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不见,星曜的体型竟是大了一倍有余,若是寻常人,非被压趴下不可,只是皓言毕竟是武王级的强者,捏着星曜的颈部,依旧如同抓了个小猫在手里相仿。
星曜脚不沾地,惊得四只腿不断扑腾着,可怜巴巴的瞧着展颜,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展颜又惊又喜又震惊莫名——
这可是魔域之森,星曜不应该在华元跟着爷爷或者韩卓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当下有些嫌弃的把星曜接过来——
别看星曜是头豹子,却是最会享受生活。之前跟在展颜身边时,那叫一个讲究,每日里都会把自己的皮毛舔的溜光水滑。
再看看现在,身上的毛尽是泥水,都打成绺了!
甚至四肢的软垫上,都是黑乎乎的泥块。
忙转头想要询问那纤瘦男子这附近是不是有水源,竟然一下怔住——
却是男子正双手抱了块生肉,连皮带毛的塞进嘴里,展颜的眼睛一点点落在男子嘴唇殷红的血迹上,再一次怀疑,这家伙,真的是人吗?
尽量把视线上移,瞧着男子的眼睛:
“哎——”
又觉得这样叫不太合适: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似是没想到展颜突然看过来,神情顿时有些赧然,倏地一下把手中的肉块儿藏在背后,待听清展颜的话,眼睛一亮,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一个古怪的声调:
“澈——”
“澈吗?”展颜点了点头,“这儿哪里有水吗?”
看男子茫然,又做了个喝的动作。
男子立时明白过来,不舍的放下手中的肉块,抬起衣袖在手上一擦,抱着夜明珠颠儿颠儿的往外走去,很快把展颜领到不远处林子里一个水洼边。
皓言接过星曜,抬手就扔到了池子里。
星曜猝不及防“唔”的叫了一声,拼命的想要往外挣扎,却被皓言一道剑气就逼了回去,不得已,只得老老实实的把身上洗涮了个干干净净。
那男子也并不走,只蹲在水洼边歪着头好奇的瞧着,下一刻眼睛忽然一亮,一低头,竟是眼疾手快的捡了个东西就往嘴里送。
展颜正好在近旁,想也不想的一把摁住男子的手腕——
却是男子掌心里正躺着一条足有手掌大的肥嘟嘟的绿色虫子。
男子的头发一下炸了起来,一副立刻就会翻脸的模样,看的展颜又可乐又可气,却还是无比坚定的捏着虫子扔了出去,又掏出空间戒里一块儿烤好的肉塞过去,温声道:
“以后别吃那些虫子,弄不好会死人的!”
却也有些歉疚——男子方才的模样,明显是饿坏了的。
男子愣愣的接过,一抹灵动的色彩忽然在眼眸中一闪而逝,整个人都显出不一样的光彩来。一下抱住展颜给的肉块儿,“嗷唔”一声就咬了下去,然后瞬间眯起眼睛,神情沉醉无比,开心之下,忽然一歪头,竟是要在展颜身上蹭一下的模样。
却被一只手给挡住。
男子抬头,咧了嘴一笑,竟是如冬天雪原上最璀璨的一粒冰晶,那般无邪而又玲珑剔透,脑袋拱到皓言手心处蹭了蹭,满足的模样,真是和得了骨头的大狗一般。
星曜也趁机从水里冲了出来,似是有些愤怒,猛一抖身体,顿时水珠四溅,展颜虽是早有防备,还是被溅湿了衣袖。嘴里咬了块儿烤肉的男子倏地回头,也没见他做什么动作,星曜却“呜”的悲鸣一声,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
展颜和皓言均有些愕然,好在星曜很快恢复了正常。
“澈,星曜,咱们回去吧。”
星曜“唔”了一声,似是怕被发现似的,蹑手蹑脚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慢慢咬住展颜的衣服,刚想用力,却不防正津津有味啃着烤肉的男子漫不经心的一眼看过来,吓得星曜忙不迭的松开嘴,有些委屈的退后一步,终于垂头丧气的跟着展颜往那黑屋子而去。
甫一走进房间,那隐隐约约的乐器声又在耳边响起。
展颜便有些诧异,如果说方才以为自己听岔了,这会儿却明白,那唢呐并锣鼓声委实就在上方。
难道说上面还有其他人?
看展颜停住脚步,澈和星曜也跟着站住,一左一右歪着头瞧着展颜,神情竟是一般无二的亲昵信赖——
当然,星曜的眼神里明显有些焦灼,却是偷偷瞧了一眼男子,又委屈的低下头。
“澈,上面——”展颜往城堡上指了下,“还有人吗?”
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却是澈顺着展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时,神情一瞬间变得无比阴鸷,然后山林中忽然传出此起彼伏的野兽嚎叫声,那声音不知为何,竟是凄怆无比。
“唔——”星曜瑟缩了一下,却是趁澈不备,用力拱了展颜一下,头随之猛的往上一仰。
“你是说,有人?”展颜心里一动,下一刻顿时恍然,“你见过上面的人?”
星曜拼命点头,神情忽然就有些焦躁,竟是不管不顾的就去咬展颜的衣袍下摆,哪知刚冲过去,忽然身子一软,就力尽似的趴在地上。
“你搞什么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弱。”展颜简直无语。又看旁边的澈情绪好像特别低落的样子——难道是,和上面的人有关?只是这家人确实古怪,明明瞧着那么大的城堡,怎么把澈一个人丢在这么黑漆漆的地方。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地,明明方才澈还是心地单纯的无邪模样,这会儿却是整个人都透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
是饿了吗?展颜想了一下,又取出两块儿烤肉,一块儿塞到委委屈屈小媳妇似的星曜口里,另一块儿则伸到澈面前——
澈怔怔的看了那块儿烤肉一眼,沉沉的眸子里渐渐有些水光闪过。
“怎么了?”展颜一愣。
“饿了就吃。”皓言捉住澈的手,把那块儿肉塞过去——这会儿已经发现,虽然澈瞧着应该也是个大人了,可反应分明和天真孩子相仿,竟是喜怒哀乐全都明明白白的写在眼里。
澈张口“嗷唔”一声咬住烤肉,脑袋又自然的在皓言掌心上蹭了下,含糊不清道:
“叔——叔——”
叔叔?皓言抽了下嘴角——自己有那么老吗?两人明明瞧着一般大小才是啊!
板着脸纠正道:
“哥哥。”
澈边大口吃着烤肉边乖乖的叫了声:
“哥哥——”
又眯着眼瞧着展颜,也极快的叫了一声哥哥,便继续有滋有味的啃起烤肉来。
展颜和皓言面面相觑,两人明显都看出彼此眼中的困惑——
澈的模样,明显挺聪明的,偏是对人世种种都一无所知的模样,只是澈的样子,却不是愚笨所致,很大程度上,倒像是离开世人太久……
只是实在难以想象,澈的家人怎么忍心,把这么听话的澈一个人扔在黑漆漆又潮湿又阴冷阴间一般的这里?
皓言的神情就有些苍凉——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家人都能称为家人的,就如同自己,就如同,澈。看向澈的神情一时阴郁无比。
手却被人轻轻碰了一下,下一刻一双手伸过来,小心的包裹住皓言的手掌。却是展颜,正缓缓靠过来,指头相触的地方,硬硬的茧子都似是颤抖了一下,下一刻皓言的手猛的合拢,那般认真的模样,宛若握住了一整个世界相仿。
“来喝点儿水——”展颜拿起水壶递给一手油汪汪的澈,澈接过来,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末了连手带油往身上一抹——
那衣服本就皱巴巴一片,还沾了巨蛇的血迹,回来时又被藤蔓枝条给挂烂了好几处,这会儿穿在身上,真是和个叫花子一般。
“换衣服——”皓言指了指澈的衣服,神情有些严肃。
澈无疑有些抗拒,绕着皓言哼哼了好一会儿,看皓言神情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无奈之下只得低头往相邻的另一个房间而去。随着房门打开,饶是皓言也目瞪口呆——
房间里衣服可真是多啊,竟是扔的满地都是。
澈想看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一样一头扎了进去,旋即举起手来,冲着皓言“哥哥、哥哥”的叫着。皓言定睛看去,却是一愕——
澈手里却是一件小小的婴儿服,衣服很小,怕是顶多二三岁孩子穿的罢了,而且颜色老旧,瞧着怕是很有些年头了。
心里忽然一晃——这衣服,会不会是澈的?
有了这个心思,左右逡巡了一遍,皓言眼神更加深幽——
扔的一屋子到处都是的衣服,凡是穿过的,不拘烂的或者脏的,可不正是从那件婴儿服开始,越来越大的样子?只是所有的衣服都明显太胖了些,明显并不是量体裁衣……
皓言忽然就觉得有些堵得慌,夺过澈依旧玩的爱不释手的婴儿服用力扔了出去,又随手捡起一件绯色袍子扔给澈:
“穿这件——”
澈眼睛一下弯成了月牙的模样,欢天喜地的接过来,哧拉一声扒掉自己衣服——
皓言惊得忙一脚跺上门,再回头,眼珠子差点儿掉了,却是那件袍子正头上脚下挂在澈的头上,至于中间的腰带,则被澈直接绑在了屁/股上——
澈,竟然连衣服都不会穿?
皓言深深的吸了口气,黝黑的瞳仁里是压抑不住的阴冷。澈虽是瞧着鲁钝,却明显对旁人的情绪很是敏感,怯生生的瞧了皓言一眼,就可怜兮兮的抱着眼看就要滑下来的衣服,一动不敢动。
皓言深吸一口气,抬手又拿起一件衣服,冲澈比划了下:
“跟我学——”
慢腾腾的套上衣袖,整好衣领,又系好腰带。
回头看澈,果然一样不拉的跟着照做,虽然腰带也歪了,袍子也是一边高一边低,好歹把衣服给穿上了。
皓言冲澈招了招手,难得耐心的帮着把腰带抽开,抻平衣襟,又重新给系好——绯色果然比较趁澈白皙的脸色,竟是瞬时变成了个俊俏青年。
“之前衣服是谁给你穿的?”皓言摆了摆手,示意澈跟上来——明明之前身上那件虽是皱巴巴的,穿得倒还像模像样,就只是明显穿了挺久了。
哪知澈顿了下,转身腾腾腾的又跑了回去,下一刻兴高采烈的就捧了个玉瓶子跑出来,嘴里还呜里乌拉不清不楚的念叨着“叔叔”。展颜正好在外面站着,一眼瞧见澈手里的玉瓶,眼睛一下睁大:
“澈,谁给你的玉瓶?”
这玉瓶,可不就是自己当初送给爹爹的装了药丸的那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