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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
无垢山庄的映月阁内,东陵馥及霍昕,孟元朗等人正坐与圆桌前用着晚膳。因这会公孙旭尧仍忙于处理山庄的事务,所以他并不在此。
看了眼同桌而坐的钟琳与玉岑,东陵馥又看了看一旁正同孟元朗饮着酒水的霍昕,她眉梢微微一挑,便拿过酒壶朝自己的杯中倒了去。
一口饮下手中的酒水,东陵馥轻动唇瓣回味了几分后,便道,“听闻这无垢山庄内的酒水都是用山泉作为水引,今日一尝,果然是香浓中带着一丝清甜。鲺”
“好喝。”
说完,她便自顾朝杯中再度倒满了酒水,随即一饮而下囡。
片刻功夫,见这女子已是连连喝下几杯后,坐与她身旁的霍昕虽是微微蹙眉,嗓音却轻缓如风,“馥儿,你若喜欢尝尝便好,可莫要多饮伤了身子。”
转眸瞥向这个正深看自己的男子,东陵馥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此番你们能得公孙公子相助,不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吗?多喝几杯也无妨。”
言语间,她不着痕迹的将目光落向了霍昕右侧不再显得盈余空荡的衣袖。
自去营救公孙旭尧的路上,他便已安装上了假臂。
收了目光,东陵馥又道,“倒是你,伤未好全,还是要多多注意些。”
说完,她便拿着酒壶起身来到钟琳身旁,朝她的杯中斟满了酒水,“这可是你最爱的温酒,你定要多喝几杯。”
言语间,她还不忘再朝自己的杯中倒酒。
看着这女子甚为不拘的模样,钟琳在霍昕的默许下,便也陪着她又饮下了几杯。
只是,这数杯酒水下肚后,一抹晕沉沉的后劲与烈燥之感已袭上了东陵馥。
此时,东陵馥却轻红着小脸略显晃荡的站了起身,随后踩着微有凌乱的步履径直来到了霍昕身旁。
忽然俯下身子,她凑近霍昕的耳畔,以温绵软腻地嗓音神秘的开口道,“今晚,我要向你借一个人。”
感受着女子吞吐在自己脸侧的灼热气息,霍昕眸色深暗的看向了东陵馥,却见她小手朝着钟琳指去,“晚上就让她跟着我吧。”
说着,她便佯装身子一软,似要朝地上跌去的模样,而霍昕则是迅速伸手将她腰身一揽,替她稳住了身形。
转眸看向一旁的钟琳,霍昕沉声吩咐道,“你与玉岑一道将她扶回房间,今晚,你便守着她吧。”
闻言,钟琳即刻便起身领命,而后大步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东陵馥。
此时,玉岑也赶忙朝山庄下人拿了一盏灯笼,随即同这女子一道扶上她,将其搀着朝了知语轩的方向走去。
入夜后,山庄的九曲回廊上虽也有悬耀的灯笼映透着薄薄光影,但玉岑仍是小心翼翼地提着灯笼替东陵馥照亮脚下的路。
不过,这女子一路上行得却是跌跌撞撞,若非有她与钟琳的搀扶架护,只怕东陵馥都要摔上好几跤。
半眯着眼眸看向玉岑手中摇晃不已的灯笼,东陵馥微一皱眉,便又自顾自的哼唱起了她们从未听过的小调。
一盏茶功夫,待三人终是踏入知语轩的厢房后,钟琳与玉岑便将这女子扶坐到了内室的床榻上。
屁股刚一触及厚绵的床褥,东陵馥已将身子朝上一窝,而后嘟囔着小嘴又笑又说,却又听不清究竟在讲些什么。
见得这般情景,玉岑忙拿起锦被盖在了她的身上,而后朝钟琳道,“你先在此守着小姐,我去煮些醒酒的汤水来。”
“嗯。”微微地点了点头,钟琳应声后,便来到了圆桌旁坐落。
可她刚一坐下,东陵馥便伸手将履在自己身上的锦被抓扯着丢到了地上。微有无奈的看了眼这女子,钟琳将锦被拾起展了展后,又再度盖在了她的身上。
谁知没过多久,这女子却忽的将锦被朝地上一甩,皱眉喃喃道,“热死了,我不要盖。”
如此折腾了许久,待夜已渐深时,东陵馥才以小手紧紧地攥着锦被,沉沉睡去。
此刻,终是将地上教她打碎的茶盏残片收拾干净的玉岑,缓缓行至圆桌旁坐了下来。
目光落向这女子略有疲累的模样,钟琳轻声道,“你若累了,便去睡会,有什么事我叫你。”
闻言,玉岑看了眼睡得极香的东陵馥后,便点了点头,“要是小姐有什么事,定要记得叫我。”
“放心吧。”
见玉岑轻手轻脚的起身去到一旁的软榻上侧躺下,并将身子蜷作了一团,钟琳一手拿过搁在床尾的薄毯,将其盖在了这女子身上。
片刻功夫,待厢房中只剩了二人均匀的呼吸声后,钟琳将目光落向了窗外的幽幽夜色。
静凝了半晌,她一眼掠过床榻上的东陵馥与软榻上的玉岑,忽然身形轻敏的起身,拉开雕花木门走了出去。
听闻木门教她掩上的细微声响,原本侧卧“熟睡”的东陵馥
已徐徐张开了双眼。
蓦地起身穿上绣鞋,她拿了件玄色斗篷披上后,便匆匆地拉开雕花木门,寻着钟琳离开的方向踏去。
沉黑茫茫的夜色中,东陵馥虽一路随在钟琳身后,但她心知这女子武功了得,但凡有些细微动静都能教其察觉。
所以,她除了一直同钟琳保持着较远的距离外,还会在这女子拐弯或是择道时将身形藏匿在山石后,以防暴露。
便是这样在山庄内跟踪了片刻,只待东陵馥再度从山石中现身之际,却见前方女子竟是一瞬消失在了幽暗之中,再无踪影。
略显忧闷的撇了撇嘴,她满心懊恼的扫量过周遭的玄妙景致,欲要转身时,忽然顿住了目光。
此刻,不远处的五角凉亭中,正有两道身影。
借着月光的浅淡银耀,东陵馥定眼一看,终是辨清了他们的模样。
那凉亭中的二人,竟是公孙旭尧与孟元朗。
这二人怎会在这个时间段单独见面?
还有那行至这附近便消失无踪的钟琳,究竟是去了哪里?
只觉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就在东陵馥低眉思量着种种疑惑时,忽有一道低沉的嗓音从她身后幽幽透来,“公主若是想要去见我家少主,直接过去就好。”
闻言,东陵馥心跳一促,便神色微惊的转头看向了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后的男子。
此人正是公孙旭尧的贴身护卫琅。
怎么?!
他是在嘲笑自己作为公主之尊居然干偷听的这档子事吗?
既然已被发现了,她又何须再担心什么。
更何况,这里又没说是***,不准人“路过”。
如此想着,东陵馥欲要转身朝着凉亭处行去时,却发现亭内只剩下公孙旭尧,那孟元朗已没了踪影。
此刻,公孙旭尧正负手而立,眸色淡然的看着她,似对她的出现并不奇怪。
轻移步履,待东陵馥在月夜中踏着石桥缓缓来到凉亭处时,原本站在她身后唤作“琅”的那名护卫已消失无踪。
四下,除却清美秀丽的景致,只余她与凉亭中的男子。
带着微醺的酒意踏上石阶走到凉亭内,四周吹来的凉淡风息正将她脸颊的轻燥之意寸寸点点的拂散而去。
为什么每每在与这男子相处时,她总有一种莫名被牵引的感觉?
所以,这次她决定要先发制人。
“孟元朗去哪儿了?”瞥了眼石桌上的玉石棋盘与黑白棋子,东陵馥开口问道。
闻言,公孙旭尧在石凳上坐了下来,不置可否的应道,“如馥姑娘所见,走了。”
说着,他执起一枚白子开始在棋盘上落子,似在进行之前未完成的事。
走了?
这男子又答非所问。
东陵馥自然明白,公孙旭尧并不想谈论任何关于孟元朗的话题。
可她偏偏还就与他僵上了。
目光落向棋盘上的棋局,东陵馥试探着问道,“你与他在此单独见面,霍昕知道吗?”
听得她的问话,公孙旭尧忽然顿住手中动作,抬眼看向了东陵馥。
微微蹙起眉,他嗓音淡淡,“这话你怕是问错人了,孟元朗是霍昕的人。”
是了,不知霍昕与孟元朗这样的人是如何认识的,也不清楚二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以至于前朝人人传颂的战神都会为他效力。
若是细想起来,霍昕的身世背景还真是干净得可以。
在很久之前,她便私下从宫女与太监的口中打听过他。
他没有父母,从小便是孤儿,听说其师承北胤国有名的隐士阙尘子。
霍昕因参加科举拿下了当届的文武状元,从此踏入仕途。
“无垢山庄一定有许多事需要你亲自处理,肯定很忙吧?我见你今日晚膳的时候也没有来。”
垂眼看向公孙旭尧交替着双手在棋盘上落下一枚又一枚棋子,东陵馥静凝了目光。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精通棋艺的高手,沉迷的左右手博弈?
“还好,不过是多了一些琐碎的事而已。”目光依然落在棋盘上,公孙旭尧淡淡地应道。
“衙门那边关于公孙庄主被公孙修谋害一案有定案了吗?”言语间,东陵馥悄悄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眉眼秀致,肤色白皙的男子。
为什么她隐约觉得这个男子在生气呢?
除了这些没由来的莫名揣测,东陵馥更犹豫的是,要不要把她对钟琳的怀疑告诉公孙旭尧。
毕竟这件事兹事体大,牵扯太多。
一方面,钟琳是霍昕的属下,若是她与公孙简的死脱不了干系,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指使钟琳杀害公孙简的人有可能是霍昕。
一旦真相被揭露,公孙旭尧想必也不会再资助了。
另一方面,若公孙修并不
是真正的凶手,那他极有可能会因此而丧命。
一时之间,东陵馥似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此时,只见公孙旭尧左手的黑子落下之际,棋盘上的一大片白子便瞬间陷入了死局,那被黑子包围的白子似已毫无转圜的余地。
看着棋盘上的这幕残局,东陵馥微惊之余,却听得他凝声道,“馥姑娘似乎话里有话?”
心中猛的一惊,东陵馥抬眼迎上了公孙旭尧略带探究的目光。
这男子果然是精明得出奇,且心思缜密,玄秘莫测,全然不似他谦谦君子的外表。
顿时,东陵馥便干笑着应道,“没有,是你想太多了。”
“其实,我原本也是有些事想来找你一谈。”微微地想了一想,东陵馥仍是缓缓开了口。
“何事?”见公孙旭尧淡薄的眉眼间似染上了一丝兴致,东陵馥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
下一刻,东陵馥便将自己随身的荷包拿了出来,而后将里面装带的玉章倒在掌心,将其摆放在了棋盘中央。
“我昨晚仔细的想了想,这个并不适合交由我来保管。”
一眼掠过棋盘上的玉章,公孙旭尧的目光已微微凝住。
或许她不知道,这玉章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拥有的东西。
其中,自然也包括霍昕和孟元朗,而她却这样简单的拒绝了。
“霍昕的手是怎么断的?”将心中的思绪一抹而过,公孙旭尧忽然问道。
略显怔愣的看着这男子,东陵馥虽未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但也并不打算隐瞒,“他是为救我的性命,才会断了手臂。”
眸中倏地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惊异,公孙旭尧又道,“馥姑娘可否告知一二?”
轻蹙着眉,东陵馥细细回忆过那日发生的情景,凝声道,“那日,我们在行到临近千山府清颂镇的山上时,忽然被一拨神秘杀手追杀。”
“在我当时险些被一名藏匿在树间的杀手刺死,且霍昕被困时,他不惜断下手臂,才救得我性命。”
“于他,我始终是亏欠太多。”嗓音微重的道着话语,东陵馥似陷入了淡淡地沉思。
见女子眸中轻动的流光缓缓一聚,公孙旭尧微眯了双眼,凝声道,“既是如此,馥姑娘就更应收下这枚玉章。”
“这样,你才能助他一臂之力,也算得上是报答救命之恩了。”
“如此,不也承了公孙公子的情吗?”东陵馥反问着,目光中已多了几分审视。
见公孙旭尧只是眸色淡淡地看着自己却不言语,东陵馥已知自己怕是真的揣测到了一些什么。
随即,她微转目光看向一旁的花间月影,轻声道,“我有一事尚不明白,想问问你。”
说着,东陵馥将视线回挑至眼前男子身上,说道,“自新帝登基以来,北胤国的纷乱已日趋稳定,国泰民安指日可待。”
“却不知,公孙公子是存了怎样的心思?你作为生意人,难不成想发国难财?”眸光静沉了几分,她一字一顿的问道。
目光一凝,公孙旭尧缓声道,“我原以为,你与当今皇上早已决裂。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全然如此。不过,我还是得提醒馥姑娘,有些选择须得当机立断的好。”
闻言,东陵馥微微一惊,便转过身不再看他,“我的事不劳公孙公子费心。倒是你,莫做了引火烧身的事。”
说完,她已犹自迈开步履,踏着石阶下了凉亭,只留公孙旭尧一人仍独坐在原处。
眸色幽幽地看着沉夜中的山庄景致,东陵馥任凭那微凉的风息透过她的发丝沁入自己的脖颈,卷走些些点点暖意,只留一份醉酒过后的清明。
此刻,静坐在凉亭中的公孙旭尧却在目光追逐过这女子的身影,直至眼中只剩琼花玉树的光景后,才将视线落向了棋盘中央那枚透着薄蕴晴光的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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