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只影原上鬼栖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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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骄以惊人的武艺赶走了李崆仑之使霍雷,赢得了四方商旅的盛誉。各地的商人纷纷献上各自的奇货,转眼间便堆得有如小山一般高了。

  林骄随杨瑜去了他的大帐中。二人坐定,杨瑜看着林骄,两眼熠熠发光。

  杨瑜叹道:“当年莫凝尘与大江会大战于长江之滨,我本有意相助他一臂之力,谁知最终还是缘悭一面。后来每每听到沈青岩对莫兄赞不绝口,颇感遗憾。”

  长江之战林骄自然是知道的,虽然当时莫凝尘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几句了,但谁会不知道那一战的艰险?

  二人叙谈至深夜,说的尽是江湖的往事。以往莫凝尘给他讲江湖掌故时都只是轻描淡写的,如今听了杨瑜一番石破天惊的大论,林骄心中顿时豁然开朗。昔日豪杰卷上第一人的见识,果然是名不虚传的。

  到了次日,林骄要与杨瑜、龟兹老人辞行。

  杨瑜拉着林骄的手道:“自从朝廷衰落,各方势力征战连年,百姓民不聊生。徐将军为人大义凛然,凡事以天下苍生为重,如果有朝一日徐将军能够成为天下的领袖,一定能为苍生百姓谋取福祉。林兄弟身怀绝技,若能前往军中为徐将军效力,一定能为拯救天下苍生出力。”

  林骄道:“小弟有一事不明,徐祭将军是吴侯杨荥的部下,为什么大哥只提徐将军却不提吴侯?”他二人因为意气相投,已然结成了忘年之交,所以尽管年岁相差极大,却仍以兄弟相称。

  杨瑜叹息一声道:“吴侯虽有英雄之志,却无英雄之德,终究难成大事。”杨瑜道,“以我观之,能够一统天下的,唯有徐将军父子。可以如今徐将军年事已高,我曾为徐将军卜过一卦,徐将军的寿数已不过十年,而且在这十年中还有一个大凶之劫,能否过得了这个劫,还要看天意。”

  林骄道:“以我看徐将军未必有大哥说得这样好,像大哥这样的人才,徐将军居然要你远处塞外,这样知人不能任,如何能够一统山河?”

  杨瑜叹道:“林兄弟有所不知,徐将军此计是为了保全我。当初我曾劝徐将军废掉吴侯,自立为王,可惜徐将军不肯。不料此言被吴侯得知,竟要连徐将军一同铲除。幸得徐将军虚以委蛇,才得幸免。而我,也如流放般来到塞外。月前小徐将军遣人来召我回去,看来是准备有所作为了。”

  林骄问道:“小徐将军是徐将军的儿子?”

  杨瑜道:“小徐将军是徐将军的幼子,颇得徐将军的真传。徐将军曾说:天意若在我,我为周文王。所以日后天下的重任,必在这几位公子身上,而我最看好的就是这位小徐将军。”杨瑜顿了顿,“等回到淮安,我为你们引荐一番,小徐将军与你年纪相若,你们必会成为好朋友。”

  林骄别了杨瑜、龟兹老人等人,将其他商人所馈赠之物一一奉还,唯独带着龟兹老人所送的短笛,独自向北方的草原去了。

  行了三日的路程,林骄回到了只影原。一片茫茫的草原上尽是焦黄的荒草,在凄红夕阳的残照下,一种说不尽的苍凉之意在心中油然而生。此时西风正劲,弥漫草上的荒烟亦是被风吹的东零西落,颇有着漂泊无依之感。旧时的道路还依稀可辨,传说昭君出塞时所行的就是这条古道。

  十多年前,这里曾再度繁华过,因为一个人住在这里。就是因为那个人,荒草原上的马贼绝迹于此,域外诸国与中原又恢复了贸易。可是随着他的战死,马贼滋生,这里又成了商人们的禁地。

  林骄沿着古道缓缓而行,不知不觉月已东升。今晚的月亮很圆,很大,就挂在不远的天边。林骄口中哼着小调,这种消遣方式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当他的心全无杂念地和大自然结合的时候,他的神思也变得空灵,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四下的变化,而与此同时,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真气的流转。寻常的武功修炼时,修炼者都处在闭目塞听的状态,可是林骄修炼时,却是让精神来到最松弛的状态。这一点只怕是莫凝尘生前都没有想到过的。

  这时不知何处而来的一片乌云遮住了明亮的圆月,大地骤然陷入一片黑暗,与此同时,风声也变得更强了,呜呜的风声在黑暗中仿佛野鬼的哭声。

  林骄忽然感觉到空中有衣带破风之声,猛然睁开眼睛,偏逢月亮露出微微的月牙,只见一个一身素白衣衫的女子正向着天边的月亮飘去。

  那女子回首向林骄一望,那凄厉的眼神也让林骄忍不住浑身寒颤。虽然他从不信鬼神之语,但这个白衣女人冰冷的眼神让他的内心也发出了不止的颤抖。

  当林骄回过神来,才感觉到身后一丈之外站着一个人。

  “我想她不是鬼,嗯,是的,她不是鬼。”这个人显然是个好心人,他特意重复两遍,而且刻意把重音放在“不是”上,而不是“鬼”上,这一句话使林骄心中沉重的负担瞬间减轻了许多。

  “为什么不是?”林骄释然地笑了笑,他依然从刚才的震撼中走了出来。

  “‘只影原上鬼栖息。’想必兄弟是听了这句话才会把她当成鬼的吧?我说她不是鬼,是因为我心中没有鬼,你会把她当成鬼,是因为事先你的心中就有一个鬼。”这个青年文士很友好地走上前拍了拍林骄的肩,大笑着说道,“人们一听到‘鬼’字就只知道害怕,连鬼的样子都看不到就吓得要死要活。小兄弟还算好,至少没有吓晕过去或者大叫出来。其实这种荒郊野岭,就算大叫出来也只有鬼知道吧。”

  林骄见这书生言语风趣,很快便有了好感,打趣着说道:“小弟虽然只是个山野村夫,却还知道儒家说的‘慎独’二字。”这时林骄望向那青年文士,见他与自己一般年纪,在淡淡的月光下,那张俊逸的脸上透出超然尘世的气度,十分赏心悦目。

  青年文士笑道:“没想到兄台还是个知‘礼’之人。”说着,竟深施一礼。

  林骄当然也识趣地向他还了一礼,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两人互通了姓名,沿着古道结伴北去。

  林骄望着天边那个亘古不变的月亮,眼神怔怔的仿佛有些痴呆。他是在看月亮还是在看“女鬼”飞去的方向?

  叶文士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意,轻笑道:“‘只影原上鬼栖息。’林兄认为此语作何解?”

  林骄笑道:“你以为我在想那个‘女鬼’的事么?其实我只是在想这几天为什么遇到三个有姓无名的人。”

  叶文士全不理他,道:“林兄知道我何以说那个‘女鬼’不是鬼么?因为我知道只影原上的鬼不是女鬼。”

  林骄怔了怔,驳道:“谁说过只影原上只有一个鬼?”

  叶文士道:“我说的。因为有了这个鬼,只影原上就再容不下别的鬼了。”

  林骄笑道:“是什么鬼这么厉害?”

  叶文士不慌不忙地说道:“此话就要从二十七年前说起了。”

  他一说二十七年前,林骄自然知道他要说的人就是莫凝尘了。

  叶文士道:“二十七年前,名动天下的莫凝尘来到这里,屠杀马贼无数。十年前他战死在万里之外的名柳宫,但他的阴魂却化作厉鬼回到这里。所以只影原不仅往来的商人不敢过,连马贼也不敢回来了。”他笑了笑,“‘只影原上鬼栖息’,这个鬼就是名动天下的莫凝尘的阴魂啊。哈哈,这个人真奇怪,好像无论他活着还是死,都是那么孤独。难道他是被诅咒了么?”

  “这个人真奇怪,好像无论他活着还是死,都是那么孤独。这句话岂不就是莫凝尘终生的写照么?”林骄心中反复在问。

  孤独!

  这是多么凄凉的字眼!为什么用在莫凝尘的身上却如此合适?

  林骄强压下心中莫名的怒火,他很想狂吼出来,但是忍耐住了。

  英雄总是寂寞的。

  心远地自偏。

  失群的英雄。

  人的天性中便喜欢对未知事物进行猜想,各种流言也就是因这些猜想而起。流言即如猜想那般无稽,而偏偏最能够迎合人们喜好的就是这种无稽之谈。

  于是失群的人成了人性“喜爱”的牺牲品。

  所以英雄总是充满着悲情。

  叶文士的话好像特别多,听着他侃侃而谈,配合绘声绘色的解说,让人怎么也听不腻。可惜在这个怀念莫凝尘的夜晚,林骄多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只影原上鬼栖息。”

  这样的无稽之谈竟也有人相信么?林骄是不会相信的。

  他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古怪的想法,他要把只影原上的那个“鬼”找出来。

  圆月如故,月光如故,莫凝尘生前庇佑的只影原也会像他生前那样安谧的。

  就在他思绪万千的时候,他又看到那个女鬼又如燕子般从明月中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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