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凡是嫔妃生子嗣,没有皇后赐名的。云楚固执的诏令几乎令后宫沸腾起来,就连我入宫之后鲜少召见和为难我的太后也亲自召见了我,要我劝云楚收回成命,显然她自己已经碰壁一回了。
谁都知道,云楚对太后非常孝顺,既然太后都劝服不了,云楚又适意与我斗气,我的话,他也不会听,只是对太后却不能这么说,我只好答应尽力试试。毕竟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太后虽然也掺和妃嫔间的暗战,也有帮的人,但至少没有对我直接下手。因为她虽然并不怎么喜欢我,可她对乐儿的专宠有目共睹,因而她对我的手下留情,兴许就叫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是沾了乐儿的光了。
当然,太后自有太后的一套逻辑,在她看来,后宫里若没有明争暗斗便是云楚地灾难。为了防止我势力坐大,她一直在暗中扶持着玉逐云,同时也帮衬逸蝶,为的就是不想后宫实力失衡。
一般而言,只要不触及我的原则性问题,我并不刻意争取后权,一切就让玉逐云代劳。而玉家自上次玉建业杀我不成之后,云楚给了玉建业一个官阶很高的闲职,玉逐云对我就一直没有什么大动作。此事,云楚没有刻意追究,可我从穆枭那里得知,云楚暗地里严惩过玉建业,若非玉建业功大,此时,玉家可能已遭满门抄斩了。
另一方面,我也知道,玉逐云迟迟没有大动作是因为她还没有子嗣,在后宫里,孩子才是女人的一切。想平步青云就必须要依靠孩子,对玉逐云而言,她若要取代我,就必须一击将我打到,若是一击不成待我回击,她就只能下地狱,为了增加打败我的可能性,玉逐云每天都在期盼自己能生下一个小皇子。所以她在云楚身上下功夫颇多,反倒少与我有正面冲突。
整个皇宫里,妃嫔间,唯一与我走的颇近的就只剩下红淑妃逸蝶,不过一沾上后宫里的权欲争斗,似乎也会让一个人慢慢蜕变,逸蝶越来越不像我以前认识的那个真诚的她了。她脸上的笑容变得虚伪而圆滑,让我为她的这种转变揪心不已。她也无奈吧,除了太后的暗扶,在朝中她没有权臣可以依靠,在后宫没有云楚的专宠,所以更圆滑的处事或许才是她的生存之道。
相比之下,她对我更为妒忌在所难免,其实整个后宫里哪个不妒忌我呢?在朝中,我有强大的穆王爷和博、渊两郡国为靠山,有一个聪慧绝伦的嫡长子为皇太子;在后宫,我有云楚的专宠,太后的避让……一切在外人看来,我的生活已经完美无缺,可谁又知道,浮华的外表,虚荣的假象背后是一颗沧桑沉寂的心。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娘娘,娘娘。”飞羽将我从静思中唤回现实,“穆王爷已在殿外候着了。”
“宣他们进来吧。”我理了理发髻和衣裳。
“是。娘娘,那这幅字奴婢让人裱起来?”飞羽抽走我眼前刚刚写完的一幅字,我看了看,然后轻轻点头:
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我思的,其实逝痕吧,飘零的异时空灵魂,只在古痕那里找到了落根的感觉。
故乡,不就是人的根么?
“微臣(臣弟)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起来。”我急忙转身,一大一小两张俊脸映入眼帘,“快赐座。”
“谢娘娘。”我上前扶着古善落座。稍有不悦,“我说过了,你们多来我这里走动,一家人就不用这么拘礼了,别娘娘前,娘娘后的,尤其善儿,该叫我‘姐姐’。”我入宫后,古善便以我义弟的身份名正言顺入住了穆王府,一直由穆枭和青冥照顾着。如今也是个十来岁的小帅哥了,乐儿尤其喜欢亲近他,他虽然行动不便,却已俨然成了一个有见识有智慧的小大人了。
古善依我的话,轻唤了声“姐姐”,我满意的点点头,拿起一盘精致的糕点递到古善手里。古善脸一红,小声道:“姐姐还把我当成小孩子啊。”
“你本来就是个孩子。姐姐疼你,你还不乐意了?别人我可不会给糖吃。”古善的脸更红了。
我笑了笑,“你去看看乐儿吧,他可一直囔着要找小舅舅呢。”
“那臣弟先告退了,一会儿再来看姐姐。”古善的侍卫将古善抱起离开。看着善儿的背影,我颇有感触,善儿长高了许多,再过一两年肯定比我高了。只是他的腿,虽然一直没放弃过治疗,可是成效不大,再过几年,这腿可能会成为他的困扰。
唉。
“娘娘。”
我摇了,不想了。回眸看向穆枭,“说吧,事情有何进展?”我请他帮忙查找花迎归的下落,最近似乎有了些眉目。花迎归毕竟怀有古痕的孩子,私心里,我虽恨花迎归,可也不愿古痕的孩子流落在外受苦。青冥曾说,当初古痕平定主城叛乱时,花迎归已经不知去向,所以也就没再追究。后来醉城城破,天下大乱,也没有人再见过花迎归,直到我清醒后,方想起她的孩子来,这才着人查找。
这些日子以来,我见识过了穆枭的能耐,所以这次请他出马查找。
“她已经死了。”穆枭平静地说。
我惊震中扶住身旁的椅子,“死了?她怎么……死了?那孩子呢?”
“孩子?”穆枭平淡的停了停,“孩子早就流掉了。”
又是一个惊雷,“流掉了?怎么会流掉?何时的事?”
“娘娘知道断红吧。”穆枭不慌不忙。
“她是花迎归的贴身婢女。”
“臣前两日刚剿灭了一伙流匪,找到了她,她说在你的婢女小兰死后不久,花迎归一次意外的摔跤,孩子就已经流掉了。但当时所有人都只关心你,所以没有人发现她的秘密,她不甘心,因此做了个假胎,打算最后抱个孩子鱼目混珠。但有一次不小心,说是被一个叫紫玉的丫鬟发现了这个秘密,丫鬟逃跑时恰好被你救了,原以为你会拆穿她,因此她花重金聘请杀手杀你欲来个玉石俱焚。”紫玉?哦,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可她什么也没有对我说过,也许她觉得秘密重大,不敢轻易开口吧。
“谁知你不仅没拆穿她,还离开了古府。因而,花迎归趁机除掉了紫玉,但心知事情败露的下场,因此才冒险煽动古岳,想趁着古痕离府策划叛乱。不过事败,逃跑时她被一伙流匪劫持,遭到玷污,最后因不甘受辱,自尽身亡。”穆枭平缓的语调叙述着花迎归地事,听不出一丝感情,平静得没有起伏。
但我的心却平静不了,除了感叹孩子的命运,也为花迎归感到惋惜,死者已矣,我与她的恩怨也随着她的死而一笔勾销了。同为女人,相比于她,我确实幸福多了,她会走到叛乱的那一步,或许我也是有责任的。那是得不到爱的女人用生命作出的最后一次绝望的豪赌,孩子没了,她爱的男人又不爱她……
只是她最终还是失败了。
“她的死和娘娘无关。”穆枭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娘娘无需自责。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既然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她的死与人无忧。”
我苦笑一声,没有搭话。
“娘娘关心一个外人,不如多在皇上身上放点心思。”穆枭饮了口茶忽然换了话题。
“别说,穆枭。”我僵硬的排斥谈论云楚,穆枭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谈起这个话题。
“娘娘,皇上的用心,您还看不到么?看看这睦和宫,那一样东西不是天下最好的……”
“穆枭,别让我觉得你肤浅。”在物质上,我从来就没有追究过什么,财富也从来不是我爱上古痕的原因。
穆枭今日似乎不想轻易放过我,“微臣从未见过如今这般总站在一隅长吁短叹的皇上,皇上虽是个强硬的霸主,可他也有落寞的时候,也有需要心爱的女人关心的时候。娘娘连敌人都能原谅,为何不试着善待皇上呢?”
“我,”善待他,根本做不到啊,“云楚向我索要的是爱,不是同情,不是原谅,我已无心,怎能给他爱呢。再说,他的后宫里,有的是女人给他爱,并我缺我的……”
“娘娘,”穆枭加重了语气,“皇上唯一想要的,只有娘娘的爱。皇上不是不知道娘娘对古痕的感情,古痕能给的,皇上一样也不想亏待了娘娘,唯有一样东西令皇上苦恼……”
穆枭停下,“可他是帝王,娘娘,皇上册立那些妃嫔,全不是因为爱,而十固帝位的需要,是不得不做的选择。郡国、王侯、大臣等上献的女人,有些他不能不纳收,这是维护政局的需要。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他必须考虑……”
“江山社稷嘛。”我冷然,“你想说帝王也不能随心所欲,他给不了我唯一,因为他有苦衷。可正如你所说,他选择了做皇帝这条路,就会有代价,其实在我心里,他爱不爱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爱他的臣民,他能做一个仁君。”
长叹一声,否则我所付出的代价就太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