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展颜喝完粥,又小心的服侍着展颜再睡下,江皓言才端起已经凉掉的另一碗粥,稀里哗啦的喝进了肚子里,然后把两只碗摞到一起,瞬时发出悦耳的撞击声。
门旋即被人敲了一下,小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公子,把粥碗交给我洗吧。”
这个小号,还真是一点也藏不住事的。江皓言不由莞尔,俯身帮展颜掖好薄被,这才端着碗小心的走了出去。
开门处,小号正在愁眉苦脸的敲着腿——
本来小号一开始站着,觉得累了又改成蹲着,又过了一会儿,两脚都麻了,只得再站着,如此反复四五遭,那扇门还是紧闭着,小号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方才看花眼了,其实那位公子方才端进去的是一锅粥才对?
这会儿听到门响,当真是如聆仙乐,小号一下就转过身来,无比狗腿的扑上来:
“啊呀,给我,给我,我来洗,我来洗——”
皓言倒也没客气,直接把碗塞进小号手里:
“把碗送去厨房,我有话问你。”
“啊?”小号一愣,眼睛瞬时能发出光来,自己跟了这么久,可不就是等着公子这句话?忙不迭点头,“哎——”
竟是一转身,抬起衣袖擦了下眼睛——原来老天还是有眼的,并不是所有的武人都和周天行一般狼心狗肺。
为了方便照顾展颜,皓言转身进了展颜隔壁的房间,刚坐定,小号就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竟是一进房间,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公子救救我们家老爷吧。”
皓言没想到,小号会行此大礼,怔了一下,摆摆手:
“起来吧,到底方家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便是。”
“我们老爷真的是个大善人,”小号抹了把眼泪道,“公子不知道,我们家老爷救了多少人,不瞒公子说,这整艘大船上的人,就没有哪个没受过我们老爷的大恩的,就是我这条命,要没有老爷,也早就死了不知几回了——可是现在,那个没良心的周天行——”
听小号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皓言才听明白事情的原委——
小号口里的周天行不是旁人,正是方玉山的妹夫。只是现下两家的关系,说成是仇人却还差不多。
周天行家也是经商出身,只是生意规模比起方家这般大商号来,却是大大不如,甚至周家的生意很多时候,还得方家照顾。只周家父母虽是个没能为憨厚老实的,周天行却是个爱跟别人掐尖、争强好胜的。
更在十岁上,修炼出了劲气。
对于普通商家而言,后辈能走上修炼武道这条路,无疑是一件大喜事。周家父母也不例外,一心以为,说不好家族就要在儿子手上发扬光大了。
只是周天行修炼出劲气的时间太晚,若想再进一步,除了须得重金礼聘名师指点外,还得买来各种灵丹妙药帮着儿子固本培元,这样一番折腾下来,方家本就微薄的产业很快就花了个精光。
亏得方家看在往日还有几分交情的面子上,又觉着这周天行委实是个争气的,时时照顾周家,甚至很多时候直接给钱给粮,好不容易周天行修为终于到了四级武士。
本来想着周家就要熬出头了,哪想到周天行一次外出时,却因为年轻气盛和一个小世家子弟起了冲突,甚至打杀了那世家子的奴仆。
那世家子虽说家族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可还不把周天行这样一个小小的四级武士放在眼里,又因为武者为尊的戒条,那家竟是无比强硬的要求周天行为奴仆偿命。
听说儿子惹了不能惹的人,周家父母吓得魂儿都飞了,求告无门之下,就跌跌撞撞的跑到方家。当时方玉山已是方家实际的掌权人,怜悯之下,答应替周家说合。
哪想到,那小世家竟是直接开口,要周家拿五万两银子来换。
饶是方玉堂当时也傻了眼——一个小奴仆罢了,哪里值得了这么多钱?而且于周家而言,别说五万两,就是五百两银子,怕是都拿不出来。
后来才知道,却是这小世家的家主不善理财,早在数年前,家底就掏空了,眼下这般,纯粹坐吃山空罢了,现在既逮着个不识相的周天行,好歹也要弄些银两花花。
周家父母听说之后就病了,却是不肯寻医问药,倒是拿了自家三人的身契,连夜来至方府,说是只要方家愿意帮着出了这笔银子,自己两人连同儿子周天行,愿意卖身方府终身为奴。
方玉堂怜惜周家的遭遇,当即拍板,变卖了自家两家铺面,才凑齐五万两,帮着把周天行给赎了出来,更是无比仗义的表示,并不要三人的身契,至于欠的钱,只要周家慢慢还即可。
周家父母自然感激涕零,当即表示,想要替周天行聘了方玉堂唯一的妹妹方灵玉为妻——
周家虽是现在败落了,周天行那人却是武者,前途自然不可限量,而且周天行人也长得颇为英俊,方玉堂当即就答应了下来。而周天行死里逃生后,也果然很快按照约定娶了方灵玉进门。
只周家之前钱财全花在了周天行修炼上,后来周天行被人扣押后,更是连住的那套四合院也卖了出去。这会儿周家早就是一贫如洗。
方玉堂就这一个妹子,自来疼爱的紧,怎么舍得她受苦?又想着周天行既然成了自己妹夫,自然就是一家人了,当下不但替周家把原来的祖居赎买回来,又给了方灵玉一大笔丰厚的嫁妆,又拿钱帮助周家夫妇买了铺面,让周家重新过上了好日子,甚至在方玉堂的扶持下,生意越做越大。
却哪里料到,方灵玉嫁去周家的第二年,周天行就纳了个妾进门。方玉堂虽则不满,却也只能把心思给压下来——
毕竟,妹子已然是周家的人了,而且,过门这么久了,都没有给周家生个一男半女。想着妹子终究是嫡妻,周家又受自己大恩,灵玉当不会受什么委屈才是。
哪知这想法实在太过天真,就在周天行纳妾后仅仅一年多的时间,方灵玉就患病而亡。周家派人报丧,只说是偶感风寒所致。
方玉堂当时就觉得有古怪——
自己妹子虽是性子弱些,身体却是好的紧,怎么能一场风寒就夺去了性命?
方玉堂虽是宅心仁厚,可人并不蠢,当下也没有打草惊蛇,悄悄派人去寻来当初为妹子诊病的大夫。
问了之后却是大吃一惊——妹子表面上是死于风寒,其实是长期淤积气闷,并长期服用对女子伤害非常大防止受孕的虎狼之药,生生毁了身体底子,这才会连一个小小的风寒都抗不过去。
知道这些事,方玉堂好险没气晕过去。当下按捺住满腔的恨意,继续让人打探那个已然被方玉堂由妾扶为正妻的女人,更是得到了一个让人吐血的消息——
早在和方灵玉订婚前,周天行就已然和那女人两情相悦,而方灵玉嫁进周家的这两年多时间里,根本就是受尽冷遇!
到了这时候方玉堂怎么还不明白,自己当初分明是救了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结果害了自己的妹妹。偏那周天行还一副假仁假义,竟是让妾生的儿子认到已然故去的方灵玉膝下,甚至大摇大摆的抱到方府,说是拜见舅舅。
方玉堂气的恨不能把周天行千刀万剐——
只是彼时周天行已是高级武士的修为,方玉堂这样的商人,根本无法对他构成任何威胁。甚至这许多年来,因周天行已然晋阶武星,生意还蒸蒸日上,隐隐有和方家比肩的趋势。
这么些年来,方玉山每每想起此事,都会痛彻肺腑,深感对不起死去的妹子。之后虽则周天行惺惺作态,一再拿了重礼登门,都无一例外被方玉山扔了出去。两家关系自此断绝。
可没想到,就是数日前,早已经断绝关系的周天行却是再次登门,竟是口口声声说是来给外甥女保媒来了——
方玉山膝下也就一个女儿罢了,何况又是仇人周天行保的媒?
大怒之下,方玉山当即就命家丁把周天行给赶出去。谁知一众家丁却是全被周天行给打倒,更是当场放出话来,之所以回来保媒,主要是受了当地有名的小世家闵家所托——
却是闵家公子闵孝行一次外出时偶遇方玉山的女儿方婉茹,竟是一见钟情,当时就下定决心,要娶了方家女为妻。
直把方玉山气的差点儿当时就晕过去——
世人哪个不知,那闵孝行虽名叫孝行,却最是个仗着家族势力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家伙,殴打妻子打杀丫鬟都是常事,甚至之前已经接连死了三任妻子……
可一个周天行方玉山已经没办法对抗,更不要说还有闵家了!
方玉山当时真是和周天行拼命的心思都有了——你说这人怎么就能忘恩负义到了这般境地呢?
却也明白,眼下最需要的,就是赶紧看看能不能请人摆平了这件事。忙忙的出来想要四处寻访当初救助过的人看能不能求得助力,哪知那些人一开始还都拍着胸脯说的再好听不过,可一听说和闵家有关,立马就想着法子赶了方玉山离开。
好不容易请了一个武侯周方,那人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不说,甚至虽是勉强跟着上了船,却是到现在都没有明确表示出帮方玉山的意思。
眼瞧着闵家定的婚期已近,方玉山直愁得头发都白了,甚至走投无路之下,差点儿想拿根绳子上吊算了……
“方爷说的闵家背后的那个大世家戚家,不会是以炼器闻名于世的哪个戚家吧?”思及离开时,方玉山在房间内的的一番话,皓言蹙了下眉头问——这个戚家,不会是戚风林的家族吧?
“您说那个戚家呀——”听江皓言问起,小号明显有些踌躇,唯恐皓言也为因为戚家的势力而拒绝帮助自己老爷,竟是吭吭哧哧半天,才绝望的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道,“就是爷说的那个戚家,我们老爷也说了,公子若是问起,必不可隐瞒——那戚家不但炼器有名,更是三大神族中灵虚山韩家和云砀山江家的亲戚……”
还没说完就被江皓言打断:
“告诉你们老爷,这件事,我管定了!”
“啊?”小号明显没反应过来,半天才明白江皓言说了什么,激动之下竟是跪在地上,冲着江皓言嗵嗵嗵连磕了三个响头,才爬起来一溜烟似的往方玉山的房间而去——“老爷,老爷,咱们家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