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彭祖知道大哥一家落入诏狱,四处奔走,想尽办法也没有将严延年捞出来,冷言冷语倒是听了不少。
尤其是赵广汉,以前还挺佩服严彭祖的学识,礼让有加。
后来儿子赵彭祖和林天走的近了,赵广汉知道他的事情多了,便不那么敬重,有次甚至问他:“你哥哥知道要活命,那些被他杀死的郡吏难道不想活命吗?罪不至死的都死了,该死的难道还会留着到正旦吗?”
严彭祖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谁叫严延年是他的大哥呢?
母亲也早在家信中叮咛过,若是能让大哥好过些就想点办法,大哥犯了众怒,命不久矣。
家中老母都知道的事情,他那能不知道。
可谁让他只是太学的祭酒、太子少傅呢,并没有多少实权。
众人只是敬重他为太子之师,日后会被称之为帝师,可他心里却清楚,太子对她并不亲密,日后为了好名声不会苛待于他,但也仅此而已。
以前疏家叔侄的下场,他牢记在心,丝毫也不敢过于影响太子的心智,太子对他也大多是询问典故,修身方面多问夏侯太傅。
难道就这样看着大哥走上黄泉路?
和他一样着急的是林天,娇娥快要生了,林天想早些完结这件事,可是天不从人愿,到娇娥生子的那一日,严延年该如何发落都没定下来,皇上还在裁夺。
清晨,当第一道阳光照进尚德里林家的院子时,娇娥终于结束了几个时辰的折磨,浑身上下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生了个小娘子。
娇娥生完,林天的腿都软了,坐在娇娥的产房门外,就是进不去。
赵义跺了他一脚,道:“莫不是生了个小娘子,你还嫌弃上了。”
林天哆嗦着嘴唇,“姑父,岳丈,您可别乱说话,叫娇娥听见了可不得了,我这腿软了,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就像是自己生了孩子一样。”
洛嬷嬷笑着给林天灌了一碗糖水,“娇娥刚喝过,搽了搽身子。让她睡下了。你也歇息歇息?”
林天在门槛外坐了半个时辰,才有劲去看娇娥母女俩。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躺在产床上,林天幸福得眼泪流了一脸。
瞧着他那样子,夏婆子哄他:“娇娥还要睡一阵子呢,您去衙门回来可能才能醒。”
林天并不移开视线,“没事,衙门请假了,我在这里坐坐。”
夏婆子笑嘻嘻地走了。
等到娇娥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后,她太累了,又疼,见林天胡子拉碴地趴在一边睡觉,便伸手去戳。
林天抓住她的手指,“都当母亲了,还这么调皮,还疼不疼?”
娇娥轻轻摇了摇头,眼泪就要掉下来了,生孩子这么辛苦,若是大表哥能生孩子就好了。
“我们的女儿长得很好看呢,”林天献宝一样,让乳母把孩子抱来,娇娥没醒的时候,孩子已经喂过一道奶了。
“真丑,”娇娥嫌弃,怀胎十月,为什么产下这么丑的小东西,小娘子像是听懂了母亲的话,“哇”地张开嘴就哭。
娇娥的头就要炸了。
夏婆子连忙进来,问:“夫人醒了?喝些鸡汤补补吧,也该吃点东西了。”
娇娥点点头,好像真的饿了,一旁林天抱着小娇娥哄来哄去,夏婆子看了真觉得好笑。
“夫人越来越娇气了,还嫌弃孩子丑,都是林大人在带,”夏婆子给阿里说。
一旁林氏皱着眉头,“真是该打呢,生了孩子越发不像样了,若不是天哥,谁能受的了她。”
等林氏带着广哥和霸哥来了,一见林天正在给孩子换尿片,气更不打一处来,道:“娇娥,你怎么能让天哥做这些。”
被母亲抓个现行,娇娥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大表哥喜欢,都不让乳母做这些事,喜欢带孩子不好吗?这样女儿才会和大表哥亲。”
林氏恨得戳了娇娥一指头,道:“我才回去歇了会,一个眼错不到,你就出幺蛾子,欺负天哥。”
娇娥还没有说什么,林天先护上了,“姑母,您可别戳她啊,坐月子呢,金贵,别把娇娥脑门子戳疼了。”
“……”林氏懒得理他两,摇摇头,去厨房了。
娇娥闻着身上一股子汗味,心里更烦了,嘟着嘴不说话,林天瞧着她那样,抱着女儿过来亲了一口,道:“想什么呢?”
“不想再生孩子了,好疼好麻烦,”娇娥直抒胸臆。
林天苦着脸道:“总得给孩子生个弟弟吧,要不日后出嫁了,谁在娘家护着她呢。”
娇娥犹豫着答应了,又讨要保证:“你说的,只生一个弟弟,”
“嗯,”林天信誓旦旦地点头。
谁知道,二十年后,娇娥还在生孩子呢,男人的话,即使是林天,也一样信不得。
等到娇娥出月子的时候,严延年的案子才审判下来,判秋后腰斩于东市,家人流放敦煌郡。
出月子这一日,娇娥所有的衣服腰身都紧了,夏婆子和阿桂被使唤着改来改去,咕嘟着嘴,也不敢说话,怕把娇娥的奶气回去了。
林氏摇头不说话,真是够了,女儿越发爱使小性子了。
见夏婆子等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林天问明了情况,晚上说了一堆荤话,再三保证,娇娥方才喜滋滋的又放了放衣服。
第二日,打扮的漂漂亮亮地抱着小娘子在满月宴上亮了相。
赵彭祖见了娇娥,水粉的脸蛋,白里透红,像是粉玉一般,刚生了孩子,身段迷人,整个人美艳的不像话。
襁褓里的小娇娥,也是粉团团的,看到了母亲,就能猜得到女儿长大后惊人的美丽。
“不如我们给儿子定了小娇娥吧?”赵彭祖宴后征求萧美君的意见。
“……”萧美君有些犹豫,赵彭祖长得只能算是方正,儿子以后长相也不过是中人之姿,小娇娥的美丽,众人都可以预期的到。
娶个这么漂亮的儿媳妇回家,真的好吗?
“是不是太早了点?等孩子长长再说,”萧美君找了个话题推搡开,“你和林天这么好,若是两个孩子合适,近水楼台先得月,跑不了你的。”
另一边,许嘉郁闷极了,冯二娘子就算是现在娶进门,马上怀孕生孩子,也来不及求娶了。
但愿,娇娥还要再生个小娇娥。
林天把小娇娥恨不得绑在身上,事事都摆在前面,娇娥有时候都要靠后。
娇娥很吃味,问:“你怎么这么疼她,都宠坏了。”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流露出淡淡的酸意,为什么都不来宠宠我呢,有了女儿就把我丢后面去了。
“才不会呢,你小的时候,我也小,都忘掉你什么样子了,现在看看,真觉得可爱极了,小娇娥和你太像了,都一样娇气,”林天嘟嘟囔囔。
“哼,等我生了小林天,再看你怎么解释。”娇娥心中暗道。
广哥像个小大人一般,给霸哥悄悄咬耳朵:“女人真可怕,你看姐姐,连小娇娥的醋都吃,”
霸哥挥挥手,惊讶地道:“难道小娇娥不是姐姐生的?姐姐在骗姐夫?姐夫好可怜,以后姐夫发现了会打姐姐板子吧?”
“……”广哥想,这个弟弟太笨了,一点都不懂广哥的心。
广哥是害怕啊,若是娶个媳妇也要这么折腾……
从此,广哥很少提存钱娶媳妇的事情了。
大人们都以为广哥懂事了,知道害羞,不好意思问。
林家添了人口,林晖派人送了许多宝贝来,这可是林家的第一个孩子,金贵的很,如今林晖长了见识,送来的东西更加的精巧贵重。
娇娥嘟着嘴,和林天两个人给女儿登记造册,林立在一旁逗侄女,越看越喜欢,大哥真是下手狠准稳,太有先见之明了,娶了娇娥,连侄女都这么好看。
小娇娥的名字一直没有起出来,林晖觉得自个学识不够,催着赵义取名字,赵义不敢自专,又请于御史起名字。
几个人信来信往,把邮车的马都跑断了腿,也没有定下来。
林家为了孩子而兴奋,严家却气恼不堪。
新严夫人在确认严延年必死无疑,自个也要带着孩子流放敦煌郡之后,大吵大闹,嚷出一个事实来,那便是,她生的儿子不是严延年的种。
“那么老,又那么丑,若不是看上他有个官位,我怎么会嫁给他?”新夫人不管不顾了,现在可不是要脸的时候。
严延年在相邻的狱中,听得咬牙切齿,他起初以为这个女人是想把儿子解救出去,后来才知道,原来人家从一开始就不想和他好好过日子。
赵广汉声称不能偏听偏信,让严延年的幼子和严延年在狱中滴血认亲,两人的血果然不相容,但是这样也只是白白给严延年增加羞辱感罢了。
孩子已经落在了严家的家谱上,严延年也拒绝给新夫人一封休书。
整个诏狱里的犯人都知道严延年被新夫人带了绿帽子。
严延年想起和栗氏生的孩子,求弟弟帮忙去找。
过了几日,栗氏来看他,流着眼泪道:“严延年,你也有今日,本来我和荣畜一对恩爱夫妻,只因为你,被害的阴阳两隔。实话告诉你,你早就不能生孩子了,你下药逼我委身于你,我就给你下了绝育药。那孩子是荣畜的,他姓荣,你们严家别再来打扰我们母子,世间因果皆有报,这是你的报应。”
听了栗氏的话,想想被除名的严汤,放在赵家养的莽哥,严延年的眼角湿润了。
他的大女儿在张家做妾,不肯原谅他,二女儿有恶疾,经不住这番变故,早已死在颍川郡。
赵家怎么会好好待那个孩子,而他的嫡长子被他一手毁了。
严延年像只被斗败的公鸡,再也没有力气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