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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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节

  那一年,七月一日,过党的生日。农场开了个庆祝大会,会后聚餐,要杀头猪。这年头,吃点肉可不

  是件容易的事,大家都很兴奋!这可是个让人特别高兴的事。饭碗里十天半个月看不见油晕,是很正常

  的,肚子里那点在吃上顿肉食时积存的油水早已耗尽,大伙儿都是年轻人,一方面正是长身体吃长饭的

  时候,另一方面每天的劳动量又很大,总觉得收支不平衡。当时粮食是有定量的,一个月只有几十斤,

  要按现在来说,一个月几十斤粮足够吃了,但那年月缺的是油水,每月没有家里寄15斤粮票就混不过去

  ,而且因为没有油荤,就算你一餐吃了一斤米的饭,肚子撑起来了,但喉头仍像长着一只手一样还要往

  肚子里抓东西,每口饭经过喉咙,都会产生一种决不亚于吸毒的快感。因为听说要杀猪,大家几乎是欢

  呼雀跃了。

  杀猪要杀猪刀呀,农场里有一位上级指派的贫农任指导员,除了管知识青年的思想政治工作,还负责

  指导知识青年进行农业生产。这时不知他从哪儿找来一把杀猪刀。凶器有了,但就像有凶器必然有凶手

  一样,杀猪也要一名屠夫啊,大家都是读书人出身,又都是城里人,没一个有杀猪经验的。这个差事谁都

  不想接,你推我让的。最后实在没人自告奋勇,大家公推一个叫吴树华的知青担当。因为他人高马大,

  够壮实。吴树华被大家赶鸭子上架,逼着做了刽子手,也只好硬着头皮上阵,也隐隐有点得意,毕竟是

  众望所归啊!

  “一头肥猪何足道哉”吴树华这时血气上涌,扎脚勒手,操起杀猪刀准备上阵,但他把刀操在手里,

  眉却皱了起来,这把刀的确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的,不但不快还锈迹斑斑,总让人觉得它没有那种能夺

  猪命的寒光和杀气。吴树华虽然块头大,但为人有内秀,做事很仔细,他拿着刀仔细端祥了一下,有点

  不放心,就在磨刀石上磨了起来。此时天色已晚,知青们都有点等得不耐烦了,都嚷道“行了,行了”。吴树华这时大概也是斗志昂扬,杀猪心切,他用手试了试刀锋,站起来说:“走”。于是,一大群人

  蜂涌着向猪场冲去。猪场不在农场本部,而在郑栋辉所在的茅草地工区。

  从桃川农场本部往茅草地工区方向走,老远就可以看到一座形似马鞍子的山。就像一个城市有它的标

  志性建筑一样,这马鞍山就是桃川农场茅草地工区的标志。这猪场也就紧挨着马鞍山建在山脚下。猪场

  是由一根根碗口粗的树组装成的,中间是一个走廊,两边是一间一间的栏,有十多间,既可关猪,也可

  圈牛。为了给猪、牛遮风避雨,也为了防野兽和坏人,猪场除了一头一个门外,全部用土砖砌的墙围了

  起来。

  逢年过节对人来说是件喜事,但对猪、牛这些牲畜来说,可就是个灾难日,不知多少兄弟姐妹倒在

  这种日子。就像今天,一大群人冲进猪场,有的手里拿着手电,有的提着马灯,口里还大呼小叫,这阵

  式可把已经打算就寝的猪给吓坏了,随着人们的指指点点,栏里的猪尖叫着一下子挤在这个栏角落里,

  一下子又挤到那个栏角落里,用惊恐的猪眼看着这些不速之客。

  农场只给了杀一头猪的指标,不用说,大家自然就想挑一只肥壮些的,但昏暗的猪栏里看不真切,为

  了不使这个指标有折扣,几个知青翻进栏去,逐个抓猪提尾巴试起重量来。没想到夏漫这个疯丫头,比

  男的还要奋不顾身,为抓猪把手都弄出血了。一番东抓西提之后,随着一头猪的长长的嚎叫声,宣布了

  知青们对它的判决。俗话说打疯狗要人多,现在是抓猪要人多,谁也不知道怎样才是正确的抓猪方法,

  逮住哪是哪,有的揪耳朵,有的揪尾巴,有的抓脚,生拉硬拽把猪给抬出了栏。这番热闹,把那只脚猪

  子也吓坏了,平日里只听说过狗急跳墙,没想到猪急了也会跳栏,那只满嘴镣牙,肩披长长的棕毛,专

  司配种之职,平日里却到处闲逛,与野猪无异的脚猪子,竟扑腾了两下从足有一米五高的猪栏上翻了出

  来,把大家给吓了一大跳。

  这一下,可让跟着知青们来看热闹的郑浩眼前一亮,平日里,他也看见那只脚猪子到处闲逛,但根本

  没想到它竟然有这种本事,如果和这只脚猪子搞好关系,到时候,有它跟在身边,可比小黑强多了,看

  谁敢欺负他!

  杀猪的地方设在茅草地工区的宿舍前坪,离猪场足有近300米的距离。路远,猪重,又没有捆,抬不

  动怎么办,猪跑了又怎么办?谁也没想那么多,仗着人多势众,谁抬不动了不用打招呼就有人抢着接了

  过去。猪就这么一路绝望地鬼哭狼嚎到了刑场。

  农场那时没有电,只挂了几盏马灯,老远就看到宿舍前面站了黑压压一坪看热闹的人,有茅草地工区

  的,还有别的工区来这儿修水渠的知青。大家在那位贫农指导员的指导下把猪捺到了一条长凳上。仍然

  是好几个人捉住猪不让它挣扎。郑浩虽然人小个矮身单力薄,但不愿意放过这个凑热闹的机会,也钻在

  人堆中,抓住猪尾巴不放。大家也习惯了这个小大人的存在,就让他在这里瞎胡闹。

  说时迟那时快,猪已经被横按在长凳上,接猪血的盆子也放好了,似乎准备工作一切就绪,一看要

  杀猪动真格的了,大家都瞪着眼睛围得更近了。大家给吴树华让开条道,让他走进来,只见他嘴里叼着

  根烟,手里操着杀猪刀,端详着猪脖子,半天不动,这下,大家都急了,纷纷催他快点动手。只见他摆

  好架式,吸了口气,瞄着猪脖子一刀捅了进去。

  不知是吴树华有点紧张,还是没有掌握进刀时的要领,或者就是当时磨刀时太着急了,只磨了刃没有

  试试刀尖,总之那猪是一直在声嘶力竭地嚎,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郑浩抓着尾巴又紧张又着急又

  奇怪,这时,郑浩好像听到有人说:“出血了”,他刚想伸长脖子看看血究竟是怎么流出来的,突然觉

  得手上好像被谁给浇了热水,接着觉得脸上也是一阵热,跟着身上、腿上也是一阵热,原来这是一头被

  阉过的母肥猪,在这紧要关头屎尿都喷撒而出了。郑浩在小孩子里算长得高的,但此刻却从头到脚淋个

  正着!虽然己是七月天,淋湿了一身也不觉得冷,但郑浩作为重生者,从出生起就极少将屎尿拉在身上

  ,但这一下凑热闹,吃了这么大一个瘪,让屎尿淋了一身,大叫晦气,赶忙松开手退到一旁。也就在这

  时,不知是不是抓后腿的人也被猪给尿了裤子和鞋,慌乱中撒了手,还是他认为猪已经杀死了可以撒手

  了?也不知吴树华是不是认为那猪已经出了不少血,已经死了,也放开了手。也许有谁虽然知道猪还没

  有完全死,但别人都松了手,那猪一垂死挣扎他也控制不了,也只好松手?总之那一刻大家都放开了手

  ,那猪从长凳上一下掉了下来。没承想那猪经历了这一番要命的折腾竟还没有死,猛地站起来就跑。一

  下子现场大乱,原来围得紧紧的以求一饱眼福的人轰地一下赶忙散开。这时好戏也就开场了。

  桃川农场茅草地工区是以经济作物为主,种了很多甘蔗,设有一个榨糖的厂子,既榨糖,还同时生产

  甘蔗酒。为了装糖和酒,买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瓦坛子,这些坛子运来不久,还没有搬到厂里去,暂时就

  散乱地摆在茅草地工区的宿舍前坪。在准备杀猪场地和做准备工作的时候,只考虑到了要挂马灯,要接

  血的盆子,要长条板凳,有的还在厨房用大锅开始烧水了,但谁也没有想要清理场地,没有想到这些坛

  子摆放在这儿有什么不妥。

  当时,看热闹的人只顾着看猪的热闹了,谁也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更没有想出了意外怎么办

  ,往哪儿是退路。现在,这只垂死的猪一横冲直撞,人们一惊慌失措,这坛子就变成害人的障碍了。有

  碰翻坛子的,有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有摔倒的。有一位别的工区来的知青更倒霉,他原来站在一排坛

  子前,急切中一下子无处可退,那只像疯了似的浑身是血的猪偏偏又神差鬼使般地直向他冲来,而且不

  偏不倚地冲到他的两腿裆里,一下子把他拱倒了。他立马被撞倒在坛子和坛子的缝中,那只经过仔细对

  比挑选的一百多斤的肥猪就钻在他裆里,压在他腿上,让他动弹不得。他顿时也像杀猪一样地尖叫起来。因为他倒的太不是地方了,被堵在坛子缝中躲闪不了而且使不上力。只见他时而双手徒劳地挥动几下

  ,时而撑一下坛子想站起来,想用手推开猪又有点不敢,腿又抽不出来,除了大叫大喊,再无别的办法。所幸那只猪也再没有力气挣扎了,就压在他腿上死了。

  看到这个场面,惊魂初定的知青们不由得一个个大笑起来,倒不是幸灾乐祸,因为当时他那狼狈的

  样子实在太好笑了,郑浩暗自欣喜,这下应该没有多少人会记得他这个小人精被屎尿淋了一头一身的糗

  事!这件事,是郑浩心头永远的痛、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己百年身;又所谓倾三江水,不能

  洗此刻羞!以后他功成名就时,有人给他写传纪,本想披露这件事;他知道后,送了一张支票过去,数

  目不详,但有知情者透露,该作者就用这张支票买了一套复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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