眼底迅速闪过一抹怔忡,很快地恢复平常的笑容。

  “请她上来。”

  “是。”友蓉回头交代柜台:“麻烦带陈上来。”

  友蓉轻声挂上话筒,不期然地抬头撞见宗耀扬那抹深思的神色,似乎掺杂些许犹豫,他发现她在看他,于是很快地做了掩饰,但是却无法连同她所撞见的影像一同遮庚去。

  “这位陈是我的老朋友,我们认识二十几年了。”他对她解释,空气中竟然嗅得出心虚的气味。

  “二十几年;”友蓉惊讶道:“你们岂不是从小就认识了?”

  “嗯。”他笑着问:“现在你脑子里,是不是浮现四个字——”

  “青梅竹马!”他们异口同声说出。

  “没错,真驶丢人现眼,我实在不想跟她扯在一块儿,老是惹出一些无中生有的绯闻。”

  “绯闻?”

  “你不晓得一对青梅竹马会被深深误会吗?很多人总是把我们看成一对,其实我头很痛!”他的表情扭曲得很夸张,却也带着诙谐,存心逗她笑。“我长得又不赖,怎么老是有人要替我配对?我又不是滞销的存货,他们究竟为何劳心费神?”

  友蓉笑得开怀又灿烂,丝毫没有感觉到宗耀扬适意转移她方才的注意力,不让她追问他深思的原因。

  她听他如此抱怨着,心想,这位陈青梅应该长得相当抱歉吧,才会叫他退避三舍。

  然而,事实却让友蓉彻底吓了一跳——

  电梯门一开,一位身材纤瘦修长的大美人缓步走出电梯。

  一头细软的浪须发垂肩,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身上剪裁合宜的名牌时装,正巧将她的美丽衬托出另一种冷艳的气质,全身上下找不出丝毫破绽,唯有“性感女神”一词可以形容她。

  “扬。”陈青梅适时扬起一抹美丽的笑痕,看得出她和宗耀扬之间有多么的熟稔。

  友蓉没了声音,退居一旁,光是打量陈青梅的穿着就让她顿感花容失色,更遑论正视她那张艳冠群芳的容貌。

  这个女人叫陈青梅,是扬从小就认识的朋友,他们是青梅竹马,而且老是被视为一对……

  这是理所当然的嘛!他们两人根本是天造地设的佳偶!

  友蓉险些尖叫出声。

  但是最令她在意的是,陈青梅也很热络地喊他“扬”,与她没什么不同,不,她喊他的名字,还显得比较不配……

  “你怎么会突然来找我?”宗耀扬敛起方才与友蓉有说有笑的表情,整个人稳重起来。

  “当然是有要事才找你。”陈青梅示意道:“要站在这里谈吗?”

  宗耀扬点头。“到我的办公室。”

  陈青梅迈开自信的步伐,走往他办公室的方向,对友蓉完全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

  老实说,这让友蓉心里很不好受,陈青梅带给她的无形威胁和压力远远超过她所能想像!

  宗耀扬回过头对友蓉交代道:“等我,可能会耽误一些时间。”

  “嗯,我在这里等你……”友蓉勉强稳住脸上的笑容,不过是挪出一点时间而已,没什么的。

  走在前头的陈青梅忽然停下脚步轻旋过身来,盯住友蓉,淡淡地瞧了一眼,用一种“原来还有人”的眼神,打量着友蓉。

  “扬,你有约?”

  “我们等会儿要一起吃饭。”他直言不讳。

  “喔。”陈青梅的语气相当平淡。“可以取消了,因为我要和你谈的事情,绝对会让你没心情吃饭。”

  不!她怎么可以使坏?!竟然要扬推掉他们俩今晚的约会——友蓉开始在心底惊呼。

  宗耀扬定定地看了陈青梅一眼,她一脸平静,眼神中却充满坚持,于是他只考虑了会儿,便对友蓉露出深感抱歉的表情。

  “改天再请你吃饭好吗?今晚恐怕不行。”

  “这……”

  友蓉当然想说不,可是她怎么喊得出来呢?他已经替她决定一切了,除了点头答应之外,还能有什么动作?

  为什么老是这样呢?她衷心期待一扬圆满的约会,难道太过奢望、太过妄想了吗?

  友蓉在宗耀扬欲转身之际,突然伸手捉住他的手臂,要求他回头看看自己无助的神情。

  她真的很期待两人的约会时光呀!要她等多晚都没关系,就是不要取消约会,可以吗?

  “扬……我们约好了呀。”她声音细如蚊蚋,说得很心虚。

  宗耀扬凝视她无措的模样,在她面前重重叹了口气。“我不适意要让你失望的,我是真的有事,你懂吗?”

  友蓉落寞地垂下眼帘,强迫自己点点头。

  “我知道了,改天再去吃饭,你先忙。”

  她怎么能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在他有要事处理的关头,还继续制造问题给他呢?

  她真是太不成熟了,莫非她早已经忘记他曾经说过,他需要时间做自己的事,他需要自由!她是不可能约束他——

  友蓉心里沉重的想法,将她原本想吐露的心声层层封锁,变成名符其实的“心事重重”。

  宗耀扬轻拍她的肩膀,像极一种无声的安慰,仿佛洞悉了她。

  唉!真是糟糕。

  他可不想看见友蓉如此失望的模样,但他又不能放弃陈青梅带来的重要消息,他太了解她的个性,若不是天大的事,她不会主动找上他。

  宗耀扬无奈地凝望友蓉失落的表情,他很想跟她说些什么,可是又很难解释得清楚,愈描愈黑也不好,干脆选择避而不谈吧。

  “你先回家吧,自己小心。”他的语气仍然温和。

  “嗯,我先回家了。”友蓉扬着淡笑,转身拿着皮包从他面前走开,直至走进电梯里,才敢露出真实的情绪。

  她不敢揣想陈青梅在宗耀扬心中的分量有多少,但是能够用几句话就说服他,不可能是普通人物吧?

  青梅竹马……

  ——你不晓得一对青梅竹马会被深深误会吗?很多人总是把我们看成一对,其实我头很痛!

  ——我长得这么不赖,怎么老有存人要替我配对?我又不是滞销的存货,他们究竟为何劳心费神?

  忽然间,宗耀扬刚对她说过的玩笑话,都成为她心底最深的疑惑——只是青梅竹马吗?

  不……她不要再想了。

  友蓉忽然意识到心里有股不好受的滋味,酸酸的,简直和喝下一整瓶醋没什么两样,难过极了!

  她的双手缓缓换上自己略显疲惫的脸庞,深呼吸口气,强忍下所有能动摇眼泪的想法,不管在他面前或私底下,她都不想表现出不成熟的一面,她要当一个能令他满意的女朋友才行。

  电梯门一开,她佯装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却压抑不下满心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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