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晓得庞妈妈是如何劝服庞氏的,第二天一早苏老爷便打发人前来拢月阁传话,说下衙后给苏太夫人请过安,便会过来陪叶氏用晚膳。
叶氏一得到消息先是受宠若惊、难以置信,回过神来后兴奋得在屋里团团转,连早膳都没心思用,匆忙扒了几口便起身回到内室,满心欢喜的吩咐绣珠:“把装衣裙的箱笼全都打开,我要好好掉身衣裙……伯爷难得过来一趟,我可不能穿得太随意。”
苏佩昀正巧前来请安,将叶氏透着满满欢喜和期待的话语听了去,眉尖下意识的紧蹙成团,觉得苏老爷主动前来拢月阁,定不仅仅是来探望叶氏那么简单。
苏佩昀忍不住劝母亲不要太傻,以免知道真相后太过失望:“娘,您又不是要去赴宴,何必费心打扮?穿几件在家常穿的衣服就行了。”
“在家常穿的衣服既显旧、样式也不新颖,我哪能穿它们见你父亲?你父亲喜欢见人穿得光鲜靓丽些,你没瞧见你大伯母身上穿的衣服,不是鲜艳的橘红便是耀眼的海棠红吗?”
“还有首饰,也得好好掉几样样式别致的才行,”说完高声将管首饰的宝珠唤了进来,吩咐道:“把我珍藏的那几匣子首饰拿出来,我选了衣服后要一件件的试着搭配。”明明是三十几岁、已为人母的妇人,此刻却面若桃花、眼似星辰,似那情窦初开的少女,羞怯但却满怀期待。
苏佩昀活了两世,却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容光焕发,不由心酸难耐、眼角微湿,明明想要劝她不必如此隆重、不必如此期待,偏生话到了嘴边却不忍说出口,手也鬼使神差的将那件紫红掐金绣牡丹袄子从一堆衣服里挑了出来:“那您就穿这件吧,颜色抢眼却不显俗气,正好衬您。”
叶氏果然一脸满意,欢喜的将衣服拿在身上比划:“还是我们昀姐儿眼光好!”
叶氏挑好衣服后便去挑首饰,偏偏心里一直家着苏老爷,首饰不过才试了一半,便突然记起苏老爷最爱吃她做登醋鱼卷,急忙扔下首饰往小厨房而去:“绣珠,你去准备一些新鲜活鱼,我要亲手做伯爷最爱吃登醋鱼卷。”
苏佩昀面色复杂的望着神采飞扬的母亲,终是忍不住又开了口:“不过是一顿寻常的晚膳罢了,娘您何必如此兴师动众?你费了这么多心思,伯爷他也未必会领情,还不如平日里如何,晚上便如何。”
叶氏此刻心里、眼里只有苏老爷一人,对女儿的话很不赞同:“伯爷是我的夫君,是我心心念念着的人,我为他费心难道不应该吗?还有,你这孩子怎么能称自己的父亲为‘伯爷’?晚上见了你父亲,可不许再犯这样的错。”
苏佩昀不以为然的扯了扯嘴角,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故意寻了借口,留在宁寿堂陪苏太夫人用晚膳,用完晚膳又陪着苏太夫人下了几盘棋,就是不肯去拢月阁和苏老爷碰面。
待到得了消息,晓得苏老爷并未在拢月阁留宿,苏佩昀方才辞了苏太夫人去了母亲那儿。苏佩昀才一进屋,就见母亲侧身坐在临窗的软榻下,怔怔的望着窗外那盏八角琉璃灯笼,脸上有着掩盖不住的失望。
苏佩昀不必细问也知道定是苏老爷又伤了叶氏的心,微微叹了一口气,亲自沏了杯菊花茶送到叶氏面前:“是您最爱的杭白菊。”
苏佩昀并未问叶氏为何伤怀,叶氏接过茶盏后却喃喃自语,语气苦涩的吐露内心痛楚:“他说他原是不想踏进拢月阁半步,是夫人大度贤惠,苦口婆心的劝他,他才勉为其难的过来陪我用晚膳;还说夫人本性纯良、待人温柔大方,让我要知恩图报,今后要更加尊敬她……”
苏佩昀默默谍着叶氏喃喃低语,末了终于明白苏老爷虽陪叶氏用晚膳,但席间却只提庞氏的好,甚至临走前都不忘敲打叶氏,让她必须时时刻刻尊庞氏为大,不得忤逆顶撞庞氏。
苏老爷会对叶氏说出这样的话,苏佩昀并不感到意外,让她意外的是另一件事———庞氏竟真的主动劝苏老爷亲近叶氏!
以庞氏心胸狭窄、善妒霸道的个性,怎么可能把苏老爷推到叶氏身笨!
苏佩昀觉得庞氏此举十分可疑,但见叶氏心情低落又不忍细细追问,只能暂且将疑惑藏在心底,笑着拣了些叶氏感兴趣的话题,变着法子宽慰叶氏、逗叶氏开心。
与叶氏相比,发了一天脾气的庞氏却是晴转多云。
庞氏一见苏老爷未曾在叶氏屋里留宿,不过是陪叶氏用了晚膳便赶回正院陪她,满满的欢喜怎么也藏不住,眼角眉梢全是笑,只嘴上不忘佯装不悦的同苏老爷耍花腔:“哎哟,伯爷怎么这就回来了?怎么不留在拢月阁多陪陪你的心肝宝贝?”说完伸出芊芊玉指,重重的戳了戳苏老爷胸口。
苏老爷顺势握住她的手,猛一用力将她拉入怀抱:“你明知你才是我心尖尖上的宝贝,我只会陪你,还故意拿话气我?”
说话间大手已不安分的往庞氏胸前按去,庞氏媚眼如丝的嗔了他一眼,顺势搂住他的腰,边由着他肆意妄为,边酸溜溜的问道:“你可是整整陪了她半个时辰呢!”
苏老爷心猿意马的答道:“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吗?”
庞氏伸手勾住苏老爷腰间玉带:“希望母亲见我如此大度无私,今后看我能顺眼些,别再不满我总是霸占着你不放。”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会一直护着你。”说着急不可耐的将庞氏横抱起来,大步往里间走去。
…………
第二日苏老爷才去上衙,庞氏便得意洋洋的对庞妈妈说道:“伯爷心中始终家着我,昨夜并未留宿拢月阁。”
庞妈妈却不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夫人,此事放在现下可未必是件好事,按照老夫人的意思,您得赶紧想个法子……”
庞妈妈话未说完,庞氏便“啪”的一声将手中狄木梳重重搁在妆台上,面色不虞的瞪向庞妈妈:“伯爷心里明明只有我一人,我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往叶绾婷身边推?我这样做伯爷该有多伤心?!”
庞妈妈却不认为苏老爷会有多伤心,毕竟他嘴上虽说只爱庞氏一人,但他的爱却一点都不妨碍他三妻四妾———他又不是只有叶氏这一个逼不得已娶进门的二夫人,无论是大房还是二房,可都养着好几位姨娘呢!
若是苏老爷身边只有庞氏、叶氏这两位夫人,那庞太夫人兴许不会给庞氏出这样的主意,可偏偏苏老爷心和身是分开的……
庞妈妈可比庞氏聪明不少,早就把苏老爷的本质看得一清二楚,见庞氏竟天真的把她和苏老爷的感情看得如此之重,只能放弃教化、改变她,改而从她最介意的事着手劝她:“夫人不愿意把伯爷推到叶氏身爆那就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叶氏顺顺利利的产下嫡长子?”
苏太夫人前后寻了不少名医替叶氏把脉,有几个都说叶氏这一胎怀的是少爷,就连府上一些积年的老人也都这样说。这让众人一致认为叶氏肚子里怀的一定是男的,就连庞氏等人也这样认为,一心想要将叶氏腹中孩儿除去。
庞妈妈的话果然让庞氏面上再无得意之色,一脸烦躁的将妆台上摆着的瓶瓶罐罐扫落:“我当然不许叶绾婷那小贱人生下嫡长子!”
庞妈妈趁机劝道:“夫人既然打心里不愿意,那就听老奴一劝,别再使性子了,就照着老夫人替您铺好的路走下去吧!”
庞氏虽未再出言反驳,但面上却阴晴不定、几多变幻。
庞妈妈怕再被庞氏迁怒,识趣的不再提此事,陪着笑脸将一个好消息说出来转移庞氏的注意力:“夫人,老奴打探到,齐夫人下午会来我们府上做客,齐家大少爷、大都会同行……”
“您之前不是一直苦于没机会同齐夫人相交吗?如今她不但来我们府上做客,还将齐少爷也一并带来,这可是个好机会,夫人您可要好好把握才是!”
庞氏闻言注意力果然立刻被转移:“此事当真?”
庞妈妈笑着点头:“二夫人一早便开始准备了,假不了。”
“那下午我可得出面招待齐夫人才是,趁机和她多说说我们曦姐儿的好话,”说着猛地记起除了齐夫人外,齐宝律也是需要拉拢之人,立刻让人把苏佩晴唤来,吩咐道:“下午家里有客,你们几个小辈定会被安排去陪齐家兄妹,你记得要机灵些,多在齐少爷面前替你妹妹说好话!”
苏佩晴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她人又不在跟前,我说再多好话也徒劳。”
“让你说你就说!我们先替你妹妹把路铺好,等事情定下来了,我自会想办法将她接回来!”说完见苏佩晴依旧一脸不乐意,似不愿意出面陪齐家兄妹,只能补了句:“我们府上没有哥儿可以陪同款待齐大少爷,赵世子如今住在我们府上,到时少不得要请他作陪,你去了也能趁机多和他说说话。”
庞氏的话果然让苏佩晴立刻提起兴致,不必庞氏再多说便自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