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再转。
大雪纷飞的夜晚,阿樱躺在一处破旧、四处漏风的小木屋里。她肚子隆起老高,满脸汗水,正在痛苦地呻吟。
木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狂风卷着雪花吹进了屋子,让屋子里更加寒冷。男人把门关好,走过来蹲在阿樱旁边,取出一方热毛巾盖在她的额头上。阿樱脸上的痛苦神色稍减,男人紧绷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些。这一整个晚上,男人都陪在阿樱旁边,不停地安慰着她。不过阿樱始终没有理会过这个男人。
天快亮时,阿樱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她忍不住大声痛呼起来。男人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小声点,这里离我家不远,要是让我家那只母老虎听到,那就惨了!你要是痛的话,就咬着我的手指吧!”
说罢,把自己的一根手指递到了阿樱嘴边。阿樱也不客气,张口就用牙齿狠狠咬住男人的手指,男人眉头微微一皱,但是一声没吭。
阿樱咬着男人的手指,忍着剧痛,浑身大汗,几乎脱力,但她仍在努力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木屋里突然响起一声响亮的“哇”的哭声,那是婴儿初降人世的啼哭!
男人小心翼翼地抱起刚刚分娩而出的婴儿,细致地擦去婴儿身上的污渍。他的脸上放出光彩,控制不住激动的声音:“阿樱,快看,是个男孩儿,我们生了个儿子!”
阿樱几乎虚脱,但她仍使出身上最后的一点力气,将男婴接了过来,抱在怀里,仔细打量着男婴。男婴睁着一双黑黑的大眼睛,第一次打量这个世界,脸上充满了好奇。阿樱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这是母性的笑容。
男人高兴得都有点手足无措了,语无伦次地说:“阿樱,这是咱们的儿子,咱们给他起个名字吧!叫……叫什么好呢?嗯?你说,他应该叫萧什么?”
阿樱没有答话。一听到男人的声音,她的表情就瞬间变得复杂起来。这表情里面有怨恨、有无助,还有无奈……
不久之后,阿樱被男人送回了老家,连同这个还没有起名字的男婴一起。男人塞给了阿樱的家人很多钱,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高兴得眼睛都放了光,早把阿樱未婚生子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不过,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封闭的年代和封闭的地方,未婚生子这种事不啻为一枚重磅消息,瞬间传遍了阿樱的家乡。哪怕阿樱每天躲在家里不出门,仿佛也能听见外面来势汹汹铺天盖地的蜚短流长。
而比起外面的声音,更让她受不了的还是家人的态度。她的母亲总是没完没了地跟她说:“阿樱啊,你看你,多好的运气,比起你那几个姐姐来可是强多了!看来当初我和你爹把你送到萧家去当仆人是个英明的决定,现在你有了萧家老爷的儿子,而他那个正房太太又始终没有生育,我看过不了多久,萧家老爷就会把你和娃娃接走啦!到时候哪怕你当小的,也是一辈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了,到时候,你可别忘恩负义,忘了你的亲爹亲娘!”
每当这个时候,阿樱都沉默不语。实际上,自从她怀上萧家老爷的儿子,她就再也没说过话。
她变成了一个哑巴。
终于,萧家老爷又登门了。只不过,这次他带来的是灭顶之灾。
一个深夜,阿樱一家被门外的喧哗吵闹声惊醒。阿樱的父亲披了件衣服出去查看,刚一开门,迎面而来的一股强大气流就将他重重撞飞,整个人撞向堂屋的墙上,再软软地瘫在地上,脑袋一歪,嘴角鲜血流出,没了气息。
阿樱的母亲发出一声尖声,正要扑到丈夫身上,只见门外一道身影快如闪电地飞了进来,伸出右手在她头顶一按,阿樱的母亲连一点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倒在了地上,一命呜呼了。
那道身影站在两具尸首面前,一个女人愤怒的声音高声叫道:“阿樱!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货,你给我滚出来!还有你生的那个贱种,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
阿樱躲在自己的卧室里,背靠着门,怀里抱着自己的儿子,惊恐得浑身发抖。她用手轻轻捂住婴儿的嘴,生怕他发出声音。没想到,婴儿被外面的巨响惊动,再加上被母亲捂住嘴,呼吸不畅,反而哭了起来。
细微的声音没能逃过外面那个女魔头的耳朵。她右手一扬,一股强大的气流将卧室的门板撞飞,落下的门板重重砸在了阿樱的背上,她怀里的婴儿也脱手而出,向墙角飞去。
阿樱趴在地上,嘴角流着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向墙角撞去,很有可能性命不保。她徒劳地伸出手去,发出绝望的哭喊。
眼看婴儿的头就要撞到墙角,一道黑影破窗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抄起了婴儿,将他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萧家老爷!
见到自己的丈夫,那个女魔头厉声叫道:“萧啸天!你这个吃里扒外、不要脸的畜生!你还惦记着这个小贱人和你们俩的贱种,今天我让你们一起去见阎王爷!”
一向在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宛如下人的萧啸天,此刻怀里抱着自己的儿子,却挺直了腰板,人生中头一次向自己的夫人对骂:“黄绍龄!你这个臭婆娘,你还有脸骂别人,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德性!这么多年我受了你多少气,现在我让你一起加倍还回来!”
黄绍龄气得脸上换了好几轮颜色:“好哇,萧啸天,你练成了几下三脚猫的诀术,就敢在老娘面前逞威风?!今天咱们就看看,到底是你的诀术厉害,还是我黄家的御气术厉害!”
话音未落,黄绍龄张开双臂,有如蝙蝠翅膀一般的宽衣大袖扇动起来,两道飓风直向萧啸天袭去。
萧啸天自然知道她的御气术的厉害。这么多年,黄绍龄仗着自己的法术高过自己的丈夫,自己家里又财大气粗,对萧啸天动辙打骂,完全不把他当人看。她家祖传的御气术厉害无比,所有的气体都可以成为杀人利器,萧啸天不知道在她手里吃过多少亏,受过多少伤。这么多年他只能一边忍气吞声,一边偷偷苦练诀术,终于修炼成功了。
就在刚刚,萧啸天和阿樱的事被黄绍龄意外发现了。她盛怒之下,仍像往常一样对萧啸天出手,却没想到萧啸天不再像从前一样束手就擒,反而还起手来。两个人拆了不下百招,家里都快毁了,谁也没胜过谁。黄绍龄暴怒之下,把所有的账都算到了阿樱头上,当下鼓风而行,直向阿樱家飞去,制造了刚才的惨案。而等萧啸天随后赶到的时候,阿樱的父母已然身亡,阿樱自己也身受重伤。要是他再晚来一步,连自己的儿子也会没命了。
面对黄绍龄的出招,萧啸天不敢怠慢,单手前推,手心放出道耀眼白光,白光变成一道圆形屏障,将暴风阻挡在了外面。
黄绍龄挥动双臂,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一样,乘着风飞了起来,在空中不断变换着方位,向萧啸天发出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黄绍龄的攻击虽然威力十足,但是萧啸天对她的这些招数早已经烂熟于胸,因此虽然一只手抱着婴儿,只能用另外一只手出招,但仍然应对自如,不落下风。
黄绍龄万万没想到一向窝囊的丈夫居然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厉害,而且他这么勇猛的原因竟是为了保护别的女人和他们的私生子。黄绍龄长这么大还没受过如此的屈辱。眼看一时半会和萧啸天还分不出上下,她心里越来越急,心中陡生一计,突然猛地吸了一口气,萧啸天顿时感觉一阵胸闷,眼冒金星,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原来这是黄家御气术中最厉害的一招:窒息真空。黄绍龄只需对着萧啸天吸一口气,他周围的所有空气就都向黄绍龄的口中涌去,而萧啸天身边的空气密度骤降,萧啸天突然缺氧,头晕眼花。
然而,虽然萧啸天暂时失去了反抗能力,黄绍龄却没有继续向他出手,反而身体一转,直向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阿樱飞去。
阿樱只觉得头顶被巨大的黑影笼罩,一抬头,只见黄绍龄从天而降,面目狰狞,赤红着眼睛,右手五指箕张,直向她头顶按去。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阿樱看向了自己被抱在萧啸天怀里的儿子。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留恋,两道清泪缓缓流下。
下一瞬,黄绍龄瘦骨嶙峋的手按上了阿樱的头顶,重重地把她的头向地面撞去。“咚”的一声闷响,阿樱脑浆迸裂,七窍流血,短暂可悲的生命就此终结。
萧啸天刚从眩晕中恢复过来,就看到了这残忍的一幕。他悲痛地嘶吼一声,将婴儿放在一边,猱身而上,以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和黄绍龄展开了殊死搏斗。
这对怨偶此时都是杀红了眼睛的状态,都使出了平生所学,非置对方于死地不可。一时间,屋子里气流激荡,光芒耀眼,整座房子风雨飘扬,岌岌可危。
黄绍龄虽然在杀阿樱的时候心狠手辣,但是对萧啸天就没那么绝情了。虽然在平时的婚姻生活里,她对萧啸天丝毫没有把他当作丈夫的样子,但毕竟夫妻一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年,要她像对待阿樱一样分分钟痛下杀手,她到底还没有冷血到那个地步;更何况,面对如今的萧啸天,她已经没有必胜的把握可以赢他了。
而此刻的萧啸天则是完全不同的心态了。他本来就对黄绍龄恨之入骨,平时里私下苦练诀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报仇。而现在黄绍龄当着他的面将阿樱杀死,更是激起了他全部的恨意。此刻的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置对方于死地,以解心头之恨!
只可惜,以他此刻的诀术能力,虽然自保绰绰有余,但是要想轻易杀死黄绍龄,也是天方夜谭。就这样,两个人从天黑杀到天亮,激起的光波和气波几乎将房子震成废墟,连阿樱的尸体都被埋在了下面。好在萧啸天在与黄绍龄交手的过程中,也没忘了自己被放在一边的儿子。他的手指释放出一道白光,变成一个球将婴儿包裹在中间,将所有的危险都隔离在了外面。婴儿漂浮在光球中间,安静地睡了起来,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处在生死攸关当中。
黄绍龄在与萧啸天交手的过程中,心态愈发焦躁。她本来在态度上就不如萧啸天坚定,再加上长时间久攻不下,渐渐感到体力不支。但她也只能勉力支撑,因为她已经看出来了,一旦自己显出一点示弱的迹象,对方将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而自己必将命丧当场!
于是她只能竭尽全力,使出平生所学。一时间,周边数百米范围之内的空气极不稳定,一时狂风大作,风向不定;一时出现大量真空洞,让萧啸天左闪右避,狼狈不堪。
这边,萧啸天也不甘示弱。他的两只手已经完全被白光笼罩,随着每一次的挥手出击,白光都会变成各种兵器的形状,或为枪、或为鞭,觑准了黄绍龄的一切空档进攻。而对于黄绍龄的攻击,白光又能发挥防御作用,屡屡将萧啸天整个人包裹起来,将所有的攻击挡在外面。
几个小时下来,萧啸天虽然也消耗了不少体力,但有诀术的白光保护,他毫发未损;至于黄绍龄,她的情况就没这么乐观了:由于她的御风术重在攻击,弱于防守,因此在攻击无法奏效的情形下,她的身上已经有不少处已经挂彩,披头散发,嘴角流血,样子非常狼狈。尤其是看到萧啸天的步步紧逼、毫不留情的表现,她的心里极度悲愤怨恨,对他的最后一丝留恋也消耗殆尽。眼看自己已经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她一咬牙,整个人豁了出去,站在原地,仰天长啸起来。
这一啸非同小可,地面上突然出现十几道龙卷风,将萧啸天困在了中间。萧啸天身处龙卷风中间,随时都要被狂暴的飓风吹飞撕成碎片。好在他在关键时刻使出诀术,白光在两脚汇聚,将他牢牢钉了地上。他同时高举双手在头顶合什,白光立刻形成一个立方体将他笼罩在中间,将大风挡在了外面。
黄绍龄的目的已经达到。当她看到萧啸天此刻只能自守,无暇进攻时,她双眼通红,怨恨地瞪了他一眼,张开双臂,乘风而起,向远处逃遁而去。
黄绍龄一走,飓风的力度瞬间减弱。萧啸天岂肯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逃走,立刻从暴风圈中追了出去。只是黄绍龄乘风而去的速度太快,他追不上,眼看她就要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萧啸天突然大吼一声,双手指天,两道白光如同激光一般直冲上天,穿入厚厚云层。几秒钟过后,天空中一阵耀眼的光芒闪过,紧接着雷声隆隆响起,”喀嚓“一声震天巨响,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直向黄绍龄逃去的方向击去!
闪电过处,只听黄绍龄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萧啸天面露喜色,追了上去,赶到之后,喜色却从脸上消失:原来地上一大片焦黑的痕迹,却不见黄绍龄的踪影。
刚才萧啸天使出了他从来没有使过的招数,也就是诀术中的召雷术。其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这招真能成功,所以当看到真的成功召唤下天雷的时候,他大喜过望,而且听黄绍龄的惨叫声,那道天雷确实击中了她。没想到黄绍龄真的本事通天,中了天雷还能逃走,这份本事确实不得不让人胆寒。
萧啸天站在那里,对着焦黑的草地,恨恨地看了一会儿之后,开始向阿樱的家走去。这一转身,背影立刻从布满了杀气变成了落寞。
阿樱的家早已是一片废墟了。阿樱和她父母的尸体已经被压在了断壁残垣的下面,废墟之上漂浮着一个白色的光球,一个婴儿在里面安静地睡着,表情宁静安详,仿佛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一个梦。
萧啸天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光球,伸出手指在光球上一碰,光球像气泡一样瞬间破裂开,睡在其中的婴儿落下,被萧啸天稳稳地接住。
萧啸天看着怀里的婴儿,脸上满是怜惜的表情。这是他的儿子,但是儿子的母亲已经逝去,现在只剩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了。
萧啸天抱着婴儿,看着遍地碎石,寻找阿樱的下落。但是整个房子已经被破坏的面目全非,完全找不到阿樱在哪里。萧啸天用一只手抱着婴儿,腾出另外一只手,手掌发出的白光弥漫开去,仿佛雷达一样在地面搜索着。
终于,找到阿樱被埋的位置了。萧啸天把婴儿放在一边,用手挖开一块块石头,直到两手鲜血淋漓,才终于将阿樱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