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是百年老校,校址在当初江城的市中心还只是条小破街的时候就十分有远见地座落在那儿了,当时教室校舍都是一水儿的小平房。
后来市一出了些本事不小的校友,于是学校让人四处活动,拉着校友们回学校追忆往事,硬是指着那些学校没有的时候就在那儿落地生根的树说:
看,这树你当年浇过。
看,这包干区你当年扫过。
看,这路你当年走过。
校友们见人上蹦下跳说烂了三寸舌,于是纷纷掏点儿钱出来表达对母校的怀念和感谢,学校为了让这帮终于被说动的校友给钱给得舒坦点儿,让学校的万能老木工在校道的板条椅子上刻上校友们的名字。
号称那些椅子们代表老校友们在校鞭策鼓励着一代代学子们。
后来有个老校友终于忍不住,觉得那些白色石椅太晦气,出钱让人把旧石椅敲了,换成半木半铁的椅子,又经过一代代的修葺,一直维持着沿用至今。
楚晴被谢冰岚一通电话叫了出来,俩人顶着大烈日一路上交流了很久,把那信封的内容作了各方面的猜测,以及每种猜测结果下的应对方法,终于在到校门外小卖部看到冰镇的可乐时扑了上去。
她俩拿着可乐最后热倒在其中一张刻着老校友名字的长椅上,借着大树乘个凉。
其实俩人停下,主要是话还没说完。
楚晴思维比较发散:“你说会不会是戚君莲?毕竟前了阵子她才跳出来捣乱。”她算是见识过戚君莲的小心眼和各种不堪入目的手段的人,现在这么想也是顺着戚君莲的人品推敲得出的结果。
谢冰岚倒不这么认为,她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楚晴,自己也拿了张擦汗:“戚君莲的可能性不大。”
楚晴接过纸巾不急着擦汗,而是先拿冰镇过的可乐瓶子贴着自己脖子滚了几圈,这才拿纸巾去擦干冰水。
她想了想:“那就是咱们刚才推测的,是关月了。”楚晴翻了个白眼,“她累不累呀?她能有什么好告密的?还真会挑时候,这几天快公布分班名单了吧?”
“再过几天才公布,不过这几天应该是内部分班的时候。”谢冰岚理了理鬓角的头发,“所以我才觉得戚君莲不太可能,关月的可能性比较大。”
楚晴:“这我就更不能理解了!她能搅出啥事呀?人家分班是既定的事,看分数分的班,她难道还能说你作弊么?这要能拍你的作弊的照片,这行为本身就有问题吧!”
谢冰岚灌下一口可乐站起来:“行啦!咱们歇也歇够讨论也讨论够了,莫老师只让我来,没叫家长,说明事情还没严重到无可挽救的地步,走吧,看看啥情况去。”
暑假的校园感觉特别闲适,与世无争得跟世外桃园似地。
篮球场上有穿着黄褂和白褂两队球服的少年在挥洒着青春的汗水,周围有三三两两的女孩在观看。
放假时间学校让进车,篮球场边就围了一圈的车,车头的篮子上放着红色的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水和毛巾。
谢冰岚边走边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觉得这一切既平常又美好,美好到往后的岁月里不曾再有机会看到这种画面。
楚晴顺着她的视线瞄了眼,不以为意地说:“大热天的还打篮球,这些男的脑子里装的啥”她拐了拐谢冰岚,“别看了,他们都没乔逸长得好看。”
谢冰岚往篮球场后面一指:“我在看后面那大妈做运动。”
楚晴正奇怪,谁会在下午太阳最猛的时候做运动?还大妈呢?不有病么呢!
谢冰岚说完就潇洒地往前走了,楚晴不死心地向篮球场的另一边伸长了脖子看,结果看到一大妈正在弹双杠上的绵被弹得正起劲儿,瞬间风中凌乱地跟上去。
两人沿着这条长椅大道一路走到底,就看到前面一堵用水泥倒着竖条百叶柱的墙,墙后边是一排乒乓球桌。
乒乓球的旁边就是一排过的老教工宿舍,米白色的石米外墙,暴露在一片绿的爬山虎外的墙体被日晒雨淋,一块黑一块灰,十分沧桑。
老宿舍没有大字标明多少幢多少幢,谢冰岚当年作为一个叛逆少女,估计当时连教室长啥样都没记完,更别说教工宿舍了。
谢冰岚和楚晴两人左看右看,最后只好等楼下小树苗旁边,一穿着花短袖、把头扎进一凳子支起的脸盆里洗头的大妈。
大妈抬头滴着水朝身后一指:“就这儿!”
说完又潇洒地一头扎进和着洗发水和头皮的脸盆里,水声哗啦啦地无比欢快。
教一幢是老宿舍里最老的一幢,楼梯比较窄,谢冰岚和楚晴一前一后地上了楼,小心地敲门。
开门的是教导主任,看到楚晴愣了愣,以为这不是他们要叫的学生,门开了一半正准备转身跟莫老师说学生找。
谢冰岚倒是主动微笑着说:“主任你好,我是谢冰岚,刚刚跟莫老师通过电话。”
教导主任这才开门把两人让进去,一边招手:“进来进来进来……”
两人进去,房子不大,一个竹屏风隔开客厅和饭厅,后头就是厨房和洗手间,客厅旁边向右是两间房。
客厅摆着一张长藤椅,两边又各有一张,中间是张木茶几,茶几上的茶具被整理到了一边,上面正躺开两个信封,两张纸,还有两张照片。
谢冰岚和楚晴互相对了个眼色,齐色问老师好:“莫老师好。”
莫芙站起来拉过两个小姑娘的手让她们坐下:“坐下,坐下再说。”
谢冰岚和楚晴都规规矩矩地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文静得人神共愤。
“这儿两封信,一封塞我这儿门缝里,一封放你们主任他办公桌上。”莫芙把信和照片移到两个小姑娘面前,“你们先看看。”
教导主任拿起茶几旁的红色双喜暖瓶倒水涮杯子:“上面的内容都一样,说你被人包养了,照片里是包养你的人。”
谢冰岚倒是没什么,只是略觉得惊讶,失笑地捻起桌子上的照片看,入眼就是一片骚包黄。
楚晴先看信,气得捻着信的手都在抖:“主任,老师,这里写的东西根本不可能发生!谢冰岚她家可有钱了,还用得着给别人包养?”
谢冰岚就只说一句:“主任,老师,我没有。”
莫芙摆摆手,笑呵呵地说:“小姑娘别生气,这些老师都知道。”
主任给俩人各倒了一杯水,说:“你的档案我们都看过了,你家里的情况也都是打听得出来的,这事儿肯定是虚的。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得罪了什么人?毕竟这要是传出来了,咱们学校的名声就不好听了是吧?”主任打量了谢冰岁好几眼,“小姑娘这人跟照片差太远了啊,我刚才差点儿认不出来!”
照片上的谢冰岚脸胖得跟海水泡涨的馒头似的,跟这个眉目如画的水灵小姑娘压根不是同一个人吧?
莫芙把杯子移到小姑娘面前:“来,喝口水。这就是老师叫你来的目的,先了解你的情况,解除了误会,免得节外生枝。”
谢冰岚看了眼照片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说:“那天我跟旁边这位楚晴同学去买东西,过马路的时候就被这辆车拦下了,开车的人我不认识,这照片大概就是那时候照的。”
那天就是刚跟楚晴买完裙子,这照片是在去江边的“memory”见关月的路上。
楚晴看不过眼,直接说:“我们就觉得奇怪,哪天关月约咱们去江边。在江城谁不知道啊,人在步行街,去江边就走那条路最直接。”楚晴心里想着这肯定跟关月脱不了关系,打算倒打关月一把,“主任你应该前阵子才在小竹林见过谢冰岚把?那天也是关月把谢冰岚约去小竹林,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结果谢冰岚是被关月骗去那儿的,帮五班的人搭线,想认识谢冰岚。”
在领导和老师面前,楚晴还是拼命克制住了,美化了一下那天的情况,不说表白这类敏感词,估计说到这儿他们也明白了个大概。
莫芙听到这儿有点儿惊讶了:“关月?这孩子看起来不像是会做这种事儿的人啊。”她一听就明白了这个叫楚晴的学生说的是什么意思。
五班有那么几个学生,也是级里出了名的。
教导主任不熟这些学生的名字,就问:“关月又是谁?”
莫芙解释:“是我的学生。”她转身耐心地问谢冰岚,“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吧?你别怕,其实老师在这儿也不怕跟你说,这分班已经分好了,开学你就进我的班,有事儿都可以跟老师说,大方说。”
谢冰岚想着既然关月玩儿这么大,她也不给关月留什么脸面了!往后她还得在实验班里渡过几年,这要还没进班就被人坏了自己名声,这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大度不计较和包子不反抗是两回事。
她把手机掏出来,找出当时楚晴把她骗去小竹林的短信调出来给教导主任和莫老师看。
“莫老师,我之前不是跟你们班的几个同学组学习小组吗?后来关月说我跟她的学习习惯不一样,最后就只剩乔逸同学和我,还有旁边的楚晴同学和另一个同学。那天下午我刚进学校,就收到关月这条写着救命的信息了,我当时就赶去小竹林。”谢冰岚尽量把前因后果都解释清楚。
莫芙拿着手机看,谢冰岚在旁边说:“这是关月的手机号没错,老师要不相信,可以打这个电话。”
楚晴还是拿着那信反复地看,一边嘀咕着:“这还是复印出来的,手头肯定有原件……”
谢冰岚又想起了一件事,对教导主任说:“主任您那天不是收到电话说有人在小竹林闹事吗?后来您还过来,罚了五班几个扎马,还有一个不肯扎马的,自己跑了十圈操场。”
教导主任被这么一提醒就想了起来,一拍大腿说:“我记起来了!那几个兔崽子趁我不留神都溜了!我那天正睡着觉呢!”
莫芙边把手机还给谢冰岚边摇头叹气:“关月这孩子怎么……这照片可能是五班的人拍吧?”她跟教导主任说,“把五班那伙子人都叫来问问,让家长说说,这种恶作剧要不得,这可是会损坏人家小姑娘名声的事儿!让赶紧把底片交出来,弄大了可是犯法的事儿!”
谢冰岚心想,叫五班的人就正好,反正不关自己的事儿。
又坐了一会儿,莫芙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确信了谢冰岚真的完全不知情之后,就聊了些开学哪天来看分班名单,学费多少钱,去哪幢楼领书的事儿,让她回去了。
谢冰岚临走前把所有照片和信要走了。
莫芙和教导主任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东西留在他们手上也不是个法儿,就照片和信都复印了一份,说是方便学校查,然后手头上的两份都让她带走。
楚晴出了学校才敢问:“你要这个,不会是想让你爸帮你查吧?”
谢冰岚拿着信封敲敲她的头:“我拿着有别的用处。”
楚晴一脸恍然大悟:“拿去和关月谈判!”
谢冰岚捏捏她的脸:“少看电视多读书,谈判是什么鬼?”她把信封装进书包里,“这未必是五班人做的,关月有没有参与还说不准,这学校要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我留着,它总会派上用场的。”
谢冰岚心想,拿回家就把信化了,看看是经谁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