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漫长的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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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早上九点整。晟时的大会议室的长桌两侧坐着的男士们一水儿的淡蓝色细竖条的白色衬衣,黑色西裤,黑色皮鞋,中规中矩高管装束穿在他们身上,几乎模糊了个体的特征。

    “各位早。”沈6嘉推门进了会议室,岑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沈总早。”晟时的高管们整齐划一地起了身。

    沈6嘉抬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入座,然后坐在了南端他的位置上,岑彦则在他旁边落座。

    “今早请大家过来开会是为了商业银行和发展银行换审的事情。”不喜虚文的沈6嘉开门见山,“商行一直是我们永晟负责年审,但是去年因为商行第三方存款质押业务存在借款人营业收入与贷款规模不匹配的问题,我们坚持在报告上注明了保留意见,这次商行提出换审,我们再想拿下它家的招标已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永晟还想在银行业审计项目上保留有一席之地,我们就必须拿下发展银行的项目。”

    下面立刻议论起来,一直负责海外资本和永晟事务所的戴维烦躁地粑了粑自己一头的金发,大着舌头说道:“五大行中,发展银行的海外分支机构最多,和摩曼下面的国际所关系一直很好,我们想拿下恐怕不容易。”说完他还配合似的耸耸肩。

    “这些年银行的资产规模在不断扩大,但审计费却一直没有相应的增长。沈总,说实话,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把重心放在工业审计上。”

    “商行去年给我们的审计费用是1.35个亿,永晟负责的工业审计项目里收费最高的不过212万港元。何况去年年初我们为了更好地对银行电脑系统进行审计,在事务所对接系统上一下子就投资了一千万,如果今年轮空,这一千万就相当于打了水漂。”沈6嘉声音沉了下去。

    一干高管立刻就噤声了。

    “我的要求是,在保证审计质量的大前提下,尽量拿出一个恰当的审计费用。”沈6嘉徐徐扫过长桌两旁的下属,“戴维还是这次招标的总负责,纪经理负责衍生品和债券等交易的估值团队,林经理负责国际税务筹划团队,会计核算和拨备计提由孙经理和缪经理分别负责,精算师由我亲自带队,至于电脑系统专家团队我会从英国请king过来。”

    晟时的高管们彼此间对视一眼,不仅沈总亲自上阵,连电脑鬼才king都请过来了,看来这次沈总对招标是志在必得了。

    散会之后,沈6嘉示意岑彦去忙自己的,他则一个人坐在大会议室里,抽了一根烟。他烟酒都沾的很少,尤其是香烟,大概一年才一包的量。此刻他在盘算着和伍媚的事。如今他和伍媚的关系已经使得她不太合适再担任晟时的公关总监的位置。他从小受沈国锋的教诲,做人要光风霁月,自然不会接收藏藏掖掖的地下恋情。何况他私心里也不愿意自己的女人老是在外面喝酒应酬。于是伍媚的安置就成了一个问题。

    鼎言已经被他和莫傅司低调地拿下来了,不过他和莫傅司都没有露面,而是由他早年在英国时注册投资的一家公司出面收购接收。他思忖着以伍媚的本事,由她去打理应该不成问题,只是如今毕竟管理层动荡,新旧交替,人心涣散,又唯恐她既是女人,又年轻,压不住场。

    他丢在长桌上的手机却忽然嗡嗡地振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是“家来电”。这三个字符使得沈6嘉心底倏然出现一片空白,仿佛被锁链套在了脖子上,一下子就觉得呼吸有些不畅。迟疑了一下,他终于接通了电话。

    才接通就听见那头6若薷的声音:“两天不归家,是打算搬出去另立门户了?”

    沈6嘉喉头动了动,“母亲,我在公司加班。”

    “今晚回来睡。如果不回来,以后就都别回来了。”6若薷下了最后通牒。

    沈6嘉握着手机,听着那头的嘟嘟声,有些茫然。伍媚迟早要和母亲见面,他该怎么告诉她,你的母亲,是当年从我母亲身边夺走我父亲的女人,是害得她少了一条腿的女人,是她咬牙切齿恨了二十几年的女人。

    还有他的母亲,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的为人,谁知道她会放出什么手段来?迟早要出乱子。沈6嘉觉得自己成了闭着眼睛走钢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跌个粉身碎骨。

    在沈6嘉愁肠百结的时候,晏修明步履轻盈地迈进了沈家的客厅。她是被6若薷请来做客的。她温驯的脸上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忐忑,向6若薷问了好,然后轻手轻脚地放下了手里的董记的栗子蛋糕和桂花酥。

    “喊你来家里吃个便饭,还带东西来做什么。”坐在轮椅上的6若薷此刻脸上是稀有的柔和,看上去正常极了。

    晏修明笑了笑,没有作答,只是悄悄坐在了6若薷轮椅旁的凳子上。

    6若薷明白这是一种含蓄的亲近,唇畔不由泄露一丝得意。反正儿子横竖都要娶妻,当然要挑一个她看着顺眼的,好控制的。

    晏修明也知道自己是为了被看而来,多年的舞蹈演员生涯,她已经非常习惯于别人的注视,她知道自己是无懈可击的,任凭沈母怎么看都不妨事。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天气、见闻、风土人情,并没有一个字提到沈6嘉身上。

    6若薷不提,她自然也不会提。社会再进步,女人该端着的时候就该端着,什么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纯属扯淡。女人一旦放下架子,整个人就等于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以后再想捡起来,就难了。

    “6嘉最近有给你打过电话吗?”6若薷终于进入了正题。

    “没有。”晏修明放轻了声音,让自己显得有一丝黯然。

    6若薷叹了口气,然后握住晏修明放在右膝上的手,正色道:“修明,你给阿姨我交个底,你喜欢6嘉吗?”

    “沈大哥那么优秀,我想是个女孩儿应该都是喜欢的吧。”晏修明微笑着答道。

    “唉,你大概不清楚,6嘉和其他公子哥不一样,他是个实心眼,从小到大也没怎么和女孩子相处过,在感情上比较木讷。”6若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这也怨我,从小对他管得太严。”

    晏修明但笑不语,静待下文。

    6若薷又换了一副轻描淡写的口气,“你想必也知道,这年头,骨头轻脸皮厚的女孩子一茬一茬的,都是专门在年轻男人身上做功夫的。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总得替他张罗张罗。”顿了一下,她青白瓷一般的脸上浮现出追忆往昔的神色:“你恐怕不知道,我过去也是跳舞的,不过跳的是民族舞。6嘉才五岁的时候,带他去看乌克兰的芭蕾舞剧团的巡演,当时开玩笑还说日后要给他讨个跳芭蕾的小媳妇。”说到这里,6若薷意味深长地看了晏修明一眼。

    “你若是有心,就和6嘉多亲近亲近。”6若薷一面说,一面除下了自己左手腕上的金丝种翡翠镯头,要往晏修明的腕上套。

    “如果我真有这样的福气,你能给我做媳妇,我便是死了也闭眼了。”

    晏修明没敢怎么推辞,一来怕那镯子掉在地上反而不美,二来6若薷给她套镯子的过程迅疾如同警察给犯人戴手铐,由不得她推三阻四。

    两个人就这么一直聊到将近吃午饭的时候,晏修明起身准备告辞,6若薷自然不肯,硬留着她一起吃了午饭。

    吃完午饭,6若薷问张妈:“沙参玉竹老鸭汤煲好了吗?”

    “还得一个多小时。”

    “秋天要润燥,待会儿怕还要麻烦修明你跑一趟,给6嘉送些去。他一忙起来就废寝忘食的,我行动不方便,家里勤务兵,你也看见了,他爷爷去世了之后就撤了。”话到这儿6若薷已经带上了唏嘘的调子。

    晏修明自然只得一口应承下来。

    等待的时间里,6若薷让张妈上楼拿了影集下来。里面是童年的、少年的、青年时期的沈6嘉。融洽的交谈里两个人似乎变成了世界上一对异常亲密的母女。

    晏修明提着保温桶离开沈宅时已经三点多了。6若薷转着轮椅送她到了厅堂的檐廊下。院子里合欢树的枝桠高高地印在淡青色的天上,仿佛青瓷上细小的开片。檐廊下还放着几只竹篾篓子,里面晒着笋干,还有药材,她只认出了西洋参。

    遥遥地再看一眼轮椅上幽娴贞静地端坐着的沈母,晏修明紧了紧风衣的衣襟,离开了。

    到达晟时的大厅之后,晏修明给沈6嘉打了个电话,说沈母让她送点东西来,问方不方便上去。

    电话里沈6嘉客气地请她直接到总裁办来。

    出电梯前,晏修明悄悄除下了腕上的镯子,妥帖地收进了手袋里。

    岑彦给她开了门,他有些讶异地看着提着保温桶的晏修明。这张脸他不会认错,是最新一期的《郎色》杂志封面上的女人。他不是古典芭蕾的爱好者,原先并不认识晏修明。只是因为杂志封面实在叫人惊艳。覆膜铜版纸封面上一面长椭圆形的镜子一侧是穿着白色芭蕾舞舞裙的晏修明,镜子另一侧还是她,只不过穿着黑裙。巧妙的镜像仿佛两个孪生儿在彼此注视。旁边还有一行字,他依稀记得是“天鹅之歌——专访芭蕾舞公主晏修明”。

    朝岑彦感谢的一笑,晏修明进了沈6嘉的办公室。岑彦一面感慨着“公主”的平易近人,一面暗暗思忖着她和沈总的关系。

    “麻烦你跑这么一趟。”沈6嘉从座位上起了身。

    搁下保温桶,晏修明将额角的碎发抿在耳后,笑道:“顺路而已。何况我也沾光尝到了张妈的好手艺。”说完又四下看了看,“沈大哥,你这儿有碗吗?趁热喝吧,凉了容易腥。”

    “你坐。”沈6嘉比了个请的手势,又问:“你要喝什么?我这儿茶、咖啡都有。”

    “不用麻烦了,我坐一会儿就走。”晏修明提着风衣下摆优雅地落了座。

    而楼下的停车场里,刚送夏天回了幼儿园的伍媚利落地锁了她的奥迪q7,正袅袅向大厅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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