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刚心中正自有些不解耳中已然听得那小白叫道:“雷刚主人念你为了想送石公子入谷断去一臂忠义可钦特赐你益气补元的疗伤圣品朱果据主人说此果不但可助你伤臂迅收口而且对你练那拳谱十分有益你跟那秦大姑离去之后安顿了住处就可将此朱果外壳以金刚指力捏碎服下十日之后就可练那拳谱了。”语音一落但见那只巨鸟一展双翅其疾如箭直向岩下射去。
雷刚既蒙甘布衣赐赠拳谱又蒙他惠予这等人间难求的朱果心中感激得热泪盈眶望着岩下失声大叫道:“甘大侠雷刚有生之年永远不会忘记大侠厚赐之恩……”
这时秦大姑已缓步走了过来低声向雷刚道:“当家的咱们到哪儿去住?”
雷刚顺袖抹去眼角泪痕长叹道:“大姑你心中可是已经有了打算么?”
秦大姑忽然笑道:“当家的你怎么真的变聪明了?你怎地知道我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呢?”
雷刚回顾了老妻一眼破涕为笑道:“大姑这叫做知妻莫若夫啊……”
秦大姑蓦然双颊泛上了红晕啐道:“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来老不正经。”
雷刚失笑道:“大姑啊我可说的是真心话哩……只是不知大姑决定住在何处?”
秦大姑低头一笑道:“相公我们就住在这祁连山中好不好?”
雷刚道:“倒也使得只怕甘大侠见怪啊!”
秦大姑道:“那怎会?我们只要不住在四绝谷的悬岩之上甘大侠必然不会见怪的。”
雷刚略一沉吟道:“既然娘子决心住在祁连我们就在这附近找上一处农家寄居上几年便了……”
两人商定了行止却也不再犹豫当下退出了那第一道门户便在离那四绝谷不远的山下一处农家找了间厢房住了下来。
却说那石承先灰心失望之余突然涌身向岩下跳去秦大姑探手一抓只扯裂了他半截冻僵的衣衫下摆一阵喀喳喳声响入耳中石承先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了但觉两耳之中俱是呼啸的刺骨寒风之声因是下坠之势极快那一瞬间石承先连呼吸都已闭塞未及坠落一半高低他已然晕绝过去。
容得石承先恢复知觉睁开了两眼却现自己竟是好端端的躺在—张兽皮软榻之上。
一盏孤灯搁在离软榻丈许处的一张方桌之上昏黄的灯光却映着一个长披肩的老人身影在那竹篱墙上晃来晃去。
石承先有点迷糊的想了一想陡然间一跃而起坐在软榻的边沿呆呆的瞧着身前不远的老人愣。
只见那老人咧嘴一笑低声道:“孩子你醒来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石承先心中电转暗道:“千丈悬岩跌落难道我竟然没有死么?看来这位老人一定就是雷大叔口中所说的那位哈哈狂剑甘布衣了……”
他心中在转动着念头两眼却在打量着眼前的这位老人只见此老一张圆圆的脸膛生的红润有如婴儿两道又粗又长的白眉几乎把那一双炯炯光的神目掩去了一半满头雪似的银白长长的已分垂到两肩颔下白髯飘拂在胸腹之间怕不有两尺长短那身杏黄色的单薄长衫看上去宛如新做的一般看来十分耀眼。
此刻这位老人正拢着双手望着石承先微笑似是正在等着他说话。
石承先打目光触及此老的第一眼开始就在小心灵之中起了一个奇想看这老人家的模样不只是令他觉得此老慈祥亲切更是有些滑稽突兀之感特别老人在那杏黄长衫的腰际束了一根鲜红的丝条丝条之上还挂了两件小摆饰一根寸半长短的金剑和一个比姆指大不了多少的玉葫芦越叫他觉得这位老人家像孩子般好玩。
石承先心中的念头转的非常之快就在老人话音落后的一瞬他忽然福至心灵的跳下软榻向着老人纳头便拜口中说道:“弟子石承先叩见师父……”
白老人呵呵笑道:“孩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我老人家是谁么?”
话声传入石承先耳中他登时呆了一呆抬起头怔道:“你老人家不就是甘大侠么?
弟子千里迢迢不惜跳岩一死就是为了求你老人家收归门下啊……”
白老人大笑道:“孩子你好冒失你怎么这等有把握认定我就是你要找的甘布衣呢?”
石承先心中暗道:“可不是?我当真是太冒失至少我也该叩问一下老人家的名号才是……”但他口中说出来的却不是心中想的脱口应道:“这四绝谷中除了你老人家当然不会再有别人了!”
白老人两眼暴张沉声道:“孩子你这等年纪可不许作强词夺理的违心之论你心中明明已知道自己不对口中却又另设说词久而久之就会养成那口是心非的毛病了!”
石承先只听的小心灵中一阵惊悸暗想:“眼前的这位老人莫非是个能知过去未来的神仙么?否则自己心中想的事情他又怎么会晓得呢?”
石承先心中虽是十分疑惑但却知道自己此刻不宜多问只是连连叩头道:“弟子错了望师父宽恕……”
那白老人暗中点了点头道:“你起来!老夫有几句话要问你。”
石承先这时虽是明明知道那老人就是甘布衣但老人自己未曾承认之前也不敢再随便称呼只有依言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道:“晚辈敬候教谕!”
白老人侧身在八仙桌的一只锦凳之上坐下指着软榻笑道:“孩子你也坐下吧!”
石承先摇摇头道:“老人家晚辈站着也是一样。”
白老人蓦地大笑道:“孩子你可想成为甘布衣的衣钵弟子么?”
石承先不假思索的应道:“晚辈若非为此也不会冒死来此了。”
老人笑道:“那很好你如果想成为甘布衣的弟子第一件事就要学会不拘小节。”
话音顿了一顿指着那软榻道:“比如老夫要你不妨坐在软榻之上你就莫要拘谨大可坐在软榻之上讲话。”
石承先心想这是在点醒我要听话了当下忙道:“晚辈恭敬不如从命……”大步走到软榻前坐了下去。
老人笑道:“孺子可教……”笑声一顿突然脸色一正接道:“孩子你爹爹可是乾坤一剑石啸风?”
石承先连忙站起身子抱拳道:“子避父讳老人家所提的人正是晚辈先父!”
白老人摇摇头道:“你爹爹教你的俗礼太多了坐下来讲话吧!”
石承先心中虽然对老人的见解不敢苟同认为人若无礼岂不与衣冠禽兽无异么?但此时此际他可不便反驳因为像甘布衣这等一代奇侠行事自是不可与常人同日而语是以他只能默默的应声坐下!
老人长眉扬了一扬笑道:“孩子你爹是几时死去的?”
石承先闻言刚刚抬起屁股却又连忙一沉肩坐回榻上凄然应道:“算上今日已经有一个半月了。”
那白老人突然沉吟道:“孩子你爹一身武功究竟如何别人不知底细但老夫可是清楚的很不知你相信不相信。”
石承先很快的在心中想道:“如果你是甘布衣我当然是相信的了。”当下点头道:
“晚辈相信!”
老人笑道:“孩子不是老夫替你爹爹吹嘘当今之世老夫还不肯相信有人能致令尊于死地而……”
石承先忽然接道:“老人家我爹爹确是死在那嵩山少室峰头啊!”
老人点头道:“老夫并未说你爹没死孩子老夫只是奇怪什么人能够有此能耐?”
石承先道:“晚辈听雷大叔说先父是死在那八荒魔剑轩辕豪的剑下。”
白老人忽然大笑道:“不可能决不可能……”
显然这位老人不信八荒魔剑轩辕豪的武功足以致乾坤一剑石啸风于死地!
石承先道:“老前辈先父丧身之时雷大叔乃是亲眼目睹他不会哄骗晚辈的。”
白老人道:“不错雷刚与老夫有过一面之缘他口中所说的话自然不会捏造但是……”
石承先接道:“但是什么呢?”
老人道:“如以武功而论那八荒魔剑轩辕豪也算得上是一位罕见的高手但如果说凭那一手剑法即可击败令尊老夫是决不会相信!”话音一顿忽然大笑道:“孩子那雷刚可曾对你提过甘布衣的武功如何?”
石承先恭敬的应道:“说过。”
老人道:“他是怎么讲的?”
石承先道:“雷大叔说你手下从无十合之将!”
老人大笑道:“孩子你是认定老夫就是甘布衣了。”
石承先道:“晚辈不信这四绝谷里还会有别人。”
老人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四绝谷中果真没有别人不过老夫却要告诉你一件世人不知的大事甘布衣一生之中一共遇到过四位在他手下走过十招之人并不如雷刚所说手下从无十招之将。”
石承先耳中听得白老人承认了这四绝谷中并无别人顿时连他后面说的是什么话都没听进去跳下软榻纳头便拜口中更是连声呼唤着师父不止。
老人瞧的白眉直动叫道:“起来起来话未说完老夫还不一定收你做徒弟呢?”
终于这位白老人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位哈哈狂剑甘布衣了。
石承先闻言虽是心中暗暗嘀咕不知道甘布衣会不会把话说完之后拒绝将自己收归门下但至少业已证实自己已经不辱先父遗命寻到甘大侠转念及此是以他果真依言站了起来道:“弟子遵命!”
显是他已暗中认定那甘布衣必须收他为徒所以口中立即又自称弟子。
甘布衣一抹胸前白髯道:“刚才老夫说的话你可曾听到了?”
石承先怔了一怔低头道:“弟子……”敢情他有些不好意思啦!长者说话自己竟然未能细心凝听实在是有些失礼。
甘布衣瞧着石承先不安的神情不禁大笑道:“孩子老夫再说一遍吧!”顿了一顿接道:“孩子那雷刚所说老夫手下从无十招之将这句话并非事实老夫一生之中就遇到过四位在老夫手下走过十招之人!”
石承先心想一个人一生之中只遇到四个能在自己手下走出十招之人这已是旷世难见的奇士了!当下说道:“师父啊!你老人家一生之中只有四人能在你手下走过十招实在是很值得自豪了!”
孰料这等赞颂之语反倒使甘布衣听得长长一叹道:“孩子老夫就从来没有为此而自豪过……”
石承先惑然道:“为什么?”
甘布衣道:“孩子其中道理一下子也说不完还是留待以后再谈吧!不过……”语音一顿竟然大笑接道:“老夫认为那四人之中以你爹爹的人品武功最为可取。”
石承先早就想到自己的爹爹必然是甘布衣口中所说的四人之一但他可未曾料到自己的爹爹竟是其中屈一指之人一时之间倒不知怎生答话了。
甘布衣大笑之声一敛立即又沉声道:“但如就武功狠毒心计凶残而言却又另有其人了。”
石承先闻言心中一惊道:“师父这四位能在师父手中走满十招之人除了先父以外还有些什么人呢?”
甘布衣摇头道:“孩子你怎地口口声声叫我师父呢?老夫未曾受你拜师大礼之前你不可再这等叫了。”
石承先听得心中大喜道:“弟子记下了。”
甘布衣道:“孩子老夫一生之事说来话长决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完是以还是留待以后再谈!”话音一顿又道:“孩子老夫知道你心中必然还有几桩不解之事急于想向老夫询问是么?”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师……老前辈弟子果然是有几桩不解之事想向你老请教!”
甘布衣笑道:“说吧!老夫在收你为徒之前自当先要释你心中之疑。”
石承先心中暗暗的寻思了一遍这才问道:“老前辈这四绝谷中可是只有你老一人么?”
甘布衣道:“除了一猿二鸟只有老夫一人。”
石承先道:“老前辈江湖传言你老隐居此谷已有三十年之久未曾出谷一步但不知这些年来你老这三餐饭菜是怎生运进谷来?”
甘布衣大笑道:“问的好!孩子老夫每月都有人替老夫采办食用之物送来所以休说只有三十年纵然再有三十年老夫也不匮衣食诸物不继!”
石承先恍然道:“原来如此。”
甘布衣笑道:“孩子下面你要问之事必然是有关老夫订下的那入谷之人必须自残肢体之事了。”
石承先道:“老前辈你这份禁例确是未免订的太过残忍了些据说那些渴望入谷之人无非是仰慕你老武功而想来拜师学艺说起来也算是对你老十分恭敬你老纵然不肯收徒但也不可把一个人弄成五官不全四肢俱残啊!”
甘布衣大笑道:“孩子你是指责老夫太过残忍么?”
石承先道:“弟子不敢妄肆指责你老行事但这等不近人情的禁例终觉令人看来触目惊心……”
甘布衣手捋长髯微微一笑道:“孩子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呢!”
石承先听得怔了一怔脱口道:“老前辈你老一身武功据传已是天下无敌怎么还会要有防人之心呢?”
甘布衣目光中陡然掠过二丝黯然的情绪不过他却没让石承先现就呵呵一笑道:
“孩子天下绝没有一个人可以号称天下无敌老夫也只不过是比一般人稍为高明一点而已懂么?”
石承先点头道:“弟子懂得……只是……只是……”
他期期艾艾的没把要说之话说出来甘布衣不觉大笑道:“孩子只是什么?”
石承先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老前辈晚辈只是觉得你老人家这种做法有些不合常情!”
甘布衣哈哈一笑道:“孩子老夫不是告诉过你么老夫并非真个天下无敌啊!老夫为了自身安全又怎能不防一手呢?何况……”甘布衣忽然一顿笑声沉声道:“孩子老夫可以告诉你这三十年来老夫这禁令之下只有一个人当真的自残了一肢这个人就是雷刚!”
石承先听得睁大了两眼道:“这……老前辈难道这三十年中就没有人真心前来求见过你么?”
甘布衣笑道:“有没有老夫也不敢说但三十年来老夫这四绝谷中除了你爹和另外一位故交来过以外你该是第三位入谷之人!”
石承先呆呆的望着甘布衣道:“老前辈您越说弟子可是越糊涂了!”
甘布衣大笑道:“是啊老夫若不说明白毋怪你越听越不懂的了……”语音一顿接道:“老夫这四绝谷外的四道禁例实际上说起来只不过是吓人的玩艺实则老夫这四绝谷的三处入口都另外还有禁制若非老夫愿意容他入谷不是老夫夸口武林中只怕连当中的九大魔教至尊再生也休想入我谷中一步。”
甘布衣想是对自己这等安排十分自豪是以说到此处忍不住掀髯大笑不已。
石承先即是听得小心灵中非常震悸他暗暗寻思道:“这四大禁制已是那等不近人情只不知那入口之处的禁制更是何等恶毒……江湖传言哈哈狂剑甘布衣如何如何只怕俱是捕风捉影之谈了!”
他一念及此不觉大为后诲自己千里迢迢甚至不惜一死入谷求见结果见面胜过闻名这位被自己爹爹当作侠义的高手却原来是个行事不近人情的恶毒怪物自己倘是真的拜他为师将来又会落得何等—下场呢?
石承先沉吟不语脸上神色更是变幻不停瞧在那甘布衣眼中他早已明白了七分大笑之声一歇低声道:“孩子你在想什么?”
石承先悚然一震脱口道:“弟子不该来此……”
甘布衣听得大笑道:“孩子你那心中可是把老夫当作了一位极为邪恶的怪人么?”
石承先有些忿忿地应道:“老前辈自觉所作所为不嫌过份吗?”
甘布衣大笑道:“当然不过份因为老夫自入此谷以来就从未伤生较之三十年前简直判若两人孩子这怎能说是过份呢?”
石承先听他说是三十年来从未伤生自是有些不信摇头道:“老前辈你老那三处入口的禁制不是很厉害么?”
甘布衣道:“能够阻止得九大魔当然是人间第一等厉害的禁制了。”
石承先道:“既是人间最为凶狠的禁制想必是任何人误闯都是落下个非死即伤的下场了!”
甘布衣道:“差不多!”
石承先一扬小脑袋道:“老前辈您说漏了嘴啦!晚辈不信这三十年中就没有人误闯过此谷……”
甘布衣听得大为高兴的笑道:“孩子你这份灵巧的心智真叫老夫高兴得很!石啸风有子如此老夫为故人贺!”
话音一顿接道:“孩子老夫可以告慰于你三十年来;每月之中总有一起人妄想闯入此谷但这三百多起武林人物却并无一人受过伤损!”
石承先呆道:“真的?”
甘布衣道:“老夫自是不会骗你的了……”
石承先有些不肯相信的瞧着甘布衣笑道:“老前辈这怎么可能呢?”
甘布衣哈哈一笑道:“孩子天下有很多的事看来是不可能但实际上却又是可能的比如老夫独居此谷已有三十年在一般人看来岂不也是令人难以相信的很么?”
石承先道:“老前辈说的是……”
甘布衣一扬寿眉接道:“孩子瞧你的神色你好似有些儿口服心中不服吧!”
石承先心中确是有些不信闻言有点儿讪讪的道:“老前辈你老人家真有知人之明啊!”
甘布衣忽然纵声大笑道:“孩子你才知道么?老夫以为你早该知道啦!”说罢更是大笑不止。
石承先被甘老人这一阵大笑弄得有些愣愣的好半晌等到甘老人止住了长笑之声他才低声问道:“老前辈你老为何这么好笑?”
甘布衣睁大了两眼道:“孩子老夫怎能不笑呢?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石承先摇了摇头道:“弟子果然是还不明白。”
甘布衣笑道:“倘若你真心想拜在老夫门下你这等怀疑师父的为人岂不令人好笑么?”
石承先呆了一呆暗道:“不错为人弟子怎可对尊长这般不相信呢?难怪甘老人要笑我了!”转念至此连忙起身恭敬的抱着小拳头道:“弟子失礼不敬尚祈老前辈看在弟子年幼莫要见怪!”
甘布衣见他一脸惶急之色忍不住笑道:“孩子你莫要不安老夫如是当真怪你失礼不敬又怎会告知于你呢?坐下坐下老夫还有话说。”
石承先依言坐回榻上道:“弟子遵命!”
甘布衣道:“老夫先似是要先将那三处禁制对你说明你才会相信老夫了。”
石承先笑道:“你老不必说了!”
甘布衣道:“为什么?”
石承先道:“弟子相信了!”
甘布衣大笑道:“孩子不论你是否真的相信但老夫却不能不对你说。”
石承先脱口道:“为什么?”
话已出口石承先方始现自己竟然学了甘布衣同一口吻不禁失声笑了。
甘布衣也忍不住大笑道:“孩子你还没有拜师就学会了老夫的口气了?可喜啊可喜。”笑声一顿接道:“孩子你可准备好了?”
石承先一怔道:“弟子要准备什么?”
甘布衣笑道:“孩子你要准备听我讲话啊!”
石承先心中直想笑但口中却道:“弟子准备好了。”
甘布衣道:“很好你可要仔细的听着!”
石承先却有些不太明白这些事为什么要自己仔细的听?但他还没有来的及多想耳中已听得甘布衣说道:“孩子老夫这个四绝谷**有三处入口任何人要想入谷除了像你一般不怕粉身碎骨由崖上跃下而外就必须经由那三道设有特别禁制的入谷路径……”
甘布衣话音未已石承先突然插口问道:“老前辈弟子有一事不解不知可否先向你请教?”
甘布衣点头道:“说吧!”
石承先道:“老前辈这四绝谷底离弟子跃下之处一定是很高的了。”
甘布衣笑道:“不错约有千丈以上!”
石承先道:“你老适才可是说任何人如想由那崖上跃入谷内结果必将粉身碎骨么?”
甘布衣道:“不错!”
石承先摇头道:“老前辈弟子不是很好么?”
甘布衣大笑道:“孩子你么?那是因为有老夫在崖下接应的缘故否则在纵然有你爹爹一般身手只怕也难以自千丈高处跃下而不曾受到一丝伤害的……”
石承先恍然笑道:“原来如此!但不知你老又怎会知道弟子要拼死跳入谷中呢?”
甘布衣哈哈一笑故作神秘的应道:“这个么?天机不可泄露恕老夫先卖上一个关子了……”语音微顿眨了眨眼接道:“孩子咱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石承先道:“你老说到任何人要想入谷就必须经过三处设有禁制的入口。”
甘布衣道:“对!老夫那三处禁制布置的十分奇妙纵是九大魔重现也难以全身而退是以老夫方能在这四绝谷中过了三十年太平岁月!”
石承先笑道:“老前辈不知你老用的何等禁制竟然具有这么大的威力?”
甘布衣道:“迷*魂*药粉。”
石承先听得一呆道:“迷*魂*药粉么?”
甘布衣道:“怎么?你莫非不信?”
石承先道:“弟子……弟子……”忽然叹了一口气住口不语!
甘布衣道:“孩子你怎么啦?说呀!”
石承先紧闭着双目低声道:“以你老人家的名望怎么能够使用那迷*魂*药物来阻人入谷呢?”言下之意似是对甘布衣这等做法甚是鄙视!
甘布衣突然仰头大笑道:“孩子你敢情是有些不耻老夫这等手段?”
石承先依然不曾睁眼口中却道:“弟子不敢!”
甘布衣闻言竟是长长的叹息一声接道:“孩子老夫如非靠了这迷*魂*药物之助阻住了入谷之人只怕三十年前老夫就已被人碎尸万段了。”
石承先听得混身一震两眼大睁道:“这怎么可能?”
甘布衣道:“当然可能孩子试想一个武功全失的老人若想在仇敌环伺之下求生除了凭仗药物自卫又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呢?”
石承先茫然道:“武功全失?你老说的谁?”
甘布衣大笑道:“这四绝谷中除了老夫别无他人自然说的老夫自己的了。”
石承先呆呆的瞧着甘布衣半晌方始接道:“你老不像失去武功啊?”
甘布衣道:“孩子你还不相信么?”
石承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原来他此刻心中大感痛苦如是甘老人没有骗他真个武功全失那不啻是说他自己拼死跳落崖下求见拜师学艺的用心已然完全等于白费了!
是以这一瞬间他根本就没听清楚甘布衣在说什么毋怪他会摇头不语。
甘布衣目睹斯情忽然纵声一笑道:“孩子你此刻心中定是十分失望了是么?”
这一声大笑非常高亢穿入石承先耳中只震得他两耳嗡嗡雷鸣。
石承先陡地一惊暗道:“听他笑声几乎可裂金石又哪里会是武功全失之人?莫非这位甘老人仍在试探我拜师学艺之心是不是坚定么?……”一念及此绝望之心大减忙道:“弟子并无此意老前辈莫要误会……”
甘布衣轩眉一笑道:“其实你为了杀父之仇来此求师学武突然现所求之人竟是武功俱失生出那失望之心也是人之常情孩子你不必为此不安了!”语音微微一顿接道:“孩子老夫眼下虽然无法与人动手过招但如要造就一个武林奇才相信老夫比别人还要高明的多多。”
言下之意是要石承先莫要灰心了!
石承先不笨哪有听不出的道理当下说道:“弟子相信!”
甘布衣伸手抓了抓白笑道:“孩子咱们似乎又扯离了话题是不是?唉!老夫到底是老迈啦……”笑声一敛接道:“三十年前老夫不幸失去武功之事连你爹大概也不知道虽然令尊曾经来此探访过老夫但老夫知道他并未瞧出我武功已失!否则他也不会要你前来求见老夫了!”
石承先闻言知道甘布衣果真失去了武功顿时对他四绝谷布置了迷*魂*药物以为禁制之事也不再觉出有什么不该正如甘布衣所说一个武功全失的老人独居谷中若想不受他人伤害舍此之外确是别无他法可想了!当下接道:“老前辈这些年来必然是很苦吧?”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甘布衣笑道:“苦倒不见得只是有些闷而已!”
石承先心中暗道:“他独困此谷长达三十年之久居然只是觉得有一点闷一个人能有这等胸怀确也是算得圣贤一流人物……”
敢情石承先记得在七八岁时爹爹为了要帮助自己打好内功基础曾要秦大姑带着他到离家不远的雁荡绝顶过了半年终日除了秦大姑外就见不到其他的玩伴当时可真把他给闷坏了。
故而甘布衣三十年独处深山绝谷竟是只觉得有一点闷而已不禁使他那小小的心灵之中产生了极大的感受。
甘布衣见他沉吟未语接道:“孩子你在想什么?可是怀疑老夫失去武功就无能使你练成绝世武功么?”
石承先摇头道:“不是!”
甘布衣此时却未再往下问只淡淡一笑道:“孩子你还想不想拜在老夫名下习练武功?”
石承先应声道:“弟子不惜粉身碎骨跳下崖来就是为了要拜在你老门下啊……”
话音未已竟然跪了下去拜了三拜。
甘布衣实受了他三拜九叩之礼掀髯大笑道:“孩子你已经是老夫的徒儿了……”
石承先跪在地上仰头叫道:“师父!”
甘布衣伸手按着石承先的顶门摩娑低声道:“孩子你不反悔么?”
石承先斩钉截铁的应道:“不!”
甘布衣连声道:“很好很好……”突然长长的吁了口气接道:“孩子仅仅就在这三十年而言武林之中想拜在老夫门下之人少说也有三百之数俱被老夫一一拒绝在四绝谷外如论资质其中至少有五六个不在你之下可是老夫却终于被你一片孝心和彻夜跪在冰雪之中的毅力所动忍不住命那灵鹫守在你们停身的崖下相机接应于你……”
余音未绝石承先插口道:“师父你老不是独自隐居谷中么?怎地还能派人接应弟子呢?”
甘布衣笑道:“谷中确是只有老夫一人不过为师却畜有一只狗头灵鹫一只能言善语的鹦鹉小白和一只深通人性的苍猿!”
石承先道:“原来师父还畜有三只异兽啊?”
甘布衣大笑道:“孩子若非有了这三只畜牲老夫这三十年纵不为仇人所害岂不要饿死在这四绝谷中了么!”
石承先暗道:“是啊我可真没想到三十年来师父足不出谷半步这一日三餐又是哪里来的油盐柴米呢?莫非是要那猿猴到山下村中偷窃而来么?”他想到这里不禁笑道:
“师父这么一说可叫弟子想起一桩事来了!”
甘布衣道:“什么事?”
石承先道:“弟子如是肚子饿了该用什么充饥?”
甘布衣大笑道:“孩子这四绝谷中为师已种植了各种鲜果一年四季次弟结实不断你还怕饿着吗?别担心啦!”
石承先听得一愣道:“师父就只有鲜果?”
甘布衣道:“除了鲜果以外还有山药、黄精、茯苓、松实等等够不够?”
石承先皱眉道:“弟子不知道因为……因为……”他忽然住口不语脸上满是疑虑之色!
甘布衣瞧得有些惑然不解笑道:“孩子你……”蓦然老人双手一拍失声大笑道:
“为师明白了为师明白了……”
他口中一连说了几个明白了笑的连老泪也挤出眼眶之外。
这回可轮到石承先惑然不解的问道:“师父你老明白了什么?”
甘布衣好不容易的止住了笑声喘着气道:“孩子为师近二十年来几乎已然绝了烟火而以鲜果、松实、茯苓、黄精等充饥对你却大不适合看来为了你的一日三餐老夫还得大费周章才成呢!”
石承先道:“师父弟子就吃那些鲜果、松实吧!既然师父吃得饱弟子自是也能吃得饱了。”
甘布衣摇头道:“不行!”
石承先一呆道:“师父弟子出言衷诚。”
甘布衣道:“为师知道你说的实话只是师父却知道这事不行啊!”
石承先皱眉道:“为什么呢?”
甘布衣道:“孩子这只因你太年轻了如是眼下要你每日不吃五谷鱼肉之类只怕你再也长不高长不壮那岂不糟糕么?”
石承先听得似懂非懂笑道:“师父这么说弟子是一定要吃那五谷鱼肉了!”
甘布衣道:“不错!”
石承先忽然心中一动接道:“师父那五谷鱼肉等物可是要出谷到市集去买呢?”
甘布衣道:“自是要到山下的市集中去买!”
石承先道:“弟子去买好不好?”
甘布衣摇头道:“不行你去不得在你武功未成之日不可出谷一步。”
石承先笑道:“师父弟子却想出有人可以去为我们采购一切……”
甘布衣:“什么人?”
石承先道:“弟子那雷大叔和秦大姑不是还留在崖上未曾离去么?师父要他们来照应你老可好呢?”
甘布衣笑道:“走啦你如是要想见他们那至少也得再过七年。”
石承先一怔道:“师父怎知他们已经离去呢?”
甘布衣笑道:“是为师差那小白把他们撵走的!不过为师若是先前就会想到你这一日三餐的问题也许就留下他们了。”语声一顿接道:“这些事不用你费心了由明天起为师就开始传你武功不过因为你自幼随着你爹练过石家剑法已非浑然纯玉学起为师的剑法只怕要增加不少困难。”
甘布衣双目盯在石承先脸上瞧了一阵道:“你说你爹乃是死在八荒魔剑轩辕豪的剑下为师实在有些难以相信!”
石承先道:“那雷大叔自幼跟随先父谅也不会说谎!”
甘布衣道:“雷刚的为人为师知道他既然说石老弟死在轩辕豪剑下定有十成证据只是这也正是为师不解之处了!”
石承先道:“师父……”
甘布衣摇摇手不让石承先说话缓缓接道:“我想这其中必有缘故但为师一时间却想不出道理何在?孩子这件事我要仔细想想……”手指软榻又道:“这软榻就是你今后安睡之所你也该休息了有话咱们明儿再讲吧!”说罢起身出室。
石承先目送师父离去起身关上那道往外间厅堂的木门躺在那兽皮软榻之上闭目养神!
但一时间脑际思潮起伏诸般事端纷至沓来……
爹爹的慈蔼笑容秦大姑的呵护照顾十多年来的往事一一泛现在脑际但眼下这些昔日的欢乐都已成了镜花水月过往云烟今后自己是否真能跟随这位当年武林的第一高手而今却只是一位武功全失的平凡老叟甘大侠习成上乘剑道为爹爹报仇为武林除暴心中可真是连一点儿把握都没有了。
不知过去多少时间才沉沉睡去。
容得他睁开眼来已是第二天的辰时过后!
竹窗之外露出一抹惨淡的阳光挟着远山积雪越显得清冷凄切。
转目望去不禁大吃一惊只见甘布衣背负双手站在不远处瞧着自己微笑。
石承先连忙一跃而起拜见道:“师父……”
甘布衣摆手道:“不用多礼为师已替你准备了一碗汤汁快些喝下去吧!”
石承先转头望去只见木桌上一只白玉碗中盛着满满的一碗淡青色浓汁。
阵阵热气正打碗中向上腾起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鼻而入。
石承先心中甚是不安的道:“劳动师父叫弟子好生罪过……”
甘布衣笑道:“快喝下去打昨夜你就未进饮食此刻想已饿坏了!”
石承先大步向前端起玉碗一口气把汤汁喝下腹中。
甘布衣笑道:“很香么?”
石承先放下玉碗抹去唇角的残汁笑道:“很香!但弟子觉出入口之后很苦。”
甘布衣道:“良药苦口孩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熬成汤汁么?”
石承先摇头道:“弟子不知!”
甘布衣道:“千岁雪莲子万载温玉米说来也可算得人间难得一见的珍贵药物了孩子为师昔年受人暗算之后若非凭藉这两味祛毒疗伤的灵药相救只怕早已埋骨荒山喂了那野狼凶兽之口……”
石承先并未料到这碗浓汁竟是旷古难求的千岁雪莲和万载温玉之汁闻言之下不禁一呆道:“师父把这等珍贵之物让弟子饮用实在太可惜了!”
甘布衣点头微笑道:“你今后要使的剑法乃是极为深奥的武学如是你没足够的体能纵然记熟一招一式的变化但到了真正对敌之时必会遇上力不从心之感予对方以可乘之机了。”
石承先道:“弟子知道……”
甘布衣长长一叹道:“为师自受人暗算之后已然久年未再使剑改习丹道塞翁失马也许为师会因祸得福参修那上乘金丹大道闯入那仙佛之门。”
石承先心中一动忖道:“师父曾说他也有二三十年不动烟火之食显然他这参修上乘金丹大道之语并非空言。”当下喜道:“弟子相信师父必能长生不老修成仙佛之体!”
甘布衣闻言淡淡一笑道:“孩子为师只是打个比喻而已仙佛之门究竟何从何去人间又有几人知晓?这等事只有走一步是一步……”笑容一敛接道:“孩子这四绝谷就是你今后数年的家园谷中的一切和三处入口的禁制你都该明白才是为师这就领你把谷中的情况认清。”
说完转身而去。
石承先毕恭毕敬应了一声:“弟子遵命!”举步随在甘布衣身后走出了那三间茅庐!
约莫花费了三个时辰两人方始把四绝谷走遍!
原来此谷占地极广横宽虽然只有里许但东西的长度竟有五里以上故而在甘布衣一路指点讲解之下不知不觉就费去了半天时光!
石承先对那三处可以进入本谷的入口瞧的十分仔细甘布衣别出心裁的布置使任何人未得允许而妄自闯入谷中丈许以内就将被两侧壁间和地上狂喷而出无色无嗅的**烟雾迷倒更是钦佩不已。同时也使石承先相信师父所说三十年来虽曾阻止了数百妄图入谷之人却并未真正伤过一人之言确不是骗他的话。
敢情那些人一旦被迷倒之后立即由苍猿将他们负出山外喂下他们解药留下甘布衣书就的示警字条使他们不敢再犯!
两人回到茅舍大门之外的竹篱旁边正待推门入内石承先突然手指远处的山坳尖声道:“人师父你瞧那人……”
甘布衣转眼望去只见打那山坳的缺口之处一条人影如飞般在陡峭的崖壁之上跳跃而来那人的肩上似是还挑了一担箩筐当下哈哈大笑道:“孩子你能不能瞧清楚这人怎生长相?”
石承先此刻实是十分吃惊照师父所说这四绝谷乃是一处绝地除了那处入口以外任何武功高明之人也难以打四面笔直的崖壁之下潜入谷内!但眼前所见则是那人竟能够身肩一担箩筐沿着直立的悬岩奔来岂非大大使人难解么?
也许石承先一时太过受惊甘布衣问他的话他可完全没有听明白怔怔地望着甘布衣道:“师父你老在说什么啊?”
甘布衣眉头一皱道:“孩子你不够冷静!”
显然甘布衣这等切时切地的教训倒是很能收效石承先脸上一热讪讪地道:“弟子……弟子……”
甘布衣看他惶急不安之状知晓这等适时施教收益甚大哈哈一笑道:“记下了下次再遇到什么使你惊奇之事时千万不可全神为其所夺否则就不免被别人所算而尚不自知!”
石承先低头道:“弟子记下了。”语音一顿抬头问道:“师父这人是?……”
甘布衣道:“孩子这不是人是为师命那苍猿去购买一些食物回来了。”
若非耳闻目见石承先果真难以相信甘布衣话音甫落那只足足比一个大人还高的苍猿已然奔到茅舍之前放下了肩头的箩筐向甘布衣屈膝跪拜!
甘布衣挥手一笑道:“辛苦你了送到灶下去吧!”
那苍猿唔晤呀呀的叫了两声向石承先拱了拱前爪这才担起箩筐绕向茅舍后进的厨灶。
石承先只看得童心大起笑道:“师父这老猴子听得懂人话么?”
甘布衣道:“孩子你不可叫它老猴子让它听见可就要不理你了。”
石承先笑道:“师父弟子该怎么称呼它呢?”
甘布衣笑道:“这只苍猿已经活了山百年它不但已通人性懂得人语而且等到它喉头横骨化去长舌内移就是连人话也能够说的了孩子你如果不弃它身为兽类就叫它一声猿大叔也无不可。”
石承先道:“老猿通灵和人何异!此后弟子就叫它猿大叔便是。”
甘布衣点头一笑道:“很好你如是能够好好跟它相处将来也许对你行走江湖大有裨益……”
石承先听得心中有些迷惑奇怪忖道:“为什么跟这位猿大叔处得好会对我将来行走江湖大有裨益呢?倒叫人百思不解……”口中却恭敬的应道:“弟子知道了!”
甘布衣也不再深说换转话题道:“孩子你大概很奇怪这只苍猿怎能下山购买食用之物吧?”
石承先心中果然有些奇怪点头应道:“弟子果真有点儿不懂那猿大叔如是去到市集岂不要引起那些人们大惊小怪么?”
甘布衣笑道:“其实这些东西也并不是苍猿直接前去市集他只是到山下一处农家传了为师的函信请那位老农前去购买来的!”
石承先恍然道:“原来如此!”
甘布衣脸色突转严肃道:“打明天起为师就要传授你的武功天下不见有几个状元师父但却出过无数的状元徒弟孩子短短的几年工夫要想造就一个武林绝顶高手虽然不是绝对不可能但如何能够成功关键并不在为师督促的严与不严了孩子这成败得失之间全靠你自己的恒心与毅力了。”
这几句话说的十分平和但每一字都像一根巨锤打在石承先心头只听得石承先凛然变色欠身应道:“弟子志切父仇自信求成甚专。”
甘布衣点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有此心愿也许七年之后武林之中又将重见哈哈狂剑的风仪了。”
话到此处老人不禁一手掀髯纵声长笑。
石承先突然心中一动寻思道:“在来此途中记得雷大叔曾经说过师父昔日行道江湖之时常常伤杀强敌于谈笑指顾之间一旦纵声狂笑必是巨魔剑下授之期此刻师父掀髯长笑的神态果然别有威严眉目之际仍然杀机隐现想见三十年前师父的威仪……”
他心中寻思未竟甘布衣已然笑声一敛拉起石承先的右手低声道:“孩子你将来可不能弱了师门的威望啊!为师行走江湖虽然仅得十年左右但身经大小阵仗不下数百次屈指细数也只是输过一次而已……”
一个人身经千百战而只败过一次听来叫人实是有些难以相信但石承先这时不但相信而且还替甘布衣十分难过因为他从雷大叔口中获悉有关甘布衣的一切哈哈狂剑四字值得誉为宇内无人可敌的高手是以甘布衣话音未绝他忍不住问道:“师父武林之中还有武功高过你的人么?”
甘布衣两道目光一亮笑道:“世间之大尽多能人异士武功高出为师之人自是不会没有不过这些人都不会在江湖之上出现罢了!”
石承先道:“这又为了什么?”
甘布衣笑道:“一个人能够在武功上有那等成就名利得失之心自应早已泯除殆尽自是不会再在江湖之上争名夺利的了。”
石承先突道:“师父为何要在武林中行走了十多年呢?”
言下之意似是说以甘布衣的武功修为应也不必再在江湖上走动了!
甘布衣道:“问的好……”一顿话音沉声接道:“孩子这是你师祖的遗命为师怎可不终身奉行呢?”
显然石承先已经觉出师父这几个字说出口来仿佛用了很大的气力他虽然惊讶却不敢多问!
甘布衣沉重的吁了一口长气接道:“但为师却没想到三十年前一时大意之下竟造成了无可挽回的错误使为师不得不退出武林成为你师祖门下的千古罪人!”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师父你老说生平之中只败过一次莫非仅仅这一次失败就使师父失去全身武功不得不遁身四绝谷中么?”在石承先想来这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故而未再深思脱口说出!
但甘布衣闻言沉重的脸色反倒陡然消失又恢复了那种乐天知命的神态哈哈一笑道:
“不对那胜了为师之人与为师武功在伯仲之间当年三日三夜枯坐石室之中论武我们根本不曾真正出过一掌一指他又怎能破去为师的全身武功呢?”
石承先笑道:“弟子正是有些难以相信那人武功既然已经强过师父他又何必下手废去师父的武功原来你老并不是毁在……”
余音未断耳中已听得甘布衣大笑道:“孩子为师忽然想起一件重大的事来了!”
石承先一怔接道:“什么大事?”
甘布衣非常郑重的说道:“你将来行走江湖千万要记住莫沾女人!”
石承先那等年纪对男女之事可谓根本不懂闻言只是顺口答道:“弟子记下了!”
甘布衣白眉一皱摇头道:“你没有记下吧!”
石承先吃了一惊急道:“弟子真的记在心中了……”
甘布衣道:“不错你现时自然是记住了可是到你遇上女人之日只怕为师的话就被你抛向九霄云外忘的一干二净了!”
石承先急得满脸通红辩道:“师父的教谕弟子怎敢忘记!”
甘布衣瞧他几乎要哭忍不住笑道:“你能够记下最好否则可就有你的苦头吃了……”语声一顿又道:“为师因为真气被人破去以致一身武功全失你师祖要为师主持武林正义降魔卫道的大责重任将来可全指望着你孩子你明白么?”
石承先悚然一震肃容答道:“弟子明白!”
甘布衣道:“有关你师祖的一切以及师祖为何要为师出道武林之故且等有空的时候再细细的告知于你如是为师猜想的不错只怕你爹之死多少与为师退出武林之事有关……”
石承先听得忍不住问道:“师父这怎么可能?”
甘布衣道:“为什么不可能?难道你爹爹不是为那九大魔功秘笈才被轩辕豪所算么?”
石承先怔了一怔脱口道:“师父你怎会知道先父是为了要毁去那九大魔功秘笈而死呢?”
敢情他自从见到甘布衣以后因为甘布衣并未问他所以他也未曾说出爹爹为何会跟八荒魔剑轩辕豪在那嵩山少室峰比剑内情是以甘布衣突然说爹爹的致死原因他自是大吃一惊的了!
甘布衣缓缓伸出手去抚摸着石承先的脑袋笑道:“孩子那九本秘笈保存在轩辕豪手中乃是武林中人所共知的事你爹与他又是多年老友倘若有什么事能令乾坤一剑与八荒魔剑两人拔剑相向大概除了为那九大魔功以外为师就想不出其他的道理了。”
石承先眼眶一红低声道:“师父我爹就是应那武林各大门派之请向轩辕豪索取九魔秘笈当众毁去才会招来了杀身之祸。”
甘布衣似是突然想起什么皱起了白眉沉吟不语。
石承先愣愣的站在一旁自是不敢打扰就这样沉默了约莫有盏茶之久始见甘布衣双手抓着满头白连连顿足道:“都是女人误事真正可恼……”
想了半天竟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只把石承先听得几乎笑出声来。但他却强自忍耐低声道:“师父那轩辕豪是个坏人么?”
甘布衣好似并未留心到石承先所问的话双手松开了.白低头怔怔的道:“孩子你说什么?”
石承先道:“弟子想知道那轩辕豪是不是个很恶毒的坏人?”
甘布衣道:“算不得是坏人。”
石承先道:“他不是坏人?那他为什么会为了九大魔功杀了我爹?”
甘布衣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孩子一时—之间为师却也说不明白其中道理反正这里面牵涉的人和事都非常之多等你武功大成之日寻到了八荒魔剑轩辕豪之时你自然就会明白了不过……不过……”
石承先道:“不过什么?”
甘布衣叹了一声道:“孩子为师有一句话说出来你恐怕不肯相信。”
石承先道:“什么话?弟子……”
甘布衣道:“孩子为师决不相信那轩辕豪不足以杀死你爹是以你今后武功练成见到轩辕豪之时千万莫要冒然行事……”
石承先听得一愣道:“师父你可是要弟子别找那八荒魔剑报仇么?”
甘布衣道:“那倒不是为师只希望你能够先向轩辕豪问个明白据为师所知那轩辕豪如是真的杀了你爹他决不会不承认的。”
石承先皱着眉点头道:“弟子遵命!”
甘布衣这才仰天长长的吐了一口大气自言自语的道:“红颜祸水古人实不我欺我甘布衣一时之失想不到竟是造成武林如此后果……唉……”长叹一声倏然住口!
石承先在这顷刻之间已经听到甘布衣几番自责心中甚是不解此刻不禁抬头说道:
“师父你老不必自苦这些事跟师父根本无关啊!”
甘布衣突然提高声音道:“谁说无关……”
他大概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连忙顿住了话锋摇摇满头如银的长呵呵一笑道:“糟了为师只顾跟你说话可忘了给你准备饭食孩子你大概饿坏了吧?为师这就去至厨下给你做饭孩子你如是想玩就得趁着今儿这半天时光玩玩打明天起你就没有工夫旁鹜了。”
说完大步向茅舍后进的厨房奔去!
山中无甲子落叶又知秋。
石承先随着哈哈狂剑甘布衣在四绝谷中勤练武功几乎已经忘记过去了多少时日。
原来甘布衣传授的武功乃是从扎基的工夫开始石承先本来禀赋就好再加上那罕见的灵药千岁雪莲子和万载温玉米汁之助使他无形之中增长了不少内力是以他在练习吐纳工夫之际就有了事半功倍的感觉。
不过当甘布衣开始传授他剑术以后石承先就显得非常吃力了!
敢情甘布衣的剑法一招一式都是奇奥绝伦极难领悟之学。
石承先虽然跟随爹爹乾坤一剑石啸风学过剑法但与师父所授相较顿时显出两种剑法的难易高低!凭着他过人的才智和耐方有时也会为一招剑法的变化苦练三月之久依旧不能纯熟自如。
寂寞辛苦的岁月在不知不觉之际逝去四绝谷中的奇花异草四季常鲜的水果和能言善语的鹦鹉小白力能生裂虎豹的灵鹫都是石承先嬉戏的良伴偶而他会爬上那灵鹫的背上任由灵鹫驼着他在谷地的上空遨游一圈虽然不许飞上祁连绝顶对石承先这个正在长大中的孩子而言已是十分可喜的游乐了。
甘布衣因为自己不能在传授剑法之际替那石承先喂招这更促成了石承先与那只神猿的交情原来甘布衣竟令那苍猿陪着石承先练剑练掌。
这一天石承先自行习剑甚久仍不见苍猿到来心中大奇收剑回头却见师父站在身后欠身说道:“师父那猿大叔呢?怎地今儿未见来此陪弟子练剑?”
甘布衣道:“为师差它下山去了。”话音一顿忽然笑了一笑接道:“孩子你可是觉着你近日武功精进了不少?”
石承先道:“弟子……倒未曾觉得!”
甘布衣笑道:“孩子你可记得你在谷中住了多久了?”
石承先倒是被甘布衣问得愣住了摇头道:“弟子终日沉缅剑掌之中真把这些事忘记了。”
甘布衣道:“把明天算上你已经在这四绝谷中住了整整七年。”
石承先陡然心头一震、暗暗忖道:“已经七年了?好快啊……”但他口中却是恭声应道:
“弟子倒未觉得啊!”
甘布衣道:“古人所谓日月如梭正是经验之谈唉!为师这三十多年以来全是用的一种特殊的计日之法在那巨石之上刻下岁月流转自是不会记错的了。”语音一顿又道:“你今天不必练剑了。”
石承先虽然心中已经感觉到师父的神气不同可能是要催促自己下山了但他口中却道:
“为什么呢?”
甘布衣道:“你忘了为师答应那雷刚夫妇的七年之约么?”
石承先道:“弟子记得师父曾向我说过……”忽然剑眉一皱接道:“师父可是要弟子下山么?”
甘布衣道:“虽不中亦不远矣!为师与雷刚的约定是在明天你要下山也得等到明天啊!”语音一顿指着挂在枝头衣衫接道:“孩子穿上衣衫到屋里来为师有几件事要交待于你。”
石承先心中虽是有些不解师父要交待些什么但他却连忙穿好了长衫跟在甘布衣身后进入屋内。
行入甘布衣坐息的丹室石承先不禁一呆。
只见那小小的丹室之中竟是悬挂着一幅宽达丈五高约五尺的画像画中一共有十个人物围坐在一块巨大岩石之上似是在饮酒谈笑。
往日他从未见过这幅巨画此刻甘布衣竟然将这幅巨画挂出石承先心知必然事关重大当下十分恭敬的侍立一旁。
甘布衣在丹室中的蒲团上坐定指着那幅画道:“孩子你必然很奇怪为师为何挂出这幅巨画吧?”
石承先道:“弟子正想叩问……”
甘布衣目光微微一黯道:“这幅巨画之中有你师祖在内!”
石承先闻言吃了一惊连忙道:“师父弟子可以对着这画像叩拜么?”原来他不知道那另外九位老人是谁自己可否也向他们行叩拜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