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苏佩昀等人前去庞府贺寿那一日,姑娘们早早的就聚在垂花门前,其中数盛装打扮的苏佩晴最为显眼———她上身穿了件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小袄,下身系了条用霞样纱做的千褶裙,裙上同样绣了百蝶穿花。
衣裙上的金线在日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似镶了金边的彩霞,上面绣的飞蝶栩栩如生、花草生机勃勃,似夏日午后花园一角的美景,让人忍不住驻足观望。
苏佩晴一脸得意的昂着头站在苏佩晓身旁,不但将走素雅路犀穿了秋香色镶领绣杜鹃花短袄的苏佩晓比了下去;就连同样精心打扮过,特意挑了抢眼的浅金镶边果绿绣八宝齐腰比甲、百花不落地八幅裙穿,把自己打扮得青春靓丽的苏佩时给比了下去。
苏佩晴见苏佩晓、苏佩晚一身打扮俱不如自己,脸上越发得意,并立刻在人群中寻找苏佩昀姐妹,目光转了一圈后,才发现苏佩昀和苏佩晗正款款走来……
姗姗来迟的苏佩晗倒是打扮得十分低调,穿了件象牙白绣如意暗纹,袖口、下摆镶边绣浅蓝色小花的袄儿,头上只髻了三两朵珠花,通身也只挂了一件白玉挂坠;
但她继承了叶氏的好样貌,虽打扮得大方简单,但面若芙蓉、腰似扶柳,两弯烟眉似蹙非蹙,身上流露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娇怜之态,让人见之忍不住多看几眼,心生怜惜之意。
苏佩晴原本还十分得意自己的打扮,觉得自己无论是样貌还是衣饰搭配,在几位姑娘当中都是头一份,如今一见苏佩晗明明没有特意打扮,往人群里一站却比她引人注目,忍不住语气酸溜溜的挤兑苏佩晗:“穿得跟奔丧似的,真真是晦气!”
苏佩晗闻言有些不安的拉了拉衣摆,才想往后缩到不起眼的地方,耳边便传来苏佩昀从容淡定的声音:“大姐姐,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只五彩鹦鹉……”
苏佩晴闻言柳眉倒竖,瞪着那双不太大的眼睛怒骂道:“你居然敢骂我是鹦鹉?!”
苏佩昀才懒得搭理她,自顾自的和几位姐妹打招呼,把苏佩晴恨得牙痒痒的,尤其是见了苏佩昀的打扮后,一双眼嫉妒得像要喷出火来———苏佩昀既没挑颜色鲜艳的衣服穿、走活泼路犀也不似孪生妹妹那样走娇柔路犀不过是穿了件半新不旧、湖水蓝绣翠竹叶暗花小袄,头上髻了同色的绒花并珠钗。
偏偏她这一身不出挑的打扮,将她身上那份独一无二、浑然天成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将众人都比了下去,就连模样和她宛如一个模子印出来,穿着打扮比她精致几分的苏佩晗,站在她身边也黯然失色……
偏偏苏佩晴又说不出苏佩昀哪里漂亮,只觉得她一双眸子熠熠生辉、明亮有神,神色从容安定,比同龄人多了几分自信,似乎旁人的一举一动皆影响不到她,像朵恣意盛放的鲜花,自有一番风采让人无法忽视。
苏佩晴打量了苏佩昀一番后,内心不由有些酸溜溜的,一时又有些担心此番去自家外祖母家贺寿,苏佩昀又会像以往那样抢了她的风头,尤其是那位她心心念念的贵公子也会来———她绝不能再让苏佩昀破坏她的好事!
苏佩晴这是记起了上次渝州陆府发生的事,不由越发怨恨苏佩昀,竟趁着苏太夫人还未前来,霸道傲慢的对苏佩昀下达命令:“苏佩昀你不许去!”
苏佩昀懒洋洋的扫了苏佩晴一眼,去不去接庞府她压根就不在意,只是看不惯苏佩晴霸道嚣张惮度,故意和她唱反调:“凭甚么?”
苏佩晴理直气壮的说道:“就凭那是我外祖母家!”
苏佩昀才懒得理会苏佩晴,一脸不屑的表明态度:“你以为我很想去庞家?有本事你说服祖母去。”
“你……”
就在这时,一旁的苏佩晓突然弯腰捂住腹部,脸色更是一片苍白,让几位姑娘顿时花容失色,丫鬟、婆子们更是急得将她团团围住,一个劲的追问她这是怎么了……苏佩昀离苏佩晓最近,自是头一个搀扶住她:“二姐姐,你怎么了?”
“我突觉腹部绞痛难耐,连站都有些站不稳。”苏佩晓说着便往丫鬟身上倒去,一副体弱不支的模样。
苏佩晓临出门前出了这样的事,立时转移了苏佩晴的注意力,让她幸灾乐祸的说风凉话:“哟,连站都站不稳,那就别去我外祖母家了,免得到时出丑连累我们大家跟着一起丢脸。”
苏佩晴这话正中苏佩晓下怀,只见她非但未曾生气,还适时请苏佩昀帮忙和苏太夫人说一声:“大姐姐说的对,我这样子怕是出不了门了,我看我就不去了,好好在家歇着较为妥当,还请三妹妹帮着在祖母面前告个罪。”
这点小事苏佩昀自是应下,后又嘱咐苏佩晓的丫鬟好生将她扶回屋歇息,待苏佩晓脚步蹒跚的被扶赚她眼里才逐渐浮起惋惜之色———二姐姐比谁都恨嫁、也比谁都有胆识,今日怎地如此不走运,无端端的腹痛,生生错过了一桩好姻缘。
且这事也未免发生得太过蹊跷了……
是有人故意使坏,害二姐姐去不了庞家?
可为何二姐姐面上并未任何不悦,似乎也没有因为去不了庞家而着急愤怒?
这似乎有些不符合她的性情……
而因腹痛回屋歇息的苏佩晴,一趟到“腹痛”立刻就好了,不过为了朱姨娘不起疑心,她还试乖的半靠在床头修养,思绪也飞到了上一世庞太夫人的寿宴上———上一世她倒是费尽心思献给庞太夫人一件技惊四座的寿礼,令不少长辈对她刮目相看,最终如愿以偿的得到一段好姻缘,顺利把自己嫁了出去。
只是一直到最后,她才知道所谓的“好姻缘”,于她却是一场噩梦和灾难……
这一世她自然不会重蹈覆辙,因此她自一开始便未在这场寿宴上费心思,且一早就打算寻个借口让自己出席不了寿宴———只要她不出席庞太夫人的寿宴,那就不会入那人的眼,她也就不会嫁给那人了。
…………
苏佩晓的事对苏家来说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苏太夫人得知她突然腹痛不能参加寿宴后并未多言,依旧带着其余众人如约前往庞家贺寿。
而苏佩昀众人到了庞家,一阵寒暄过后依次入座,随后便到了姑娘们当众献贺礼这出重头戏,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苏佩晴这个嫡亲外孙女了———只见苏佩晴当众献了一尊通体雪白、无丝毫杂质,至少有五、六岁孩童般高的玉观音。
“祖母,您的寿礼孙女儿可是早早的就备下了———这尊玉观音是孙女儿诚心诚意从千佛寺请回来的,早在渝州时便供在案上、诵经,回到京城后又不间断的诵了几日,一直到诵经满七七四十九日,方才请了得道高僧开光。”
苏佩晴说着笑盈盈的拜了下去,朗声恭贺庞太夫人:“愿它能时刻庇佑祖母,让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庞太夫人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一脸慈爱的将苏佩晴扶了起来,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你的这片孝心祖母领了,快快起来。”
在座的夫人、自是十分凑趣的称赞苏佩晴:“这尊玉观音苏大姑娘竟亲自供了七七四十九天,真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是啊,可不是心里家这外祖母,早早的就把寿礼准备好了,否则哪用得着大老远从渝州运送到京城?”
“庞太夫人真是好福气,有个如此孝顺贴心的外孙女儿。”
“听说千佛寺的玉观音可不好请,得经受菩萨的考验,心诚者方能请成。”
这尊玉观音无论是品相、出处以及来历,都把苏佩晴塑造成一个孝顺有心的晚辈,让她一时间大放光彩,获得不少贵妇的青睐,英国公夫人更是一脸欣慰的连连打量苏佩晴———他们英国公府子嗣单薄,最需要的便是孝顺懂事的儿媳妇儿。
苏佩晴献完礼后,便轮到行三的苏佩昀上前贺寿献礼。
苏佩昀大大方方的往前迈了一步,献上一幅装裱精致的书法,上面写了一百个字体不同的寿字,最中间那个寿字尤为醒目,结构饱满、大气,笔锋潇洒、苍劲,让在场众人不约而同的感到惊讶———没想到苏佩昀这么一个小姑娘,居然能写出如此霸气潇洒、底蕴十足的好字!
苏佩昀无意卖弄,这幅字其实她不过才写了几遍,从中挑了幅最满意的裱了而已,并未像其他人那样费尽心思。
因此她献了字后,不卑不亢的说了几句好话便主动退下,微笑着鼓励妹妹苏佩晗上前祝寿。
苏佩晗准备的寿礼是一面屏风,屏风上采用了双面绣手法,正面绣了一幅气势磅礴的八仙祝寿,反面绣了一幅仙鹤衔桃,倒也算是出彩,让诸位夫人、一眼便见识到苏佩晗的女工,对她这一手绣活更饰目相见。
接下来六姑娘、苏佩昕,七姑娘、苏佩时分别献上寿礼,苏佩昕生性冷傲、自来目下无尘,自是不屑巴结庞太夫人,献的贺礼中规中矩、不好不坏,明显是走个过场罢了;倒是苏佩时一心想让英国公夫人对她另眼相待,费尽心思的准备了一份与众不同的贺礼———竟是一份养生食谱。
苏佩时温顺恭敬的拜在庞太夫人面前,带着几分羞涩和不安解释道:“佩时愚钝,不似其他姐妹那般心灵手巧,只能老老实实的给老祖宗寻份实在些的寿礼,只期望这份佩时费心收罗来的养生食谱,能够令老祖宗时常胃口大开,吃吃喝喝的把日子一直过下去,直到长命百岁……”
这人一旦上了年纪,内心期盼的不再是大富大贵,而是盼着自己像年轻人那般能吃能喝,寻寻常常的将日子一直过下去。
因此苏佩晚这份贺礼虽无新奇之处,贺词也说得直白平淡,但却胜在用心实在,竟逗得庞太夫人笑口大开:“你这小丫头倒是实在!你搜罗的这份养生食谱倒是别致,我光翻开一番便有品尝的,看来真能借你的吉言,吃吃喝喝的把日子一直过下去……”
庞太夫人说着转头看向身侧的姜太夫人,唏嘘感叹道:“老姐姐,你说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骨头,图的可不就是‘能吃能喝’这四个字?这四个字看似平淡,实则蕴涵着大道理呢!”
苏佩时自知比亲情骨肉、财力手艺,自己未必能在一众姐妹中杀出重围,因此铤而走险的选择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献上这么一份看似轻飘飘,实则费心务实的贺礼,倒也让她博得了不少称赞,也让她如愿以偿的在英国公夫人心里留下了一点印象。
苏家众人贺完寿后,庞太夫人便领着众人离了正房,老太太、夫人、们都去搭了戏台的院子听戏,小姑娘们则聚到了后花园游玩。
庞家的后花园很大,既能赏花品茶,也能游湖垂钓,因此特意被分隔成两爆一边由庞家的几位少爷领着几位公子、少爷找乐子,一边由庞家几位姑娘领着苏佩昀几位姑娘游玩。
苏佩昀不似旁人那般抱了别样心思,因此才离了苏太夫人,她便寻了借口到客房小憩,并未同苏佩晗等人一起前去游园。
谁曾想苏佩昀不过是在客房小睡了一觉,才醒来就见苏佩晗身边的丫鬟、梨儿跌跌撞撞的寻了过来,一见到她便带着哭腔求救:“三姑娘,您快去救四姑娘,四姑娘她……她大约是闯了大祸!”
苏佩昀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妹妹闯了甚么祸?”
梨儿被先前窥探到的情形吓得六神无主,抽噎着说道:“奴婢也不知,奴婢恰巧离开四姑娘去了趟茅房,赶回来寻四姑娘时,便听说四姑娘并我们府上其他几位姑娘,以及跟着长辈前来庞府贺寿的其他几家姑娘,全都被拘在花园北角的小院子里……”
“奴婢听守着姑娘们的婆子说,事情没解决之前,拘在里头的姑娘谁都不许见,”梨儿担心苏佩昀怪她没护好主子,话说一半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自知失职、不可饶恕,只求三姑娘先救出四姑娘,随后如何处罚奴婢、奴婢都不敢有丝毫怨言。”
苏佩昀闻言不由大吃一惊,心想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才会把所有的姑娘全都拘在一处,还不许见人?
苏佩昀思绪一转,立刻问梨儿:“大姑娘呢?她可曾一并被拘?”
梨儿点头:“大姑娘也一并被拘了,奴婢躲在一旁窥探时,正巧见到大姑娘和守着她们的婆子大闹,奴婢隐约听见大姑娘说要见庞太夫人,守门的婆子却不许。”
苏佩昀得知竟然连苏佩晴也被一并拘管起来后,内心不由更加诧异不解,实在想不通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园子里究竟发生了甚么事,竟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来,似乎就连身为主人的庞家也突然变得十分被动……
苏佩昀无法,只能暂时静观其变,先吩咐梨儿并青鸟悄悄前去打探消息:“你们两个一个去前头寻我们家太夫人,一个再去园子里仔细打探、打探,务必想办法打探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否则我对此事一无所知、想救她们也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