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车上,辛圆缺则对陈易郑而重之的道谢。
“不用,”陈易微笑,“你能想到我就很好了。”
“可是我也没料到你就在这附近。”
陈易自然不说他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只是淡淡的说,“巧合。”想了想,还是问道,“不过圆缺,我刚刚好像看到顾聿衡了?”
“嗯?他追下来了?”辛圆缺脸上出现一种兴高采烈,看了一眼一边似是在仔细思索的陈易又说,“我是说收到消息的时候我跟他在一起的,他本来想帮我,但是我把他气跑了。”
“可又算准他会看到我们在一起?”陈易眸中神色稍稍深沉了一些。
辛圆缺不可避免的一怔,再蹙眉,半是嗔怪的说,“你怎么说的我跟神算子一样?我算不出那么多东西,陈先生,我的逻辑推理一向不大合格。”
陈易唇角一松,最终笑了出来,“哎,可你气他干什么?挺好的方法啊……”
“可我不想如顾亦南的意!”辛圆缺嘴巴一撅,虽然顾亦南明显是在用他自己的方法帮她,可她没有办法领情,不过的确测试出了顾聿衡本能的反应,其中所藏的关心未尝没有给她触动,可是她不能把他牵扯进来,无论是从哪一点考虑。
“你知道顾聿衡要订婚的事?”陈易打量她良久,试探的问。
辛圆缺手里把玩着手机,唇边浅浅的笑意,看上去十足的无害,“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就是因为他要订婚了,所以我才不能破坏啊。”
“嗯?你不是打算成全他们吧?”
辛圆缺看向他,笑容带了三分俏皮,“陈易,我是说,不能让这个订婚宴在举行之前有任何异常,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陈易心中一凛,当然明白过来她所指何事,“你确定这件事是于敏敏做的?”
辛圆缺唇角冷冷一扬,“除了她,谁会那么兴师动众只为了破坏我的名声?刚刚那站在外面号称我害了她丈夫的女人你看到了吧?那就是最好的证据。”这个时候媒体本来最应该关注的是谁?如果是绯闻八卦,顾亦南或者甚至是中恒国际的歇,这两个涉及到绯闻中的男人明显比她大牌太多;如果要采访经济纠纷案真相,自可以找相关负责人解决问题,可偏偏将矛头对准了她这个无名小卒,谁能保证这中间没有水分?而刚刚门口那个哭天抢地说要她对她丈夫负责、口口声声血口喷人的说她是不要脸的小三的中年妇女显然起到了不小的催化作用……她都能想到明天报纸上巨幅标题的内容。
辛圆缺自认虽然平时不大与人为善,但真要豁出去整她的人,除了于敏敏,还真难找到第二个。
“圆缺……”陈易眸间仍旧不乏担忧。
“陈易,你还记得么?我当年宫外孕,腹痛发作时,我不知道是宫外孕,跑去厕所,却被一群女生围住扭打,之后还被反锁在了厕所里面……等到被救出的时候,输卵管破裂引起的大出血让我差点死了,右侧的输卵管则被直接拿掉……”辛圆缺温言细语的讲述,仿佛这件事不是发生在她身上,而是与她毫无关系,“我记得那个时候她用了相同的借口,说我是抢走了别人的男朋友,所以被人报复,而宫外孕的事情宣扬开来,我差点被学校退学……”
“我记得。”陈易不忍再听,匆匆断掉她的话,余光收进还悄然笑着的她,心痛得无以复加。
那个时候她和顾聿衡明明已经分手,顾聿衡也已经准备前往国外,可于敏敏却仿佛不将她置于死地永世不得超生就不会安心。
辛圆缺轻轻撕咬着唇内嫩肉,像是在思量回忆什么,隔了好久才说,“那段时间的我太痴傻,还没回过味来,于大小姐就跟去了美国,后来她跟着顾聿衡回来,我却没有找到机会,现在这个机会是她送到我手边的,我为什么要放过?”
最后几句已经变成了自问般的喃喃低语,陈易心酸之余,却想问,她如此愤然的想要在此时报复,真的没有一点半点的原因,是源于与于敏敏订婚的对象是顾聿衡么?
如果真要问她,她怕是又要无所谓的说,对她来说,这场订婚最大的意义就是让于敏敏在最关键的时候失去最重要的人吧。
口是心非如她,到底要在什么时候收获幸福?
而这幸福,能不能是自己给她的?
五月是i市气候最好的一段日子,传说i市出生在五月的女人,比别的女人都多了那么几分得天独厚的韵味,仿佛一到此时就会在i市街头盛卖的栀子花一般,芳香,洁净,媚而不妖。肖雪就出生在五月末,一个真正栀子花盛开的季节。
五月二十五日,辛圆缺带着一捧雪白的栀子花走进了城郊的墓地。
肖雪死后,她其实不常来墓地扫墓,因为实在是自觉无颜面对,回去后更会噩梦连连。
辛圆缺将栀子花放在墓碑前,手抚上青色的大理石墓碑,初夏的热度已经有些灼人,可墓碑上冰凉的寒意,还是顺着辛圆缺指尖直接钻入了她心底。她最亲最爱相依为命的妈妈,却变成了这样一块冰凉的毫无生意的墓碑……而罪魁祸首竟然是她……
辛圆缺努力让自己紊乱的呼吸平复下来,赶走脑中恐怖的回忆,紧紧扣住墓碑顶端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她呼地松出口气,心口却梗塞的疼,她望向天空眨了眨眼。
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五一前去见周鑫时,这位冷静的心理医生难得带上私人感情宽解她时说的话,“圆缺,难道你就那么确定你妈妈不想让你幸福?或许当时的她也只不过是试图劝劝你罢了,只是后来的事情往一个无法预料的轨迹而去……”
可她知道当时的情形,如果她不说那么伤人的话,她妈妈不会停止劝说……
如果她不说那些话,如果她不推开她,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的悔悟来的太晚,当时试图坚守自己的幸福,却死乞白赖的希望作为妈妈的肖雪牺牲她的。
都是一样的,她离不开她妈妈,顾天行,又怎么会愿意让顾聿衡离开?
太过自私,所以换来的是这样悲惨的结局。
在她斜背后的卸旁边,有棵巨大的柏树,柏树下穿着黑色衬衣的男人,半仰着头,看着她背影良久。
灰色的裙子,黑色的高跟和长及腰间的头发,这样安静的背影,他原本以为,她会对她妈妈说些什么的,可看来,她只是打算站在这里,心思百转,也不诉之于口。
他一步步的朝那个方向走去,走到她旁边,将手中的栀子花放在了墓碑前,与她的并排放在一起,紧挨着,如他俩此时斜斜投在墓碑上的影子。
辛圆缺对于顾聿衡的出现不是没有惊异的,稍稍平静了一下情绪,她才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肖姨,今天是她生日,我还记得。”顾聿衡唇角上扬,语气轻松自在。
“劳心了,”辛圆缺淡淡一笑,并不准备在她妈妈面前上演什么情感大戏,既然他来了,她就准备走。可刚一转身,准备从他身后绕过,顾聿衡就伸手捞住了她臂弯,制止了她的前进。
她抬头看向他,“怎么了?有事?”
“六月一号,你来么?”顾聿衡目光还是凝在墓碑上,却语带挑衅的问了这样一句。
“我在考虑,这算是正式邀请么?顾聿衡?”辛圆缺唇角一弯,放松下来,想后退两步,离开他的束缚,可只得一步半,就又被他扯了回去。
“请柬我会寄给你,但辛圆缺,你就真的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么?”顾聿衡唇角还是扬着的,语调也依旧轻松,与他此时在辛圆缺手臂越发用力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辛圆缺倒觉压力阵阵逼来,无关手臂传来的疼痛,看不透顾聿衡的感觉让她并不觉得好受,深吸口气,圆缺笑出了声,“说什么?恭喜的话?”
顾聿衡松开了辛圆缺,侧过头去看着远处,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我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辛圆缺。”
属于初夏的五月底,辛圆缺突觉一阵寒风袭来,冷意顺着脊梁缓缓上传到后脑,一阵空虚的疼痛。
可还是得故作平常的嘴硬,“知道我不爱你了?”
顾聿衡回头,凝着她,眼底眉梢都是森冷的笑意,让人心底发毛,可你再一看,又觉得刚刚那笑容中的杀气无非是你的错觉,他笑得相当之愉悦,“一号见,辛圆缺。”说完就转身先走了。
辛圆缺看着他挺拔却又优雅的背影,轻轻的喘息着,回头凝着墓碑上,那张小小的肖雪的照片,唇边恬静的笑容,一如悄然绽放的栀子。
“啊,爸?”
斜后方传来的声音,让她眼睛倏地睁大,却很快恢复如常,唇边噙着淡淡的讽笑,听顾聿衡与顾天行的对话。
“对,今天是肖姨的生日,我来看看她。
爸你身体不好,小心一点……
准备订婚还有很多事,我就先回去了,再见。”
她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却感觉到了身后的人的接近。
“我好久没有看到你了,辛圆缺。”声音已然透着无力的苍老。
圆缺这才回过头去,看向坐在轮椅上由两个护工抬上来的顾天行,的确,比她上一次在某个慈善宴会上看到他,还要衰老了很多。他不再是那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而已经是坐在轮椅上垂垂老矣的老人,疾病缠身。
可这能减轻多少她心中的恨意?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她冷冷的俯视着他,毫无尊重。
“呵,怎么可能?我每年来的次数估计比你来的总数还多。”顾天行慢慢弯腰,也将手中巨大的一篮栀子花放在地上,再由护工一枝一枝的绕着墓地摆了几圈。
辛圆缺突然失语,半仰首看着天半天才长吁一口气,“过了这么久,事情终究还是如你所愿了,他叫你爸爸叫的如此亲切,马上又要和于敏敏订婚……”
“你是在讽刺我么?你明明听出了刚刚他语气中的生疏和刻意,还带着嘲讽,而他是否订婚,跟谁订婚,我一个父亲要从报纸上才能获知,这都是拜你所赐啊,辛圆缺H……咳咳……”顾天行一双鹰眸里透出满腔的恨意,死死的盯着辛圆缺,就连咳嗽都不肯低头。
“拜我所赐的还多了,不过顾天行,你确定你那未来的儿媳妇做任何事之前就没跟你通过气?”辛圆缺退后一步,稍稍低头,“我先走了,请帮我向她带去最诚挚的祝福,我祝她订婚愉快无比。真心的,诚心的。”说完就绕过轮椅,往石梯走去。
“辛圆缺,我还是那句话,你从我身边带走了我的妻子,别想再染指我的儿子!!”
辛圆缺觉得好笑,稍稍止住了步伐,可其实,半分笑意都无法表现在脸上。心底也因为这字字泣血的话而凭空生出一股冷意。当年,也是这样一句话,将她砸出了顾家的门外,一直砸到了尘埃之中……
继续拾梯而下,辛圆缺一步步走的无比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