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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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马在荒野上疯狂地奔跑,天上地下,只有雨。

  大地的任何方向看起来都一模一样,惊恐的铁虎卫们拼命地策马,却不知道跑向哪里去。

  蚩尤被押在马鞍上,长刀锁住了他的喉咙。他想其实这完全没有必要,他没有一点挣扎的打算,任凭头领带他去什么地方。对于他来说,除了回家,任何方向都没有区别。

  他曾梦见自己在黑暗里跑,疯狂的跑,可是跑向那个方向,最终还是跑回了涿鹿城。似乎涿鹿城是活的,它藏在黑暗里,会比蚩尤更敏捷的阻拦在他面前。再后来,他梦到自己一个人在黑暗里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坐下来,等着涿鹿城自己跑到他面前来。

  “东边,”蚩尤最后实在受不了那个路痴的头领了,提醒他说,“你们如果不跑向东边,是永远不能到不周关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往东才是不周关!我只是迂回而退,否则岂不给那个疯子捉回去?”头领大怒。

  “有道理,我本来担心军爷不认路。”蚩尤说。

  三个时辰后,他们接近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山脚。

  “好了,这下子应该安全了,”头领停马,长长的舒了一口,“现在我们改换方向,向不周关进发,即刻回报大王。”

  于是四匹战马调转了方向,继续狂奔在荒原上。

  “军爷,我们为什么又向西而去?”蚩尤犹豫了很久,小心地问。

  “什么向西?”头领一愣,“我们刚刚往南迂回,现在转东,怎么会是往西?”

  “不,”蚩尤叹口气,“我们是往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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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时分,迷路的铁虎卫不得不暂时歇息在树林里。雨虽然停了,天空依然被乌云遮蔽,没有月光星光,周围一片黑暗。四个铁虎卫蜷缩着围坐在一堆篝火旁,蚩尤被捆在远处的大树上。

  “妈的,死里逃生!”头领搓着手庆幸。

  “还是我们几个身手麻利,要不然就死成一堆了。”

  “不知道剩下的人是不是都给疯子拿去填河了。”

  “唉!别管了,留我们几个的小命就很不容易了。”

  “其实我是想着他们有人还欠我昨天的赌债呢,”头领遗憾地说,“这下子钱讨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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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寂静,树林的阴暗中,似乎闪动着无数的鬼影。树干上的水渗透到蚩尤的葛衣里,他不由的哆嗦了一下。

  “军爷。”

  “别想烤火!”头领回头瞪了他一眼,“我还冷呢。”

  “不是,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想问问军爷。”

  “什么问题?现在问问题?你不是傻子吧?”

  “以前也有很多人这么说,”蚩尤笑了一下,“可是我从来都不相信,现在想起来,也许我真的是傻子吧?”

  “好了好了,你不要废话,什么问题?”头领不耐烦起来。

  “为什么西阳将军要杀那些夸父族的俘虏呢?大家一起填上堤坝,难道不可以么?其实本来是很简单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真的傻吧?”头领哼的一声,“你可明白那个杀千刀的疯子为什么要叫我们一干兄弟去填堤?”

  “我也不明白,”蚩尤轻轻摇头。

  “为了杀他们啊,”头领恼怒起来,狠狠的踢了火堆一脚,“西阳将军带那帮俘虏来,就是要在黄河上把他们都给杀了。你们那个疯子也不是想填什么堤,不就是想杀人么?小子你真不懂还是装傻啊?”

  “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要杀人,难道不能都不杀人么?”

  “这算什么?谁都不杀人打什么仗?”

  “那为什么要打仗?”

  头领呆了一下,转身跟剩下的三个铁虎卫嘀咕,“喂,你们几个到是说说为什么要打仗,不要让大哥在这个苦工面前丢脸。”

  “大哥,别听他瞎说,他在骗你呢。你要是想这些,明天早晨起来就变疯子了。”

  “有道理!”头领忽然开悟了,频频点头,“世上的疯子都是想得太多,老子不用脑子,任它烂成渣,就永远不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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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要打仗?”蚩尤问自己,“为什么强盛起来就要灭了别人?难道不能自由自在的生活?”

  夜的精灵在虚空中舞蹈,蚩尤仰首望着天空,纤细的雨丝淋在他脸上。

  他幻想着魑魅曾说过的树林。是不是真有那样一个平静的地方,妖精们自由自在的生活在一起,远离了城市和尘世,千年不老。

  他幻想着月夜,斑驳的古松上松鼠欢快的跳向了另一根松枝,巨大的月亮贴在清澈的天空上,它的光明刻画下松鼠小小的身影。

  而后某一个树洞中魍魉拉着猴子的手,快乐或者忧伤的说他自己的感受。

  短裙长带的少女则立在最高的松枝上,随着树枝轻轻的起伏,平静的微笑着。

  或者树下还有梅花鹿,还有兔子蹦起来摘取灌木上的果子,一粒松子落进池塘里,惊起了荷叶上沉睡的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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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一只松鼠竟真的从蚩尤头顶的树枝上垂下头来。

  “喂,你住在这里么?”蚩尤小声对他说。

  松鼠被惊吓了,一窜而起跳到另一根较远的树枝上,疑惑的看着蚩尤。

  “下雨了,你不回家么?”说到这里,蚩尤忽然觉得自己很象魍魉。

  松鼠吱吱的叫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回答他的问题还是自己随便叫着开心。

  “回家吧,”蚩尤微笑着说,“虽然我不能回家,可是看你能自由自在的,想回家就能回家,我也很高兴的。”

  这个时候,树上的松鼠忽然抬起头看天空。它脸上警觉的表情让蚩尤也感到了恐惧。只是一弹指,一道黑色闪电一样的影子掠过了树梢,松鼠不见了!

  “啊!”蚩尤对着天空中远去的大鹰喊了起来。

  可是大鹰自顾自的抓着血淋淋的松鼠飞进黑暗中。

  黑暗中的精灵们好象开始笑了,蚩尤觉得满耳都是它们的声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它们纵情的嘲笑着这个幻想着的傻子,蚩尤能听见它们笑声中的嘲弄,嘲弄他没有见过真的树林。在朦胧的圆月下,难道没有大鹰么?难道没有恶虎么?还有毒蛇的牙窥伺在草丛间。

  淋漓的血从金黄的圆月上淋下,随之而落的阴影笼罩了天空,蚩尤看见天空上松鼠惊恐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是一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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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蚩尤拼命的想用两只手捂住耳朵时,一只大手拍在他的肩膀上,绳子也被解开了。

  “少君,今天也多亏你,我们几个才能逃出来,”头领豪爽地笑,“等回到不周关,我们一定禀报大王,请大王放少君回乡。”

  “你们……”蚩尤在忽如其来的惊喜面前呆住了。

  “来来来,少君先喝一点热水,我们再来看看哪一条路才是往不周关去的。”

  于是蚩尤木愣愣的被推到了火堆边,旁边早有士兵用铁盔递上了温热的水。摸着温热的头盔,蚩尤的双手颤抖,不由得落下了泪水。

  “呵呵呵呵,”头领大笑,“少君何必呢?我们以前得罪的地方,男子汉大丈夫,不必挂怀嘛。”

  看着他那张笑脸,蚩尤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把头盔里的热水一饮而尽。热水让他全身都暖和起来,靠着温暖的火堆,在雨夜中竟隐约有了家的感觉。

  “就这么点水也不够喝,”头领拍了拍大腿,“你们再去找一点柴,我去弄点水回来。”

  “少君你不要走远,附近可能有野兽。”头领又递上一盔热水,和其他三个铁虎卫披上了衣甲,依次走进树林里。

  只剩蚩尤独自坐在火堆边,他抚摩着铁盔,茫然不知所措。开始怀疑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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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你说那草药对他管用么?”一个士兵藏在树林里探头探脑对篝火那边张望。

  “管用,这是麻战马用的,别说一个人,就是一匹马也麻翻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喝了,那药有股*。”

  “嘿嘿,”头领贼笑,“所以我用你的头盔啊,我们里你最骚,有你的味道镇住,保准他喝不出来。”

  “那用我的靴子不是更好?”

  “你这个没品的,以为你是个千娇百媚的小脚女人么?”头领嫌恶地看他。

  “可是大哥,我们四个人杀了他也就行了,何必那么麻烦?”又一个士兵说。

  “你们没看见他是浪里生生的走上岸来的么?据说这小子有时候有一股蛮力,大得吓人,要是轮着他发作,一千个我们也是死。”

  “为什么要杀他呢?留着献给大王不是挺好?”

  “呸,你就毫无政治天赋。我们带他回去献给大王,大王会有赏,可我们是狼狈逃出来的,算不得大功。我们现在砍了他的头去献给大王,就说共工煽动苦工叛乱,只有我们四个杀出重围回来报信,还顺手斩了贼人一员大将,你想想多有面子啊!”

  “也是,那可风光了,我老娘最恨我跑路时腿脚快,若被她知道了真相,还不鄙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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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林里低低的声音都传到了蚩尤的耳朵里。

  药力已经发作了起来,等到蚩尤发觉,他已经动不了分毫,只能捧着温暖的铁盔静坐在那里。可是奇怪的是,这种麻药麻痹了他的全身的时候,却让他对周围一切的感受更加清晰。他听见雨丝钻进草丛的声音,树叶滑落枝头的声音,天空里大鹰盘旋的风声,草丛里野鼠的窜动,甚至远处毒蛇咬住那野鼠的一声惨叫。

  一切就是这样,这才是真正的树林,本来就是那么残酷的。

  “你妈妈不会鄙视你了,”蚩尤在心里说,“可是我爷爷再也见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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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年前,九黎的春社,东风吹上山,花都开了。

  桌上满是米酒和烧鸡,供在高处的乌牛白马正等待着烧烤。谷堆下的刑天喝醉了,正挥舞着干戚,螃蟹似的舞蹈。而人群中插着桃花的少女回头一笑,如春风的颜色。神坛边企求五谷丰登的巫师点不满地撇了撇嘴,发现根本没有人去注意他。

  小蚩尤坐在炎帝的肩头,从远处的高台上观望。

  这时候有人踏出了人群,稚羽高标,铁甲青面,额生神眼。

  “看,”炎帝说,“我给你讲的故事,很久以前曾经有个叫林冲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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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到了一生最后的时刻,蚩尤独自坐在火堆前,却无法制止自己去想那个叫林冲的英雄。

  炎帝说,那个叫林冲的英雄,有一把天下无敌的刀。他力敌万千,所向披靡。可是他被陷害,被发配,离开自己的家人,走在风雪中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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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

  蚩尤觉得自己又站在那场噩梦的大雪中,看着面前稚羽高标的英雄被士兵们推搡着,在雪地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走!否则打断你这贼配军的腿!”士兵们在叫嚣。

  于是林冲拖着自己的身体,勉强着,想走得更快。

  “为什么?”蚩尤对他喊,“你不是天下无敌么?”

  林冲没有听见,他只是拖着步伐前进。他高傲的稚羽仰天飞起,起而复落。在狂风中,常胜不败的标志又变回了两根普通的野鸡毛。

  “大雪飘,

  扑人面,

  朔风阵阵透骨寒。

  彤云低锁山河暗,

  疏林冷落尽凋残。

  往事萦怀难排遣,

  荒村沽酒慰愁烦。

  望家乡,

  去路远,

  别妻千里音书断,

  关山阻隔两心悬。”

  林冲在雪中高唱,歌声被风雪吹向了天边,却无人回答。于是林冲拈起稚羽,长叹,“问苍天,何以英雄沦落至此?”

  “是啊,”蚩尤问他,“何以英雄沦落至此?你若是白虎堂上拔刀,天下又有谁能叫你沦落至此?”

  “这还不是全部。然后他们会用热水烫烂你的脚,逼你在烈日下赶路到筋疲力尽,把你捆在树上毒打,最后用水火棍砸碎你的头!”看着林冲远去的背影,蚩尤很平静。此时他的脸上竟是一种略带残忍的神情,残忍的嘲笑着那远去的英雄。

  一阵雪花迷眼,再看清楚的时候,已是野猪林深处。

  “为何杀我?为何杀我?”林冲在怒吼,“我家中有妻子老母,我隐忍了这些年。”

  “因为你蠢!”沉重的水火棍举了起来。

  这一幕外,蚩尤轻声说,“他们说得对,你就是一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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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妈的,这小子在嘀咕什么?”头领操着战刀,已经爬到了蚩尤身后。

  “他好象是说大哥你是傻子什么的。”

  “傻子?”头领暴跳,“我砍了他,看看谁是傻子!”

  “大哥,这小子好歹也救过我们,真的要杀了他么?”

  “你想救他啊?”

  “不是,”那个士兵转过了身去,“只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现在看不见了,大哥你随便砍吧。”

  头领的刀映着火光,散发出凄冷的光辉,“不要怨我,只怨你是个蠢材!”

  他一声暴喝,刀光匹练般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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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暖的火光映在蚩尤眼睛里,听着背后的刀声,他说,“我也是一个蠢材。”

  林冲在风雪深处的野猪林高唱那首英雄无路的古歌:

  “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

  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

  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

  除尽奸贼庙堂宽,

  壮怀得舒展,

  贼头祭龙泉!

  却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天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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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呐,天,回头已迟!”水火棍在狂笑中砸落。

  水火棒的呼啸和刀声合在一出,此外就是喧闹的锣鼓声,为这英雄末日的歌谣大壮声势。蚩尤似乎可以看见他五岁时春社上的林冲尤然在熊熊火堆中狂舞,周围的锣儿磬儿合着他悲愤的脚步。

  七里咚龙锵,七里咚龙锵,七里咚龙锵锵锵,七里咚龙锵锵锵锵锵锵……

  越来越暴烈的锣鼓声,不知道是欢快还是愤怒,林冲说,“恨呐!”

  红日是否也说过一样的话?那颗头颅旋转着落在土地上,仍愤怒地瞪大眼睛。

  高空的大鹰还在盘旋,草丛中的毒蛇在撕咬野鼠,树林的某处,猛虎正接近疲倦的梅花鹿。一生中的第一次,蚩尤把一切都听得如此清楚,他悄悄的说,“原来是这样的啊!”

  刀风激起了蚩尤的长发,一丝古怪的微笑掠过了他的嘴角,此时一切声音都消失了。空虚中只剩下太古鸿蒙初开的:

  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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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阳光照亮了树林,披着汗水的战马带着雨师冲了进来。他跳上他能找到的第一匹马,追赶先前的蹄印,已经跑了半个晚上。

  蹄印到这里消失了,四匹马头对头吃草,树林的早晨平静温馨,一堆篝火已经熄灭,火堆边是一件沾满鲜血的葛衣。雨师记得那件衣服,曾经披在蚩尤的身上。

  背后的风伯追了上来,看着雨师木然站在篝火前。风伯滚鞍下马,抢过那件血衣,急切地辨认。

  “不会!不会!”他说,“好兄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他死了我不是也得自杀么?我还不想死,他也不会……”

  “别看了,是他的,”雨师轻声说,“以前我们一起拉石块时候勾破的口子还在。”

  血衣从风伯手里落下,他双手抓着头,无力地蹲在地上,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涌。

  “他妈的不会啊,他妈的不会啊,”风伯喃喃地说,“不是都造反了,造反的主角都该死在凌迟的刑架上啊,不会这么死的啊。”

  “想想我们几个的故事,一直都是这么傻啊。”雨师说。

  “居然被杀掉了?”共工也骑着一匹马而来,沉默了一会,抓抓头,“白来了,不过,可怪不得我。”

  “是,我不怪你。这和你没有关系,你和蚩尤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朋友,我们也不是,我们他妈的谁认识你这个疯子?”雨师说着,声音撕裂,像是头发怒的狮子那样,挥舞手里带鞘的战刀砸向共工。

  激斗声远去,风伯蹲在地上抹他的眼泪,“怎么回事?这眼泪就停不下来……怎么就停不下来……”他喃喃地说。

  “喂,够了吧?”有人从后面轻轻踢了风伯一脚。

  “滚开,不然杀了你!”风伯愤怒地向挥手。

  他的手被人一把抓住了,对方对他出手的角度和方位绝非一般的熟悉。风伯惊诧地扭头,一张熟悉的面孔对他笑了笑。

  “蚩尤,你不是被他们杀了么?”风伯喃喃地说,“你可别是变鬼回来索命,以前同年同月同日死那事情,说说而已啦。”

  “只差一点点,”蚩尤说,“但是我不乐意。”

  风伯上下打量他,暗暗打了个寒战。蚩尤穿着一身沾了血迹的铁虎卫军服,站在初日的阳光里,抬头眯眼对着日光,眼神空洞而冷漠。

  蚩尤和风伯走出树林的时候,共工和雨师正在成千上万治水苦工面前厮打。这些人穿着不同的服色,拿着不同的家伙,有的是好钢口的刀,有的是一根削尖的木棍,迎着日光看去,倒也枪戟如林,有黄帝阅兵的派头。他们正分为两拨为厮打中的两位首领喝彩。

  看到蚩尤时,这支队伍忽地安静下来,雨师呆住了,舔舔嘴唇,共工也呆住了,但他咧嘴笑了,打量蚩尤身上沾血的军服,对着蚩尤竖起大拇指来。

  千万目光汇聚在他身上,神农部的少君意识到如今他已经是一个领袖了,他以他在河堤上的作为证明了自己的胆量,这些男人等着他的一句话。

  于是他拔刀指天,“我们去涿鹿!把黄帝……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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