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躺于榻上的顾云嫣一双凤眸婉若清潭,榻上属于萧煜的那一边此时空空如也。
耳边回荡着今儿萧煜所说的那番话,“嫣儿将将听了朕这番衷肠之语,想来心下定是乱作一团,朕今晚会歇在承乾宫里,让你静下心来,独自想想朕的话,也好好的感受一下自己的心,看看你对朕可有些许的动心。”
听着窗外微风沙沙作响,柔和的月色透过窗户投下一片光辉,顾云嫣缓缓合了眼,渐渐进入梦乡,睡着的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个关于前世的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前世,可是在前世中却没有任何人能看得见她,包括前世的自己。然后,前世所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大戏一样,以极快的画面一一在她面前上演着。
不知不觉里她来到了惠宜宫,这是她前世的宫殿,在这里她看见了初入宫闱的自己,前世的她纯真至善,性子温婉,在孟月的刻意接近下,两人日渐较好,心性单纯的她很快便与孟月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姐妹’。
她们这批秀女入宫已有十日,而这些天里萧煜只临|幸了三人,一个是镇国大将军之女杜媛,一个是礼部尚书的嫡次女,还有一个便是孟月。余下未被召幸的秀女俱是不安于现状,想方设法的打探萧煜的去处,好来个半路拦截。
这日,秀女们听闻萧煜晌午会在畅春园赏花,顿时如打了鸡血般的兴奋,兴奋之余俱是精心打扮一番,而后寻了各种借口,出现于御花园中,期盼着能与帝王来个偶遇。
顾云嫣一向不喜热闹,便没和大家一块儿凑趣,独自在卧室里发了会呆,觉得甚是无聊的她后,随即便带着侍画和侍书二人前往风荷苑赏荷,顺便摘些莲子回来熬了莲子羹喝。
风荷苑中荷花怡然绽放,千娇百媚,婀娜多姿,触目所及之处俱是红花绿叶,她想此时若用‘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句诗词来形容,自是贴切无比。
她迈着欢快的步子来到荷塘边,犹如山间精灵一般在荷塘边游移,就在她伸手够那朵大莲蓬时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落入荷塘里,她的惊呼声还在空气中回荡,她人便落入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中。
她抬眸的瞬间,一张俊美无涛的脸孔映入眼帘,对上那双黑如墨玉亮如星子般的凤眼,他的目光是那样的平静和深邃,深邃得她挪不开眼,他入了她的眼,亦入了她的心,自此,眉间心上,一生不忘。
她就站在他们的身后,看着萧煜搂着前世的自己,看着曾经的自己对他一见钟情而干着急,丝毫没有办法改变现状。
那一日,他便顺理成章的临|幸了她,而那一晚,她交出去的除了她的人还有她的心。
几个月后,自己被诊出了喜讯,她喜极而泣。孟月也一如既往的和她交好,甚至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好。
她来到了景阳宫,看见贤妃正在暴怒的摔着花瓶,一边发泄的同时一边咬牙切齿道:“这些个贱蹄子们不过将将入宫数月,便一个二个的传出了喜讯,而本宫盛宠多年却至今未能怀上,本宫咽不下这口气,本宫不能拥有的东西,那些个贱|人更不配拥有。”
“主子稍安勿躁,此事还得从长计议。”贴身宫女红玉软言软语的相劝。
贤妃于贵妃榻上落座,冷哼了一声,“去,把那个镇日上赶着巴结本宫的王婕妤唤来,她不是想讨本宫欢心吗?那本宫就给她一次机会,能不能成为本宫的左膀右臂就看她的本事了。”
很快,王婕妤被红玉请了过来,贤妃直言不讳道:“想让本宫重用你,帮你获得皇上的恩宠也不是不行,只是本宫从来不在无用之人身上浪费精力。”
王婕妤连忙表了衷心,继而又听着贤妃娇美的声音传来,“本宫不喜后院里的石榴树,正想着把它移除后该种些什么树种才好?”
于是,自己在太后千秋节那日失足滑胎,小产后的自己每日以泪洗面。
一年后,再度传出喜讯的她喜不自胜,暗暗下定决心这回一定要护好自己的孩子。
她和孟月二人一同携手去参加萧煜的万寿宴,一路上挽着孟月的手喋喋不休道:“我如今的位份却只是个充媛,即便届时诞下皇嗣能够晋升一级也不过是个嫔位,仍旧不具备抚养皇嗣的资格,而姐姐的位份是婕妤,已然可以抚养龙嗣,等我将皇儿诞下来后便求皇上将他养在姐姐膝下如何?”
闻言,孟月眼角眉梢俱是喜意,“如此甚好,我定会将他视如己出,疼他入骨。”
说说笑笑间,她们便到了紫宸殿,萧煜的万寿宴隆重盛大,宴席上轻歌曼舞,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
喝了果子酒的她面容娇艳,趁着无人注意时悄悄的偷看御座上的萧煜,剑眉星目,英俊不凡,直看得她一颗芳心砰砰乱跳,随后在孟月看向她时迅速的收回目光。
在她收回目光后,孟月的视线也不由自主的投向了萧煜,恰巧此时萧煜的目光也不经意的扫过她们这边,在孟月察觉到萧煜的视线从她面前越过而停留在顾云嫣面上的那一刹,她眸中飞快的闪过一丝阴霾。而这一切,埋首品着菜肴的顾云嫣并不知晓。
十月怀胎,一朝临盆。历经了一天一夜的九死一生后,她终于为萧煜产下了一名小皇子,只是这名小皇子一生下来身子便弱于旁人,御医说还需好生将养。
因为先前她便求得萧煜的恩准,将她所出之子养于孟月膝下,故而,孩子一落地便被抱到了孟月的庆方斋,顾云嫣还来不及抱抱孩子。
竖日,庆方斋请来了冯御医,此人的家族与孟月外祖父家是世交,因此,成了孟月在宫中的心腹之一。
“冯御医你实话告诉本宫,三皇子能否养成人?我好早作打算。”孟月轻声询问。
冯御医替三皇子把了会脉,沉吟着道:“虽说三皇子身子较弱,但若是精心抚养,徐徐图之,五年以后三皇子的身子便与常人无异,反之,若是没能好生将养,三不五时小灾大病,只怕......亦活不过五年。”
孟月挑眉,疑惑道:“那为何你们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将三皇子的情况说得那般凶险?”
冯御医摇头喟叹了一声,“娘娘既是问起,微臣不敢相瞒,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微臣这些做御医的每日都行走在富贵荣耀和鬼门关之间,一个不慎便踏入了鬼门关,所以为了保住自身性命,即便确定有十成的把握也只会说个七成,如此,便能少担些风险。就好比三皇子这事,若是臣等说三皇子身子并无大碍,日后三皇子有个三长两短,那太医院的御医岂不是讨不了好?娘娘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孟月颔首,“原来如此!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今儿和本宫说的话莫要泄露出去。”
身后的青儿一脸欢喜,“太好了,主子再也不用担心三皇子无法长大成人了。”
孟月目光阴郁,勾唇冷笑,“当日本宫便料到,顾云嫣在这一届秀女中姿容最佳,日后定能获得皇上青睐,故而刻意与她交好,如今能得她一子傍身,一番心机总算没有白费。”
三日后,三皇子夜里着了凉,晨起便得了风寒,萧煜一下了早朝即赶来庆方斋探望,孟月一番吴侬软语安慰,当夜,萧煜歇在了庆方斋。
于是,孟月便想出了一个绝佳的争宠法子,萧煜膝下子嗣凋零,对皇子尤为看重,若是哪个皇子病了必会亲身前往探望,如今她手中握有三皇子,便是最好的争宠武器,孟月为自己的这个发现而感到欣喜若狂。
自那以后,三皇子便十天半个月的生上一场小病,每每病发萧煜必会亲临,渐渐的萧煜去庆方斋的次数便多了起来,留夜的次数也相对增加,孟月恩宠日盛,不过半年,萧煜便以孟月夜以继日的悉心照料三皇子,抚养皇嗣有功为由晋她为昭仪。
在孟月红光满面的同时,顾云嫣却显得憔悴不堪,日夜牵挂着病中的皇儿,恨不能日日守在他榻前,亲身照料。
每每一听到庆方斋传出三皇子生病的消息,她便担忧不已,一心盼着皇儿能早日康复,甚至时常向佛祖上香,祈求能代儿受罪,只求皇儿能少受些灾难。
看到这里,顾云嫣早已泪如雨下,心如刀绞,痛恨自己识人不清,没能看清孟月的狼子野心,以致皇儿打一落地便遭受这样的病痛。
亦愤恨孟月丧尽天良、心机歹毒,为了自身荣耀,不惜对稚子痛下毒手来达到争宠的目的。
直到今日她方知,原来,自己前世的皇儿之所以身子越来越赢弱,无论御医们如何医治都毫无起色,反而每况日下,并不是如她所以为的那样是先天性,而是后天的人为,这个罪魁祸首还是她最为信任的孟月。
顾云嫣想孟月能早早便了结残生,亦是她天大的造化,否则,她定要她明白何为生不如死,何为后悔为人,有时候,死,并不是最可怕的!有时候,死,亦是一种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