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凝坐在坎位上方的风伊柯猛的一颤,始终高昂着的头一点点垂下,终至完全淹没在茫茫的雾气之中。
风家所有人下意识的抬头,顿时个个如堕冰窟——眼前的凤仪山,就如同一个与世隔绝的荒凉海域,不独连接风伊柯和祖庙的那道金色彩虹突兀消失,便是方才还端坐坎位的家主也没了踪迹,曾经鸟语花香的凤仪山,这会儿却如同被所有人抛弃的孩子,再不见一丝生气。
而同一时间,坎位处的白色雾气忽然沸腾了似的急剧翻滚起来,更有点点红色一点点连缀,渐渐的和大阵外的红线相接,竟是慢慢布成一个可怕的血色网络,缓缓逼近凤仪山人。
“哈哈哈——果然是天助我也!”江泓仰天狂笑不止——凤仪大阵易守难攻,虽然自己等人武力修为理应更胜一筹,可只要凤仪山人龟缩阵内不出,怕是即便江皓言出马,一时半会儿之间也莫可奈何。本来想着,怕是要在这凤仪山耗上几日了,却再没料到,凤仪山的戾气不知为何,突然被激发,一旦血阵成型,则凤仪大阵便可不攻自破。
而随着戾气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广,凤仪山人果然开始心神不宁,更有几个狂暴的竟是掂着宝剑就朝着虚空处劈杀过去,等其他人意识到不对,竟是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风轻音最先反应过来,明白定然是眼前这些血色网络在作祟,当下举起手中长剑朝着头顶处那缕红色劲气砍去:“快祛除这些邪物!”
哪知那红色脉络竟是恍若流水,明明瞧着已然断了,却在下一刻又旋即连缀在一起。反而是风轻音的宝剑之上瞬时爬满了蜈蚣样的红色痕迹。然后那红色血痕竟是顺着剑柄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风轻音虎口爬去。
旁边的韩卓大吃一惊,不及细思,举起手中洞箫朝着风轻音手上宝剑就敲了过去,耳听得“铎”的一声响,两件兵器一下撞击在一起,然后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红痕竟仿佛遇到天敌般猛的停住,然后潮水般向后退去。
韩卓愣了一下,难不成,自己手中洞箫可以克制凶戾之气?
这般想着,试探着抬起洞箫朝着距离最近的一条红痕挑去,那红痕竟是果然应声而断,而且再没有合拢。
韩卓这时才恍惚意识到,展颜炼制的洞箫,竟然果真是戾气的克星!
“咦?”大阵外的江泓明显察觉到了什么,抬眼瞧向韩苍,笑着道,“恭喜韩兄,怕是强者之心现身了——”
自己可不信,这世上除了强者之心那样的神兵利器还有什么东西奈何得了这心魔之气。
韩苍心里却是有些嘀咕——按理说能在对阵中斩断甚而削除戾气的,好像也只有强者之心。可潜意识里总觉得,既是家族渴望了几千年的神兵利器,一旦显身理应有着惊天动地的气势,怎么却不过是斩断了一条戾气罢了!要么是拥有强者之心的岳展颜实力太过低微,才致使强者之心根本发挥不出本身的威力,要么就是家族视为至宝的强者之心根本就是名过其实。
若真是后者,家族舍紫金鼎而就强者之心,怕是有些失策。
转念一想,罢了,好歹先夺回来再说。
当下飞身跃起,和韩苍一起催动修为,朝着韩卓的方向全力攻去。
“阿卓,快些破阵——”正自焦头烂额的风伊宁也明显看到了方才一幕,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韩卓身上还有这等宝物!顿时惊喜至极,和风轻音两人齐齐跃起,替韩卓拦下了那两团浓黑中透着红色戾气的锐利劲气。
随着“轰”的一声响,劲气相交处,更多的戾气流被撞开,将将合拢之时,一声低沉而悠长的洞箫声忽然响起,那戾气似是被什么东西给用力咬了一口,一下失了准头,即将成型的血阵瞬时塌了一大块儿。
没想到洞箫竟是有如斯威力,方才还士气低落的凤仪山人顿时精神大振,各自拔剑朝着阵中红点冲杀过去,人多势众之下,使得阵外的江韩联军顿时伤了几个。
韩卓更是乘胜追击,身形矫若游龙般在大阵中倏忽飞过,越来越多的血痕被从中间斩为两截,集江韩两家之力布起的血阵顿时土崩瓦解。
“该死——”风家人不要命的反攻之下,江韩联军也不得不后退,眼瞧着那到嘴边的鸭子又要飞了,韩苍和江泓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事情怕是有些不对,那个手持强者之心的乃是武尊中阶强者!”韩苍沉默片刻缓缓道,“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武尊初级!”
世人哪个不知,凤仪山日趋没落,偌大的风氏家族也不过风伊柯姐妹两个武尊级的强者罢了。虽说风伊柯已是武尊高阶,可那风伊宁却依旧停留在武尊初阶的位置上。武者之间对战,真正决定胜负的是高手的水平,本想着即便江皓言这个武法不出手,单凭自己和江泓也完全可以破了大阵,毕竟,那卷功法之下,江泓已是武尊高阶,实力怕是和风伊柯相当,至于自己,也是武尊中阶,更在风伊宁之上。
孰料人算不如天算,凤仪山竟一夕之间多了两位武尊级强者。更麻烦的是,其中一位武尊级高手还拿着强者之心那样的宝物。
“以二对四,我们胜算不大。”韩苍瞧了一眼旁边始终静默着的青布小轿,“而且我总觉得这凤仪山有些古怪,咱们还是不要久留,韩某看来,还是请江公子出手吧。”
江泓又何尝不明白韩苍的意思——这老小子明摆着一是想要见识一下武法级强者的威力,二则不想当出头鸟。罢了,为了让韩家彻底心服口服,便是让江皓言出面也未尝不可!
当下点头,又冲天空做了个手势,江家人顿时有序退开,远远的跺了出去。
一番做派,只瞧得韩苍一头雾水,正自愣怔,就听江泓厉声道:
“让你们韩家人也退下!”
自己则小跑着往那青布小轿而去,却又在距离小轿数米处停下,改为佝偻着腰小心翼翼的上前,一点点掀开轿帘,哪知还未开口喊人,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忽的一下动轿中探出。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江泓吓得脸儿都白了——
伏魔院控制家族叛逆,历来用的都是雷霆手段,一般是先启动大阵一遍遍凌虐,彻底摧毁对方心智后再用驯兽的法子加以掌控,这些法子用在江皓言身上倒也有效,却也留下了一个可怕之极的后遗症——
那就是江皓言会时不时的发疯,一旦陷入癫狂状态,便根本对发出的号令全然不觉,不独如此,还会做出种种可怕举动,到现在为止,家族中已有将近十名试图控制他的武皇级强者被他以残忍的手法杀死。好在定时服用净心丹的话,倒也能压制。
为此,来之前,特意让韩家随身携带了数粒七品的净心丹,明明这一路上都是好好的,怎么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发疯?
还未想清楚个所以然,手上却是一痛,却是自己的手腕一下被江皓言叼在口中,下一刻,那尖利的牙齿就刺入了血管,热热的鲜血一下喷涌而出。
江泓疼的脸都扭曲了,忙拼命的往后挣,无奈江皓言的手却是宛若铁铸一般,竟是纹丝不动。兀自低头大口吸食着那殷红的鲜血。等韩苍反应过来时,只瞧得眼睛都直了——这真的是江家的依仗、武法级强者江皓言?自己怎么瞧着,分明是一头野兽啊。
正自胡思乱想,皓言正好抬起头来——俊美的容颜却是冷冰冰没有丝毫感情,再衬着嘴角处殷红的血滴,当真是和吸血鬼相仿。
一时不独其他武者,便是韩苍也吓得慌忙低头,甚至两腿都有些发软。
耳听得“咚”的一声响,江皓言手一抬,江泓身子宛若皮球般就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在一块儿大石上,又跌落在地,顿时头破血流。
韩苍这才哆哆嗦嗦的上前,一把扶住江泓,口舌都有些结巴:
“江,江兄,这可,如何,是好?”
江泓扶着韩苍的手站起身来,勉强一笑:
“无妨,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
心里却是大呼倒霉——江皓言的模样明显是睡醒了渴了吧,早知道这样,就让别人上前了。
这会儿喝饱了,应该也就没事儿了。
好不容易稳下心神,终于壮着胆子,再次来到皓言身前——
果然,江皓言这次倒是没有什么异动,只用一双没有丝毫温度的眸子盯着江泓。
江泓双手合掌,做了一个奇怪的起手式,身形竟是如同锈住般在空中一寸寸伸展开,随之双足挺起,两臂邪伸,动作僵硬至极。
这般宛若跳大神一般的动作却是瞧得韩苍头皮发麻——
这一定就是江家的傀儡术了。早听说江家傀儡术最是残酷,但凡炼成的傀儡,均是经过九九八十一次灵肉剥离之苦。心神俱灭之下,自会听从指挥——
这江皓言当真命苦,明明传承兽魂,又晋阶武法,当是大陆上第一风云人物,却不料竟落得个成为傀儡的可悲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