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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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澄接过了弥勒佛像,拿在手里颠来倒去地看,季覃就坐在他旁边,两人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在灯下细细地研究着。

    吴澄看了,摸了,又跟季覃先头一样小心地在桌面上敲了敲听声音。

    还是和刚才一样的声音,清脆悦耳。

    吴澄眉峰微聚,嘴里嘀咕着说:“摸着像是木头,可是,这声音听起来脆响脆响的,又像是玉啊翡翠啊什么的声响,但是,这玩意儿是实心的,不是中空的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季覃也很纳闷,跟着说:“是啊,敢问大师的高足,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材质做的?”

    吴澄拍了一下季覃的脑袋,笑骂道:“你小子成天跟我没大没小地!我的弟弟妹妹都不敢这么和我说话!”

    吴澄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弟弟今年十四岁,比季覃还大,可是,在吴澄面前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吴澄也觉得奇怪,季覃比自己小得多,辈分也小,可是,对着季覃,吴澄就不会像在弟弟面前那般板起脸来说教,也不会像是在帮里的小弟们跟前那边装威严,反而是很放松的感觉,经常嬉笑打哈地互开玩笑,感觉像是对一个哥们,不像是对一个小辈。

    也许是因为季覃天生特别聪明吧,反正不像个十三岁的小孩,脑子剔透得很,吴澄稍微露个话头儿,季覃就能跟上思路。吴澄心想。

    说起来,吴澄也就是道听途说,哪里知道鉴别古董。纳罕之下他忍不住用手指甲抠了抠弥勒佛像,没想到他的手劲很大,居然从弥勒佛像上生生抠下了一小块黑黑的东西,顿时瞠目结舌。

    季覃没看清楚,还以为吴澄把弥勒佛像弄坏了,急得在旁边直说:“嘿,你看就看,抠什么抠?看给你弄缺了一块吧,完了完了,本来这玩意儿被火烧过已经不值钱了,再给你弄得残缺了就更不值钱了。”

    吴澄充耳不闻一般地用指甲又抠了一下,又抠下来一小块黑黑的东西。

    这一次简直激得季覃要跳起来了,说:“喂,叫你别乱抠啊,你怎么回事的啊?”

    吴澄沉声说:“别打岔,你看这里。”

    季覃听这话有异常,便急忙凑过去仔细一看,不禁屏住了呼吸。

    吴澄抠下来的那黑乎乎的壳子一般遮住的一角露了出来,里面居然是金灿灿的颜色。

    难道说这玩意儿真是中空的,里面实际是个金塑的弥勒佛像吗?

    季覃激动了起来,说:“哇,这玩意儿是金子做的?那就值钱了!”

    吴澄对着光照了照,淡定地说:“有点像金子,又不太像,得把它全抠出来才能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季覃眼睛发亮,说:“朕准了!你快抠吧。”

    吴澄却不肯继续抠了,翻着白眼说:“你当我的指甲是翻地的锄头呢?这么抠下去,明天早上指甲盖都得翻出来,吓死你!”

    季覃笑着说:“切,你当我厦大(吓大)的呢?抠!朕命你接着抠!”

    吴澄顺着他的话开玩笑,说:“谢主隆恩。哼,小屁娃娃蹬鼻子上脸了是吧?小心我揍你!再说,也不敢接着抠了,这玩意儿应该是个金贵东西,毛手毛脚地怕万一弄坏了。哎,有了,去找张砂纸来,咱们把它慢慢地磨出来。”

    季覃到处翻找了一番,说:“家里没有砂纸。我现在出去买。”

    吴澄急忙拉住他,说:“得,还是我去吧,你这晚上跑出去,再遇上不三不四的人劫色可怎么办?”

    季覃才不肯服软呢,反击回去说:“‘色’那么高级的东西应该你有我有大家有,你出去就不怕被人劫呢?”

    吴澄哈哈大笑,拍着胸口说:“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劫我的色?来来来!往这儿劫!哈哈,他劫色我就劫财。”

    说笑间,吴澄已经起身穿上外套出了门。

    大约半个小时后吴澄才回来,手里捏着一张崭新的砂纸。

    季覃笑嘻嘻地问:“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是不是真给人劫色了?”

    吴澄也顺嘴开玩笑,说:“是啊,劫得我好爽啊,爽得都不想回来了。还想知道细节不?”

    季覃知道他是信口胡说,还是红了脸。

    吴澄往他头上敲了一记暴栗,说:“还知道不好意思呢?我们大人开开这种玩笑无所谓,你还学生呢,以后可不许这么胡咧咧了。”

    季覃冲着他吐吐舌头,说:“明明是你先说的。这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吴澄又说:“少扯淡。我跑了好几个地方,才寻着一家没关门的小店买着了砂纸。快给我倒杯水来慰劳一下。”

    季覃赶紧给这个辛苦的人倒了一杯开水,巴巴结结地给他搁在手边。

    吴澄喝了一口水,坐在灯下,开始一点一点地细细打磨佛像。

    季覃就靠坐在他旁边,一会儿抬头看看吴澄专心打磨佛像时微微咬紧下颌时的俊朗流畅的面部线条,一会儿低头看看他手里的佛像跟变戏法似地,表面的一层黑乎乎的壳渐渐地剥脱,呈现出似乎散发出金芒的金黄底色出来,雕刻的线条也显露了出来,非常之精细,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

    大约半个小时后吴澄宣布大功告成。

    打磨好的弥勒佛像通体金黄,光光的脑袋,双耳垂肩,笑口大张。身上披着袈裟,却是袒胸露腹,一只手反在肩膀上拉着一个大口袋,另外一只手持着一串佛珠,乐呵呵的模样十分逼真。

    俗话说,“男戴观音女戴佛”,其中戴佛的多以佛祖或是弥勒佛为多,所以,吴澄和季覃都见过不少弥勒佛的挂饰,可是,绝大多数都是半身像或是坐式的,像这样站着的立像却是基本上没见到过。

    而且,这雕刻的功夫实在是精细得可以称得上巧夺天工,佛像的面容乃至笑容都是栩栩如生,衣服鞋子乃至拉着的口袋的纹理都清晰可见,这样的雕刻艺术,吴澄和季覃都觉得只能是在博物馆才能见着类似的工艺品。

    再细细看材质,吴澄和季覃都能肯定这不是黄金制品,因为它触手温润柔和,毫无金饰的冰凉手感,而且,入鼻处似乎有股子幽香,有些像夏天姑娘们手里爱拿着的檀香扇的味道。但是跟那些木扇子散发出的拙劣的香气相比,这佛像的幽香显得优雅而绵长,加上佛像的满面笑容的慈光,似乎有种叫世间凡俗之人恨不能跪伏脚下、顶礼膜拜的魔力。

    吴澄琢磨着这应该是木制品吧?

    但是,这满身璀璨的金光又是怎么回事?

    吴澄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惊喜地抓住了季覃的手:“我知道了,这是金丝楠木!”

    季覃吃了一惊:金丝楠木?!!!好像是书上才看到过的珍稀品种哎。

    季覃忙问:“值钱不?”

    吴澄将佛像放在手里颠来倒去地看,说:“当然值钱了!皇帝坐的龙椅、睡的棺材都是金丝楠木做的,你说值钱不值钱?不过,金丝楠木分好些种呢,现在市场上新出的金丝楠木也有,跟黄花梨差不多的价钱,一件家具得卖好几万块钱呢。”

    季覃听得要流口水了,“好几万啊……”

    不过,季覃一会儿又泄气了,“家具得多大啊,才几万,咱这个,这么小点东西,不会才值几百块钱吧?”

    吴澄撇嘴,说:“你小子就不懂行了吧?家具能和古董比吗?你这个是古董啊,别看小,可比粗笨大家伙值钱,而且,金丝楠木还要分品种的呢,你这个被火烧过了都能保持完好,绝对是金丝楠木里的珍品,没准是阴沉木。”

    季覃更不懂了,问:“什么是阴沉木啊?”

    吴澄说:“阴沉木就是老金丝楠木,金丝楠木只有四川才有,这个树种的本名叫桢楠,现在一般说的金丝楠木就是没被埋入土里的新鲜树木,埋入土里的老树就叫阴沉木。”

    季覃眨着眼睛说:“好好地怎么会埋到土里去呢?”

    吴澄笑着说:“就和恐龙被埋入土里变成石油是一个道理啊。四川不是爱闹地震啊泥石流啊什么的吗?古时候发生地震啊泥石流之类的灾难的时候,就把一些桢楠树也给埋进了古河床之类的地方,然后,经过几千年的物化过程还有什么微生物的作用那些楠木就变成了阴沉木。”

    见季覃一脸“涨姿势了”的崇拜表情,吴澄心里爽快,侃侃而谈了起来:“阴沉木比金丝楠还珍贵,这玩意儿做成的棺材埋在地里不腐,火烧不烂,泥潭不损,挖出来还是亮堂堂的,华彩照人,稀罕得很。现在只有故宫还能看得到几件阴沉木的工艺品。我也不能断定你这个是不是阴沉木,但是是金丝楠木是肯定的。咱们明天拿去古董市场问问行情去,看那些人怎么说。”

    季覃听了眼睛直发光,一个劲儿地给吴澄拍马屁,说:“小舅舅,好舅舅!你还真是大师的高足啊,太有知识了,太有水平了,我好崇拜你啊。哎,你给估个价呗。如果是金丝楠木的,值多少钱?如果是阴沉木的,又值多少钱?”

    吴澄是想继续叫乖外甥无限崇拜自个儿,可是,奈何肚里的那半瓶水已经倒得干干净净了,没法再胡吹下去,只好说:“我又不是这门道里的人,我哪里能那么清楚呢?我只是猜啊,若是金丝楠木的话,至少几千块钱是有的,若是阴沉木的话,那就是无价之宝,有个说法,‘纵有珠宝一箱,不如乌木一方’,这个乌木说的就是阴沉木,何况这木头上还刻着这么好一个弥勒佛像,肯定值大钱。没准要值……”

    吴澄琢磨着,狠心报出了一个数,“十万。”

    “哇……”季覃一脸“我发达了”的表情,简直是如痴如醉。

    吴澄拍了他脑袋一下,说:“赶紧擦擦你那口水,还不知道是不是呢,我也是胡扯的。现在睡觉去!明天是星期六,股市不开盘,我们去逛逛古董市场,探探行情!”

    季覃欢快地说:“好嘞!”就跑出去盥洗,又飞快地跑了回来。

    晚上在被窝里季覃还不老实,将那佛像捏在手里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兴奋得在床铺上直翻腾,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弯弯地,唇角还一直翘着,笑得那个样儿,跟个花痴似地。

    吴澄摇摇头,说:“完了完了,高兴成这样!你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就钻钱眼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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