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教练刚走,李望翔掐熄烟头,忽然扬声说道:“出来吧。”
“吱呀”一声,办公室内间的小门打开,高远同学扭捏着,搓搓手凑了过来。
他的眼睛里,是饱含羞愧和感激的,李老师为了护他,甚至不惜跟同事翻脸,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呀,简直无以为报。
老李面无表情道:“蹲下。”
高远诧异道:“啊?”
老李道:“我让你蹲下!”
高远老实道:“哦。”
直觉没有好事,但某位同学还是照旧做了。
老李的面容陡然间变得非常狰狞,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根橡胶棍子来,雨点般劈头盖脸地对着高远猛然抽击……
已经好长时间没挨揍了,但反应意识还在啊,高同学业务很熟练,迅速抱着头化身鸵鸟。
“砰砰啪啪!”
老李以前揍人半真半假,这回可全是真的了!橡胶棍沉重无比,揍到哪里,哪里就马上红肿青紫。高远也是死犟,既没有跑,又死不吭声。
老李一连抽过十几下,貌似累了,呼吸都变得急促许多。
这位四十多岁的汉子教育徒弟的方式“相当传统”,也相当粗暴,爱之深、责之切!
他扔掉棍子,淡淡道:“抬起头来!”
高远慢慢松开胳膊,露出了黝黑的面孔。
呃……造型这叫一个惨啊,脸上还可以,额头却鼓出一个好大的包,活脱脱变成独角兽了。
老李目光灼灼,说道:“知道错啦?”
高远讪讪的,咳嗽道:“嗯。”
老李道:“错在哪里?”
高远道:“不该打架……”
老李道:“昨天才夸过你识大体,今天就给我捅娄子,你脑子有泡啊?”
高远小声嘟囔道:“本来是没有的,被您一揍,就长出来一个。”
老李怒道:“还跟这臭贫,我打死你!”
老李同志一向说一不二,抡起巴掌就抽,于是乎高远又开始倒霉了。
这回更惨,腮帮子也肿胀起来……
等到心平气和了,老李点着一根七块钱的红旗渠香烟,启动批评教育模式。
“今天的事情,非常危险你知道不?”
高远急忙小鸡啄米般附和道:“啊,危险,危险,相当的危险。”
老李道:“七个人里头,除掉两个七十五公斤级的、一个九十公斤级的,剩下四个都是轻量级的拳手……轻量级啊,你小子比人家重了七八十斤,这收手不住就是骨断筋折的下场……你想下辈子都在监狱里度过吗?”
高远嗫嚅道:“我……留着分寸呢,没有真打……”
高远这是实话,重量级揍轻量级,就像大人揍孩子,真要下狠心的话,结果会很惊悚。
老李吼道:“放屁!万一失手了呢,打架有个什么谱?我教你练拳,不是让你对付自己人的!即便他们有错,你跟他们计较什么?就不能忍一忍?”
高远闭上嘴巴。
老李冷眼道:“以后还打么?”
高远闷声道:“不一定,看情况……”
嘿,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哥们总不能任人揉捏吧?
老李勃然大怒:“你!合着我这半天都白说啦?”
瞅着高远倔强的眼神,老李相当无奈,他最后终于叹口气道:“抓紧滚蛋,该吃吃、该睡睡,老老实实训练,等候总教练的处理意见吧!”
高远低眉顺眼道:“哎……”
他小声咳嗽道:“那啥,您说总教练会不会开除我啊?”
老李冷冷道:“知道害怕啦?哼,有我在开除你倒不至于,但赔礼道歉肯定没跑……”
高远道:“呃,是他们跟我道歉,还是我跟他们赔礼道歉?”
老李感觉血压有些上升,他捂住胸口,全力喷出一个字:“滚!”
……
高远告别教练去往拳馆训练,走到楼梯处,他忽然呆住。呃,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小伙伴们夹道欢迎,竟然全部到齐了。
打头的是杨凯,表情极为羞赧。
他结结巴巴道:“老八……你没事儿吧?”
嗯?终于肯和哥们说话了?高远摸摸下巴道:“呃,我很好。”
杨凯扭捏道:“对……对不起……我错怪你啦……你不是软蛋,你是条可歌可泣的汉子啊。”
苏子健也稀罕地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没错高远,你这一仗打出了我们拳击馆的雄风,了不起!”
程名道:“以一敌七,牛逼!”
孙宏伟道:“纯爷们儿!”
李梦群更是戏谑道:“哈哈,来来来,咱们向英雄致敬!”
“啪啪啪啪……”
连老人带新学员一共十六个兄弟,统统热烈地鼓起掌来。
尼玛!高远哭笑不得,好一群魂淡呀,这事儿就算过去啦?嗯,重新融入集体的感觉,还真的不错哎。
杨凯愤愤道:“卧槽,这帮孙子还真下得去手,看把老八揍的。”
程名道:“是啊,脑袋上的包比鸡蛋还大,该有多疼啊。”
诸位兄弟七嘴八舌开骂,“禽兽!”“畜生!”“混账!”“牲口!”
等他们骂完了,高远忽然悠悠地说道:“哦,我的伤……是李教练揍的。”
呃……好尴尬,小伙伴们的表情精彩至极,随后有的看天,有的看地,咳嗽声响起一片。
……
另一头,搏击馆曾广教练果然把“斗殴事件”捅到俱乐部一把手吴从军那里了。
吴老板颇为踌躇,犹豫不决。
散打陈刚、拳击高远,一个成名已久,一个后起之秀,手心手背都是肉,到底应该怎么处理呢?轻了没有用,重了不至于,如何准确地掌握尺度,这事儿相当麻烦呐……所以,老谋深算的吴从军总教练消失了!他以推广比赛的借口,跑到外地长达一个多星期,来了个不闻不问……
十天后,处理意见如下:高远赔偿医药费,公开检讨,以后再犯,直接开除。
说实话,练拳的竟然被人揍了,这如果传出去多丢人、多难为情啊!某些同学只有默默忍受,自认倒霉啦。等队医去搏击馆统计医药花费的时候,他们齐齐摇头,没有一个承认自己“受到过伤害”,更没有一个承认花过什么医药钱,包括那位被打掉一颗后槽牙的兄弟,偷偷跑去做个烤瓷假牙还是自费的。
某天周六,高远在搏击馆全体成员面前,摊开憋了一夜才写完的检讨手稿,开始抑扬顿挫地沉痛忏悔:“尊敬的各位教练,各位同学,对不起,我当时没能控制情绪,犯下了非常严重的错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虽然你们不太礼貌,但我也不该把你们揍得那样狠啊……妈妈从小就教育我,要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咋脑袋一热,都给忘了捏……”
高远逐渐进入状态,找到领导给群众开会的优越感觉,他越念越大声,越念越兴奋,全然没注意到下边一张张铁青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