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拥抱在一起的二人,看着他们的眼里似乎除了彼此再也容不下其他。
这一刻,东陵馥终是体会到了彻底心死是怎样的感受。
皇叔与那女子的过去,会是什么样子?
她不得而知。
或许这些年里,不论他们之间曾因何种缘由分开过,也不论他们各自身在何处,他们心里都装着彼此吧。
所以,纵使她明知故犯,爱上了皇叔,甚至也不惜一切努力争取过鳏。
但她与皇叔在一起的那段并不算长的日子,终究比不过他与那女子刻骨相爱的八年。
凝视着眼前的一切,东陵馥只觉似乎多看一秒,她便能更清醒一分。
她曾以为,流失孩子的那一刻,身连着心已是痛到极致。
却不想,当她将心遗落在皇叔身上的那刻起,便已注定她的殇痛永无止境。
痛吧,越痛便会越清醒。
垂眸看向被自己抱在怀中的女子,霍昕将她眉梢眼角的细微之动尽数收入了眼底。
眸光倏地暗凝了些许,霍昕嗓音冷沉的开口道,“我同意你的条件。”
说完,在他的示意之下,原本包围住东陵晟等人的蓝衣人便已让出了一条小道。
慌乱的看着朝两边退散开来的蓝衣人,青芜只觉一切来得太快,以至于她以双手紧紧地扣住了身旁男人的腰身。
抬眼的一瞬,她的泪再度滚落着滑至了唇畔,嗓音亦是轻轻颤抖,“我只求和你在一起,生死共担。”
注视着不远处的二人,东陵馥明明不想去看,可双目却偏生涩痛得移不开眼;她亦不想去听,可那字字句句都如夜夜萦绕的呢喃耳语般清晰入心。
这一刻,似乎周遭的一切都若极北冰原般凝固静止。
可便是如此,她依然能听见枝叶在风中摇曳的沙沙声响,以及那女子轻声的哭泣。
眉眼不动的凝着二人,她见皇叔将大掌从青芜的腰间轻抚至上,将那女子的头贴靠在了他的胸膛。
看不清皇叔此刻究竟是怎样的神色,她只知他正低低地在青芜的耳畔说着什么。
可下一秒,青芜原本抓着皇叔衣袍的手忽然重重一垂。顷刻间,那女子身子一软,便被皇叔打横抱起走向了一旁的凌霄。
“你护她离开。”
只是这样简单的几个字,便足矣让在场的任何人为之一震。
这新帝竟爱萱妃至此?!
为了这样一个女子,他甚至不惜博上自己的性命?
霎时,凌霄便重重跪下,瞪眼看向了东陵晟怀中抱着的女子,哑声道,“皇上,恕臣不能从命!”
“这是圣旨,朕不想再说一遍。”
垂眸淡淡地看着跪地的凌霄,东陵晟嗓音沉缓。
他们之间,是君臣,也是挚友。
跟随他南征北战的这些年里,这男子向来言听计从,绝不会有半点迟疑。
是什么时候开始,凌霄也慢慢变了。
终于,在沉默片刻后,凌霄磕了一记重重地响头,以哽咽喑哑的嗓音凝声道,“臣遵旨!”
随后,他便站起身来从东陵晟手中接过了被点睡穴的青芜。
此刻,一缕垂下的发丝正将她的脸颊遮去,女子轻轻合上的眼睫处还挂着星星点点的泪珠。她面色苍白如纸,唇却教她啃咬得若鲜血一般红艳。
“好一场动人心扉的生离死别,真是想不到,咱们的皇上还是个情种。”霍昕嗤笑而语,眸中尽是阴沉狠戾。
此番,若眼能为弓,言能为箭,那东陵晟早已是千疮百孔。
依照东陵晟与霍昕方才达成的协议,凌霄不再有半分迟疑,已是立刻带上了青芜离开,并由他身边随行的几名天琰宗护卫守护着离开了这里。
看着渐行渐远的一行人,霍昕忽然紧锁眉头,戾声道,“差一点,我便又中了你的计。你之所以甘愿独自留下,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凌霄去搬救兵来。对不对?”
蓦地冷哼一记,他继续道,“今日,我要与你一较高下。”
闻言,东陵馥将目光移向了那个侧身立于她不远处的男人。
此刻,卷带着血骨气息的腥风正将他的玉白袖袍吹扬而起,依他秀挺身形翻飞如雪。
玄风回掩,却又令他星落红妍的衣摆交织出了霜寒之凌。
他怎能这样毫无所谓的将自己置于如此凶险的境地?
回想起来,她似乎从未真正读懂过这个男人。
计中计,谋中谋。
他待青芜的深情是真,所以甘愿为救她而自断双臂?
他善攻心计是真,所以他以退为进,悄然扰乱了霍昕的视线,摆脱了被动的局面?
终究,最卑贱不过爱情,最凉薄不过人心。
她累了,心彻底死去。
不管是何种原
因,都与她再无任何关系。
可偏偏,这男人是一旦沾上便逃不离,避不掉。
下一刻,东陵晟忽然沉了声道,“你还不配与朕交手。”
言语间,他转眸看向了正紧靠而站的亲密二人,一步一步朝着他们缓缓走去。
此刻,这男人攫住二人的目光,就若狂暴入境的龙卷风一般,能将他所过之处的天地万物都摧毁殆尽。
这一刻,似乎任谁也无法猜透东陵晟究竟意欲何为。
看着这男人带着不容逆鳞的戾傲步步走来,霍昕咬牙道,“东陵晟,你找死!”
此时,东陵晟却只是眸光不离的凝视着眼前女子,用那卷带着些许沙哑的低幽嗓音,轻声道,“鱼儿,皇叔来接你回去。”
那是在轻唤着谁?
不过是简单的只字片语,便足以让二人曾经的亲密时光,如翻江倒海般轰然灌上心头。
那之前,浇筑加固的心防竟是能顷刻间被摧毁,覆灭。
感受过怀中女子的浑身颤抖,霍昕注视着她步步朝那男人走去,顿觉胸口似有团火在烈烈灼烧,紧握的拳头亦发出了骨骼交错的“咯咯”声响。
只要能置这男人于死地,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皇叔。”东陵馥顿住脚步,就这样毫无预警的开了口。
“回去再被你赐死一次?还是周.旋在你的皇后与宠妃之间?这些,我已不想再经历了。而我与皇叔之间的一切也都回不去了,不是吗?”
言语间,有清浅如樱的薄薄笑意凝在她唇角。
如今,到了这段禁忌关系该结束的时候,可偏偏却如最初开始时那般,所发生的一切都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你真的以为自己还能抽身吗?”东陵晟眸色一深,嗓音沉沉。
随他缓缓朝着东陵馥走来,他原本平静的心骤然一博,已疾速跳动了起来。而四周蓝衣人手中的弓箭却已绷出了悬弦欲裂的极致声响。
一瞬,东陵馥的胸中竟堵上了一抹强烈的窒息感。虽说她知道皇叔的功夫极好,可面对如此多的精英杀手,便是再厉害的人也很难全身而退。
慌乱中,东陵馥迎上了他深凝自己的目光,那暗窒如渊的眼底除却玄幽的流潋外,还透着一抹昭然不掩的宠溺之色。
似乎眼前之人,是他极为重要的人。
不,皇叔爱的人一直是青芜。
且只爱那女子。
忽然间,霍昕扬起手定在了半空中,而所有蓝衣人弓手顷刻间便将箭尖瞄向了东陵晟的心口,已准备就绪。
蓦地皱眉,他怒吼道,“不准再靠近她半步!”
东陵馥惊骇的扫了眼四周欲要围攻东陵晟的蓝衣人,可前方男人却似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只是云淡风轻的走到了她的面前。
顿住步履,东陵晟用了仅是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沉凝道,“你想要离开帝都时,纵使我知道你设计要挟颜真,却终究还是默许了。”
将东陵馥的错愕神色收入眼底,他继续道,“当我知道你与霍昕在一起后,愤怒之余,发现自己更多的却是嫉妒。”
东陵晟自嘲一笑,他似乎觉得自己会有这样的情绪是如此的意外与陌生。
言语间,他抬手轻抚上了东陵馥教风吹得已显冷凉的脸颊。
霎时,随了霍昕的手一挥,便已有一支箭羽蓦地朝着东陵晟射去。
听闻一抹利刃入肉的钝哑声传来,东陵馥惊恐的看着东陵晟的胸膛处有鲜血涌出,瞬间染红他的衣袍,她的心竟悸乱得失了规律。
颤抖着双唇,她哑声道,“你为什么不躲?”
此时,东陵晟却只是轻笑,“当探子来报你在黎川府时,我便昼夜兼程赶了过来。”
闻言,东陵馥已是泪眼迷蒙。她的心不是明明已死了吗?可为什么却依然为这男人疼着?
随着霍昕又一声令下,第二名弓手欲要朝东陵晟放出箭羽之时,东陵馥忽的转过身毫不犹豫的挡在了他的面前。
当她抬眸看向霍昕满是刺痛的双眼时,她知道自己终是又一次辜负了这男子。
以眼神示意过周围的蓝衣人,就在守于东陵晟身后的那批人在领下霍昕之命,朝着东陵晟偷袭而去时,忽有另一批蓝衣人竟截杀掉了偷袭之人,场面瞬间陷入了混乱中。
见状,东陵馥惊讶之余,东陵晟却一手折断了胸口的箭羽,将她紧紧地护进了怀中。
此时,她才辨清,那两拨厮杀在一起的蓝衣人中,为首截杀的竟是钟琳。
看着眼前的一切,东陵馥终是意识到,原来钟琳是东陵晟派在霍昕身边的奸.细。
*****
帝都,李府。
后院的石桌旁,李惜正一面沉闷的晒着太阳,一面朝团绒在桌旁的猫儿碗中有意无意的投食。
此时,候在她身旁的婢女初一看了眼
满目期待的猫儿后,便转眸凝向了已止住动作,似在发呆的李惜,“小姐,绒球等你好久了。”
闻言,李惜眉间一扬,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继续将手中的鱼团丢入它的碗内。
看着她这般心不在焉的模样,初一轻声问道,“小姐还是在担心老爷的事吗?”
凝目看向后院中那棵高大挺拔槐树,李惜缓声道,“他一生征战,杀敌无数,又何尝遭遇过这样的败绩。”
深吸了口气,她又道,“不管怎样,在我眼里,他始终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将军,无所不能的父亲。”
回忆起自己儿时与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微微一笑,“我只希望,他能够不被战事所牵连,一切平安。”
听得李惜的言语,初一即刻便道,“小姐便不要再担心了,老爷定会吉人天相。”
她话语刚落,便忽见一名家丁匆匆急急地从前院奔来,并一脸喜色的高呼道,“小姐,老爷捎信回来了。”
一听这话,李惜倏地站了起身,问道,“信呢?”
微喘着气息顿了顿,家丁又道,“书信现已送至了夫人房中,夫人她…”
不等他将话说完,李惜便将手中的鱼团交至初一手中,迅速朝了李夫人的厢房踏去。
片刻后,待她一手推开李夫人厢房的雕花木门时,正见那妇人坐在圆桌旁等着她,桌面上则放着一封书信。
见这女子到来,李夫人瞥了眼房内随侍的婢女,示意她们退了下去。
一手拿过封有红泥的书信,李惜将其拆开细细看过一番后,才向李夫人简要的说了说李肃的近况。
“父亲在那边一切尚好,娘你不必担心。”缓缓将书信折起,李惜一面将其放回信封内,一面淡笑着开了口。
“是吗,那就好,他可有说何时归来?”李夫人问道。
“这个…父亲倒不曾说起,想来待皇上御驾亲征胜利归来时,他便会一道回来。”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李惜应道。
“嗯。”李夫人叹笑着点了点头。
“娘,那你先歇歇吧,我回房间了。”一手捏着书信,李惜言语过后便起身朝了门口行去。
踏着院中的九曲回廊来到自己所住的院落,李惜刚一进入房间,便反手掩上了雕花木门。
赶忙将装有家书的信封打开,她顺着信封的侧面一摸,便从中抽出了另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方才在看阅家书时,父亲在信中提到还有一封信是需她亲自交到罗尚云将军手中的。
想必,便是这封信了。
看了看手中的书信,李惜将其收入怀中后,便立即出了厢房吩咐家丁准备马车。
一路乘着马车来到罗将军的府上,李惜在其府中管家的引领下,直接去到了他的书房。
此番,瞥见前来书房的人是李惜,罗尚云轻沉眉目示意管家将房门带上后,才开口道,“不知李姑娘此番前来是有何事?”
闻言,李惜忙上前几步将怀中的书信掏了出来,交予他手中,“罗将军,家父今日捎回的家书中有两封信,其中这封是他吩咐我特意要亲自交给你的。”
见罗尚云将手中的书信看过后,脸上已现出了些许为难之色,李惜急声道,“罗将军,希望你能看在家父与你多年的情分上,联合朝中几位资历较老的大臣,替家父说说情。”
凝眉轻轻一叹,罗尚云缓声道,“你有所不知,如今朝中的局势变幻莫测,人人各怀心思。我也无法预料此番为李将军求情会有怎样的结果。”
瞥了眼李惜越皱越紧的眉,他又道,“李姑娘,恕我直言,李肃镇远大将军的位置定是保不住了。而此番,端郡王东陵钰似也对此颇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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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郡王府。
姹紫嫣红的王府花园内,东陵钰正坐与五角凉亭中神色淡淡地品着茶水,而他的身旁,则是前来府上做客的付镜容。
一眼扫过花园内的景致,付镜容握了握捧在手中的茶水后,便笑道,“王爷这园中的花木可真是种类繁多,好多都是我不曾见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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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晟馥的戏下更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