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歌儿肚子里的宝宝在悄然地健康生长。
每周一次的产检,伍海萍总是恳求明远泊抽时间带叶歌儿去。叶歌儿直说有老王送她就行了,不用明远泊陪。
“那怎么行?”伍海萍断然说道,“别人都是宝宝的爸爸陪着去产检,我们家只去一个司机?象话吗?这是在培养他们父子感情呢,你不用管了。”
明远泊对她真的很依顺,每周总能抽出几个小时来,专门陪着叶歌儿到医院做检查。
可是伍海萍的身体却每况愈下了,人越来越消瘦,脸色也越来越不好。大夫建议她赶紧做化疗,她却笑笑说:“这个病我清楚的,做了化疗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反而把自己弄得痛苦不堪,丑陋无比。我才不做化疗呢,我可不想自毁形象。”
在这件事上她很坚持,别人也拿她没有办法。疼得紧了,就去医院住两天。只要不疼了,她马上就会回到家里,坚决不肯在医院多留一时半刻。
晚上用过饭,伍海萍就会拉着叶歌儿坐到沙上,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手抚着她的腹部,轻轻地跟她肚子里的宝宝说话:“宝宝,记住妈妈的声音哦…妈妈很爱你…”
有时候她还招手让明远泊过来,拉过他的手放到叶歌儿的肚皮上,让他感受一下宝宝的胎动。其实从确定叶歌儿受孕成功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这个时候的宝宝还只是安安静静地在母体里生长,不会活动呢。可是只要她说宝宝在动,明远泊就会笑着顺从她说话。
叶歌儿每每在这个时候,都会感觉心里酸酸的。这个外人看来高贵光鲜的女人,却有着无限惆怅的心事,而她却始终将这些心事都掩藏在高贵的笑容背后,即便是在此刻身罹绝症,来日不可预料的情况下,她仍然保持着一份矜持的骄傲,不肯将自己的脆弱轻易示人。
不过让叶歌儿颇为尴尬的是,伍海萍总是支使明远泊陪她做事---陪她去医院产检呀、上街买东西呀、饭后开车带她去兜风呀…
而明远泊只要有空,总是顺着她的意思,陪着叶歌儿做这做那。
就象此时,用过晚饭,见外面天气不错,伍海萍就说叶歌儿在家里闷了一天,对宝宝不好,让明远泊开车带她出去兜兜风。
“萍姐姐,我在院子里散散步就好,不要出去了。”叶歌儿赶紧推拒。
“天天在院子里转,你不烦,宝宝也该烦了。今晚天气这么好,带宝宝去五阳山顶看看月亮星星,他一定很高兴。”
“那萍姐姐一起去吧。”只要伍海萍说到肚子里的宝宝,叶歌儿就没辙了。
“我太累了,想休息,让远泊带你去。”伍海萍推叶歌儿去换衣服。
叶歌儿没法,只好进屋换了一双软底鞋,坐上明远泊的车出去了。
车上,明远泊一如既往的严肃着一张脸。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叶歌儿已经不觉得他可怕了,尤其他对生病的伍海萍总是百依百顺,让叶歌儿觉得这个男人的心还是柔软的。
“明先生,你工作了一天,一定很累了。不如就近把车停下来,你休息一下,一会儿回去就跟萍姐姐说去过了。五阳山还挺远呢,我又不会开车…”叶歌儿在这个时候总是会感到不好意思,如果让别人知道堂堂的坤大总裁总是做她的司机,载她去医院上街兜风,本城的眼镜店估计要生意兴隆了。
“没关系,去山上吹吹风,看看星星月亮,也是一种休息呀。”明远泊转头看了她一眼,回答道。
叶歌儿便没话了。她伸手将自己这一侧的车窗开到一半,将头靠在车窗上,初秋的夜风还很柔和,抚过她的额头,象妈妈的手。
一想起妈妈来,她心里就有些惆怅了。自从确认她怀孕后,她就再也没去紫明山疗养院看妈妈。不是她不想去,而是她心虚得很,虽然妈妈躺在那里无知无觉,她还是怕妈妈知道她代人受孕生子的事。
她那样将头抵着车窗,眼睛看着车外流水般向后闪去的路人与街灯,却没察觉旁边的那双眼睛,一直在偷偷地瞄着她。
明远泊一边开着车,不时地拿眼睛看着叶歌儿,心里有暗暗涌起的欣喜。
他为这欣喜暗恼了自己一下,可是那欣喜还是象雨后的小蘑菇一般,悄悄地树根下草丛中向外生长着。叶歌儿还很单纯,伍海萍说是为了宝宝,她就深信不疑。可是伍海萍的用意,他心里却清楚得很。
按说他应该抵触,反感她这种强扭瓜的行为。可是他现在一看到叶歌儿圆圆的小脸儿上那尖尖的下巴,心里就有一处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她的日子是不幸的,可是生活的不幸并没有磨灭掉她的美好,她就象一株开在山崖上的小花儿,于坚硬的岩石之间,于山风凄雨的摧虐之下,顽强地绽放着自己的美丽。
她欢喜的时候,周身都洋溢着灵动的光辉,让人不知不觉就感染了她的高兴;她生气的时候,会撅起嘴巴,看着倒象是在撒娇;她跟自己说话时,总是一副怯怯的不知所措的样子,而且他现,只要他眼神一凛,她马上就会低下头去,回避他的目光。
所有这一切都象是一种融化剂,将明远泊在多年的商场征战和情感纠葛中所形成的那层硬硬的外壳,悄然无声的融化掉了。
他回归到本真的那个明远泊,怀揣着热情,渴望着被爱,温柔而真诚地站在叶歌儿的身边。现在只要没有应酬,下班后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家。每当伍海萍张口说:“远泊,你陪歌儿去…”他心里就会生出许多的欢喜。他猜伍海萍是看得出他心底的欢喜,虽然这会让她感觉心酸,可是却正合她的心意,因此她更加卖力地促成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而叶歌儿却心思单纯,一心同情着伍海萍,保护着腹中的宝宝,对他们夫妻之间的暗流涌动浑然不觉,只要伍海萍说是为了宝宝,她就会欣然前往。
就象此时,她靠在车窗上享受着夜风的抚弄,一只手本能地搭在肚子上,轻轻地揉着,完全没有留意到明远泊那如水的目光。
车里太静了,叶歌儿觉得不太自在,她动了动身子,说道:“今晚的风真好,应该让萍姐姐也出来吹吹这风。”
“她…白天刚去过医院,大夫说她需要多休息。”明远泊张口说话时,声音有些哑。
“萍姐姐…”叶歌儿心里一直想知道伍海萍的病情到底怎么了,可是她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不太好问,想了想,转移话题道:“萍姐姐那天跟我说,你对她这么好,她很高兴呢。”
明远泊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说起来…到底是我对不起她的地方多,她现在生了这个病,我能做的便只有让她日子过得舒心一些了…好…还算不上吧。”
叶歌儿觉得自己这个话题转移得一点儿也不成功,便抿起嘴唇不再说话了。
车到了五阳山下,只见通往五阳山顶的木板栈道上亮着一盏盏黄莹莹的宫式路灯,有夫妻相携,有情人相拥,有友人相嬉,栈道上行走着不少人,都是往山顶赏月去的。
叶歌儿一时兴起,回头对明远泊说道:“不如我们也下车走栈道上山吧,你看那栈道上多热闹呀。”
“你能行吗?”明远泊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她的腹部。
“没关系呀,我身体很好的。要是走累了,我也不会强撑着,坐下休息或原路返回就好了。我就是想去走走,凑个热闹,可以吗?”
明远泊见她一脸恳请的样子,笑了笑,在路边找了一个停车位子,将车停好后,率先下了车。
叶歌儿随后下了车,跟在明远泊身后,一起往栈道上走去。前头的明远泊见她一直与自己保持着半步远的距离,好笑地回道问她:“你要是走不动,咱就回去开车上山。”
吓得叶歌儿赶紧撵了几步,又蹿到他的前头去了。明远泊见她是死活不肯跟自己并肩走了,暗暗叹了一口气,跟上了她的脚步。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夹在上山的人流中走出好远,叶歌儿因为怀孕后静养了好久,不免有些力气接济不上,微微地喘了起来,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明远泊看在眼里,在她身侧说道:“我有些累了,不如我们坐下休息一会儿吧。”说完,也不等叶歌儿应答,他自己走到路边的一处木椅,坐了下来。
叶歌儿确实有些累了,坐下后细喘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好受些。她打量着通往山顶的那条栈道,还有好远没有走呢,心里暗暗沮丧。
“不如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去开车接你,好吗?”明远泊见她有些失望的样子,便出声提议道。
“不用不用。”一贯的客气推拒,“坐在这里,看看天上的月亮,看这些人上上下下的,也挺有意思的。”
明远泊坐在她的身旁,突然在这一刻对她一贯的生疏客气大为不满。他出声唤一句:“歌儿。”
“啊?”叶歌儿一边应着一边转头看明远泊,不期然撞上他温柔得象水一样的眼神,心“扑通”一跳,赶紧低下头。
明远泊轻笑了一下,被夜风抚过的心荡起细细密密的波纹来。他轻声说道:“对了,我今晚还有一项工作没做呢。”
“工作?这么晚才想起来?”叶歌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是呀,才想起来,好象每天晚上我都要听一听宝宝的声音,跟他说话交流的呀,今晚我还没跟他说话呢。”明远泊说完,起身蹲到叶歌儿的双腿前,俯下头将耳朵贴在了叶歌儿的腹上。