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预定的集合地点,潜伏在敌营的侍卫队员终于全身退回来了。他们回来的同时,居然还绑来了一个人。
“叛军散了没有?”刘致远问道。
“大部散了,只有小部被另外三位反王收编。”
“嗯,干得好。”叛军之事已经大体解决,余下的那十几二十万人根本不足为患,没必要再实施第二次斩行动,刘致远也彻底地放心了,指着侍卫带回来的那个蒙着头的人,问道:“这是什么人,为什么捉回来?”
“我们在贼营中现此人行踪诡异,似乎是要对军帅不利,所以我们就把他捉回来了。”
“把他拉下去细细审问。”刘致远一挥手,不再理会此事。
“阿远,这里深入内陆,太危险了,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张静妤走过来,劝道。
“嗯,等天一黑我们就离开。”
今年的秋雨似乎比往年多了许多,而且说来就来,天空中雷鸣电闪,实在是不宜出行。刘致远此时正在一座破庙中避雨,他看着四周白茫茫一雨雾,心有所思。
往年,北方总是干旱少雨,百姓在贫瘠的黄土地艰难渡日。现在气候突然逆转,变得暴雨连连,洪灾肯定会时有生,这也不知这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不过话又说回来,水是生命之源,下雨多总比不下雨要好。相信在不久的将来,黄土高原上又将会变成一片绿色家园。
“阿远,今年的雨真的多了好多,只怕黄河下游的洪灾会更加泛滥。”张静妤坐在刘致远的身边,偎依着取暖。
“是啊,天灾加**,中原会被严重破坏掉,估计很多年都无法恢复往日的辉煌。”
“咱们再派人收编一些灾民吧?”
“好吧,我回去之后就让人到山东沿海去招人。”
外面的大雨还在继续,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雷鸣电闪的,这天就像是要崩了一般。由于连年的干旱,这些北方的山丘早就没有了植被的保护,这大雨一来,滚滚的山洪携带着无数土石奔流而下,在下面的山谷口汇集成一道巨大的泥石流,又向低洼外奔涌而去。
大自然的力量,永远都比人类要强大,看着山脚下那一道可以吞噬一切的洪水猛兽,刘致远不禁有些担心自己所立的这座小庙会被山体滑坡给吞噬掉。
“快去把外面放哨的侍卫叫来,咱们要马上就离开这里。”刘致远对着侍卫队长下令道。
“可是,飞船还在蓄能,现在还飞不出多远。”维纳斯提醒道。
“这里随时都有可能生山体滑坡,咱们要马上离开这里,另找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休息。”刘致远急道。
侍卫们很快就被集中到了飞船上,刘致远二话不说,驾驶着飞船升空,在低空中小心翼翼地前行着,在群山之间找寻着一个更加安全的降落地点。这一路飞行,看到的是一片汪洋。被泥石流吞噬的村落随处可见,到处都是一片狼籍,景象惨不忍睹。而山头之上,一些劫后余生的人们正在饱受风吹雨打的煎熬。
张静妤看到此景,双唇紧咬,多次忍不住要开口求刘致远降下飞船,救救这些风雨之中的灾民。可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她知道飞船空间狭小,装不下几个人,而自己这一行人的身份特殊,绝对不能暴露出去。所以,她强忍住自己的慈念,只能闭目为这些灾民祈福。
飞船飞出十数里,终于现了一座石山。刘致远二话不说,就把飞船停在了上面。
“军帅,那个人我们已经审问完了,这是他的供词。”侍卫队长见主帅有闲了,马上把供词送了过来。
“供词?”刘致远接过那几张纸,这才想起侍卫曾捉回来一个行迹可疑的人。
供词并不长,只有几百字,一般情况下刘致远几眼就能把它看完。不过,这一次他看得很仔细,每一个字都看得很仔细。而他那张总是仁和友善的脸上,少有地闪现着阵阵怒意。
“把人带上来,我要亲自审问。”刘致远把供词放到一边,强忍住暴怒的心情,说道。
很快,那个被严刑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的俘虏就被几个侍卫架了上来。
“叫什么名字?”刘致远厉声喝问道。
那人耸拉着脸袋,没说话。
“我们军帅问你话呢?还不赶紧答话?”一个侍卫拿出一枚银针,插入到对方背后的一处大穴中。这时,这人的身体剧烈地拧动了几下,整个人终于回魂了。
“叫什么名字?谁派你来的?”刘致远质问道。
“小的叫李三霸,是朝廷派来的。”那个俘虏一脸惶恐,不敢不说实话。
“具体一点。”
“小的的妻儿老小被锦衣卫捉了去,他们强迫小的潜入贼营中,要杀一个人。”
“杀谁?”
“他们没说,只让我们守在贼的身边,谁来刺杀贼,我们就杀谁。”
“你们?这么说来,派出来的还不只是你一个人,还有多少人?快说。”
“一共有四十个人,我们被分成四波,分别潜伏到四位反王的身边。”
“那与你一同潜伏在周王身边的那几个人呢?”
“他们?”那个俘虏摇摇头,说道:“小的不知道,自从周王遇刺之后,小的就跟他们走散了。”
刘致远不再理会这个俘虏,转而向侍卫们问道:“这人是你们捉回来的?”
“是的,军帅出手击杀周王的时候,我们就见这人突然从身上拿出一支鸟铳要对军帅不利,我们觉得此人不是普通的叛贼,于是就暗中盯上他,并且趁机把他捉了回来。”
“你们怎么知道他不是普通的叛贼?”
“周王的叛军中只有王府的少数亲信侍卫才配有火枪,而这个人并不是王府的侍卫,他身上不应该有枪。”
“军帅,从这人的供词上看,朝廷可能已经掌握了咱们的行踪,说不定朝廷的奸细已经混入了军中,咱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为妙。”侍卫队长建议。
“把这个人押下去,好生看押起来。”刘致远等那个俘虏被拉走了,才平静地说道:“我相信定海军的每一个将士,也不认为军中有奸细。这一次朝廷料到我们会实施斩行动,所以才会派人到反贼身边来守株待兔。”
“军帅,不管有没有奸细,属下还是觉得马上离开此地为妙。”
“等雨小一点,我们就马上起程。娘希匹,我们好心帮明朝平叛,他们居然在咱们的背后下黑手,这次如果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他们还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刘致远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张静妤见丈夫如此模样,知道劝也没用,明朝就等着倒霉吧,这也是他们自找的,怨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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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城,周王等人的遗体被他的亲信带回到城内,这全身出现五个血窟窿的死状,要多惨有多惨。自从周王及其几位亲信幕僚被五箭穿身射死之后,秦王代王和晋王都被吓得不轻,全部把军队撤回到太原城内,不敢再出城一步。
主子们都惶惶不可终日了,那些被裹挟加入叛军的小兵们,更是乱得不成样子。周王带来的那四十万农民军,早就一哄而散了,而太原城内剩下那十几万人马,每天都有人偷偷出逃。
跑的人越多,留下的人就越少,到了八月末,整个太原城内只剩下不足十万兵力,而且还是斗志全无的军队。进攻北京?别逗了,现在该认真考虑:怎么才能挡住北京方面的反攻。
徐渭是一个比较幸运的人,因为他虽然随周王出征了,但是他没有坐官轿而是骑马,这也让他从乱军之中捡回了一条命。直至今日,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其实很脆弱,就算是坐拥百万大军,也打不过人家定海军。而就算定海军一个兵也没有,就算只剩下刘致远一个人,定海军也是不可战胜的。因为这个人已经不是人了,而是战神。只要他愿意,杀掉明朝的皇帝也是易如反掌,更何况一个区区的小藩王?
想清楚了这一层,徐渭心灰意次,连太原城也不回,一人一马遁世而去。只可惜,他还没有机会跑进深山老林,就迎面撞上了北京方面来的平叛军。不用说,立马就被捆成了粽子,当了阶下囚。
领兵前来平叛的,是王崇古。自从上次总督福建跟定海军闹红脸之后,这个封疆大史被连降三级,贬为宣府副总兵,到北方去打蒙古人,这也算是戴罪立功。
王崇古在宣府跟蒙古人打了一年多的交道,对那些不请自来的蒙古人,他向来是用刀枪棍棒说话。这不,这一年多来他几乎是天天杀人,月月征战,砍来数千颗蒙古人的人头,朝廷方面最后又把他提升为宣府总兵。
太原与大同在宣府的西南面,这三地都属于明朝的九边重镇。王崇古听说太原和大同反了,朝廷的命令还没到,他就带着部下的五万骑兵前去平叛。这五万大军一路狂奔,本来数日之内就能兵临太原城下。
可是天公不作美,大军遇到了暴雨天气。这暴雨冲毁的入晋的各条要道,军队寸步难行,王崇古不得不下令军队暂停避雨。这一拖,就拖了五六天,当大雨转小军队准备起程的时候,太原方面就传来周王遇刺的消息。王崇古立马意识到战局已经逆转,他马上让部下抛掉多余的军备,骑兵只带两天口粮,全进逼太原城。这不,骑兵队刚跑出几百里地,就迎面撞上了准备逃匿的徐渭。
王崇古是认识徐渭的,想当年,他们同在胡宗宪手下谋事,也算是同僚。现在老同事相见,王崇古并没有对徐渭客气,并且马上下令对徐渭进行严刑拷打,逼问太原城内贼军的军情。
在得知太原城内的贼军的军心已经涣散,全无战意的情报后,王崇古大喜过望,带领骑兵一路冒雨狂奔,不日就兵临太原城下。
在一通劝降无果的情况下,王崇古也不等了,带兵强行攻城。城外是上万人架起攻城云梯,疯狂向城头爬去;城内早就乱成一团,根本就没有几个人有心守城。平叛军刚攻上东门城头,叛军就开西门夺路出逃。王崇古连城都没守,带着骑兵对叛军一路穷追猛打
平叛军一路高歌猛进,捷报频传入朝廷,可是保定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陆绎告诉他:黄雀行动失败。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派出去的四十个刺客中有一个下落不明。保定不用想,也能预料到那个人很可能已经落入定海军的手中。一旦黄雀行动的全盘计划败露,定海军会对朝廷进行如何疯狂的报复,他想都不敢想。
九月初五,北方下了半个多月的暴雨终于停了。黄河下游多处溃堤,整个华北平原成了一片泽国,到处都是无人掩埋的死尸,到处都是嗷嗷待哺的饥民。明朝的国库刚刚出现一点盈余,又要被挪去赈灾了。
为了赈灾,林润星夜赶回浙江,同定海军商议增加北运粮的事宜。而这一次,他吃到了闭门羹。负责主理对明朝事宜的何心隐并没有见他,只是派人给他带来一张字条: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正当林润如同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之际,长江沿岸各州府县突然传来军情:定海军的舰队突然出现,封锁长江一线,西至襄樊,东至长江口,沿线所有类型船只,尽数被扣押,沿岸各港口,全部被占领。
林润不用想,也知道定海军要向明朝全面宣战了。他想不明白定海军的态度为什么会大变,不过现在事态已经严重了,他没有时间考虑这些,而是要马上回朝将此事面禀皇帝。
九月初九,定海军一部北上强占了山东和北直隶设在沿海的海运粮仓,开始开仓放粮,招抚灾民。
九月十二,辽东传来军报:军粮库全部被定海军强占,军粮告急。
九月十五,一支由四十条战船组成的舰队强攻天津卫,定海军再次兵指北京城。
九月十六日,坐在高高的皇位上的保定帝,第一次感觉到天就要塌下来了。自从他与定海军约法三章之后,明朝与定海军之间和平相处了不到八年,现在,这种和平的局面被打破了,而打破这种局面的人,正是他自己。
也就是在昨天晚上,一个人骑着一匹快马飞奔入北京城,这个人带来了定海军的战书,只有十二个字: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打是打不过人家的,保定帝和朝中的百官们,对这一点的认识是很清楚的。其实定海军根本就不用跟明朝打,只要用封锁长江,运河和沿海的方法,就能把明朝拖垮。
既然打不过,那只能和谈。在早朝上,重点也是议论该如何开启和议。这一次,定海军来势冲冲,估计不会轻易罢休。而朝廷上下除了保定跟陆绎知道定海军是怎么火起来的之外,其他人根本就不清楚事情的缘由,所以,早朝上议论了半天,还是没有一个可行的方案。
再议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保定阴丧着脸,下令退朝。百官都走了,林润没有走,他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要求单独面见皇帝。
“所谓的天子,头上还顶着个天,朕的日子真的不好过啊。”保定一肚子苦水。
“陛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定海军此次突然暴怒,肯定是有原因的,如果不找到根由,就难以息事宁人。”
“只怕这次是没法息事宁人了。”
“臣愚昧,不明陛下何出此言。”
“传陆绎前来晋见。”保定没有回答,而是对身边的司礼太监冯保下令。
“陛下,今早陆府派人来报,说陆大人已经上吊自尽了。”冯保小心翼翼地答道。
“什么?上吊自尽?!他以为自己死了就能把责任推脱干净吗?传朕旨意,抄陆家,陆家人全部打入天牢候审。”保定暴怒了。
“陛下,这究竟是为了何事?”
“何事?陆绎这厮不识好歹,吹嘘说自己的死士能把那个人除掉。朕一时糊涂,听信了他的谎言,结果”保定没再往下说。
“啊!”林润一听到这个消息,险些惊倒,“陛下,您,您派人去行刺人家了?”
“是陆绎这厮派的人,他打算派人埋伏在反王的身边,那个人一出现就趁乱行事。这个计划万无一失,可谁想整个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人家就已经全身而退了。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计划没有实施,陆绎这厮说只要把相关的人员杀掉灭口了事。可谁想,陆绎这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偏偏杀漏了一个,而那个人正好落到了人家的手上,现在全盘计划被抖了出来,人家怎肯罢休?”
“陛下,您,您这是”林润恨不得拿头去撞墙,早知道会这样,他说什么也不会把那个人的行踪说出来。现在好了,人家好心帮忙平叛,而朝廷在人家的背后摆了这么一道,怪不得定海军会飙,这事搁在谁的身上,谁都会暴跳如雷。
“怎么办?”
“臣也没办法。”林润皱眉想了好一会,说道:“除非,除非有人肯帮忙说情。”
“谁?”保定那灰死了心又恢复了一丝生机。
“开平女王,现在恐怕只有她才能说得动对方了。”
“可是开平女王向来与朝廷不睦,她未必肯。”
“朝廷不给她一些好处,她当然不肯。”
“好处?”保定的脑子飞快地转起来,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手上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人家看得上眼的。
“陛下,臣斗胆说一些大不敬的话,请陛下莫怪。”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朕都火烧眉毛了,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台岛的开平女王与那个人的关系密切,所以台岛获得了很多优惠条件,这几年展迅,国力大增。而我大明朝之所以举步唯艰,原因就在于与那个人关系很不好,很多优惠的条件都得不到。如果要想打开困局,还是要在那个人身上下功夫。”
“在那个人身上下功夫?难道要和亲?”保定帝的脑子里又转了一圈,很可惜,他没有可以出嫁的公主,皇宫中也没有待嫁的长公主。
林润摇摇头,说道:“是要和亲,但是不是跟那个人和亲,而是跟开平女王结亲。”
“为什么不能跟那个人和亲?”保定有些郁闷。
“据臣所知,那个人生性孤傲,是不可能跟陛下和亲的。想当初,臣曾带使团出使台岛,使团中有人将那个人比作三保太监,结果惹得人家一脸不快,朝廷借款之事也就此告吹。如果陛下现在贸然提出此事,说不定还会招来那个人的不满。”
“跟开平女王和亲?”保定摇头苦笑,“想不到我堂堂大明朝,也有跟小国和亲的一天。”
“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开平女王的侄女嫁给那个人,更有多名侄孙女嫁给定海军的高官,如果能争取到开平女王,就能争取到定海军的谅解。”
“这事能成吗?”
“只要陛下肯将小公主许给开平女王的玄孙,这事准能成。”
“朕的小公主?”保定帝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小公主今年才五岁,未到出嫁的年龄啊。而小公主是皇后唯一的女儿,朕怎么忍心将她远嫁海外。”
“正是应该小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才能显出陛下的诚意,如果随便找一个宫女来冒名顶替,事后恐怕会更麻烦。”
“可是,小公主还未到出嫁的年龄啊。”
“先定下娃娃亲,婚事以后再说也不迟。”
“哎,我大明朝开国二百年来,从未有和亲之先例,现在此例由朕所开,实在是有失国体。”
“要保社稷百姓,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