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翔华来的很及时,有了他的结界保护,柳应年和霜的性命都保住了。
“他怎么了?”李翔华问。
“什么?”柳应年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他怎么了?”李翔华提高了声音。
“翔华!”柳应年仿佛这时才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整个人从惶然无助一下子变得活了起来,像落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突然间看到了希望,眼睛都湿润了起来,他被突如其来的爆炸炸得整个人都蒙住了,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火势这么凶猛,眼看他们就要困死在这里,李翔华的出现无疑成了他此刻的定心丸,他抬头看着李翔华,慌乱焦急的失去了往日的镇定自若,声音都有些不太稳:“你快来看看他,他不会有事吧?”
李翔华一眼就看见了被他牢牢护在怀里的霜。
霜的情况很差,双目紧闭,面无血色,唇角沁着血珠,原本天生妖艳的脸庞也变得苍白一片,长发散了一地,躺在柳应年的怀里,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
“他怎么变成这样?”李翔华问。
柳应年盯着他的唇形,有些语无伦次的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刚才还好好的,他张了结界,一直护着我,可是突然间他就倒下了……”
“应年!”李翔华大声吼道:“你冷静点!他不会死的!”
柳应年被他吼得蓦然一怔,看看李翔华,又低头看看霜,“……不会死吗?”
李翔华看他那个样子,有点魔怔,也顾不得吃干醋,保证般的说道:“不会的!不信你摸摸看,他的呼吸,还有心跳,都还在!”
他冷静温和的声线起了很好的安抚作用。
柳应年的惶恐和害怕都被驱散了,手上的颤抖也消失了,他用力甩掉脑海里另一幅梦中看到过的可怕场景——火龙一样的火焰把林枢卷起来吞噬进去,林枢在他的眼前**,转瞬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是他做过的最可怕最不可原谅的梦。
困在火中,束缚于梦中所见,心魇始生。
柳应年很害怕,他怕再一次亲眼看见有人活活焚于大火之中,尤其是霜,如果不是为了他,霜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霜时,霜高高在上,目下无尘,冷睨着他,有如霜雪般冰冷没有表情的样子。
哪怕他自己死在这里也无所谓。
可是霜不能死在这里。
李翔华说的对,他要冷静下来,霜还有心跳,不会死的。
只要霜不会死,他就什么都不怕。
柳应年渐渐恢复了平常,他把前后的事情联系起来想了想因果,告诉给李翔华说:“爆炸来得太突然,他只来得及张开结界罩住我们,可是他才刚恢复的那点精神力和体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的结界。但是已经没有别的办法,火这么大,他又全身无力,我们根本就出不去。他一直强撑到你来找我们,听见你的声音,他的结界才消散的。”
柳应年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霜虽然在第一时间带他躲开了炸弹中心,但爆炸一瞬间带来的巨大冲击仍然震到了他的耳膜,导致他有些脑震荡,说话也不自觉的大声。
李翔华完全能够想像出当时的情景。
霜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绝对不可能恢复精神力,顶多也只能够张开结界护住两人不被炸伤,但要带柳应年从火海里离开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霜大概也是算准了他没有走远,听见爆炸声一定会回来找柳应年,所以拼着透支了精神力的代价,勉强支撑到他出现。
可是霜自己,精神力接连透支的后果可没那么好恢复……
霜对柳应年……是真的?
李翔华握了握拳,暗中深呼吸,这个时候不是他跟霜计较羡慕嫉妒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是该如何离开这里。
他看了看那两人,再看看结界外面的灼热火焰,皱起眉头。
“我只能带一个人瞬移出去。”
而且还不能坚持很长时间。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精神力上,他们这些人确实不如姬家两兄弟,无论是御还是霜,因为血缘继承的原因,精神力都比他们要高上一半。
霜能轻易的带三个以内的人瞬移,换成李翔华,只带一个人瞬移都很吃力。
更不要说霜的结界张开,比他们所有人的结界都宽广强韧。
“先带霜出去。”柳应年很快接话说:“带他到安全的地方,你再来救我,我在这里等你。”
李翔华眼睛忽然一沉,抬头朝外面的方向警惕的望了一眼,声音冷凝下来道:“没那么简单。”
他刚才一心放在柳应年身上,所以没有注意到窗外的异常,这时才发现外面有几股陌生又强大的气息,心中不由一沉。
“怎么了?”柳应年问。
“来不及的,火烧的越来越大,机会只有一次,只要出去就不可能再进来。而且我感觉到外面有很危险的气息,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放炸弹的那些人,他们的目的本来就是你和霜,只要我带一个人出去,他们是不会放过剩下的那个人。我又怎么可能让你留下来?”
“那霜也不能留下来。”柳应年把霜轻轻的放在地上,自己先站了起来,“他们明显是算计好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偏偏挑在霜精神力透支失去能力的时候动手?”
李翔华同意柳应年的分析:“看来他们很了解霜的能力,能对霜的情况掌握的如此精准的人,我只能想到两个人。”
柳应年也沉了眸,说了两个人的名字:“姬伯阳和姬御。”
霜是从佣兵城里出来接他的,但佣兵城是什么地方,御又是什么人,霜要出来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柳应年几乎可以想像得到霜察觉他遇到危险,又看到了姬行远发去的消息,一时情急之下,不管不顾强行冲出来的模样。
所以才会弄得一身是伤,狼狈不堪。
佣兵城的壁垒设置的有多坚固,没有人会比姬伯阳和姬御更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他们也知道霜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是他们设好的圈套,可以趁着霜无力动手的时候杀了柳应年,又可以把一直不听话的霜抓回去,一举两得。
他们一定串通过了。
李翔华沉默了片刻后说:“外面,应该是姬家的人。”
柳应年冷着脸:“除了他们,还会是谁?”
事情已经这么明显,就算李翔华有心想替御说两句话开脱,都说不出来。
御……
也许他从来就没有看清楚那个高大严肃的男人。
御,毕竟姓姬,是姬家的人。
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一直让他任性到底的御哥哥了。
人总要学着长大。
认清现实。
谁都不会留在原地,天真一辈子。
“翔华。”柳应年叫了李翔华一声,声音微大。
“什么事?”李翔华下意识的看向他的耳朵。应年的耳朵,等从这里出去,还是让流裳给他看一下的好。
“我背着他,你带着我们,能出去吗?”柳应年问。
李翔华盘算了一下说:“不知道,没试过,但可以拼一下试试。”
柳应年点个头道:“好,你来帮我把他扶起来。”
“值吗?”李翔华忽然问他。
“他没有丢下我,我也不会丢下他。”柳应年把霜从地上吃力的扶了起来,又把霜的一条胳膊架到自己的后颈上,“没有他,我刚才就已经死了。”
“那我呢?”
“没有你,我跟他也已经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应年……”
“翔华,”柳应年叫住他,抬头直直看进李翔华的眼瞳里,暂时松开拉住霜的右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处,不闪不避的说:“这里,装了你一辈子。”
李翔华永远不会知道,当年他离开之后,尽管柳应年感情上受到了重创,但仍然固执的相信李翔华会回来找他,然后,时间越长,他越觉得李翔华当年是在骗他,他反复的回忆着两个人相处的十年,完美的十年,他找不到一点李翔华想要和他分手的前言,一点点预兆都没有。
他不相信李翔华能瞒他这么严实。
所以他放不开心结,放不下,也忘不了,不能全心全意的再爱上另一个人。
他为了李翔华,等了一辈子,也放弃了一辈子。
他心中有个坑,填不平。
为了李翔华,他放弃了林枢。
也放弃了幸福。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认真,李翔华怔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等到回过神来,他脸上已经落了两行眼泪。
李翔华觉得喉咙被什么卡住了,像缺水的鱼,憋得无法呼吸,他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哭,也不知道为什么掉眼泪,只是看着柳应年,他的心就痛的无以名状,说不出来的悲恸。
他伸出手,想碰触柳应年的脸,可是手停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下。
柳应年鼻头也酸了,眼睫毛湿润润的。
他在梦里无数遍都梦到这样的场景,他站在李翔华的面前,拍着胸脯吼着李翔华——我这里装了你一辈子,可是你呢?!你去哪了?到底去哪了?为什么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可是李翔华真的在他面前,他真的回到过去,也只能告诉他一句:
这里,装了你一辈子。
柳应年抽了抽鼻子,闭上眼,把汹涌而出的泪意都逼回去。
现在怪李翔华有什么用。
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感情放的太深,无法收放自如。
柳应年拉过李翔华停在半空中僵住的那只手,放在自己的肩上,“帮我背好他。”
李翔华点头,不言不语的的帮他把霜扶正。
刚才那一瞬间的心情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忘掉,柳应年的眼睛不会骗人,他放在眼底的情绪灼伤了他,让他心潮翻涌,久久不能放下。
“答应我,活下来。”柳应年背好霜,在李翔华拉住他的一只手,准备带着他们瞬移的时候,说出了这句话。
李翔华看着他。
“我不管你们的任务有多危险,你要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活下来,一定不要死。”
活下来,只有活着,你才对得起我死去的一辈子。
……
李翔华张着结界,带着柳应年和霜才瞬移出酒店,浮在半空,精神力就严重吃紧,他一咬牙,如果能再撑一个大瞬移,也许今夜他们可以平安离开。
“嘭!”
李翔华的二次瞬移撞在另一层结界上。
他身形一晃,柳应年和霜差点从半空中跌坠下去,两人挂在他一只手上,身体摇来晃去,看着就十分惊险吓人。
柳应年的惊叫声卡在脑门顶上,费了吃奶的力气才忍住没叫出来。
李翔华把他拉上来,勉强用结界维持住三个人的高度。
“姬家四位族老同时出马,不嫌阵仗太大了吗?”他冷冷的看着周围四个各自坐镇一角的人影,“如此兴师动众的从西南区跑到东南区,在杀手盟的地盘上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扰乱老城治安,姬伯阳未免也太不把杀手盟当一回事了,他就不怕杀手盟和你们姬家闹起来?”
“放肆!我姬家家主的名讳也是你一个小辈能直呼的?”正东方向的长须老头一个大挥袖,劲风直扑李翔华,生生把李翔华逼退三步。
“佣兵城的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正西方的胖老头不满的重哼了一声。
“没大没小。”守在正南方的魁梧壮汉也哼了一句。
“跟他废什么话,直接把人拿了杀了就是。”正北方向的矮老头道:“小子,你是识相点,直接把人交出来呢?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等着我们几个老家伙亲自动手?”
李翔华紧紧抓着柳应年,冷眼扫过四人,“佣兵城虽然是姬家在背后扶持,但也不是姬家开的。你们想拿我佣兵城的人,也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仗着人多年纪大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趁人之危,以多欺少,以长欺幼,以强欺弱,亏你还有脸说得这么沾沾自喜,也不知道你在得意个什么?你也知道是废话,还说这么多,想动手就直接上,要打就打,干脆点。”
他嘴上说的冷硬不屑,实则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四周气流都随着他的战意发生了改变,绕着他转了起来,风刃也被他握在了手上。
矮老头也不生气,一眼看穿他的想法般道:“小子说这么多话是想拖延时间等那个佣兵城的小子来救你们吧?别想好事了,他可比你有眼色多了,早带着他儿子跑了。”
李翔华在心里把林茂骂了个狗血喷头,脸上却越发冷峻,沉着脸说:“四位要是想动手,早就动了,我一个人还能护得住他们两个不成?你们难道不是在故意拖延?难不成还真要我把他们拱手送上才肯罢休?”
正东方的长须老头道:“还用得着我们动手吗?你以为你还能带着他们撑住多长时间?”
李翔华心中苦笑,这长须老头正说中了重点。
以他的精神力,能带着柳应年和霜支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真要打起来,他哪里还能顾得上柳应年他们?
像这老头说的一样,即使不用动手,光这么干耗着,用不了一时三刻,他的精神力也会耗尽,到时候别说柳应年和霜,连他都只能任人宰割。
李翔华冷静的看着几人,越是这种时刻,越是不能自乱阵脚。
“既然这样,大家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四位这次奉命前来,想必是有任务在身,不知道四位的目的是?”
“姬家的人自然是要带回姬家去家法处置,至于另一个人,”长须老头冷哼道:“以色侍人,乱了姬家和佣兵城的规矩,只能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李翔华和柳应年对看一眼。
果然,姬家设下这个圈套,打的就是一举两得的主意。
“不行。”李翔华当即一口否决。
“这可由不得你来决定。”胖老头又哼了一声。
“那由谁来决定?我不过是一个俗人,跟你们比起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上不了刀山下不了油锅,害不了人,也杀不着谁,怎么就乱了姬家和佣兵城的规矩了?”柳应年忍不住出了声,这么大的帽子扣在他脑袋上,也不怕他脑袋太小撑不起来?
四位老者都没出声,但那不约而同露出的鄙夷表情已经非常能够说明问题。
柳应年太过熟悉那种表情,这才恍然,他想想自己背后的霜,再看看身侧的李翔华,扯了扯唇角,想笑,但笑不出来。
原来重点是以、色、侍、人。
也是,他不早就知道了吗,姬家那种军政出身的大族,姬伯阳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得下他的存在?
霜再不受重视,也是姬伯阳的儿子。
李翔华再任性,也是佣兵城的人。
他跟他们扯上关系,在姬伯阳那样的人眼里,就是以色侍人,罪不可恕。姬伯阳的儿子喜欢男人,这么大的丑闻,姬家容不下!姬伯阳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想过让他回新城,他要的,就是他这条命!
静默之中,一个冰凉清冷的声音从柳应年身后响起。
“我来决定。”霜冷冷的睁开眼睛,长长上挑的眼角妖艳阴柔,泛着刺骨的冷光,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放他走,我跟你们回去。否则,我宁愿死在这里,这次的任务也绝不参加。”
“霜?”柳应年侧头就看见了霜的脸。
四位姬家的族老脸色同时一变。
“这命令是你父亲亲自下的,我等不能违抗。”矮老头为难的说。
“那就等我回去,亲自跟他说。”霜寸步不让。
“我们要如何相信你会乖乖跟我们回去?”四位姬家的族老相互看了看,由长须老头问道。
“我现在这个样子,四位族叔族伯还怕什么?”霜说着,拍了拍柳应年的肩头,示意他放下自己。
看见霜连自己站直都十分费力的样子,那四个老者方才放下心来。
“既然如此,你就跟我们回去一趟吧。”
“霜!”柳应年拉住了霜。
“我没事的,他毕竟是我父亲,佣兵城现在又有大事需要用我,他们不会伤到我的。你跟着翔离开,回到新城就没事了。”霜说完,朝李翔华略点了下头。
李翔华哼了一声。
柳应年看着霜,“好。”
霜用自己当筹码,他不能扯霜的后腿,只有按着霜的决定,他们三个人才能都保住小命。
霜的手从他手心离开,柳应年忽然用力的一扯,双手勾上霜的脖子,用力的抱住了他。
“打不过就逃。那个任务有生命危险,我要你活下来。”
柳应年的声音轻的连霜几乎都要听不见。
霜眼中的变化快的转瞬即逝,随即轻轻的点了点头。
“柳应年!”
霜看着柳应年被李翔华带走,越来越远,眼看着就要脱离他的视线,不由大声的喊了起来,脚下也往前跟走了几步,但被四个族老拦了下来。
“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柳应年远远的回他。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是他跟霜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之后,他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从半空中跌落,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脑海里反复演练着他们的结局,一遍遍描摹,一遍遍删掉,想的越多,越觉得感情这回事,真的很不简单,大概是我们每个人一生都要选修的功课。
qaq心疼我家年年……
大概也就两章左右就能填平了,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