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吴澄本来说在外面吃了饭再回去,拗不过想要节约的季娟坚持要回去先看房子只好按着地址往回赶。
因为不认识,三个人一路走一路问,还一路好奇地看,终于快要到了。季娟说:“上海还大都会呢,也就这样子嘛,和咱们c城差不多,一样地破破烂烂。”
季覃一路小心地搀扶着妈妈走着,一句话也不插嘴。巷子里都是些五六层楼高的砖房,外面的空地上扯满了晾晒衣物的竹竿,风一吹,扑扑作响。
吴澄说:“唉,表姐,哪里还没有穷人呢,上海又不是遍地是黄金。咱们住的这地儿啊,算是上海的下只角,当然不能跟静安区那些好地方比。不过呢,我朋友说了,他给咱们租的这房子呢,干净得很,还是一楼一底的。”
季娟听了很吃惊,说:“真的啊,那可真不错,他帮你租成多少钱啊?”
吴澄说:“三十块钱一个月,我租了三个月的,另外给了三十块钱的保证金。”
季娟笑了,说:“那还真划得来的,咱们这一住下,可能真要两三个月才回得去,就是住最便宜的旅馆,咱们三个人,花费也不小,还是租房子划算。”
等三人来到吴澄提前叫同乡租好的房子的时候,尽管都累得恨不能倒头就睡,还是给这房子的暴强格局惊呆了。
因为,这根本就不能叫房子,它实际上是两栋房子中间的一道窄窄的过道,被善于利用边角余料的房东巧妙利用,借了两边的墙,修成了一楼一底的房子。
季娟很不满意地问:“这墙都没有,下雨的时候会不会漏雨进来?”
房东操着蹩脚的普通话在旁边介绍着:“哎呦,不会的啦。万一要是飘几点雨水进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拿脸盆接接呗。侬不要不识货,一个月三十块钱就能住上这‘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房子,不要太高端洋气好伐。当然,电话要你们自己去电信局申请,现在降价了,只要三千块。”
吴澄低头笑了一声,说:“还楼上楼下呢,你这总共有三十平方米没有?人家五十平米的才租三十块钱呢,就你这……一违章建筑也要三十?”
房东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此时一对描画得细细弯弯的眉毛便立了起来,说:“侬要租就租,不租就算了,房子不光是要看大小,还要看地段的,你说的那个肯定是浦东那边的房子,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这黄浦江西边的房子就是比东边的要值钱老多呢。”
季娟和吴澄都是一窒,要是不租这房子的话,只有出去住旅馆去,一时间哪里租得到合心意又便宜的房子?上海人多,本来住房就紧张,何况现在来沪的外地人也多,去淘选租住房实在是个麻烦事儿。
见他们不说话了,擅于察言观色的房东便笑起来,算是圆场,说:“阿拉看你们是外地人,东西可能也没带多少来,就送你们两床被子和垫褥吧,虽然不是新的,也是洗得干干净净的,省得你们还要出去买。现在外面有卖黑心棉的,要是不认识买到了,对身体不好的。”
吴澄见房东态度还好,再者急急忙忙地这会儿也没处再去找别的房子,就答应了下来。
季娟着急地叫住房东说:“哎,这房子怎么没厕所啊,还有厨房也没有,怎么做饭啊。”
房东很淡定地说:“有,都有。厕所呢,出门后一直走,胡同口左拐就到了。厨房在我们这边楼里,你用我家的灶吧,一个月另外给点煤气费就好了。”
季娟说:“啊?都是公用的啊?”
房东用一种看十三点的眼光看了看季娟,不屑地说:“你当是机关大院的房子呢,还想有独立的厨房卫生间?”
见吴澄和季覃都往这边偏头,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房东便换上一副和气的神色,说:“要是嫌外面公用的不方便,也能自己想办法啊,弄个马桶,上面拉个帘子,不就是独立卫生间了吗?整个小炉子,烧点煤球,不就是独立的厨房吗?哎,人要学着动脑筋嘛,那脑子不用要锈掉的……”
房东住在隔壁的楼房的底楼,喊了吴澄和季覃过去搬被子褥子啥的,一时大发善心,把一个好久没用的小炉子送给了季覃,还给季覃介绍行情,“自己买煤球,五块钱一百个。”
两人抱着被子等东西出来,一路走吴澄一路笑,说:“你要人家那烂炉子做什么?你会生火吗?别火没生起来,弄一大黑脸,跟包公似的。”
其实,季覃家里早就用上天然气了,这时候看着这小炉子,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不过,季覃知道上海人很计较的,这房子又不是什么正经八百的房子,算是违章建筑,街坊邻居肯定是有怨言的,上海人吵架的能力又超级强悍,能不去和那些小市民碰上是最好,所以,宁可自己生火麻烦,也比去公用厨房找骂的好。
回了家,两人再又仔仔细细地打量这房子起来。楼上和楼下都没有床,按着房东的说法,要想舒服,自己买席梦思睡,要想节省点,反正楼上楼下都是铺设的纯木地板,尽管脱了油漆,却比水泥地强多了,铺上褥子,直接睡地上也不会太冷。
吴澄察看好了,对季覃说:“这房子只要不漏雨,其实还是可以的,而且二楼比一楼好,毕竟不是直接接触地面,潮气都要小些,你就带着你妈妈睡二楼,我一个人睡一楼。”
季覃看了看那摇摇欲坠的楼梯,忐忑地说:“我睡楼上二楼是没问题,可是,我妈这身体,爬上爬下地她怕是受不了吧,可是就在地上睡确实还是很凉的,怕她吃不消。”
吴澄想想也是,便说:“那你和你妈妈睡楼下,我睡楼上。”
说着,吴澄便将两床垫褥都铺在了底楼的红木地板上,说:“垫厚点,将就睡一两天吧,说不定你妈明天就要开始住院,就马上有床睡觉了,哎,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现在,想睡个床都成了高端洋气上档次的事情了!真他妈的,等小舅舅以后使劲挣钱,好叫你们有床睡觉啊哈哈哈。”
季覃觉得这俏皮话一点也不好笑,望着吴澄,问:“那你怎么办?没垫褥一个人睡阁楼会冷吧?”
吴澄无所谓地说:“一两个晚上没关系,我不脱衣服睡,再说,还有被子的嘛。以前睡火车上,身上盖点报纸也过得了,你别管我,管好你自己和你妈就行。”
季覃的脸忽然变得很红,小声地说:“我都这么大了,哪好意思还和妈妈睡?小舅舅,我和你一起睡吧,晚上也好暖和些。”
结果就是谁也没在楼上睡,反正都是打地铺,就都在楼下睡了,方便照顾季娟。
吴澄说得他自己体质多好似地,结果到了半夜里到底冷着了,无意识地就将季覃紧紧地抱着取暖,勉强过了一晚。
昨晚上是季娟睡得最早,今天早上也是她最早醒来,看见两小伙子紧紧地搂做一团睡得正香,不禁微微皱了皱眉,不过,看到两床垫褥都在自己这边,也就心下释然了。
一会儿,吴澄和季覃也起来了,拿着毛巾牙刷和脸盘去外面的公用水池盥洗,因为水太凉,季覃问邻居家要了点热水带回去给妈妈用。
吴澄出去买了些早点回来,三个人吃好了,季覃就和妈妈说了一声去证券营业部,买到了股票就回来带妈妈去医院,然后和吴澄一起出门了。
坐公交车往证券所的路上,吴澄看见季覃兴奋得一脸红通通的,不禁好笑,故意泼他冷水说:“你以为去了证券所就有钱捡呢,乐成那样!”
季覃现在和吴澄熟了,虽然嘴上还喊着小舅舅,却是完全把他当同龄人看,也不甘示弱地回嘴说:“就是有钱捡,呵呵,到时候我捡钱,你帮着点数。”
吴澄笑着说:“美得你!”
季覃问吴澄:“你昨天怎么没办一张账户折子?”
吴澄眼睛看着车窗外不断位移着的繁华街道,漫不经心地说:“排队的人一次只能办一张折子,若是我给我自己办了,你妈的就办不了了。”
季覃有些不好意思,说:“倒是害得你花了那么多叫人帮忙排队的钱。”
吴澄笑了笑,说:“没事啊,我要是想炒股票就在你那个户头上炒是一样的,不过,我现在没打算炒股票,说老实话,不看好。不过,我倒是觉得你这一次一定会赚点吧,毕竟好人一生平安嘛,娟姐会好的……”
“那你就和我一起炒嘛,至少把来回的路费钱赚到啊。”季覃游说着吴澄。
吴澄却摇摇头,说:“万一,我是说万一你亏了呢,我手头留着点钱,才把你和你妈带回去。”
季覃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却撇嘴说:“乌鸦嘴!”
吴澄看着季覃笑得眼睛弯弯地,跟一对豌豆角似的,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说:“眼睛都快笑没了!”
两人下了公交车,投身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滚滚人流之中,进了证券交易所的大门。
季覃之所以对股票交易信心满满,是因为他前世正好看了一本书,书名叫《从八千元到二十亿,我的股票投机》,作者自称在上交所成立伊始就开始投资股票,虽然也经历了起起落落,最终却是笑傲股林,成为为数不多的能在股票市场中撬得大笔财富的人。在那本书里,作者提到了几个长牛股的经典操作案例,其中就提到了上海的这几只老股票,其中,豫园商城涨得最快最稳,算是“老八股”里的龙头股,在第一波行情里就涨到了每股将近一万块,而豫园商城现在的股价是一千八百元,处于爬坡的阶段。季覃决定就买它了,也不去炒短线,挣那点中间的差价,而是中线持股,等它涨到八千元的时候卖掉,就不去博九千多块的顶点风光了。
这时候买股票,是不能自己交易的,买入和卖出都要填委托单,然后交给场内的工作人员,俗称“红马甲”的来处理,成交了的话就会在告示牌上显示出来。而现在正式股票大热的时候,手里的股票就好似一个会下蛋的金鸡一般,谁舍得卖啊?没有人卖,自然就买不成,所以,季覃和吴澄在交易所呆到早盘收市,无数次去看那告示牌,却是一无所获,别说豫园商城了,就是季覃迫于无奈,想着有什么买什么吧,临时换的几样股票,都没能成交一股。
唉,理想很丰满,现实实在是太他娘的骨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