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一见宋炎企图染指她,他内心就有控制不住的怒气疯狂滋长,他都狠狠的把宋炎打得不省人事了,心里却依旧感到不痛快?
他甚至后悔莫及,恨自己竟选择在这个时刻离开千佛寺,恨自己为何不晚一步离开———只要他晚一步离开,苏佩昀到来时他还在千佛寺里,那宋炎就绝不会有机可乘,苏佩昀也不会受到任何惊吓。
苏佩昀却不知赵睿飞此刻心中所想,只默默在内心斟酌他说的那句“我可以帮你”———既然他说他可以帮她,那他就是愿意帮她,那她不是正好可以趁机把来意说出来,让他出面说服赵夫人改变主意?
苏佩昀明知此刻接话表明来意最为恰当不过,偏偏嘴唇动了几次都未能将早早打好腹稿的话说出口,内心竟还莫名的浮起一丝不忍,不忍同赵睿飞把话说绝……
苏佩昀默默的望着赵睿飞,面上虽波澜不起,内心却似被狂风暴雨过般一片混乱;一直以来都十分坚定的决心,在这一刻竟出现了几分动摇,那几分动摇,几分不该出现在她内心的情绪,让她多了几分措手不及的狼狈。
苏佩昀痛苦的闭上双眼,强迫自己转身背对着赵睿飞,努力平复内心的情绪,直至整个人逐渐恢复清明,自己的心重新找到方向———她可以假装忘记上一世的种种,假装内心早已没有赵睿飞的位置,甚至可以假装不去怨恨赵睿飞。
但上一世发生的种种,始终是她的一个心结。
上一世物是人非,这个心结恐怕永远都不会解开,而她是不可能带着这个心结和赵睿飞重新开始……早在上一世,她和他就已经缘尽。
苏佩昀混乱的内心恢复平静后,慢慢变回那个理智、从容、直爽的苏佩昀,她终于背对着赵睿飞把压在心头的那番话说了出来:“既然你愿意帮我,那我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吴晔的事无需你插手,倒是你母亲那头……想必你也已经听说,你母亲执意替你求娶我一事了?”
“你我二人在今日之前可谓是势同水火,每次见面最终都会不欢而散,我曾明言对你的厌恶和不喜,你也曾明言从此和我划清界限,”苏佩昀说着顿了顿,缓缓的转过身来,一脸认真的望着赵睿飞:“你我既两看两相厌,那便不该被乱点鸳鸯谱、一辈子绑在一起,我想你亲自去同你母亲说清楚,劝她打消念头。”
赵睿飞认真谍完苏佩昀说的每一个字,末了眼底浮起一丝苦涩和失落,但那丝苦涩和失落转瞬即逝,被深深的自嘲所替代———原来她特意来寻他,不过是想再次和他划清界限,并无他意。
赵睿飞很快就将眼底的自嘲敛下,抬起头迎向苏佩昀认真诚恳的目光,回望她的目光同样认真诚恳,却多了几分专注:“你错了,你我并非两看两相厌,至少我并不讨厌你,我……”
赵睿飞目光坦荡的望着苏佩昀,第一次当着她的面表明心意:“我不否认,你在我心里一直与众不同,我对你也一直有着一种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它出现得有些突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究竟是何时在我内心落地生根的———也许是在陆府,你临危不乱、从容镇定保护妹妹的时候;”
“也许是第二次见面,你对我不屑一顾,不似其他人那样讨好我和我母亲时;亦或者是你我在园子里相遇,你千方百计躲开我的时候;”赵睿飞话说到这儿,眼神出现了一丝迷茫和困惑,语气里也多了一丝不确定:“但有时午夜梦回,想起你的种种时,我又觉得其实你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在我心里落地生根。”
“我想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便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吧!这种感觉曾经很是困扰我,让我方寸尽失、备受挫折,但同时又让我着迷沉陷,得到回应,”赵睿飞说这番话时,面上神色几番变化,最终所有的情绪全都沉淀下来,俊朗的面容上只剩下坚定,话锋也随之一转:“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强人所难……”
“我会让我母亲打消求娶你的念头,也会帮你走出如今的困境,”赵睿飞说着哑然失笑,虽对自己临了还想着如何帮苏佩昀而自嘲不已,但当着苏佩昀的面,把这些时日藏在内心的话一口气说出来后,他整个人却是轻松了不少,语气少见的多了几分轻快:“你无需多虑,是我自己想要帮你;我这么做也别无他意,只是不想看到你不开心,仅此而已。”
赵睿飞似乎生怕苏佩昀不信、误会他的用意,末了刻意加重语气补了句:“等事情了结我就会动身回京,从此不再踏入苏家半步。”
苏佩昀吃惊的瞪大双眼,望着眼前含笑而立的赵睿飞,她能够感觉到他说完这番话似如释重负;也能感觉到最后那几句话,他明明说得极为洒脱、随意,刻意想在轻松的气氛下为他们之间划下终结犀却始终透着淡淡的、让人无法忽视的落寂和苦涩……
他看似如释重负、洒脱大度,其实内心却早已百孔千疮。
上一世她的心也被他伤得百孔千疮,也许他这是在偿还上一世欠她的。
原本晴朗奠空,不知何时飘来了几朵厚厚的乌云,挡住灿烂的骄阳。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般,瞬间染得天幕一片阴沉,天地之间也逐渐陷入一片昏暗。
黑滚滚的乌云越压越低,像几座大山般压得苏佩昀喘不过起来,耳边很快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嘀嗒”声,豆大的雨点不但重重的砸在八角亭上、青石阶上,同时也砸在赵睿飞衣裳上,迅速将他身上的衣裳打湿。
瓢泼大雨来得突然,很快便在八角亭四周形成几道水帘,水帘之后四处一片白茫茫,似要淹没赵睿飞的身影,让苏佩昀心一紧,邀他进亭避雨的话竟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落雨了,你别傻站在亭外了,快进来避避!”
赵睿飞却缓缓的摇了,一脸坚定的站在原地,一步都不肯挪动,只隔着眼前那道水帘望着苏佩昀———他和她不过隔了几阶青石台阶、一道水帘,但却似隔了一道无法逾越奠堑般,那道白茫茫的水帘似堵透明的铜墙铁壁,让他能够清楚的看得到她,却无法往前迈步、将她拥在怀里。
一道水帘,隔出亭里亭外两方天地。
各处一方的他和她,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因为隔开他们的不是眼前这道水幕,而是她心里立着的那堵墙。
既然注定要隔着天堑相望,他又何必迈出这一步,给自己一个没有希望的希望呢?
赵睿飞就这样不进不退的守在原处,负手立在雨中,任凭雨水浇透他全身也固执的不愿挪步,既不愿靠近苏佩昀,也不愿去旁处躲雨、留下苏佩昀独自一人。
他已经彻头彻尾的被雨水打湿,雨水不断的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流,冲刷着他略显苍白的俊脸,让苏佩昀一双好看的黛眉紧紧蹙成一团,语气焦急中多了几分气恼:“你这是做甚么?存心让我内疚吗?”
赵睿飞却在此刻犯了倔,似乎自己在跟自己较劲,自己逼自己不能往前迈步:“男女授受不亲,孤男寡女,我还是站在亭外妥当。”
“你……”
苏佩昀被赵睿飞的话呛得无语,半响才气恼的跺脚教训他:“那你早做甚么去了?这个时候才说甚么男女授受不亲?”
苏佩昀气得频频拿话去激赵睿飞,可赵睿飞似乎铁了心要自虐,无论苏佩昀怎么激他,他都不肯听苏佩昀的话进亭子里避雨……
所幸的是笔洗和青鸟很快赶到,笔洗一见赵睿飞居然傻乎乎的站在亭子外淋雨,瞪着眼怔了半响,方才不由分说的将他拽进八角亭里……苏佩昀见笔洗和青鸟回来后,赵睿飞便不再坚持避嫌,这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笔洗手忙脚乱的擦干赵睿飞身上的水迹后,方才低声禀道:“少爷、表姑娘,原来他们把青鸟姑娘藏在了一处石洞,害得小人一阵好找,费了好大劲才循着些蛛丝马迹将人寻到,还好青鸟姑娘只是昏睡过去,并无大碍……”
青鸟见苏佩昀目光里满是担心和愧疚,笔洗话音才落便主动拿话宽慰苏佩昀:“姑娘您放心,我没事,就是脖子有点酸,”语气故作轻松,又很快将话题岔开:“奴婢已经和笔洗小哥一起,一路细细搜查,把姑娘您先前呆过、走过、跑过的地方都搜查了一遍,确认未有姑娘落下爹身物件儿,方才回来复命。”
苏佩昀心知青鸟早早便晕了过去,自是不晓得她之后经历的那些事,那也不可能会细心的想到这一点……想来是向来心细稳重的赵睿飞,一早便吩咐笔洗为她做的事,以免再出现甚么意外、让宋炎钻空子。
苏佩昀十分感激赵睿飞事事都为他着想,不由对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谁曾想赵睿飞却一直刻意回避她,让她下意识的想起他之前说的那番话,内心不由百感交集———如若她记的没错,这是她活了两世,赵睿飞第一次在两人尚且无名无份时,如此直接明了的向她表明心意。
上一世他们从很早开始就彼此惺惺相惜,彼此之间的感情也是十分自然的一步步发展,当初他们二人十分有默契,彼此谁也无需明言挑开,便明白彼此心意,感情最终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此后在相处中一点一滴的加深。
也许这一世、这一刻,他对她的心意是一片赤诚、绝无虚假,但她却依旧不能接受,因为她赌不起。
…………
苏佩昀是在笔洗并护卫的护送下平安回到苏府的,一路上赵睿飞都不曾露过脸,似乎下定决心要同她刻意保持距离,所以护送她回苏府的事直接交给笔洗去做。
而苏佩昀才刚刚回府,便得知齐宝音兄妹已在听雨阁等候她多时,心知应是探查吴晔的事有了眉目,急忙忙的回屋梳洗一番、换了身干净家常穿的衣裳,洗去之前在千佛寺留下的一身狼狈,方才神色如常的前去花厅见客。
苏佩昀人才刚到,还未来得及落座,齐宝音兄妹便迎了上来,齐宝律一如既往的挂着温和暖人的笑容:“昀妹妹,吴晔的事我已经打探清楚了,你之前得到的消息没错———那吴晔虽狡猾,把那人藏得极为,但终归还是露出一些蛛丝马迹,我循着这些痕迹顺藤摸瓜,最终找到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苏佩昀提供给齐宝律的“消息”,其实都是上一世发生过的事,因此苏佩昀听完齐宝律这些时日的成果后,并未感到吃惊和意外,只笑着道出下一步打算:“那便有劳齐大哥寻几个稳妥的人,先试着与那人接头、让那人为我们所用,再悄悄把吴晔做的事散布出去,最好是能在渝州传得沸沸扬扬。”
齐宝律早就仔细的打探过那人的品性,苏佩昀话音才落,他双眸骤然一亮,俊脸上浮起两抹浅浅的,轻声保证道:“你放心,我听闻那人是个爱财的,只要我们多许诺她些银两,她定会为我们所用;散步消息一事也不难,我一早便找好合适的人选了。”
苏佩昀感觉到齐宝律对她的事的上心,内心十分感激,大大方方的冲他浅浅一笑,半真半假的冲他行了一礼:“那我就不和齐大哥客气了。”
齐宝音娇嗔着将弯腰行大礼的苏佩昀扯了起来,心直口快的说道:“若是吴晔那晓得是我们把他的丑事散布出去的,会不会找我们算账?我听说那吴晔行事极为乖张跳脱,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苏佩昀一脸不以为然:“怕甚么?倘若他自个儿行得正,能有甚么丑事让我们散布?”
齐宝律体贴的接了句:“就算他要找人算账也是冲我来,昀妹妹你尽管把自己撇开。”
若是吴晔真的闹起来,查出此事与她有关找上门来,她自然不会把事情撇得一清二楚,更不会让齐宝律独自一人背这个黑锅———这本来就是她的事,齐宝律不过是帮她的忙而已,她怎么能独善其身?
更何况她从来就没怕过吴晔。
苏佩昀自是不会把内心打算说出来,只和齐宝音兄妹二人再商量了旁的一些细节,将整个计划里的各处细节敲定后,又取出新近得的,有“龙园胜雪”之称的龙凤茶团,请齐宝音兄妹一块分茶、品茶,算是聊表谢意。
苏佩昀原以为按照计划行事,至少得两、三日事情才会有结果,谁曾想她才和齐宝音兄妹见过面,第二日吴晔便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