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城,居民区,无名的院落。
这院落十分的不起眼,东南北三面为房屋,西门则是院墙,院墙中央,开着一面破旧的木门。院子内有约莫两丈方圆的土地,靠着门的西北方,栽着一颗两人合抱,三四丈高的大树,枝繁叶茂,对于这小院来说,竟有一种遮天蔽日的气势,将整个院落笼罩的看不到阳光。
所以,这院子显得十分阴冷潮湿,破旧凄冷。
也只有在三餐之时从烟囱里升起的炊烟,才能提示附近的人,这个院落里,还是有人居住的。
时至傍晚,正该是晚霞夕阳照耀的时分,也只有此时,院子里才能被落幕但阳照亮一角。夕阳的明黄从树叶间隙间洒下一道道光芒,仅有在这时,纳寒冷与潮湿才会被短暂驱散。
寂静中,院落的木门,忽然被轻轻敲了六下,之后,一个面貌普通,身上穿着短衫的人快步走入,闪身了东面的房子。
入目,一片昏暗。
那人却似乎不受黑暗影响,径直前行,走入了内里更加黑暗处,只似乎感觉,地势已经缓缓的下降了。
这房屋外表看来也只有数间大小,但这人在黑暗中前行,竟足足走了小半晌,直到眼前豁然开朗,来到一处几大的空间之中!
这里似乎是一处极大的大殿,周围悬挂无数火盆,顶上吊着烛火,亮如白昼。烛火下,十个人影站在当中,围绕着一个坐在一把椅子上的白衣道人。
道人黑发白须,中年摸样,瞪着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赫然正是萧逸才怎么也找不到的长生堂门主,玉阳子!
玉阳子正与站在周围的十人商议什么。忽然感觉到人进来,扭头看了一眼,神色一动,挥了挥手其他人噤声,稍微散开,才转过身面向来人。
“冰焰,报。”
那叫做冰焰的人单膝跪地行了一礼,道:“启禀门主,鬼王宗的人暂时已经退了。”
玉阳子点了点头,似乎松了口气,但脸色却阴森的可怕。满布静心的看了冰焰一眼,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怎么你一人回来?被抓去的弟子呢?”
冰焰闻言一滞,低头不敢回答。
玉阳子原本阴沉的面色蓦然一黑,猛地一拍椅子扶手,噗的一声轻响中,玉阳子掌心处墨光一闪,椅子扶手化为一捧齑粉!
“鬼王宗……鬼王宗鬼王宗鬼王宗!骸”玉阳子咬牙切齿,以往的风度翩翩再难看见,满胸的恶气只想发泄,但却始终难以找到发泄口,一双闪着凶光的眼睛四处扫着,四周众人与他目光接触宅都一一打了个哆嗦,低下头去,噤声不语。
玉阳子扫了半天,眼中凶光便隐隐的深藏进去,瞥了一眼半跪的冰焰,道:“起来,详细的禀报,我要知道所有的……还有,恢复你的本来面目,不要在我面前用这张脸说话!”
冰焰尊了一声是,站起身来,伸出手在脖子上摸索了一番,然后猛地一掀,一片温黄的玉色芒光一转,已经从脸上拿下一面镜子来!
而随着镜子拿下,冰焰那副极普通的面孔也如水纹般急剧变化,待水纹散去,青丝首先散落,皮肤变得白皙娇嫩,脖颈上喉结也消失,显出了的新面孔眉若柳叶,目若秋波,口若樱桃,竟是一副妙龄的绝色美少女!
“启禀门主!”恢复了真面目,冰焰的声音也开始符合她的形象,变得清晰娇美,“弟子此去奉门主之命,前去鬼王宗讨要前番被鬼王宗抓去的六位弟子,在山海苑见到了鬼王宗的人,但是,却连被抓弟子的面都没有见到。弟子数次求见,才见到资格自称鬼王宗的女人,她说,鬼王宗在前两次拼斗里也是损失惨重,是长生堂主动挑衅,所以……”
“所以?所以他们就不打算交人了,是不是?”玉阳子连抽搐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手捂胸口,重重的咳嗽起来,冰焰连忙上前扶住他,小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半天才让玉阳子止住咳,玉阳子深深吸了几口气,淡淡瞥了一眼冰焰,恨声道:“好,好一个鬼王宗,咳咳,若非我重伤未愈,若不是那个毛丫头临跑了还下了一记剧毒,要不是为了追回……鬼王宗,多年的隐忍,终于忍不住了啊,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还以为,最先忍不住跳出来的,会使万毒门,嘿嘿嘿。”
玉阳子喘息半晌,将冰焰推开,冷冷一瞥,道:“我倒是很好奇,鬼王宗此时明明已经知道那个小贱人躲在河阳,为什么不去将她接回鬼王宗呢?那个吕公子,究竟是什么来路?值得鬼王宗如此重视。”后面一句,明显是在问冰焰。“前番相约吊件里,有这一点,说说为什么。”
冰焰道:“是,鬼王宗的消息,那伙人,是青云门的人。”
玉阳子一怔,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喘息着道:“鬼王宗倒也舍得,鬼王倒也舍得,竟敢把女儿交给青云门,果然够精明。怪不得,怪不得他会派人出手杀掉去抓碧瑶的人,好一个鬼王,打来打去,竟然把我们两方都当刀子来使啊!”
玉阳子又是又是点头,即不敢自嘲,又不得不佩服鬼王的算谋,“罢了,败局已定,长生堂此次对决中,败了。那么,鬼王宗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冰焰道:“鬼王宗,让我们不要有任何行动,是退还是守,只要不在搅局,便随我们。对青云那爆他们似乎也不打算着急收网。”
玉阳子点点头,冷笑一声,道:“还真是不把我们放在眼中,任我们来去么?”他旋即又问身边一人,道:“怎么样?我吩咐你们查的事,有什么结果?”
那人被点名出阵,道:“门主,已经找到你所说的草庙村了,不过,却没找到你说的那个人。”
玉阳子眼中闪过一丝窝火,道:“怎么回事?”
那人禀报道:“草庙村在半年多前,已经被人血洗,全村上下,全都死绝,没听说有什么活口。”
“被血洗了?”玉阳子腾地一下站起来,然后又缓缓地坐下来,眼神在这一刻,似乎一下化为深邃无敌的渊域,隐含无数的精光。
“呵呵呵,安排一下,我打算去看看青云的人。”玉阳子嘴角缓缓拉起一道弧犀大袖一挥,这道大殿里无数巨烛,一瞬间全部熄灭,陷入了黑暗之中。
河阳城,山海苑,三层。
小二端着一个精致的菜盘,正要往楼上走去的时候,楼上,忽然走下来一位黑衣女子来。黑纱裙着身,黑纱掩面,一头漆黑深邃如水的秀发,两道细黑的弯眉,以及睫毛间那蕴含无数美丽和无尽霜寒的漆黑眼眸,这女子藏身于黑色,唯一不同的,便只有眼皮鼻梁以及玉手处裸露极少的雪白肌肤。这女子看不出年纪,但她一身黑纱裙下那苗条婀娜却显示,这女子纵然不是绮龄少女,也定然是一位风情万种的佳人,打个括弧,风情万种只是猜测这女人对爱人惮度,不过这女人从出现到现在,依旧是极度冰冷的。
冰冷的眼神望着店小二,小二在她目光下,竟禁不住后退了两步,吞了口口水,直到不小心碰到手中的托盘,这才醒悟自身目的,连忙低头避开女子目光,再也不敢看一眼,“客官,这,这是刚出锅的清蒸寐鱼,选料都是用的您的材料,让大厨活宰精制的。”
女子冷冷的注视着他,之后轻轻地接过托盘,回身走上楼去。淡淡清冷的声音传来,“你退下吧,没事的话,不要上来打搅。”妙曼的身影只余下一闪而逝的黑色衣角,留在楼梯上的,只有一缕迷人的幽香。
真是个可怕又迷人的女人!店小二吐了吐舌头,灰溜溜的走了。
黑衣女子端着托盘,走上四楼,扫了一眼站满了整个四楼楼层的黑衣人,冷冷目光所至,所有人都低头侧目,不敢与其对视。女子并不停歇,只扫了一眼,便扭身上了最高的五层。
五层里,乃是一处阁楼,中央一张华丽圆桌,四周无门无墙,俱是窗栏,此刻窗户卷帘打开,四周扫视俯瞰河阳城,高出的清风阵阵吹拂,震的四角的风铃发出叮叮清脆的鸣叫。
圆桌北面,面东坐着一个中年麻衣人,面相威严,俊朗飘逸,正在闭目凝神。
“宗主倒是好享受,这么一道清蒸寐鱼,用的居然还是自己的材料。”黑衣女子叹息着,将那道鱼放在桌子上,自己坐在了南面的位置,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看中年男子,而是飘到了窗外,来到了河阳一角。
那麻衣人闻言睁眼,哈哈一笑,迫不及待的掀开盖着清蒸寐鱼菜肴的盘子,深深地吸了一口四溢的清香,便急忙拿起筷子,在鱼肚子上夹了一筷,放在嘴里。
“唔,入口即化,滑-爽润口,齿颊留鲜,真不愧是寐鱼之名啊。”男子赞了一声,放下筷子,看向身边飘然欲仙的女子,道:“即来此,又左右无事,自然是要品尝这道美味的。三天前,我们吃的那个,那叫什么?用些冰死鱼就能糊弄我么?这鱼是我叫弟子从八百里外寻得的,一路到河阳城,下刀前一刻还是活蹦乱跳的。原汁原味啊!”男子说道吃上,似乎特别有兴趣,又是又是赞赏,滔滔不绝。
女子听他款款相谈,不由得一叹,道:“真想不到,你对吃食还有这么多的讲究,竟还派人八百里去抓鱼。你啊,倒是跟他越来越相像了。”
“谁?”男子一怔,忽然似乎想到了一个人,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仔细一想,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你说他啊,你错了,我跟她不同,我是只讲吃,而他,却是讲吃和讲做法,我是属于美食家,而他,是个专业的厨子。”
“我可以理解为你的自吹自擂么?”女子淡淡道。
男子尴尬一笑,再次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嘴里,细细品尝。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女子径直问道。
男子吃鱼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把筷子放下,拿出一方丝帕擦了擦嘴,“继续监视长生堂,长生堂虽然败了,但玉阳子那老可不是善与之辈,以我对他的理解,哪怕是临走了,他也会反头咬上一口狠的!”
黑衣女子点点头,“这点不用你说,我也不是第一次跟玉阳子打交道。今天前来的他的那个手下,很不错。”
男子淡淡望了他一眼,心里却在摸索,能让她评得上很不错三个字,该是何等人物啊。
“那,青云那边呢?讯息已经送到小瑶手上了,但是却迟迟没有动静,我看,小瑶是不会自己回来了。”女子这回扭转了头,目光看着男子。
男子脸上忽然显出一副苦恼和烦闷焦躁的神色来,半晌才道:“青云方面,按照计划,至于瑶儿……还是请你多劝告劝告,唉。”
女子张张嘴,许久才语气坚定的道:“我说百句,抵不得你半个字。”
“可是……唉,再议吧,瑶儿不想回来,那就保护好她,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瑶儿在,对青云的计划定然有些影响,你亲自去主持吧。幽姬。”
这女子,便是幽姬,而这麻衣男子,自然就薯王了。
幽姬目光灼灼的看着鬼王,最后又悠然一叹,扭身走了。
你知道,我也知道,碧瑶要的,只有你的一句话而已。你不说,碧瑶不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